风琉璃边走边踢着脚边的石子,这颗石子可是她好不容易在前面转角处所察见的瑰宝,一路踢过来,可以让她的心思稍稍专注些,不再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多愁善感从不属于她风琉璃,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那是生命长得发慌的人可以做的事,不是她。
卞尔之宅的大门终于到了,风琉璃把石子使力一踢,把它顺利无误的踢进铁铸的雕花缕空大门里,一笑,伸手正要按铃,眼角处却瞄见一个长长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飘向她。
“大半夜的,你想吓死人?”她承认她的心为殷允阳竟在门外等着她而再次无法自主的撼动着。
但是,她一点都不满意,若是以前,他会用尽所有心思及时间出去找她,然后非把她给拎回家不可。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等个门了事。
“很晚了,你想按门铃把所有人吵醒?”
懊啊,这才是他等在门边的原因?不想让她的晚归吵到别人?
风琉璃微恼的皱起眉,冷言道:“我不知道你升格当了守门的,现在我回来了,你要不要帮我开门恭送我进去啊?”
殷允阳站定在他面前低头审视着她一会,对她的冷嘲热讽丝毫不挂在心上,反而因她衣服上的脏污及明显的打斗痕迹而挑起一道浓眉。
“你跟人打架了?”一想到这是个事实,殷允阳的拳头不由地握紧。
“没有,你哪个眼睛看到我跟人家打架了?”
“不要对我说谎。”
“跟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累了,想上床睡觉,有事明天再说。”风琉璃不理他,转身推开根本没上锁的大门就要走进去,一只手却被人给拉住,“你扯着我干什么?啊!”
袖子一被扯开,手臂上的刀痕便触目惊心的摊在他面前,风琉璃的肤色白,显得那还沾着鲜血的刀痕更加的刺目万分。
“说!你究竟跟谁打架去?”
“跟一群流氓,他们说我漂亮,说我比女人还美,想要鸡奸我……”
“够了!”殷允阳气怒地吼道。
都怪他!他怎么可以让风琉璃在身边一个保镖也没有的状况之下,由着他在巴塞隆纳四处乱晃呢?
“我还没说完。”她正说得尽兴呢,她打算把他气死。
“不必说了,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准去!”殷允阳拉着风琉璃走进大门,上了阁楼屋顶。
一路没说话的风琉璃环视四周,见这阁楼上有四面大窗,可以看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连那些风啊雨的都可以一目了然,还有一张铺着纯白丝绒床单的大床及一整个阁楼的书墙及简易的信息配备。
甭单,是这间阁楼给她的第一个感觉。
“跑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改变主意想跟我幽会了?”她想打散彼此之间诡异的静默感,说点气死他的话可能有点用。
殷允阳不语,拿出急救箱内的消炎药水、剪刀、绷带,抓起风琉璃的手臂开始替她消毒伤口。
见他久久不语,风琉璃忍不住又抬起眸子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吻,真的对你一点用也没有?”
替她处理伤口的那双手突地一僵,短短两秒的空隙却没能逃过她一向敏锐的知觉。
她笑了,一脸得意,“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吻有感觉。”
将绷带绑紧,殷允阳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是有感觉,一种怪矣隈心的感觉,如果这是你要的话。”
她受伤了,“你对我的吻只有这两种感觉?”
敝异?恶心?那是她的初吻耶,他怎么可以下这种气死人的评语?
“没错,难不成你巴望着我对一个漂亮的男人的吻会有什么感觉?琉璃,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难道你希望咱们二十四年来的主仆之情就此破坏殆尽?”
主仆之情……风琉璃眼睛眨啊眨地,努力的把快要冲出眼眶的泪给眨回。
“我真的很讨人厌吧?”
殷允阳温柔地笑了,伸手抚了抚她的短发,“你只是还没长大,把对我的依赖想象成爱情,迟早你会遇见一个你爱的女人相守一生,那时候你一定会对你现在对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感到啼笑皆非,我保证。”
“如果不会呢?”
“会的。”
“如果我是个女人,你会不会爱上这样的我?”
望着一双期盼的眼,殷允阳还是残酷的摇摇头。
“不会,我喜欢留着长发的女人,也喜欢温柔的女人,就像晓儿。”他怎能给一个男人希望?这太可笑了,也太不符合伦常。
“长发的,温柔的?”就算她的的确确是个女人,她也一点都不符合这两者的条件之一。
“是的。”他知道风琉璃不会留长发,因为留长发会让已经漂亮不已的他看起来像个女人,所以他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风琉璃一笑,“你真的确定你不会爱上我?”
“永远不会。”
“那就让我相信你对我的吻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将软软的唇凑上,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吻。
他的眼神,他的期盼,他眼中的失落与骄傲,他那一向好强的自尊心……殷允阳都看见了,也感受到了。
不知怎地,此刻的风琉璃确实让他的心狠狠地被撞击着,躁动着。
他想要将他拥进怀里再次品尝那个令他失眠一夜的吻,他想要再次藉由事实去证明昨夜的恍惚与心动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觉……他吻上她,轻轻地、浅浅地,像是偷尝禁果的坏孩子……风琉璃轻喘着,强烈的心跳声轰隆隆地,第一次,她如此渴望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她张着眼看他,带着浓浓的情与眷恋,还带着不舍。
他跟他之间的距离这么近,近到他根本无法忽略风琉璃眼中隐含的泪光。
他的心震动了一下,也刺痛了一下,忙不迭放开她站起身。
“很晚了,早点睡吧。”殷允阳打开阁楼的门,等着风琉璃慢慢地走出他的视线。
风琉璃没有走出阁楼,反而走到他身后,轻轻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琉璃,不要再闹了。”
“你再陪我数一次星星。”
“今天的星星太多了。”根本数不清。
“最后一次,不然我就从窗户跳下去变成天上的星星嘲笑你。”
他叹息,“为什么要嘲笑我?”
“你胆小、懦弱,不敢承认你对我也有心动。”
殷允阳将环住他腰间的手给拉开,转过身正对着她,“如果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明天就送你回纽约。”
“我会跳机。”她看着他,心痛得难受。
殷允阳看着她,对她的任性与胡言乱语感到气闷不已,“明天回到纽约之后你不再是我的责任。”
“我会跳机。”她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次。
“回到纽约之前你不会有那个机会。”他冷着声,与风琉璃的任性对峙着。
“你!”风琉璃气得蹲,突然紧紧地捂住口,整个人抖得厉害,不再说话。
“琉璃!你怎么了?”殷允阳见情况不对,忙不迭低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见怀中的人脸色苍白不已,手却紧紧捂着嘴,不由地皱起眉,“把手拿开,你这样会闷坏的。”
风琉璃不语,将脸别开,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殷允阳抓开她的手,看见她嘴角未干的血迹及掌心上的血。
“你……”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为那日积月累、隐然成形的事实感到浓浓的不安与急躁。
“爱我有这么难吗?允阳?”她的手让他的大手紧紧抓着,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温暖与爱。
他伸手抚去风琉璃脸颊上那似乎永远流不干的泪,皱起眉,“现在不要说这个,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他的病,比他所以为的还严重?
两个月没犯病的纪录让他松了警戒,而他竟然还在跟一个病人吵架?
“我就要死了。”
“不准你胡说!”
不一会,殷允阳从楼下弄来一条湿毛巾将风琉璃嘴角及掌心的血迹轻轻拭去。
“你明知道我的病送医院也没有用。”她得的是一种连名医都检查不出真正病因的先天性免疫系统不全的毛病,只能吃药控制,根本别无他法。
她常常头晕、头疼、冒冷汗,动不动就昏倒,可是正常的时候,却可以跟她的哥哥们一起练武练枪,再加上爸爸打定主意把她当男孩来养,自然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有用的,你不曾吐过血!一定是哪里出了错!”眉心紧蹙着,殷允阳对自己的疏忽自责不已,“走,现在就去医院!”
风琉璃淡淡一笑,“我的病只有汤普望医生可以看,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
“他住在夏威夷。”她提醒道。
殷允阳莫名其妙的望着风琉璃,“这个我当然也知道。”
他又没得失忆症!
“可是你要结婚了。”
“还有十天,赶得回来,你不必替我担心这种小事。”说着,殷允阳转身下楼,“我替你收拾衣服,顺便订机票。”
“可不要顺便又打电话给我那几个哥哥。”
闻言,殷允阳回眸,“这一点我不会依你。”
“我知道,就像你知道我要死了也不会决定爱我一下下一样,你好无情,没心没肺。”
她嘟嚷着,懒洋洋的靠在床头上看着窗外璀璨不已的星光,“我要数星星了,今晚我就睡在这,晚安。”
原来结婚对殷允阳而言是件小事?
她的命比起晓儿是重要得多了吧?
边想着边数着窗外天上的星星,唇角不自觉得往上扬,不一会,风琉璃便沉沉地睡去。
他无情?没心没肺?
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花二十四年在他身上?
从一看见风琉璃这个女圭女圭开始,他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个小娃儿,永远记得当时那张粉女敕女敕的小脸哭得一脸都是泪的模样,精雕玉琢,像是上天不小心失落的小小天使。
小天使看到他就不哭了,安静了,笑了,一脸的甜,在瞬间便打进他的心坎里,自此永远舍不下,忘不掉。
牙牙学语,学翻滚,学走路,吃饭,睡觉,这个小娃儿只喜欢粘着他,他念书写字,他也跟着在旁边依样画葫芦,把他的课本画上一朵朵小报,还有一些各式各样形状的蝴蝶及星星。
哭笑不得,却依然宠他,让他的鬼画符陪伴着他上每一堂课,度过一年又一年的童年时光,直到他上了国中,风琉璃上了小学,一样还是他的小小苞屁虫,同学老喜欢取笑他是他的美丽小妻子。
“我是男生!我才不是允阳的小妻子,我是允阳的宝贝!”七岁大的琉璃义正辞严的跳出来为自己澄清。
没错,他是他的宝贝,看着他一年又一年长大,为他担忧为他笑,他的自由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他只想守着他……直到惊觉自己对他的依恋与不舍太过浓烈,他终于答应父亲回来西班牙,父亲却在半年前死了,把遗产全部留给他。
三个月前,大哥也离奇的失踪,后来尸体在地中海被发现捞起,面目全非,好不容易找出一些身外物来证明他确实死亡,才就地在地中海下了葬。
他跟大哥不亲,有的只是六岁前的记忆及二十多年来零星回家探亲时的几句陌生的话。
不是顶在乎的,若是要靠亲情活着,这二十四年来他根本撑不下去。
像是生来就是为风琉璃而活,他的生命里只有他是最重要而无法取代的。
但,他还是要离开的,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风城,不可能将自己真正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尤其在风琉璃吻了他之后,他的决心更强更烈了……“这是我亲自炖的鸡汤,喝点吧,你一夜没睡,该补补身子。”楼晓儿端了一碗鸡汤递到殷允阳面前。
“晓儿,你实在不必费事替我弄这个。”
“已经弄了,你就赏个脸喝下吧,味道应该还不错,喝喝看。”她温柔的催促着,看着他缓缓喝下鸡汤。
“真的不错,什么时候学的?”
“前两天,艾玛特地教的,她说你喜欢中国味的餐点。”
殷允阳笑了,“其实我不挑食的。”
“这怎么行呢?我既然嫁给你,就该为你做点什么,你高兴,我也会很开心的,宝宝也会。”说着,她甜甜的抚了抚还看不太出来的小肮。
伴下鸡汤,殷允阳关心的拉过她的手坐在身边,“这小子乖不乖?有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
“没有,真的。”他脸上的笑容与他拉着她的手的举动让她红了脸。
“若有可得告诉我,嗯?”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关心的眸子朝阁楼上望了望,“风少爷还好吧?你守了他一夜?”
“他又犯病了,很严重,我正想告诉你我今天就要带他到夏威夷看汤普望医生,婚礼的事我会找人处理,请你体谅。”
楼晓儿猛地一怔,“你……要离开?”
“是,早上十一点的飞机,很抱歉,因为事情很紧急,不能事先告诉你一声就决定了。”
“你……”楼晓儿突然掉下泪来。
“晓儿,你怎么了?”殷允阳抱歉地抬起她的小脸,“别哭,情绪激动对宝宝不好。”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他将她柔弱不已的身子拥进怀里。
“害怕……你不再回来了……如果你再也不会回来,我跟宝宝怎么办?我一个人没办法活下去,我……”
“我一定会回来,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事阻碍我回来娶你,我保证。”他温柔的拍拍她的背脊安抚道。
楼晓儿激动地将他拥紧,“你不会像卡尔一样抛弃我?”
“绝对不会。”
“真的?”
“真的。”他承诺着。
她安心地笑了,伸手抹去脸上的泪,“允阳,我是不是很自私?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
“你是我将过门的妻子,我是你未来的丈夫,你有权利自私,是我不好,但请原谅我必须这么做,等我把他交给风家族的人,等我确定他会没事时,我就会回来。”
他没有说的是——风琉璃的生命对他而言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如果风少爷他……”
楼晓儿的话还没说完,殷允阳就沉了脸,打断她的话,“不会的,他一定会没事。”
“他们要去夏威夷了,风家族的人也会出现。”
“那很好,他们离开西班牙巴塞隆纳,对我而言更是下手的好时机。”
“你要跟着去?”
“当然,风琉璃不死只会破坏我的计划。”
“可是风家族——”
“他们全都该死!”
卑筒里的另一方噤声不语。
“怎么?同情他们?”
“我是担心你。”
“我不会有事。”
“其实,风琉璃不见得会破坏你的计划,你又何必非要他死不可呢?我想我们还是……”
“住口!我说他非死不可!他的存在对我们绝对是个威胁!”电话“卡”一声挂了。
风淮恩拿下耳机,优雅的伸了个懒腰,修长的指尖轻轻敲起计算机桌前的鼠标垫,不一会又端起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琉璃对他们这两个人有什么威胁?”风元帝见风淮恩皱着眉把那冷了的咖啡喝完之后才开口问道。
“我们该先问问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风淮恩缓缓一笑,“既然我们想要弄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首先得查出这个男人是谁。”
“废话!”风元帝真想掐死他。
“既然是废话,我也不说了。”
“风淮恩!”风元帝犀利的眼直射过去一道冷光。
面对风元帝几乎要冻死人的眸子,风淮恩还是一脸地笑,“大哥别急,反正我们也要跟着到夏威夷,很快就会知道对方是谁了。”
“我们为什么要到夏威夷?”他办公桌上的公文已经堆得像山一样高,就为了昨天风琉璃的一通越洋电话,说有人在巴塞隆纳跟踪她,但不是黑手党人,要他们替她查查。
那时,她正在剧院里看歌剧,电话还是在厕所里打的,说那里的厕所连马桶都是金子打造的。
“因为我们的妹妹病了。”
“什么?琉璃病了?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没听见这两个人的对话?他们要去夏威夷,允阳都要结婚了还赶着要去夏威夷,你说还会有别的事吗?”
要不是他英明睿智的找风城在西班牙马德里的保安专家,在他们两个人抵达西班牙之前,便到巴塞隆纳瑰尔之宅内装设最先进的中央计算机控制同步传送的电话监听设备及完整的保安系统,他们两个哪能坐在美国的办公室里吹冷气,还能当起偷听别人电话的F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