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要救救女儿啊,她再这样哭下去一定会哭死的……呜……”展颜,风城第二夫人紧抱着怀中的婴儿哭得梨花带泪,刚生产完的身子显得脆弱不堪,再加上连日来这小阿儿的折腾,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的地步。
这小阿儿跟一般刚出生的婴儿明显的不同,刚见到这个世界时哭也不哭,只是强睁着眼想要看清楚周围的人,任医生怎么拍怎么晃她都依然静默不已,谁料得到接下来的几天她竟像个泪人儿,女乃不喝,水不喝,抱在怀里哭,放在床上也哭,今天已经第三天了,她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定是活不下来的,叫她这个当妈的怎能不着急?
懊不容易盼到一个女女圭女圭,她是风城当家的第一个女孩儿,也是风家族数十年来生的惟一女娃儿,该是大家手心上的宠儿,可是现在……展颜的泪又止不住的滑落,眼睛哭肿了,心慌了碎了,请了不止十个名医,却没人可以告诉她,她的小女娃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哭了,我都快被你们两个给哭烦了!”风城当家风胤终于捺不住三天来的煎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是报应吗?风家族历代单传,每个风家族的子孙都十分循规蹈矩,他却花心的讨了第二个老婆,甚至生出了风家族惟一的女娃,但她却可能活不过三天?
懊死的!要报应就报应在他身上好了,何必央及一个才出生的娃儿?
“老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忍不住啊……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娃,好不容易盼着见到她了,粉雕玉琢似的美,你见过哪一个娃儿一生来就这般精灵似的美丽?却没那个命……”
“住口!她不是女娃!她是男的!”
展颜愕然的止住哭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老爷……她明明是个女娃,你为什么……”
“我说她是男的就是男的,她若能活下来我们就得把她当男孩养。”风胤一下子铁了心,一向不信邪的他也无法不屈服。
前日家里请来个中国道士,将这女娃的命掐指一算,断定她活不过四岁,因风家一脉注定只会有男丁,生出个女娃是机巧,上天的一个错置,除非当她是男孩来养,年过二十方能破解这场灾厄……他一笑置之,任那道士说天道地,压根儿不信邪,但现在……“从今天开始她便是风家的四少爷,你要谨记在心,如果她活得下来……”
“老爷!有贵客求见。”管家此刻慌乱的奔进,打断了风胤的话。
“谁?”
“我,瑰尔。”一个俊挺高大的男子缓缓走进,身旁还带着一个年约六岁的小男孩。
“瑰尔伯爵!天,真是稀客!”风胤笑开了眼,迎上前去,暂时将身后的女圭女圭哭声丢在一旁。
“不好意思,我直接闯进你房间来,因为午管家说二夫人生了个娃,正哭得厉害,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我就先进来看看,不好担误你。”
风胤苦笑的摇着头,“说哪儿的话呢?你大老远地跑来我欢迎都来不及,怎会担误?只是我这孩儿出生三天了,不吃不喝还一劲儿猛哭,哭得我真是心慌意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吗?我瞧他挺好的,笑起来美得像你们中国人所说的仙人。”瑰尔含笑地看着此刻正落在自己儿子怀中的小婴儿。
“笑起来像……”闻言,风胤愕然不已,这小阿一出生到现在就只会哭,哪懂得笑?
“老爷,娃儿不哭了,娃儿不哭了!老天……”展颜捂住嘴,高兴地猛掉泪,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真的不哭了,还笑得很甜。
男孩抱着婴儿,俊秀的容颜上微露笑意,他从没看过这样美丽的娃儿,那水灵灵的眼像是认识他许久似的紧盯着他瞧,不一会便朝他甜甜地笑着,安静的偎在他怀里。
“这……”是奇迹吗?
风胤激动地走上前,伸手想抱抱自己的小阿,男孩见状将婴儿送到他怀中,突地,惊逃诏地的哭泣再次回响在众人耳边,那整整三天的噩梦又起……“不哭不哭,哥哥疼喔,哥哥疼。”男孩心疼的忙不迭抱过小婴儿,让婴孩贴着他的胸膛温柔的安抚着。
奇迹似的,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众人只听得到小男孩温柔呵护着的嗓音,方才那震天的哭泣像是场泵影,从来不曾存在过……“看来你的小阿很喜欢允阳呢,是女娃还是男娃呀?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可以结成亲家。”瑰尔伯爵笑眯眯地看着相拥的两个小小身影。
展颜正高兴的要宣告小婴儿是个女孩儿时,风胤却早一步开了口——“是个男娃儿,伯爵。”
“啊?是吗?真是可惜啊。”瑰尔伯爵直笑着摇头,“你瞧瞧,允阳简直是那孩儿的小妈妈。”
“是啊,他的出现真是我们风家的奇迹。”除了奇迹,风胤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情形。
罢出生的小阿不要妈妈,不要爸爸,只要一个刚见面的小男孩?
她的第一个笑给了这个男孩,也许,她的命这小男孩也捡得回来……“喝了喝了,小少爷喝ㄋㄟㄋㄟ了!而且喝了好多,足足一百西西呢!允阳少爷真是厉害,小少爷在他怀里真的听话得不得了!”
兰嫂高兴的冲进书房将这件天大的事情报告给老爷知晓,一脚跨进才发现贵客还坐在那里,尴尬的进退两难,“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这是小事。”瑰尔伯爵微笑的摆摆手,转向风胤,“看来我当真要好好考虑你的提议了。”
“瑰尔伯爵……”风胤起身走到瑰尔面前,双膝一屈便无预警的朝他跪了下去,“我只能求你了,小儿若能撑得过这四年,风胤做牛做马也要回报你。”
“你这是干什么?”瑰尔忙不迭起身扶起他,“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是你的,帮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呢?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你真的答应了?”风胤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不管是谁,大概都不会答应这种荒谬的提议吧?把自己的儿子留下来照顾别人的孩子?
卞尔伯爵更是不可能,他住在远远的西班牙,要是真将那男孩留下来,可不大半年才能见上一面?
“是,我答应了,可是这也得允阳自己同意才行。”瑰尔笑道。
“这……”又是一桩麻烦,哪一个小阿不跟父母,反倒愿意留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呢?风胤皱起眉。
“我愿意,爸爸。”
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清晰的传进两个大人的耳里,回眸一瞧,风胤不得不激动的落下泪来。
卞尔走向他,温柔的蹲模模他的头,“允阳,你真的愿意?四年啊,这四年你不能天天见到爸爸妈妈,还有你大哥,这样你也愿意?不怕一个人吗?这里你一个亲人都没有,知道吗?”
“我知道,爸爸,小少爷需要我我就要留下来,风伯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吗?恩情是要还的,就让我来帮爸爸还吧。”
允阳小大人般地说着,突地上前紧紧的抱住卞尔,“我会想爸爸、妈妈、哥哥……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也会叫伯伯常带我们去西班牙看望你的。”
“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伸手拍拍他,瑰尔又感动又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看着他们父子俩紧抱着彼此,听着那六岁小男孩的一字一句,风胤鼻酸不已,“谢谢你,瑰尔伯爵,谢谢你,允阳,我们一家子这辈子都会感激你们。”
卞尔起身拍拍风胤的肩,“我今天特地来此一趟本就是要还你恩情,现在也不用问你需要什么了,你不欠我什么,因为这是我欠你的,苦的是我儿,小小年纪就……”叹口气,瑰尔摇着头。
“你放心,伯爵,我会把允阳当自己儿子一样栽培他、爱他,他是我们风家族的小恩人,我死了都不会忘记。”
就这样,六岁的殷允阳留在风家族,因为不舍放下他的小宝贝儿,竟一待就待上了二十多个年头……二十四年后美国纽约双层观光巴士从时报广场敖近的中城闹区出发,分为上城下城两条路线,上城路线经过林肯中心、中央公园、哥伦比亚大学、哈林区、博物馆大道、精品名店街;下城路线会穿越剧场区、第五大道、格林威治村、苏活区、中国城、小意大利、市贸中心、华尔街,并从南岸码头远远望见孤立的站在海上的自由女神。
两个穿着牛仔装,脸上挂着墨镜的男人优雅的上了公车,和一群人鱼贯挤进漆着火红图样的观光巴士里,其中一个男人身高约一七二公分,另一个男人则大约有一八○的身高,他紧紧的守护着身前那个在高大的美国人群里看起来略微娇小的男人。
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来,因为他的胸、他的臂无一处触及到前面那个男子,却体贴的替他挡去所有公车族会有的推撞挤压,稳稳地将他纳进他宽大的羽翼之下。
“允阳,你不要僵着一张脸嘛,出来玩要开开心心的。”风琉璃轻轻地伸手推了推身后的男人。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摆明着是怕身后的男人生气,墨镜下的眼睛转啊转地,勾勾地透过镜面瞅着他。
殷允阳看他一眼,英挺的面容显得冷峻,从新加坡回来后,不知是丧父之痛的打击太大还是怎地,风琉璃一改以往乖乖听话的小阿模样,任性的像是位骄纵的千金,放着庞大的风城美国分公司不管,老是拉着他坐电车又坐公车,说要享受一下纽约本土风光。
“你知道吗?我在纽约生活了大半辈子,却从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是怎么在生活的,这很悲哀,不是吗?所以我要用心看看,否则哪天眼一闭,什么都看不见了。”
殷允阳不理他,风琉璃只好自说自话,他知道他的耳朵很尖,就算他在自言自语,他也一定听得到。
不知情的外人都单纯的以为殷允阳是他风琉璃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镖,因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看见殷允阳,其实真正坐在办公室处理美国风城财团庞大业务的人是殷允阳,他只不过算是他的签名秘书,把他弄好的文件拿来签个名盖个章而已,最多,是在他的威迫下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一些重要的大事给看一下,免得开会时出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小少爷。”殷允阳一点都不喜欢听到风琉璃动不动就把死这件事挂在嘴边。
这个人口里叫他小少爷,说起话的语气却像是兄长在教训小阿……风琉璃吐吐舌头,乖巧的不再说话,他在殷允阳面前是这样,风城四少的威权荡然无存,三哥风淮恩说殷允阳是他的克星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他在他面前就像是只小猫咪,只能没事喵一声,从来没伸出小爪子抓过他身上的任何一部分,好几次想抓,却偏偏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像被下了咒似的听话的收起猫爪,又是乖乖的喵一声。
他在别人眼前是头豹,在殷允阳面前只能是只猫,他认了,不认也不行,二十四年来他已经习惯一切都听他的话,包括他要他在风御海那个讨厌鬼面前当个乖小阿他也照做。
想起他的大哥风御海,不,自从风元帝认祖归宗后,现在应该算是二哥了,一想起他他就生气,白白坏了今日趁着阳光大好出游的好心情。
“允阳,你看看,帝国大厦!”转移注意力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那高耸宏伟的帝国大厦,阳光照射,让这栋散发着浪漫情调的建筑物在白天看起来也金碧辉煌。
殷允阳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小少爷,二少要你回他电话。”
“你什么时候要租西雅图夜未眠的录像带给我看?”
“小少爷……”
“听说梅格莱恩跟汤姆汉克斯就是约在这栋大厦的顶楼,对吧?好浪漫!我真想也来个金玉盟约,死而无憾。”风琉璃神往的仰高着穿着套头线衫的颈子看着远处,故意不理会殷允阳阴沉的脸。
“风琉璃!”殷允阳低哑的唤了一声。
压低的嗓音代表着某种程度的危险,风琉璃识相的回眸一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殷允阳睨着他,抿着唇不答。
“你喜欢我吗?”不管殷允阳的脸多难看,他还是不怕死地笑眯眯问道。
“我不喜欢回答废话,小少爷。”
“废话?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风琉璃故意挨近他,一双明眸闪亮亮的望住他。
殷允阳退开一些距离,板着脸,“我可不想被当成同性恋。”
“很难。”风琉璃说着顺势伸手抱住他的腰,紧紧的靠在他怀里。
周围一同搭车的人个个都用奇异的目光盯着他们两个瞧,同性恋在纽约根本不足为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敝,吸引人目光的是他们这两个男人的俊逸非凡,较高大的殷允阳气宇轩昂,冷冷的气质却奇特的让人有一种安全感,较矮小的风琉璃则美丽得不可方物,虽戴着墨镜,但那姣好的轮廓却掩藏不住她的迷人,两人的搭配简直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男人跟男人,跟天衣无缝四个字搭上边,能不吸引人的目光吗?
“小少爷!”殷允阳气怒的伸手要将他推离,一点都不欣赏风琉璃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所开的玩笑。
“我头晕。”知道他一定会把他给推开,风琉璃一双手环得更紧。
听到他说头晕,殷允阳要推开的手顿时收回力道,低头细细审视着他,“真的头晕?”
“嗯。”他低头,偷偷的在他怀里笑。
“不要骗我,否则……”
“我有天大的胆也不敢骗你殷允阳。”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他面前说起谎来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嘿,有进步。
“那就下车。”
“嗄?为什么?”风琉璃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你头晕了还玩什么?回家去。”
“我不要……”
殷允阳脸一沉,“你忘了答应过我的话?”
“没……忘啊。”心虚啊,笨啊,干什么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可以好好玩的,为了闹他一下,现在可好了,玩也玩不成,回到家一定会被他逼得非上床睡上几个小时不可。
“那就下车。”说着,殷允阳伸手拉住他往司机的方向走去。
“允阳……”
“没理可说。”
“可是今天太阳好美啊!我不想回家闷在房里发霉!”他嘟起了嘴,有点气呼呼地。
“你是男人,不要动不动嘟嘴巴耍赖。”
耍赖?风琉璃瞪大了眼。
“这叫撒娇,懂不懂?”他不平的纠正道。
“那更不该。”边说,殷允阳已拉着风琉璃走到车门口,“司机先生,我们在下一站下车,麻烦你。”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风琉璃幽幽地瞅着他。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真倒霉。”说着,风琉璃将身子趴在巴士的一大面玻璃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外头璀璨的朝阳。
白花花的阳光照得他真的有点头晕,但巴士里冷冷的空气却又让他觉得有些凉意,望着外头一闪而过的街景及街道上的人群,风琉璃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好可怜。
就在风琉璃闷着气懊恼的同时,车窗外一道闪烁的红光突地透进,照得风琉璃睁不开眼,惊觉不对劲,正要闪躲,一旁的殷允阳已快他一步地将他拉进怀中,并在瞬间将两人的身子压低——“该死!大家快趴下!”殷允阳大吼,用自己的身子将风琉璃紧紧护在身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
倏地,只闻“砰砰”两声,巴士那一大面车窗玻璃应声碎裂纷飞,司机紧急煞车,车内的乘客不住地惊喊尖叫,每个人慌忙的躲进座位跟座椅之间,巴士也因为紧急煞车而打滑,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即在五秒钟后撞上街道旁的商家,整辆巴士当场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