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正举办着一场极盛大壮观的祈雨祭,百世国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全都参与了这场盛大的祈雨仪式,天坛的正殿红墙绿瓦,巍峨华丽,屋顶覆盖着绿色琉璃瓦,檐下斗拱都是琉璃烧制而成,廊下四处挂起灯竿,悬着五颜六色的大灯笼,灯笼上头画着百兽,在天将明未明之际,在破晓的初阳中顺风飘荡。
巫舞,正是这场盛会中的主角,锣鼓喧天,五十名巫人在场中舞着,裙角翻飞,衣带飞扬,似那大海中翻飞的浪,壮观而美丽。
办色丝质半透明的头巾垂在脑后,每个巫女都戴着一个用来驱邪鬼的兽形面具,却是姿态曼妙,个个水蛇腰、雪白肌,在每一个击鼓声中,裙浪翻滚,彩带飞天,令人眩目不已。
凤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视野好得不得了,几乎可以把场中这些美丽巫人的好身材一览无遗,跟着她们每一个旋转踢踏,他的心也莫名地跟着鼓噪。
其中,有一名巫人分外地吸引他的注意。
明明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看不清谁比较美,但那女子分外优雅迷人的舞姿,包裹在黄色无袖肚兜型上衣、火红色丝绸长裙下的美丽姿态,让他瞧见了她性感不已的平坦小肮,和那极细有如水蛇一般的美腰。
甚者,让红色丝质半透明罩衫轻拂下的纤细臂膀,在每一个飞跃舞姿下,也在满天落下的花瓣中莫名地吸引住他的双眸……
总觉得,她那身姿,那气质,让他熟悉不已。
他着迷似地盯着那名巫人,直到巫舞结束,全部的人都散去,独留那名巫人杵在满天落花之中……
她扯下脸上的面具,仰望着天,露出温柔淡定却动人不已的娇颜。
蓦地,他瞪大了眼,本已鼓噪不休的心,此刻却让惊诧所取代——
“东雪?”他的心,跳得好厉害,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双脚飘浮起来往那场中的女子飞去。
东雪正对他笑着,是他一向熟悉不已的那种笑,薄薄的唇角轻扬,柔柔的淡淡的,却又很让人心动的那种……
重点是——
东雪从男的变成女的!
怎么可能?
东雪明明是男人啊!
怎么会突然变成女子?而且还是跳起舞来如此妖娆美丽的女子?
他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竟又莫名的感到狂喜,天知道他为何如此?此刻的他只想一把将她拥入怀,可是,就当他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抓入怀时,东雪却凭空消失了,化成一抹轻烟往天际飞去……
“不!懊死的!你给我回来!”他惊得大叫,冷汗直流。
然后,在一场膘乱惊慌之中,凤熙在梦中醒了过来——
“是梦……”他轻喃,一股浓浓的失落竟在同时席卷他的心。
是梦呵。他低笑,伸手抚额,感到可笑不已。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他真爱上了东雪吗?所以,才会在梦境中把东雪变成了女人?
可笑呵!他是逗东雪逗上瘾,所以疯了吧?想把东雪变成女人,变成他的,要他乖巧地偎在他怀里,任他欺负……
真的上瘾了。
百世国不兴男风,他凤熙真要把东雪抱在怀中,宣告他属于他,会不会遭天打雷劈啊?
想着,凤熙又笑,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不爱男人啊,除了东雪。
如果东雪真的是个女人,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把她拴在他身边吧?
但,东雪是男的。
男的呵,光想就让他惋惜不已,心都要疼死了。
“你一会儿大叫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皱眉,病了吗?”问话的,正是东雪,她正站在床头,所以把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熟悉不已的嗓音,凤熙吓得从床榻上坐起,好半晌才想起,他们人在东来客栈里,因为只剩一间厢房,所以两个人就住同一间,没想到天色还亮着呢,他人就睡昏了过去……
他刚刚没在梦中说出什么让东雪听了会吓到赶快跑开的话吧?凤熙细细地审视着东雪,想要在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一丁点端倪。
凤熙眯了眼。“你进来很久了?”
“不算久。”但有听到他在梦里喊了她的名字,还有,叫她不要走。
可以猜得出,这男人在梦里梦见她了,而她,不会就是造成他刚刚作恶梦的原因吧?
“所以,我没说出什么鬼话吧?”回头看人很累,他伸手拉近东雪。如果可以,他很想现在直接把他拉上床,一起躺着说话。不过,东雪会吓死吧?会吗?或许应该试试……
她没挣开他的手,依然淡定从容的看着他。“没有。不过,你真的睡得不太好,最近不要再乱说话,造口业,我会弄点草药让你服用几天,可以安定心神,就会睡得好一些……”
“你是巫人,不是大夫。”
“你不知道我们巫人也可以替人治病吗?尤其是疑难杂症。”甚至,比一般大夫还强上几分,因为他们可以求神问卜,还可以上通下达,就算是最弱的巫人也还可以念些咒语,处理一些大夫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够了,你才因为救人而受了伤,难道就忘了?”凤熙的眼更眯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打算每天跟那些神啊表的会面,然后一整年都在睡觉。”
想到东雪每问一次神鬼都要睡上七天七夜,像死去一般,他的心就感到沉闷不已,很想把他锁起来不再见人。
东雪笑了,这个时候的他还真像个孩子。
不过,她的心里总觉得暖,在世间,没想到已经孤单无依的她竟然还可以得到这样一个人的挂怀,让她总觉得好不真实。
“那只是为了休养生息,积蓄更多的能量——”
“我不管!当巫人就把你累坏了,还想兼当大夫替人治病吗?这个念头你想都别想。”他打断她的话。
东雪不语,只是静静地睨着他。
她知道他很关心她,而且关心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是困扰了。
这男人,连她装扮成男子的模样都可以对她霸道成这样了,如果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子,恐怕就真要对她无法无天了吧?还是……反而会躲得远远的?再怎么说,他一直把她当成男子,虽然老爱逗弄她,但一直是把她当男子在对待的。
心情上是这样,所以一开始就可以很热络,总之,她一开始就骗了他,才可以让他靠她靠得这么近。
“我去楼下叫点东西上来给你吃吧?”她转移他的注意力。
凤熙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睨着她。“我刚刚真的没说什么梦话吧?”
“嗯,没有。要吃什么?”
“叫掌柜的把店里每样菜都送一道上来。”
东雪不赞同的挑眉。“你吃不了这么多。”
“是给你吃的。”
“我更吃不了那么多。”
“我想让你每一样菜都尝一些,恋上京城的美味,再也离不开这里。”
又疯了。
东雪转身,打开房门下楼去,不再理他。
东来客栈,是京城里一等一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贵客甚多,生意好到连在客栈前排卖古玩、茶点的全都沾上了光,上门的客人有公子爷、名门千金,还有来自海外的各色人种。
客栈很大,上下两层楼,还有好几进,每一进都有个小庭园,房与房之间都不相连,充分彰显对住客隐私的尊重,享誉京城。
因此,凤熙对入住的客栈不作第二处想,偏偏这当下就只有一间厢房,乐得他心花朵朵开,顺理成章地和他的东雪住在一块、睡在一块。
虽然白天时睡了一觉,他一点也不困,不过,他很想抱着东雪睡,所以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
终于,他忍不住了,爬起身,模模身旁的床,笑咪咪地开了口:“睡吧,东雪,夜深了。”
端坐在案头上的东雪还在翻着书册,烛光微微晃动着,透过缝隙穿透进来房里的风很细微,却依然带着丝许凉意。
“我不累,你先睡吧。”她平静的面容看不出波动。
那床上摆着撩人英姿的凤老大对她虎视眈眈望着,像是要在今晚吃了她,她怎么可能安心上得了那张床?虽说她现在是男儿身,可是一睡着,又谁能保证他的那只大手不会突然跑到她身上来?
不妥,怎么想都不妥。
她必须撑着点才行,等他睡着了就好。
“上床吧,我爱的是姑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凤熙扇着扇,口是心非道。
老实说,他是很想偷偷抱他一下的,就算被赏个耳光,也甘之如饴。当然,这不能让东雪知道,知道了,就算打死他都不敢上床睡吧?
“我还想看点书。”
“你怕我?”
“没有。”
“那就上来睡觉。”
东雪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掩起书卷,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睡觉,这样我睡不着,还会翻来覆去,铁定吵到你。”
凤熙直勾勾地望住她,蓦地,他起身,伸手把东雪拉到床上,东雪一个不稳,整个人便跌进他怀里去——
百,抱到了!
凤熙睨着东雪有些红艳艳的小脸,笑得很是邪气。
东雪被他抱着,动也不敢动一下,一双眸淡淡地落在他脸上。“这样很好玩吗?凤熙,我是男人,你这样玩我,把我当姑娘逗,是存心看我不起?”
她很冷静,语气很淡,明着指责他的不是,暗地里却是因为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而有些不知所措,心慌意乱。
现在的她明明是男儿身,他却这样逗她,感觉就是很不伦不类,让她严重怀疑起他是否雌雄不忌?
惫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跳得有点快,凤熙头也不回地离开时,她觉得不舒服,凤熙靠她靠得这么近时,她也觉得不舒服,胸口不是很闷就是跳得飞快,难道她没有施巫法时也会害病吗?
闻言,凤熙脸上的笑意不见了,那玩世不恭的姿态也在瞬间尽卸,胸口起伏不已。
东雪说得没错,他这么做真的很过分,也很不尊重他。
他生气了,这是自然,连他都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何况是东雪?
他也不想啊,可是见了他就老想逗他,这根本就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习惯,没恶意的,还该死的真心……
一定是太久没抱姑娘了!全天下的美姑娘一定都死光了,才会让他看着东雪越看还越顺眼!
想着,凤熙一把推开东雪,起身,穿上外袍。
“你睡吧,我今夜不会回来睡了。”话落,凤熙开门离去,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东雪愣愣地坐在床边,想追上去留下他,一双脚却不知为何怎么动也动不了。
一夜,她辗转难眠,爬起来坐在床上,眼睛不时地盯着厢房的门,直到真的倦极累极,她才蜷缩着身子睡去。
棒日,东雪起得很早。
房里看不见凤熙,床的另一边也是冰凉凉的,果真如他所言,昨夜他没有回来睡……
那,是睡哪儿呢?
昨儿个在掌柜面前不是还在跟她说,他来京城,只会住东来客栈,这儿的门面才衬得起他的气势,所以就算只剩一间房,他也宁可跟她挤一间,而不换客栈的吗?由此可见,他昨儿个定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边想边走出房,下了楼想叫点东西吃,还没开口,店里的掌柜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东雪先生,凤公子昨儿晚交代,今早您若起来,请您到花香楼叫醒他,说有要事儿要跟您一起去办呢。”
“花香楼?”那是什么地方?
“是,就在走出去右转再右转,靠湖畔的一座楼阁,您随便找个人问问都会知道的,还是,我请店小二带您过去?”
东雪摇摇头,她不想麻烦人家。“我自己过去就成……请问掌柜的,那花香楼是一间客栈吗?”
“嗄?”掌柜一愣,突然间笑了出来。“先生没去过花楼吗?花香楼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花楼啊,就是男人都很爱上门的地方,那儿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一等一的娇,先生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瞧瞧。”
东雪面容微僵,笑容底下却是掩不住的失落。
报楼吗?凤熙为何要她去那种地方寻他?他昨儿晚就是睡在花楼里吗?因为生她的气,所以转而跑到花楼里抱着姑娘睡?
“掌柜的……”
“是,东雪先生,有何吩咐吗?”
“我想洗个热水澡,可以请人帮我准备吗?”东雪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烦劳您了。”
掌柜的看着她。“先生不去一趟花楼吗?凤公子在那儿等着您呢。”
东雪笑笑。“那种地方,我去了只是扫他的兴,就烦劳掌柜了。”
“应该的,我马上叫店小二去给您准备热水。”说着,掌柜扬声唤人去了。
东雪一步步走上楼,回到厢房里和衣躺下。
洗个热水澡之后再睡个觉吧。
不知为何,离开望月村的她特别容易感到疲累,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
至于凤熙……
东雪轻轻合上眼,决定不再因为他而扰乱了她一向平静的思绪。
他的人生还是他的,而她的人生,也该还是她的。
她这身子骨,根本没法子承受太多的悲欢离合,这是她早知道的事。
凤熙……是该离得远一些了。
彬许,她对这样的感情太过陌生,陌生到根本搞不太清楚他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至少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凤熙太容易牵动她的心湖,过于悲过于喜……对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报香楼,顾名思义,人香花也香,春天的花开满园,随风飘散的香味甚浓,今年,诡谲的是,怀里的姑娘香竟比不上那窗外的花香。
凤熙一身大红袍镶金边的华丽衣裳就挂在窗边,随着风晃啊蔽地,此刻,他仅着一身白色内衫,衣领微敞,半躺半坐地斜靠在窗台边的贵妃椅上,手上的折扇不时挥啊庇地。
太阳都晒到了,他还是等不到东雪!
是迷路了?还是掌柜的没把话传到?抑或是东雪故意不来寻他?他明明交代有要事的,以东雪那性子应该不会就这样不告而别吧?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他出事了怎么办?像昨儿个跌倒在地上又怎么成?
不行!他得回头找人去!
想着,凤熙长手一扬,拉过外袍倏地套上身,转身便走——
“凤爷,我可以穿上衣服了吗?”床榻上的姑娘突然叫住他。
凤熙的脚步一顿,要不是她出声,他真的快要忘了房里还有人。
“凤爷等的人不是还没来吗?你一直不让妾身穿上衣服,不就是等着让人来捉奸,现在就要走了?”
捉奸?
炳!凤熙飞扬的眉抖了几下,在心里低咒他个数声。
美眸斜斜地睨过去。“管好你的嘴,女人。”
翩然离开花香楼,回到东来客栈的路上,“捉奸”这两字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张牙舞爪着。
是吗?他故意要东雪来花香楼找他,目的就是为了让东雪亲眼见到他凤熙爱的抱的绝对百分之百是个女人而不是男人,是吧?就算他不必在那花楼姑娘的面前承认,却不能自欺欺人。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要用力说服自己还是要说服东雪,总之,他是故意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