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允帆总算在输血及医生紧急的医疗手术下检回了一条命。
不过,他的伤势仍需要观察和住院诊疗,因此,他在极度不情愿的心境下被安排住进512的头等病房。
当他发现被派来照顾他的护士竟是那个令他辗转不安、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女人季眉时,他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你们医院的护士都死光了吗?怎么换来换去老是同一张脸孔呢?,”
季眉脸色微变,但她仍然沉著应战。“抱歉,对于医院的指派我实在没有置喙的权利,至于我这张令阁下倒足胃口的脸孔更是上苍的杰作,我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请阁下入境随俗,将就一点。”
殷允帆暗暗佩服她优然自怡、落落大方的气度,但他内心的脆弱和震撼更令他恼怒而不知所措,于是,尖刻刺耳的话又月兑口而出:
“你是没有权利,但我有,如果你们医院只有你这么一位乏善可陈的护士的话,我宁可冒险办理出院手续。”
季眉强迫自己咽下满腔的怒火,不卑不亢的说:
“悉听尊便!如果你不怕成为瘸腿的跛子的话,我自然没有话说,更乐得逍遥自在,你以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皇家亲戚?我喜欢伺候你这个不识好歹、阴阳怪气的阔少爷吗?”
怒光闪进了殷允帆的眼底,他呼吸沉重,面罩寒霜的盯著她。“你不要太过分,否则——”他咬紧牙根。
季眉有恃无恐地淡淡一笑。“否则如何?你要教医院开除我吗?”
“不,开除你还太便宜你了,我殷允帆不是玩这种小儿科把戏的人,我会细细的、慢慢的折磨你,在你伺候我这段期间,我会让你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心惊胆颤!”
“谢谢,我实在受宠若惊,更愿意拭目以待、静观其变。”季眉满不在乎的神态激得殷允帆又爱又恨,又拿她莫可奈何。偏偏她还笑得那么甜美灿烂,好像他的威胁恫吓都成了一则滑稽荒诞的笑话。
想到这,他生气地紧抿著层,呼吸急重而紊乱,更有著骑虎难下的窘困和恼怒。
季眉看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知道自己沉静自若的态度惹恼了他,望著这个出类拔萃却有著坏脾气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像个宽容的母亲。
“殷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替你换药。”她瞅著他铁青的脸,揶揄地笑道:
“我想,你是个身经百战、见过世面的人,更是一位成功优异的企业家,应该不会耍这种拒绝和医生、护士合作的幼稚玩意。”
殷允帆被她这么一阵奚落,只好乖乖地让她换药,一张俊逸的脸难看得皱成一团。
被完药,季眉对他压抑的怒气视而不见,她笑意盈盈地说:
“好了,先别生闷气了,既然我都敢大大方方地接受你的挑战,我相信聪明如你应该不会跟自己的心情过不去。”她顽皮地眨眨眼。“吃饱睡足、养精蓄锐才能想出绝妙好计,不是吗?”
殷允帆恶狠狠地瞪视她。“你这么诡诈又这么聒噪,我真不懂我干爹怎么会欣赏你呢?”
“这个——你何不去问汪先生呢?也许他凑巧比你幽默,又多了一双慧眼。”
“哈!懊个大言不惭的女人,季小姐,你未免孤芳自赏得太离谱了。”
“是吗?”季眉不以为忤地冲著他甜甜一笑。“我觉得我只是比较懂得爱惜自己、尊重自己,不会让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磨掉做人应有的生活情趣。”
殷允帆脸色骤变,下颚紧缩,心隐隐抽痛著,整个人都像化石一般僵硬而面无表情。
☆
连续三天殷允帆都没给季眉好脸色看,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傲慢地板著脸对她的服务精神提出苛刻的批评。
对于他的吹毛求疵和无礼,季眉心悦诚服的照单全收,甚至,有时候还不忘笑脸吟吟告诉他:
“殷先生,你别老是绷著一张臭脸嘛!”见他阴沉著脸,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季眉好脾气地微微一笑。“别这样嘛,给点面子啊,就是冰山也有雪融的一天,你何必跟我这个卑微的小堡士过不去呢?”
面对她的温情攻势,殷允帆却痛苦的如坐针毡,内心如万马奔腾般纠葛不安。
“别这样小器嘛!你老是这样僵著脸,脸上肌肉不酸不疼吗?”
殷允帆恼火地紧盯著她那张笑容可掬的娇靥,内心的争战更剧烈了。“你非得这样咄咄逼近吗?我每天待在这束手无策,任你们这些烦不胜烦的医生、护士宰割还不够吗?还要忍受你口蜜月复剑的柔情攻势吗?”
“柔情攻势?”季眉失笑地扬起秀眉,一脸无辜的表情。“殷先生,你怎能把我的热心服务,殷勤照顾扭曲成这个样子呢?”
“你!”殷允帆为之气竭,无奈之余,更有一份理不清的感情在胸口挣扎。
“好了,别生气了,我还得带你去照X光呢,如果我每一位病人都像你这么容易动气,我怀疑他们有几个人的肝脏是健康的,没有肝硬化已经是万幸了。”
殷允帆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有你这种尖牙利嘴,又唠叨成性的护士,你的病人的肝脏功能会正常才怪!”
季眉不以为意地抿唇笑道:
“我怀疑我有必要为病人的个人修养负责,毕竟喜怒无常的病人肝火是容易上升的,因此——”她见殷允帆阴霾的脸色,立刻识相地闭上唇,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上轮椅,真恨不能自己手上有根魔棒可以扫平他紧绷的脸、纠结的眉峰。
进入放射科检验室,一向对季眉情有独钟的医生刘逸洋立刻喜上眉梢地迎了上来,热心款款地要帮季眉扶殷允帆上放射台。
殷允帆冷眼旁观,一张脸难看得像阴沉欲雨的天色。一股难言的酸涩刺痛戮进了胸膛,烧炙得他浑身紧绷,无一刻安宁。
他愠怒而冒失地拂开刘逸洋的手。“我自己会上。”说著,他不睬刘逸洋惊愕的反应和季眉不解的目光,艰困地抬起他那里著石膏的腿,强忍著刺骨的疼痛,吃力想爬上放射台。
季眉见他青筋浮现,嘴唇泛白的窘困模样就知道他在逞强,即刻伸出双手想助他一臂之力。
殷允帆粗鲁而不悦地挥开她的手。“我不是残废,不需要你的搀扶。”
季眉难堪地收回手,委屈地红了眼圈,刘逸洋见状,不禁气愤难平地指责殷允帆。“殷先生,我们都知道你是我们医院的贵宾,但,这并不表示你有权利羞辱我们这些出身平凡的医生、护士!”
殷允帆脸色苍白、汗水淋漓地躺上放射台,他讥刺地掀起嘴角反唇相稽。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如果不是你急著想扮演怜香惜玉的护花使者,你怎么会觉得我的凡事恭亲,不假他人的作风羞辱了你和Miss季呢?”
“你!”刘逸洋窘迫得涨红了脸,被殷允帆犀利而一针见血的措辞攻讦得一时哑口无言。
季眉也有几分恼怒和尴尬,但她实在看不惯殷允帆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神态。“殷先生,也许你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但,我并不认为这种刻薄恶劣的揶揄能表现出你高人一等的风范,除了揭露你的盛气凌人和粗鲁傲慢外?”
她义正严辞的指责刺痛了殷允帆的心,他刷白著脸,难掩妒意和愤怒的冲击,他怒光迸射地瞅著他们,尖锐而残忍地讽刺道:
“不错,不错,你们还真是默契十足,一鼻孔出气,连上班的时间都懂得充分利用,表现夫唱妇随的恩爱情谊。”
“你!你少含血喷人!”季眉颤声怒道,他那轻蔑而残酷的攻击让她有种含冤莫白的屈辱和酸楚。
“我有没有含血喷人,大家心知肚明,刘医生,你说对不对?”他把矛头射向了一脸难堪,又恼又怒的刘逸洋。
“我——”他无言以对,他对季眉的一往情深是医院所有同仁有目共睹的,但,他也明白季眉对他的闪避哲学,所以,面对著殷允帆咄咄逼人的言行他无力招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击才是。
季眉看刘逸洋脸一阵白一阵青的,一副窘涩吃瘪的模样,她心中的怒火为之上扬,冲动而不加思索地挽住刘逸洋的臂弯,笑意盎然地对著殷允帆说:
“我跟刘医生一向情投意合,他才识过人、老实诚恳,对我这个“面目可憎”的小堡士又宠爱备至、关爱有加,怎么?殷先生见不得我们恩恩爱爱,非得说几句刻薄难听的话才高兴爽快吗?”
愤怒扭曲了殷允帆的脸,他怒不可遏地注视著他们紧挽在一块的手,气呼呼地冷哼著。
“好,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干柴烈火地想表演水乳交融的精采好戏,我殷允帆也不是个不知趣的人,不敢占据你们宝贵的时间——”他咬紧牙龈,寒光逼人地扫了季眉秀丽可人的脸庞一眼,心如刀割地厉声说:
“我解除你的枷锁,你不再是我的特别护士了。”说完,他忿忿而狼狈地离开放射台,沉重而艰困地推著轮椅离开检验室。
震人心肺的关门声好像一条无情的鞭子扫过季眉的心头,酸楚让她用力咬著唇,不争气的泪珠在眼眶内盘旋著。
刘逸洋再怎么迟钝,也看出事态的玄机和不寻常,他压抑胸口那份酸苦的感觉,温和而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别在意,他只是在气头上,等一下他会意会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季眉掩饰紊乱的心绪,她硬生生地逼回泫然欲滴的泪水,强颜欢笑地叹道:
“不,他不会的,我了解他,他太骄傲自负了,而我,我再也承受不了他暴躁易怒、不识好歹的个性——”积压许久的委屈和迁就让她喉头哽咽,再也无法面对刘逸洋那一脸的幡悟和关怀,她掩著脸,倏然冲了出去。
刘逸洋怔忡地望著她跟迹的背影,心头有一份沉重,更有一份复杂的感慨。
爱情是何等磨人而微妙啊!它愚弄了多少怨男痴女的心?!
☆
殷允帆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病房,嫉妒和腿上难耐的疼痛深探煎熬著他。
他深抽口气,忍住一波又一波翻涌的怒潮和抽痛,拿起电话拨给外科部主任,咬牙切齿地警告他如果不给他换别的护士的话,他就要办理出院,甚至不惜动用私人的关系冻结他们医院的财务资源。
他素知圣恩医院的财务困难,为了扩建病房和医疗设备,他们已经债台高筑,捉襟见肘了。
他这招釜底抽薪的办法果然逼得王主任无力招架,只好乖乖地答应他那无理而强人所难的要求。
当他看到走进他病房来接班的竟然是那个和他有过口角纠纷的护士长钱佩君时,他稍稍平复的怒火又开始上升了。“你们医院已经落魄到连护士长都要充当特别护士的地步了吗?”他冷冷地嘲讽道。
“你如果不满意我也没法度,因为,我也不太愿意来伺候你这个喜怒无常、恩将仇报的大少爷!”
殷允帆气得脸色发青,眼睛冒著一簇熊熊怒火。“你尽避顾著逞口舌之快好了,如果你这个护士长当得不耐烦的话。”
“不必搬出你那一百零一套的威胁伎俩,我没有季眉那个委曲求全、敢怒不敢言的好脾气。”钱佩君指桑骂槐的说,得意地望著他抿成一直线的唇,一副怒潮奔腾,几近发作的神态。“说到季眉,我应该恭喜你,你的确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担任护士以来碰上再刁蛮难缠的病人也从来没有退缩过,而你,的确不同凡响,才一个星期而已,竟然有本事把她逼得万念俱灰,想辞职不干?”
“她——她想辞职?”殷允帆震动的说,脸上血色尽失。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他那惊愕反常的神态看在钱佩君的眼里,不禁有点心软和不忍。可是,为了季眉那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她再度伸出尖利的爪子:“是啊!她已经递辞呈了,我想,对于你的丰功伟业,你应该很有成就感才是,拜你这位喜欢讽刺、阴阳怪气的贵客所赐,我们医院损失了一名敬业乐群的好护士,所以,尽避我们觉得惋惜和不舍,但,对于你勒紧荷包的威胁,我们可不敢等闲视之,有所怠慢!”
她句句犀利的挖苦让殷允帆坐立不安,又恼恨又有份愧疚和绞痛。“我——我并不想逼走她!”他艰涩地解释著。
“是啊!你只是恰巧喜欢羞辱她——”
殷允帆脸色更苍白了。“我并不想羞辱她,我只是,只是——”在钱佩君那双闪著睿智和研究注视的目光下,他的脸涨红了。“见鬼!我何必跟你解释,她爱离开与我何干,搞不好是因为她想和放射科那位英俊医生结婚,所以才辞职的,你们不要乱加我的罪名!!”
“哦!敝了,你这位卧病在床,又对她颇不友善的病人,怎么消息比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还灵通呢?”
殷允帆被她糗得满脸尴尬,恼羞成怒之余,却又无言反驳,只有紧闭著唇,闷不吭声。
钱佩君见他沉著脸,一副阴郁懊恼的模样,正想藉这个机会劝劝他时,病房门口传来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
“殷允帆!你这个鲁莽、愚钝又不识好歹的臭小子!”
她错愕地循声望去,只见汪敬成一脸铁青地坐著轮椅出现在门口,满脸兴师问罪的神情。她看著殷允帆倨傲地挺直肩膀,毫不退缩地迎视著汪敬成的腾腾怒火。
摇摇头,她聪明地避开这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和争执。
汪敬成一等钱佩君离开,满腔的怒火立刻快速地烧向了殷允帆。“允帆,你这个愚昧无知,是非不清的混帐东西!你怎么可以运用你残忍无情的高压政策来逼走季眉呢?”他面罩寒霜地盯著他。“你的心是铁打的?还是江翠屏把你的良知和感情都抽光了,你难道无视于季眉的温柔和包容吗?像她那样一个冰雪聪明、才貌出众、温存动人的女孩子你不懂得去把握、珍惜,反而怨声恶气地羞辱她、打击她!!”
痛楚飞进了殷允帆的眼底,他浑身僵硬,心隐隐抽痛著。“我!我从来没有想要羞辱她,我只是——”他语声嘎哑,颓然地叹息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所以,你就选择最坏的方式来逃避她?伤害你自己也伤害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
包尖锐的痛楚绞进殷允帆的心灵深处,蓦然,他防卫的底线溃散、崩塌了。“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面对她的美丽聪颖,面对她的笑语嫣然,我每天如坐针毡,好像经历一场痛苦漫长的考验和折磨,要我装著无动于衷是何等残忍的煎熬,你知道吗?”他激动地呐喊著,额上青筋暴起,而他那张被痛苦扭曲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那,你又何必那么辛苦的掩饰自己的感情呢?”汪敬成怜惜地瞅著他。
“我不敢,而且,旧创未愈,我根本——”
“混帐东西!”汪敬成怒声骂道。“你这个浑小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啊,像江翠屏那种用情不专、虚荣浮豹的女孩子,你竟然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用偏激、不负责任的态度来面对天下所有的女性,而像季眉这样楚楚动人、兰心蕙质的女孩子,你却踌躇不前,百般刁难!你说,你是不是个神志不清、欠揍又欠骂的浑小子?”
“我——我不是,我只是——自惭形秽。”
“哈!这是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有生以来听过最荒唐可笑的一句话!”汪敬成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你这个自惭形秽的人好大的脾气啊!不但气走了温婉可人的季眉,还闹得整个医院鸡犬不宁。”他紧盯著殷允帆,玲嘲热讽地挑眉道。“你表现爱情的手腕还真是稀奇古怪,令人叹为观止啊!”
“干爹,你何必讥讽我呢?事实上,我自己也颇为懊恼,我知道我对季眉很过分,对她,我真是有份又爱又怕的矛盾和纠葛,我想追求她,对她好,可是又怕换来另一次致命的创伤,我不想再自取其辱——”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把所有的屈辱和愤意加诸在季眉身上?”汪敬成挖苦地盯著他愈发困窘、苍白的脸。
“干爹,我已经够难受了,你又何忍雪上加霜呢?”殷允帆不胜懊恼的喊道。
“好,我不雪上加霜,不过,你也别奢望我会雪中送炭喔!”汪敬成笑得好诡异,车转轮椅准备打道回府。
“干爹——”殷允帆一急,再也顾不得自尊和骄傲了。“我之所以会有那样恶劣、激烈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迟疑而艰涩地道出了他的心结。“我看见放射科刘医生对她百般阿谀、讨好——”
汪敬成差点没笑出声,他努力控制自己脸部扩散的笑意,回过头,有趣地紧盯著殷允帆极度不自然的表情。“所以,你就打翻醋坛子,在妒火中烧下演出了开除女护士,拂袖而去的精彩好戏!!”他哭笑不得地皱著一张老脸,表情诙谐而怪异。“你怕那个刘医生追不上季眉,所以,义不容辞地帮他演出这么一出“弄巧反拙”的好戏!!”
“我——”
“你什么啊!我怎么有你这么愚不可及的干儿子?”汪敬成吹胡子瞪眼睛地。“要不是我齿牙动摇,年纪一大把了,碰上季眉那样秀外慧中、品貌俱美的女孩子,我不惜豁出性命、倾家荡产也要把她追到手,而你这个只会瞻望、想爱又不敢爱的懦夫还怕她离你不够远,硬生生地把她推进刘大夫的怀抱里去?!”
“我——”殷允帆吞吞吐吐了,他无奈地把脸埋进掌心里。“我也不希望这样啊!我只是受不了有人当著我的面对她暗送情衷、大献殷勤啊!”
“你受不了?你是她什么人哪!要吃干醋不会等追上手再吃个够啊!”汪敬成咄咄逼人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殷允帆苦笑了。“干爹,你左一句笨蛋,右一句懦夫,我已经被你骂得体无完肤,六神无主了,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口下留情?”
“要我老头子口下留情可以,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我听得顺心满意,搞不好,还会法外施恩指点迷津,教你怎么挽回佳人芳心?”
殷允帆垮著脸,一脸无奈:“我能说不好吗?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骂得这么凄惨过。”
“凄惨?”汪敬成撇撇唇。“我这还算斯文客气的,像你这样好歹不分、修养欠佳的浑小子,不狠狠修理一顿怎么可以?”
“是,请干爹大人息怒,晚生知错,任凭处置可以吗?”
“任凭处置?”汪敬成斜睨著他,笑得好奸。“这句话可是你说的,我想把你五花大绑,送到季眉家负荆请罪,你意下如何?”
殷允帆脸孔泛红了。“这——”
“这什么啊!你的咄咄逼人、辩才无碍到哪里去了?”
“干爹,你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说话不算话的浑小子!”汪敬成投好气的哼道。“好吧!看在你这小子让我修理得很过瘾而且又颇有悔意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回,不过,首先你得回答我,第一你对江翠屏是否已经忘情了?第二你对季眉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打心眼喜爱她、珍惜她,愿意真心诚意付出你的感情和忠诚?”
殷允帆啼笑皆非地啾著他。“干爹,你知道你的口气像什么?”
“像什么?”
“像教堂婚礼上的牧师。”
“少跟我打马虎眼,我不会轻易就让你转移话题的。”
殷允帆的笑容敛去了,他迟疑地吞了口口水,才沙哑的回答这个严肃而让他心痛的问题。“我对江翠屏,不可否认,仍有一份挥之不去的依恋,我恨她的翻脸无情、琵琶别抱,但那终究是我的初恋,我不能自欺欺人地说,我已经云淡风轻了!”他顿了顿,眼光更深沉迷离了。“至于季眉——我很难形容我对她的感情,只能用相逢恨晚四个字来形容。”
“相你的头,什么叫相逢恨晚,我还欲迎还拒哩,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爱不爱季眉,想不想挽回她的心?”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又哪谈得上挽回呢?”殷允帆干涩的说。
汪敬成一听火冒三丈地逼近他:“你这个夹缠不清的蠢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啊,真是上辈子没积德才会收了你这么可恶的人当干儿子。”
“不要逼我——干爹。”殷允帆苦恼地说。
“逼你?好,我不逼你,就让季眉投入刘医生怀抱里去好了,反正,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汪敬成气唬唬的说。
殷允帆如遭电击般倏地脸色刷白了!“好吧!我说,我说,我爱她,爱得没胆去追她,爱得既期待又怕受伤害,这样,你满意了吧,干爹。”他痛楚又不胜烦躁的吼道。
汪敬成笑了。“这还差强人意,我就说嘛,像季眉这种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上选之女,你这小子眼睛又没瞎,心又不是木头打造的,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呢?”说著,他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好吧,看在我们有父子情谊的份上,也念在你还算有点眼光,不是有眼无珠的睁眼瞎子,我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次你的爱情顾问兼狗头军师。”他见殷允帆一脸矛盾,一副天人交战的神情,不禁怏然不悦地重重哼道:
“怎么?你还犹豫不决?真要等到季眉嫁给那个英俊医生,你才来个后悔莫及吗?”
“我是很想争取她,可是,我又怕自作多情——”
“你不去追,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呢?”
“可是,我已经开除她了,只怕她对我是怨恨多于好感。”
汪敬成不耐烦了。“咦,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就要放得下,像你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不干不脆,不要说季眉看不上你,就是我这个糟老头也受不了你。”
“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你有胆开除她,就役胆把她请回来啊?”
“请回来,恐怕——”
“恐怕什么?你不会用哀兵政策啊!”他见殷允帆一脸迷惘的模样,不禁咬牙恨声骂道:
“你的宏鼎建筑企业怎会生意兴隆,我真搞不懂。”他又好气又好笑。“好吧!索性送佛送上天,我直截了当的说,对于季眉这种心软善良的女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软性的温情攻势,让她感受到你的真诚和挚情,女孩子嘛!耳朵一软,心一热,自然就会对你放下武器了。”
殷允帆若有所思地望著汪敬成,一抹笑意浮现眼底。“干爹,你怎么这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想必,这都是你的经验谈罗!!”
难得一向世故老成的汪敬成也会脸红,他老脸臊热地瞪著殷允帆。“你管那么多干嘛!惫不赶快设法去弥补季眉,难不成你真要她心灰意冷地离开医院啊!”
殷允帆一震,立即拿起了电话拨给王主任,请他务必挽留季眉。
当王主任说季眉坚持离开,并不见踪影时,殷允帆脸色剧变,只觉血液全部冲到了脑门。
“怎么了?”汪敬成脸色也开始凝重了。
“她走了,她已经离开了医院了——”殷允帆黯然神伤的说。
“你准备怎么办?让错误造成既定的事实,蒙上眼睛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殷允帆打了个玲颤。“不,我会找到她的。”他坚毅的口吻让汪敬成心慰。
“然后呢——”他寻根究底地问道。
“向她剖白我的感情。”他用力的说,突然觉得好轻松,有份挥开阴霾、如释重负的自在和真实。
汪敬成笑了,笑得好开心。“加油!我的好儿子。”他拍拍殷允帆,干父子两人交换了会心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楚梦安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自然接纳一个男人进入她的生活里,甚至进入她不曾敞开过的感情世界中。
虽然这一切就像作梦般那么不真实,揉合了一层迷蒙、似疑似幻的色彩,但当季刚那张尔雅俊挺的脸又再度浮现在脑海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就像她站在讲台上面对著一群聚精会神的学生一般。
看到他们那种认真却又拗口的念著一连串不甚流利的日语时,她实在忍不住让笑意控制了她整个面容。
当下课时间到时,她有条不紊地收拾教材,笑容可掬的和学生们道别,背起皮包,刚踏出教室,她就看到站在走廊,那个温文却不失洒月兑的季刚。
“你怎么会在这?”她眼睛灿亮,惊喜写在脸上。
季刚嘴角挂著一抹神秘而奇妙的微笑。“你说呢?赌你一块钱买我的心思。”
楚梦安似笑非笑地啾著他,表情娇媚而迷人。“哼,该不会那么凑巧,你又有个邻居小阿在这补习日语?”
“哎呀!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一点虚荣的成就感都不留给我?,”季刚夸张地扬扬眉,脸上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哼,巧言令色,鬼才相信你的鬼话连篇呢。”楚梦安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那股半瞠半喜,有几分娇怯,几分妩媚的风情让季刚的心为之耸动,浑身都跟著燥热起来。他本能地站直身子,把双手插进裤袋里,试图保持清醒的理智,清清喉咙,淡淡地笑道:
“真可惜,你把我的肺腑之言贬得一文不值,本来,我是兴匆匆、喜孜孜地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楚梦安抿抿唇,压抑满腔想笑的冲动,张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睨著他。“什么好消息?从我认识你开始,一直都是灾难不断、险象环生,不是我爱摆身价看不起你,而是,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倒楣过!”
季刚受辱似地摇摇头。“小姐,你不是爱抬身价,而是善于移花接木、本末倒置。”他顿了顿,眨眨眼,半假半真地叹了口气。“哎!既然你这么不肯赏脸,看我这个义薄云天、不计前嫌的合伙人不起,那,我就不再枉作小人,硬逼著我那个搞土木工程的好朋友,贱价为你服务,重建亲亲幼稚园算了。”
“你、你朋友肯帮我重盖房舍和教室?”楚梦安表情变得无比温柔,一双盈盈如水的黑眸定定地锁在季刚身上,也锁住他所有的感觉。
“是啊!他只收成本,冲著我曾经帮他献计,追上他老婆的情份上。”季刚的声音都变得嘎哑而不自然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像被磁场吸住的铁片,紧紧胶著在楚梦安那酡红如醉的脸上。
“你——”楚梦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吃过晚饭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他们的消夜不错,只不过——”她轻轻地咬著唇,双颊如火地浅笑著。“他们的气氛普通,也没有动人悦耳的音乐——”
“没关系,我喜欢吃消夜,更喜欢——”他屏息地哑声说。“有你的作伴。”
楚梦安浑身震颤,双颊烧红,她浸婬在这份如痴如醉,似有还无的撼动中,双眸低垂,不胜娇羞。
目睹她的似喜还羞的娇态,季刚喉头蓦然紧缩,血液窜流,呼吸跟著急促了。
就在他俯下头忍不住想以满腔的激情去吻她的嫣红和羞怯时,一个令人扫兴和皱眉的男性嗓音蓦然响起:
“梦安,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楚梦安红著脸没好气地瞪著这个对她纠缠不已的程咬金。“徐克贤,我不是说过不要你来接我的吗?”
徐克贤脸色微变,他看看站在楚梦安身旁那个漂亮、器宇轩昂表情却不怎么友善的季刚一眼,心情郁闷,不是滋味地故意漠视他的存在。“梦安,不是我喜欢自讨没趣,而是优里阿姨她教我来接你回家,她说,你爸爸又喝醉了,而且像疯子一样又笑又哭的!”
楚梦安脸色一变,焦虑和担忧的冲击让她再也无法顾及儿女私情了,她转向季刚。“抱歉,我——”
“没关系,我可以谅解的。”季刚温文地冲著她一笑,那份细心和善解人意让楚梦安心头一暖,动容溢满整个脸庞。
她强逼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恋栈于季刚那款款深情的注目。
徐克贤目睹他们眼波交会,一副无声却胜有声的旖旎情怀,不禁怏然不快地狠狠瞪了季刚一眼。
他忿忿不平地瞪著季刚这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第三者。哼,他苦苦追求楚梦安整整三年,从日本跑到台湾,挖空心思,绞尽脑汁都不曾换来梦安一丝一毫的感动和青睐,而这个虚有其表的家伙,凭什么中途加入?甚至,还赢得梦安的欢颜和轻声细语。
他愈想愈郁卒,脸色变得难看而阴沉。
对他充满敌意的态度,季刚浑然不放在心坎里,可是当他望著楚梦安和徐克贤相偕离去的背影时,一般怅然若失的感觉对他当头罩来,一个不加思索的意念闪进心头。“梦安!”他低低地叫唤著她的名字。
楚梦安一震,有一份揉和了喜悦和酸楚的悸动,她回眸一笑。“什么事?”眼睛蒙胧如月,如秋水盈盈。
季刚心弦震动,呼吸素乱。“我知道一种解酒的秘方,也许,对你父亲的宿醉,我可以尽点棉薄之力。”
楚梦安眼睛水汪汪的,唇边绽著幽柔、若梦般的微笑。“是吗?好吧!你就跟我来试试看吧!也许!你真是我命中的幸运儿也不一定。”
“梦安!”徐克贤又妒又恼地抗议著。
楚梦安浑然不把他的恼怒看在眼里。“如果你有意见,那请你自己回去,我想,季刚应该不介意载我一程。”
“何止乐意,这是我的荣幸。”季刚笑著说,神闲气定的模样激得徐克贤怒火中烧,恨不能撕了他那神采飞扬的笑脸。
“梦安!你!”
“要不要随你。”楚梦安满不在乎地丢下满脸怒容的徐克贤,和季刚肩并肩地转向楼梯间。
徐克贤火冒三丈,但又拿他没辙,只有悻悻然地跟在后头。
出了补习班,他手脚利落地冲向前,打开了前座的车门,准备让楚梦安坐在他旁边,谁料楚梦安却视而不见地双双和季刚上了车后座。
他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握著方向盘颤抖著,有份有气无处发泄的愤懑,他居然充当他们的司机!
他恶狠狠地从倒后镜中瞥见他们谈笑风生、有说有笑的模样,熊熊怒火染红了他的眼。
偏偏季刚还在后头不愠不火地谈笑著:
“徐先生,我知道你急著赶回去帮忙,但——你是否应该稍安勿躁,暂时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你也知道台北市的交通多恐怖,为了安全起见——”
“不用你费神叮咛,季先生如果惜命如金,不放心的话,尽避下车,没有人强迫你坐在我车里头!”
徐克贤怒火冲冠地讥讽回去,却因注意力分散,一不留神撞上了安全岛,在惊险情急之下,他紧急煞车,车头向左偏了一下,在震动冲撞中季刚伸手护著楚梦安向前俯冲。
车子熄火之后,她脸色灰白、惊恐莫名地偎在季刚适时伸出的臂弯里,对他的细心体恤更多了一层感激和酣醉般的喜悦。
“你有没有受伤呢?”季刚温柔地瞅著她,眼中的柔情像一壶温热的甜酒教人心旌动摇,不饮也醉。
徐克贤看看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头,再看到楚梦安柔情款款偎在季刚怀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他气得脸色发青,敢怒又不敢发作。
楚梦安忧喜参半地垂下眼睑,蓦然看到季刚手腕上的伤痕,她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你流血了?”
“小事,没关系,我们还是赶快改搭计程车去你家,这儿就暂时交给徐先生处理好了。”
徐克贤一听,脸色更难看了。“我——”他还来不及表示异议,楚梦安已板著脸瞪著他,咄咄逼人地说:
“你怎么样?如果不是你开车不小心,我们怎会到现在还在这里?季刚又怎么会受伤呢?”
“我——”
“你怎么样?再说车子也是你的,你不留在肇事现场等交通警察来处理,难不成要我们两个都跟你在这里干耗吗?”楚梦安凶巴巴地质问他。
偷鸡不著蚀把米的徐克贤在气竭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有眼睁睁地望著楚梦安和季刚俪影双双地搭上计程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