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要回北京?”雷舒寰本以为还要等到过完年后才会启程,谁知道阿玛一进门后,便要她开始准备收拾行李。
“你老女乃女乃希望我们早些回去,我已经拜托柳巡抚安排船只。”雷霆翼的话里有不容忽视的威严,这也是他很少用的口气。
“不是只有舒寰一个人回去吗?”她不解地瞪大眼睛,怎么阿爹也跟她一起走?
“离家这么久,回去看看也好。”雷霆翼敷衍地说。
“喔。”雷舒寰不疑有他的点点头,随后又想起,“那这家茶行不就得收起来?”
“我想把它送给隔壁的阿牛。”这算是给他的赔偿,这一、两天把他当作挡箭牌,又让他失望娶不到小寰,雷霆翼心中实在愧疚。
“阿玛,人家不要嫁给那个牛火石啦!”一提到牛火石,她马上撒娇地说。
“阿玛自有打算。”为人父亲的总不能教孩子说谎,所以他也只能告诉她另有打算。
“我宁可嫁给番人,也不要嫁给他。”雷舒寰不懂父亲的心,小嘴噘得半天高。
“你存心气死我吗?”雷霆翼被女儿的大胆言词激得差点气昏头。
“本来就是嘛!阿爹您想,那牛火石能懂女儿在想什么吗?一她嘴一扁,小脑袋却想到盛威那副霸气的模样,脸儿不禁红了红。
“你……总之咱们先回北京城再说。”他手一摆,摆明暂不与她多说。
“阿玛……”雷舒寰唤住他,然后欲言又止地咬着下唇。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阿爹其实那天在淡水,她已经被盛威碰了身子,如果依照祖宗家法,她应该已是他的人,倘若他不要她,那她也只有寻死。
“还有事?”他回身看着雷舒寰。
“没……没事。”她的心情霎时低落,这教她怎么开得了口,跟个大男人说,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对像还是她父亲。
“没事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女儿的心事,他也无法猜测出来,总之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或许明儿个我们就得上路了。”
“好。”离开这儿,以后见到盛威的机会就微乎其微,想到这里,她的心便沉甸甸的,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雷霆翼再深深睨望女儿一眼,而后才转身离开。
待他离去后,雷舒寰才敢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自己床铺上直叹气。
懊怎么办?女孩家的矜持是不容许她对盛威主动求爱,但一想到回到北京城后,她被迫断了与盛威这条爱情线外,还得面对京城里浪荡成性的纨□NB77E□子弟,就开始觉得心烦意乱。
在这里自由惯的她,已经不适应京城里的繁文缛节,她喜欢开心时大笑,不快乐时大哭,喜欢一个人坐在岸上欣赏潮汐、把玩日落,喜欢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最讨厌成群佣仆跟前跟后的扰人安宁。
她打开床头的红木柜,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当年太后女乃女乃找江南织造替她缝制的皇服。
纤纤玉指轻轻抚过织工精美的锦袍,她闭起眼,那段奢华阔绰的日子从脑海中飞掠而过。她知道太后女乃女乃一直冀盼她和阿玛能够早日回去承欢膝下,所以才会命人替她缝制好一件件符合她各个年龄层的华丽锦袍,只是这趟回去,她会快乐吗?
她放下手中的锦袍,握住胸口冰凉的怀表,盛威的身影再度跃上她的心头。
她嘴上不禁哼喃出台湾女人常唱的怨叹小调。
雷舒寰知道回去后,她的心也会遗落在这里,遗落在盛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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艋-的大事几乎在这一天全都发生。
一早,台湾巡抚柳宗领着大批随从毫无预警地出现在福州茶行前,已经引起许多百姓的指指点点,而当他一下马车便长跪在地,恭谦的态度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老爷?”柳宗的师爷不清楚里头到底住了什么样的大人物,会让巡抚如此慎重其事,既穿著正式官服,又命人扛着两顶八人大轿,来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茶行。
“辛苦你了,柳宗,起咯吧。”能够让巡抚大人如此谦卑的人物一出现,当场又吓坏许多无知的百姓。
雷霆翼换下寻常百姓的衣服,着藏青金龙长袍锦挂,眉宇间也多了分睥睨一切的冷敛-
那间,许多耳语马上传遍整个街头巷尾,没有人相信每天与自己打照面,谈笑风生的雷霆翼竟然身份如此显赫,更没想到像他这种尊贵之躯也能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雷霆翼四处张望,见到牛火石正一脸茫然地望向这里,他马上向柳宗交代几句后,随即回到屋子里。
“你就是牛火石?”柳宗长袖一摆,直接走到牛火石身前问道。
“小的是。”牛火石暗暗在心底叫惨,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什么人不喜欢,居然喜欢上王爷之女,一位他永远也高攀不上的格格。
“王爷有事交代,你随我进去。”他说完话后也冷眼望着四周窃窃私语等着看好戏的乡里居民,这些人心里头想什么,会说什么闲话,他都可以猜到三分。
柳宗率先走进福州茶行,牛火石认命地跟在后头,这下他的命运会如何,也只能由老天爷决定了。
埃州茶行的门在牛火石进入后便让衙差关上,这一关,也顺便把外头的纷纷议论挡住。
不过大伙儿都不约而同的开始耻笑牛火石,因为他喜欢雷舒寰,早就是街坊邻居都知晓的事情。
在以前大家都还当雷霆翼是个寻常商人时,他们就喜欢在后头取笑牛火石的自不量力,毕竟清丽的雷舒寰别的不说,光是那张粉丽脸儿就讨喜得不得了,是朵许多人想攀都攀不到的花儿,而现在两人相差更悬殊,人家可是金枝玉叶的格格,不是乡野粗人能摘的幽兰,这牛火石果真如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啦!
牛火石一见到坐在首位的雷霆翼时,马上匍匐下跪,嘴里惊慌的大喊着,“饶命啊!
王爷。”
他这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弄得雷霆翼不解地瞪向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柳宗。
“牛火石,你何罪之有?”柳宗在请示过雷霆翼后,便转向他问话。
“草民不该妄想与格格婚配,草民无知,请王爷开恩。”他几乎吓得语无论次,汗珠也一直滚落。
“起来吧,这事儿你没有错。”雷霆翼无奈地叹气,他怨叹自己伤了一个好青年的心。“柳宗,你将本王的决定说给他听听。”
“牛火石,王爷念你敦厚朴实,待人和善,今日王爷即将启程返回京城,决定将这间茶行赏赐于你,希望你能替他好好经营下去。”柳宗将雷霆翼日前交代的话告诉他。
“我我我……”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牛火石有点无法相信,他以为雷霆翼会怪罪于他,没想到却是这等好事。
“还不快点向王爷道谢?”柳宗一脸笑意地提醒他。
其实在他见到牛火石后,就明白为何王爷会愿意将多年来经营的小铺交给这个年轻人,这小铺对牛火石这种只能靠自己双手打拚的人来讲,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谢……谢谢王爷恩典。”他感激涕零地伏地答谢,刚刚是他错看了雷霆翼的为人,把他当成小心眼的坏人。
“王爷,可以启程了。”柳宗见到一切事情都交代妥当,时间也差不多时,赶紧提醒他。
“嗯,等舒寰出来后便可以出发。”雷霆翼有些不舍的望着四周,对这个生活多年的地方,一时间他不禁百感交集。“船已安排妥当了?”
“老师交代的,学生都安排好了,学生怕海贼猖獗,所以特地请托英国佬在一旁保护您及格格的安全。”柳宗仔细的解释,但当他说出请英国佬帮着保护时,雷霆翼一张依依不舍的脸立即垮下。
这真的已经不能再怨叹什么,他带着小寰离开这里全是为了避开那个位高权重的盛威,而现在呢?不知情的柳宗竟然请了英国佬来保护他们,只能怪上天的捉弄吧。
“英国佬?他们愿意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起先福先生是不怎么愿意多派出一艘船送王爷回京的,只是当学生告诉福先生,这趟是为了保护皇上极为重视的王爷时,他便爽快地答应。”为此,柳宗颇为得意洋洋。
他当然愿意,这趟船期路遥遥,盛威更可以利用船上无聊的时间和小寰建立友谊,对他来讲,这有什么不好的?
雷霆翼此时全无即将返乡的愉悦心情,取而代之的是郁抑十足的闷气。
“福先生不是贵为台湾领事吗?他怎会有空随同我们到北京?”
“英国领事日前已经换人,福先生回到北京也是有要事要处理。”柳宗一一回话,只是他不知道,盛威之所以会答应的原因根本就不是有要事处理,而是他想借着这趟回北京城,要求中国皇帝将雷舒寰嫁给他。
“阿玛。”雷舒寰穿上花盆底,让人搀扶着走出自己的闺房,她面无表情地对她阿玛福了身。
被上石绿彩绣旗袍,外罩黑缎地彩绣背心,为了怕船上风大会冷,她还特地多披了件绣了八宝纹滚边的外挂,一身贵气的装扮,雷舒寰活月兑月兑是大清皇朝的格格。
她的出现不只牛火石看傻了眼,就连家中已有了四位貌美夫人的柳宗也呆了,雷舒寰像是天上仙子下凡,若非他们亲眼所见,恐怕不会相信人间竟有这般佳人存在。
“都收拾好了?”雷霆翼感慨地看着愈来愈像她额娘的女儿,他知道自己贪心的多留她许多年,十六岁的她已经是个俏丽的小女人。
“都已请人抬上车去。”雷舒寰回答,不看任何人,她的一颗心全在她胸臆中的怀表主人上头。
“那走吧。”雷霆翼起身离开这里。
他这么一走,也挥别跟了他多年的名字——雷霆冀,回到北京城后,他又得重拾他故意遗忘的名字——爱新觉罗-雷。
“嗯。”雷舒寰跟着他走出住了许多年的小屋,她不敢回头,就怕自己不舍的眼泪会滚滚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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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舒寰一行人走上等候多时的船,上头不见英国皇家的旗帜,反而是两侧的船只上才有。
“柳宗,不是说英国佬要保护我们?”没见到盛威的他显得相当放心。
“这是学生私自决定的,学生认为船上有格格,番人在总是不妥,所以请福先生另外搭乘别艘船,并在两侧保护您。”
“嗯。”虽只是淡淡的应声,但他很满意这个学生办事机伶。
“学生希望老师这趟回去一路平安,到了京城再梢封信让学生知晓。”柳宗真诚地说。
“会的。”雷霆翼望向舱房的方向,向来很怕晕船的雷舒寰早早就想躲进舱房。
“这趟回去,我会向皇上禀明你将台湾管理的很好。”
这大概也是他能帮忙做到的事,毕竟被外调的官员们,没有一个不希望能够回到天子脚下办事。
“谢谢老师的爱护,希望有天能在太和殿上碰头。”柳宗也不打马虎眼地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愿。
“会的会的。”
“那学生就此告辞了。”柳宗拜别,眼睛有点眷恋又暧昧地朝舱房的位置瞄了瞄,无非是希望能够再见到雷舒寰的佳颜。
只是无奈,即使佳人再现,他也是无福消受,此时的他多希望自己还是未婚之身,这样他或许有机会攀上雷舒寰这株美丽的花朵。
而雷霆翼不知的是,雷舒寰一躲进舱房后便打开小房间里的窗户透透气,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视线前方正好是英国佬的主控舱,远远的,她瞧见盛威正坐在那里头和其它人交谈。
突然间有一丝惊喜在她心头流窜着。
本以为两人今生已无缘,没想到他会在另外一艘船上保护着自己。虽然早先她曾听柳宗说过他们这趟回京城会有英国佬伴护,但她一直以为不会是他亲自出马,没想到真的是他。
是惊喜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他们不在同一艘船上,想碰面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雷舒寰悄悄地观察他办公时的严肃脸庞,然后发现白己居然傻傻的笑了。
一直以来,她都不相信什么叫天注定,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决定要向阿玛好好争取自己的未来,即使后悔也没关系。
远远的,盛威突然转过来望向她,吓得她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赶紧躲进窗子后头,然后为自己孩子气的举动噗哧一笑。
他怎么可能会瞧见自己在偷看他啊,两艘船隔着一些距离,他又不是像她一样整天闲闲没事做,老是向窗外打量,所以刚刚他们俩目光的短暂交集纯是巧合!
不过,一想到以后可以在北京城碰面,她一直郁闷的心情就舒坦许多,她开心地搬了张小凳子到窗子后偏右的位置落坐,开始她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偷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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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舒寰可爱又好笑的行为清清楚楚落入盛威的眼里,其实她的行踪早在她踏进舱房的那一刻就被他发现了。当她自以为被发现后马上抓起窗帘遮住脸时,他更忍不住大笑起来,引得部属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没事。”他笑着摆摆手,“只是看到好玩的东西罢了。”
“爵爷,这趟到北京,您准备见中国的皇帝?”威力看了下手上的行程后问道。
“没错,我是想见中国的皇帝,因为我想向他们讨个人。”盛威只手撑住下巴,眼睛还是望向雷舒寰的位置,笑——地说。
这事儿大概也只有威力才清楚前因后果,其它将领大概还模不清楚状况。
“爵爷,那女孩不适合带回英国,”威力关心地说:“您还有与多罗公主的婚约。”
“多罗的事我知道,你就别拿她来烦我。”盛威的口气不是挺好的低吼回去。
“啥?爵爷喜欢上别的女人?”在一旁的众位将领立即议论纷纷。
“那和多罗公主的事该怎么办?”马上有人提出疑问。
“就是啊,多罗家和王上可是亲戚关系,爵爷至和多罗家的人撕破脸,那就不妙了。”
“还有,听说多罗家有意栽培温澈家的人为继任人选,万一错失和多罗家联姻的机会,恐怕会对我们这边很不利。”另一个人担忧地说。
“我做过对家族不利的事情吗?”盛威听够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受不了的桌子一拍,气呼呼地站起身。
“我们都是关心您啊。”这时也只有威力敢继续直言不讳。
盛威不满地说:“我知道,但在这件事上,让我有作主的权力好吗?”
“威力只是希望爵爷能以大局为重。”他以此表达自己的立场及态度。
“我知道,我不责怪你。”盛威手一挥,眼睛还是不忘多瞄几眼雷舒寰的位置,她忽而沉思又忽而露出甜蜜笑颜的模样,直勾勾地牵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脸上出现宠溺的表情,这看在其它部属的眼里,又是一阵惊叹。
想来盛威已经作出最后的决定,他会选择多罗公主还是中国的格格,这几乎已经昭然若揭,没人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