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严忍与华暮雪在街上偶遇后,华暮雪每天仍旧照常于卯时出现在严忍家,为他打扫、洗衣。
豹暮雪原以为严忍再见到她时会嘲笑她平日的装扮,但是他并没有,就像他所说的,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她这才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是认真的,而这也免去了两人起冲突,不然她恐怕会失控地再对他施展出她从小到大所学过的绝学。
这一天,小扬跟严忍扎完马步、练好基本功后,因为急着赶回大杂院帮要上工的父亲的忙,于是无法陪同华暮雪回华府,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华暮雪认为可以独自回家,严忍不放心,便开口表明愿意送她回家。
严忍的自告奋勇令华暮雪感到讶异,她愕了愣,本要开口拒绝,要他别费事了,但不想他认为她对他存有敌意,再者他会自告奋勇地说要送她,应当是基于君子风度,她若不领情,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所以,华暮雪没有拒绝严忍的好意,让他陪同她一块儿走回家。
与严忍并肩走在清晨结着薄霜的街道上是种新奇的感受,她很少跟男人这么亲近,他的高大威猛衬出她的娇小玲珑,他的黝黑衬出她的雪白,他们是如此不同,而走在他身边的她,心头却涌现一股莫名的渴望。
她当然不是渴望再和他唇枪舌战,也不是渴望再对他鞠躬道歉,那么,这股渴望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会使她感到焦躁不已?
“你天天过来帮我打扫,不觉得委屈吗?”两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后,严忍终于打破沉默。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后,他发现她真的是个没有心机的好姑娘,于是不再对她有所存疑。
“我说到做到,没啥好委屈的。”他肯开口跟她说话再好不过了,她也想和他像朋友一样,平心静气地交谈。
“但这不是你做惯了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做得这么好。”
豹暮雪可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尤其在发现她是华长耕的女儿之后,对于她能将衣袍洗涤干净,把大厅打扫得一尘不染,着实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她在华府过着被奴仆簇拥、呵护的日子,怎么可能会懂得洗衣、打扫,且还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呢?他实在是想不透。
“我小时候天天做,这么点小事,可是一点都难不倒我。”说到这儿,她可是骄傲得挺起了挺俏的鼻尖。
“你小时候天天做?”他无法置信,挑了挑眉。
“你可能不知道,我爹从前是个庄稼汉,我小时候家里很贫困,所以一些农家女该会的活儿,我可是做得很得心应手呢!”
“原来如此。”经由她的说明,严忍总算了解她为何能做得那么好了。或许旁人曾提及过她的家世背景,但他向来对这类的闲谈没半点兴致,也因此不晓得太多关于她的事。
豹暮雪简单的陈述让他回想起小时候到处流浪、三餐不继地在破庙里过夜的日子。那时虽然困苦,虽然常受人欺凌,可也发生过好事。他遇到已经穷到不能再穷,却仍伸出援手帮助他的小南瓜;后来则遇到驰骋沙场、战勋彪炳、没有家人的严武收养他、教导他,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美好,让他明白老天爷并没有遗弃他。
严武直到去世前都身为受人尊敬、景仰、信赖的神机营统领,义父将毕生所学全数导给他,后来他也不辱义父的名声,学以致用,遵循义父的脚步到神机营当职。
想到可爱的小南瓜,他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他的笑容再次让华暮雪看得入迷,她很想开口要严忍常常这样笑,但怕会太过唐突,只好忍住不说,偷偷地欣赏。
“等一下。”严忍嘴角的微笑倏地敛住,神色严肃地低道。
“怎么了?”他不是笑得好好的吗?难道被他发现她一直在凯觎他的笑容?
“我们被跟踪了。”从他和华暮雪离开家门后,他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身后,本来打算静观其变的,可对方迟迟不显现来意,在是敌是友还弄不清的状况下,他不想将人引到华府去,于是停下了脚步,打算主动出击。
“什么?!在哪里?长啥模样?”华暮雪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一时间觉得紧张又兴奋,急着回头想看看到底是谁闲着没事干,浪费时间来跟踪她?
严忍没有阻止华暮雪东张西望的行为,反正他本来就想要让对方现身,华暮雪好奇的张望举动,正好可以告诉对方——无须再躲藏,他们已知道被跟踪了!
“站在街角那个穿着蓝布衫、蓄满虬髯大胡的壮汉就是了。”严忍以下巴示意华暮雪望向街角。
“原来是他啊!他看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觉得他是冲着谁来的呢?”华暮雪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还看着对方品头论足了起来。
“你有跟人结仇吗?”严忍惬意地问道,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应该是没有,我觉得到目前为止,与我结下最大仇怨的人,就是你了。”华暮雪偏头想了想,确定最大的仇家就站在身旁,以此推论的话,对方应当不是冲着她来的才是。
一路跟踪尾随两人的周大成发现行迹败露了,先是心虚地躲起来,不让他们瞧见,紧接着想到他们早就发现他了,那他还躲个什么劲儿呢?旋即现身。反正他本来就是受王虎威雇来找严忍的麻烦,现下严忍身边又伴随一名娇滴滴的小泵娘,待会儿起手来,严忍定会受到不小牵制,占尽优势的人将会是他,那么他还有啥好怕的?
周大成双手插在腰际上,威风凛凛地盯着严忍看。
“他看起来像是想狠狠揍你一顿耶!”华暮雪热心地报告她的发现。
“看来的确是如此。”严忍不着痕迹地站在她之前,免得对方突然出手攻击,她会首当其冲。
双方各据一端,相互凝望,估量着对方。
“听说你仗着自己懂得一点武艺,就很自以为是,是吗?”周大成故做凶狠地扳着手指。
壮汉的话使严忍与华暮雪互看对方一眼。
“他这句话好像是说给你听的,好确定你没其它仇家吗?”不管严忍怎么想,都觉得这话是针对华暮雪而说的,毕竟她确实是那个自以为武艺高强的人。
“我有自以为是吗?我倒觉得他是在说你呢!况且,我懂的武功可不是仅有一点!”华暮雪不满地嘟起小嘴,特别强调澄清着。她是还有许多绝学没施展出来,并非只懂得三脚描功夫,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她语气中的自信满满让严忍差点喷笑,她居然真的以为自己武艺高强?为何没人告诉她实情?
“你不会是怀疑我说的话吧?”华暮雪发现他忍俊不禁,当场觉得不满。
“没,怎么会。”严忍很顺口地否认了,紧接着才发现,或许是知道她没半点武艺的人觉得她过于天真可爱,不忍伤她的心,所以在面对她时,会很容易就顺着她的话,不点明残酷的事实。
“喂!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居然敢不理老子,径自和小泵娘在一旁吱吱喳喳,是想考验老子的耐性吗?”没得到响应的周大成恼火地怒咆。他们两人竟然旁若无人地说自己的,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要气死他了!
“瞧!我就说吧,他说的人是你!”华暮雪一副被她逮着了的模样。明明对方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人指的是严忍,他还好意思硬是栽赃到她身上,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要不得了!
“咳!”严忍轻咳了声,掩饰他的尴尬,从未想过自己在他人口中会是自以为是的人。
“啧啧啧!惫说是我的仇人呢,结果是你的!”发现他的尴尬,华暮雪不放过他,乐得再糗他。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打情骂俏等老子教训完他后,你再跟他浓情蜜意也还不迟!”迟迟等不到畏惧、惊吓眼神的周大成,火气瞬间上扬。
打情骂俏?浓情蜜意?谁跟谁?华暮雪吃惊地看着同样一脸以后的严忍。他们两人之间的交谈是唇枪舌战,和打情骂俏、浓情蜜意半点都扯不上关系啊!
“我与你素不相识,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大清早就痴守在我家门外。”严忍语带讥讽,嘲笑他守候多时。
“你我虽然不相识,但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的气焰太过狂妄了,的确需要整治一番!”周大成末把严忍放在眼里,嚣张地放话。
“你放心跟他打,我会从旁协助的。”华暮雪轻声道,好心地表明愿意提供一臂之力。
“你?!”严忍差点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她要从旁协助?
“对!老实告诉你,上回我和你过招时,其实还有许多绝活没有施展出来,所以你千万别小看我的能耐!”她可不想被他看轻了。
“我很期待待会儿你会施展什么绝世武功来帮我。”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拥有绝世武功的,他仍忍不住调侃。
“你睁大眼睛,等着看吧!”听不出他的调侃,华暮雪认真地承诺着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严忍淡淡一笑,觉得她分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他女乃女乃的!你们两个别小看我!”一直不被放在眼里,教周大成咒骂了声,随即拔出腰际的大刀,虎虎生风地朝严忍兜头狠劈而下!
“看我的“隔岸观虎斗”!”华暮雪娇喝一声,整个人随即往旁边一跳,认真运气。
这一招闪避大刀攻击闪得非常自然,此乃儿时她在破山神庙认识的一位大哥哥教她的,她在紧急时候自然而然地便使了出来。
她的娇喝与动作惹得严忍侧目,亮得出奇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小心哪!”华暮雪发现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不顾自身安危,眼见壮汉的大刀就要将他的头颅劈成两半了,她连忙扬声提醒。
“你死定了!”周大成呵呵低笑,认为他这一记狠劈,严忍非死即伤,这下子他可以回去跟王虎威邀功,恨严忍入骨的王虎威非得重金酬谢他不可!
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即将入袋,周大成掌中的大刀去势便愈加凌厉。
严忍晶亮的眼眸对上华暮雪那双漆黑如宝石般的眼瞳,头也不回,右掌灵活化解壮汉的攻击,并借力使力地将壮汉推出。
“哇~~简直跟变戏法一样耶!”华暮雪张大眼看他反击壮汉的手法,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周大成壮硕的身材遭严忍轻松推出,在要落地前,周大成使了个鹞子翻身,及时站稳,才不至于跌得四脚朝天。
“你……”她是南瓜吗?如果是南瓜,怎么名字不同?如果不是南瓜,又怎么会使出他教南瓜的那一招“隔岸观虎斗”
严忍凝望着她,再次将她的身影与南瓜重迭。她们是如此相像,让他不得不再次产生怀疑。
“我怎么了?”他的目光让她不解,他是希望她将内心的想法化为实际行动吗?于是她很认真地为他用力鼓掌。
“他女乃女乃的!你居然敢嘲笑我?”她鼓掌的举动看在周大成眼里非常刺眼,他发出怒吼,决定先箝制住她,迫使严忍降服。
壮汉转移目标,朝她直奔而来,但华暮雪不闪不躲,摆出美丽的招式,等着壮汉自投罗网。
“飞龙在天!”当壮汉一步步靠近时,她已做出飞翔的动作,以逼人的气势、冷绝的目光、睥睨的姿态,要给仕汉迎头痛击。
可惜的是,她的双手尚未碰到壮汉,便又见他被严忍一掌推出,简单利落,完全不拖泥带水,让她失望极了。
严忍细看她秀丽的五官,渴望从中找出更多与南瓜的相似之处。实在是他们分离太久了,加上当年他和南瓜都还是个孩子,记忆已远,让他很担心她是否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南瓜。[熱A書$吧&獨@家*制#作]
她是南瓜吗?会是那个小南瓜吗?他的心热切地渴望着,想找出更多确切的证据。
再次被推出,周大成气得七窍生烟。他可没想到严忍会是个棘手的对手,他以为严忍平常就是管理火器、训练小兵,如此而已,看来是他小觑了严忍。
“严忍!纳命来!”一再吃瘪,使周大成决定豁出去了。
今日不使严忍成为手下败将,他绝不善罢干休。
壮汉那打算奋力一搏的眼神让华暮雪留了神,这一次她决定不再让严忍专美于前,也是要严忍知道,她并非中看不中用,她的武功可是真才实学,并非嘴上随便说说而已,于是她决定使出绝不轻易出手的大绝招!
“看我的“猴子踢桃”!”娇小的华暮雪纤腿一扬,对准壮汉的重点部位。
她的一句“猴子踢桃”使严忍整个人宛如被雷击中,怔怔地望着她的动作。
豹暮雪就是南瓜!
不会有错的!
这是他小时候教给她的最狠辣的一招,会教她是因为怕她被人欺负,是以将他在街上习得的生存方式教给了她。
本来该是“猴子偷桃”才对,但顾及受她是女孩子,“偷桃”太过不雅,所以特别改成“猴子踢桃”,这么多年了,突然见她使出来,使他内心激动不已,因为事隔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得!
“南瓜,你是南瓜吧!”严忍唤着她当初告诉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华暮雪的“猴子踢桃”踢到一半,惊愕地转头看他。
南瓜是她原本的名,小时候爹将她取名为南瓜,上头三个姊姊刚依序为:河诠、绿豆、小米。
是后来爹救了李万里伯伯,李伯伯在家里定居后,觉得她们的名宇太过土气,才又帮她们重新取饼。
她叫南瓜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可能家乡还有些人记得,但在京城除了家人以外,绝对不会有旁人知道的,严忍是从何得知的?
没人注意的周大成,则趁此袭击而至。
严忍依然不看他,左腿矫捷踢出,没有残忍地踢桃,仅仅结实踢中他的心口,让他壮硕的身形于半空中划了一道弧度飞出。
他们的打斗引得清晨早起的商贩交头接耳,在此时,刚由皇城当职完的江远志骑着一匹栗色骏马出现,撞见倒下再跃起的壮汉打算再次趁人不备时出手偷袭。
“小心!”江远志甩出马鞭,袭向壮汉。
听力敏锐的严忍同时出手反击,右掌击向壮汉的心口。
周大成同时受到两名高手连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来得及出声哀号,便双手捂着受创之处,双膝发软,再也无法出手偷袭了。
“多谢江大人出手相助。”严忍认出身为京卫指挥使司同知的江远志,拱手道谢。
“如果知道他要偷袭的人是严大人,我就不会多事的出手了。”江远志淡淡一笑,恭维严忍的武艺,可说话的语气是淡漠的。
豹暮雪急着想知道严忍究竟是从何知道她的本名,但突然又杀出一名斯文有礼的男子来,显然是严忍的同僚,为了不显得无礼,她唯有按捺下心中的焦躁,耐心等待。
“江大人太客气了,该说我若晓得江大人已出手,也不会击出这一掌。”严忍同样恭维江远志的武艺。
“我想,只能说你我似乎颇有默契。”江远志不晓得倒在地上的男人和严忍有啥过节,也不想询问。
他说的是事实,如果晓得受袭的人是严忍,他压根儿就不会出手!
从前他与严忍在同一个军营时,他就看严忍很不顺眼了。
在他眼里,严忍不过是没身分、没地位的大老粗,虽然让神机营统领严武收养,可仍改变不了严忍是孤儿的事实。
他不能接受的是,明明他很优秀,父亲为五军督都府的左都督,位高权重,为何受到上司赏识的人却是严忍?
气的是严忍什么事都同他争,不论是武艺、技艺,只要他想得第一的,严忍就会出现打败他,三番四从的落败后,使他对严忍无法拥有一丁点儿的好感。[熱%書?吧&獨#家*制^作]
所幸后来他进到京卫指挥使司,严忍进了神机营,一切又不同了。他在京卫指挥使司里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上头除了指挥使外,没有人的权力高过于他,再也不用担心一板一眼的严忍会夺去他的风采。
因不喜欢严忍,心下瞧不起严忍的出身,因此对站在严忍身旁的华暮雪,他也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严忍明了江远志的心思,他也没和江远志深交的意思,仅仅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江远志说的话。
“既然这人对你无危险性,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江远志懒得在这里和他耗时间,告辞之后便匆匆离去。
严忍目送江远志离去后,便伸手将壮汉点穴,让他动弹不得,再转身面对满月复疑问的华暮雪。
“你……是谁?”华暮雪仰头,仔细看他的脸庞,试图搜寻有无熟悉之处。
“我是小狈子哥哥,你可还记得我?”严忍望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的微笑。
“小狈子哥哥?你真的是小狈子哥哥?!”华暮雪的惊诧说明了她始终没有忘记他,又惊又喜的情绪迅速涌上,让她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严忍肯定地朝她颔首,因她的末遗忘,使他的笑容益加温暖。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但吹在发现各自身分的两人身上却一点部不觉得冷,一道暖流轻巧地流过两人心头,过去种种浮现于脑海中,重逢的惊喜映入两人眼中……
两人认出对方后,华暮雪不急着回家,想和严忍叙旧,她有太多话想对他说,也有太多事想问他,严忍亦然。转瞬间,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不再感到陌生。
为了能好好谈话,了解彼此分开后这些年的经历与变化,于是两人又回到了严忍的宅邸。
至于袭击他们的壮汉,在被严忍打得落花流水,问出是受心有不甘的王虎威指使后,严忍便放壮汉离去。此刻他只想和华暮雪好好聊聊,不想浪费时间在两个鼠辈身上。
“小狈子哥哥,你怎么会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华暮雪一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劈头便问。
她印象中的小狈子哥哥长得非常瘦小,而且常常病恹恹地躺在地上,当时更为年幼的她,甚至认为自己比小狈子哥哥还要高大强壮,为了不使小狈子哥哥饿肚子,家中穷困的她总是硬想办法带着可怜的少许食物到破山神庙里给小狈子哥哥吃。
可是现今的他早就不似昔日的瘦弱,长得非常高大,甭说病恹恹了,身强体壮的他应当是很少生病了,而且他的双眸炯炯有神,充满自信,根本就是判若两人,莫怪她会没认出他就是她的小狈子哥哥。
不过,她喜欢他的改变。只要是能使他变得更好的转变,她全都展开双臂欢迎。
“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吗?”他笑问,定定地凝望着她,莫怪他一见到她就会觉得熟悉,莫怪他老是将她的身影与南瓜的身影重迭,因为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当然有!难道你不曾仔细看过自个儿吗?你变得好结实呢!而且……”说不出口的是,她的小狈子哥哥不再过着餐风露宿、任人打骂欺凌的生活了,他能过得这么好,她真的很替他开心。
明明天天打扫,对他的屋舍熟悉得很了,此时她的双眸却怀带着不一样的情感,再巡视了一遍,觉得每一样家具、器皿都变得好亲切。
“而且我不再像成天在泥地里打滚过一样脏、不再以破山神庙为家、不再……现在的我,已有了自己的家。”过去的苦涩浮上心头,无法说出口的话,两人皆心知肚明。他不用再为了填饱肚皮,当个在街上向路人乞讨的小乞丐,不用再因为病痛而躺在破庙里苟延残喘。
“是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真好。”她轻道,仍觉得两人的相遇就像是场美梦,两人不仅月兑离贫困的生活,且都过得十分快乐。
摆亮有神的目光与清澈宛如宝石的眼眸交会,喜悦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常以为儿时无人照顾、到处流浪的事是上辈子的事了,实则不然,他只要在街上见到与他有类似遭遇的人,就又会回忆起,想尽一己之力,给予对方最大的帮助。
“小狈子哥哥,当年你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可知当我带着我爹到破山神庙去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时,有多担心?我很怕当时生了重病的你被狼给叼走了。”她急着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如何由她的小狈子哥哥变成今日的严忍?
“我记得当时连续续病了好几天,病得很严重,由原先的起不了身,到最后陷入昏迷,那时我心想,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正当我意识不清时,碰巧我义父因大雨而躲进山神庙避雨,发现了我,于是将我带走医治,也因此来不及跟你道别,以至于让你扑了个空。”
当他还是个婴儿时就被遗弃在破庙里了,起初是由一名老乞丐照顾他,后来在他稍微懂事后,老乞丐死了,无所依靠的他就到处流浪,希冀广阔的天下能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爬过一山又一山,走过一个接一个的村落,却发现不管走到哪里,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小乞丐。他总是承受他人的白眼,总是忍受饥寒交迫、病痛入体的滋味,直到遇到了她,他才发现原来贫苦无依也会有好事发生。她对他的好,他一直记在心头。
“幸好你义父出现,带你去医治了,如果是由我爹娘来照顾你,一定没办法像你义父照顾得那么好。”华暮雪不再怪他未说一句就离开,毕竟依她家当时的贫穷情况,恐怕得把一家子都卖了,才有办法请大夫来看他的病,并好好地照料他。
“一年后,待我病懊恢复体力,义父便收我为义子,同时为我取了新的名字——严忍。他给了我一个家,并亲自训练我,锻练我的体魄,让我不再瘦弱,动不动就生病。只是,他老人家现下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然我真想介绍你们认识。”严忍低沉道出当年的事,至于训练的辛苦,就不提了。
“不能见到他真的令人感到遗憾,但我想他一定是很好的人。”华暮雪听见他病了足足一年,整颗心都纠结在一块儿了。现下在她眼前的仿佛不是高壮的严忍,而是当年那个瘦小、无父无母、只能在破庙栖身的小狈子哥哥。
“你呢?是怎么由南瓜变成华暮雪的?”他不再说着令人感伤的事,改以轻松的口吻询问她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华暮雪开始跟他叙述父亲救了李万里的事,及如何得到上天眷顾发迹的过程,而后李万里便建议她父亲为她们四姊妹重新命名,让她们的名字分别改成比较文雅有气质的潇湘、夜雨、晴岚与暮雪。
“看来以后我不能叫你南瓜了。”他低叹一笑。他比较习惯叫她南瓜,而非暮雪,总觉得那像是在叫另外一个人似的。
“我也不能再叫你小狈子哥哥了。”华暮雪心里亦感到一丝惆怅,她比较喜欢会陪她玩、对她温柔微笑的小狈子哥哥,总觉得他当严忍当得太严肃了。[熱m書&吧p獨@家*制#作]
两人相视一笑,发现纵然过去的生活苦多于乐,他们仍然怀念不已。
温暖的微笑透露出淡淡的惆怅,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同时开口——
“我觉得你再叫我南瓜,也没啥不好。”叫南瓜虽然多了土气,但挺可爱的。
“你可以叫我小狈子哥哥,我并不介意。”在严忍的认知里,小狈子的身边就是会有南瓜。
听见彼此想法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这一次的笑容中带着更多的欣喜,两人不再因时光的阻隔而感到别扭生疏。
“哎!能再见到你真的好好,我一直很担心这辈子再也无法得知你的消息,现下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了。”华暮雪轻松微笑。
“这辈子能这般挂念我的人,除了你之外,恐怕再无其它人了。”不管他是否音讯渺茫,她始终记挂着他,令他非常感动。从以前她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不断地帮助他,倘若没有她不时提供的帮助,恐怕他早就死了。
“还有你义父啊!他不也对你很好?还有以前照顾襁褓中的你的老乞丐啊,他也对你好。”她提醒他,关心他的人可不仅止她一人而已。
“没错,还有他们真心待我。”南瓜、义父及照顾他的老乞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你是很好的人,只要认识你的人,绝对都会挂念你的,所以我不许你再莫名其妙地消失,让我找不着,知道吗?”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让华暮雪板起脸来警告他。如果他再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可不晓得要上哪儿找到他了。
“我知道。”严忍低笑,没提醒她,他在神机营当参将,除非是被另派职位,否则他不会轻易离京的。
“嘻!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说要使用你的绝招一起打倒坏人,没想到今天我们竟然真的连手打倒那个坏蛋,真是太有趣了!”华暮雪想到壮汉被打得唏哩哗啦便雀跃不已。
“我也没想到你会牢记我教你的“隔岸观虎斗”与“猴子踢桃”,若不是你使出这两招,我也不会认出你来。”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恐怕老天爷早就安排好要让他们相遇了,否则她怎么会在街上将他误认为王虎威,而使两人有了联系呢?
“我使得很好吧!”
“使得很不错,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他认为该是她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既然她是南瓜,他不能让她再自以为武功高强,随意施展,妄想教训恶徒,他担心她终会吃大亏。
“什么话?”华暮雪的双眸熠熠闪耀,充满期待,心沸腾着,猜想他要说的是她的功夫很不错,将来的成就非同小可之类的。
“你的武功……”
来了!他果然要称赞她了!
豹暮雪屏气凝神,迫不及待地想听听足以使她心情飞扬的下文。
“很糟!”严忍满脸遗憾地说出事实。
“小狈子哥哥?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华暮雪仿佛被兜头泼下一桶冷水,整颗心都凉了。
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向待她好的小狈子哥哥怎么可能会说出伤她心的话呢?肯定是她耳背!
“你的功夫糟透了,如果遇到有人欺负你或者是要对你不利,你就使出我教你的那一招“千里迷踪”,知道吗?”严忍戳破她的美梦。
“什么?!小狈子哥哥,你竟然要我使出“千……千里迷踪”?!”华暮雪一副快昏倒的模样,“千里迷踪”四个字说出来很威风,但实际上就是要她拔腿快跑啊!怎么会这样?她对自己的身武学可是有十足的信心,但小狈子哥哥却不以为然,究竟谁才是错得离谱的那一个?
“没错,等你使出“千里迷踪”逃月兑后,再来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小狈子哥哥,你觉不觉得你太低估我的武功了?我不只跟你学,我二姊夫也教了我许多,他会飞檐走壁,很厉害的!你晓得的,名师出高徒嘛,当然你也很厉害。既然教导我的师父都这么厉害的话,没道理我会是个阿斗,不是吗?”怕他误会,她还称赞了他,就是想要让他知道,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她的武功绝对不是耍好玩的。
“是你太过高估自己了,其实你只有招式好看而已,一点内力都没有,如何与人抗衡?”严忍要她别再自己骗自己了,及早面对现实会比较好。
“……真的吗?”华暮雪觉得好沮丧,可怜兮兮地垂下双肩。说到内力,她的确是没有,也不晓得要怎么修习内力。
“对。”严忍同情地点头。见到她那么难过,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但怕会唐突了佳人,毕竟他们不是小阿了,是以迟迟没有行动。
“我真的不想当阿斗……”莫名变成扶不起的阿斗,好可耻啊!
“你是可爱的小南瓜,怎么会是阿斗呢?”严忍不忍见她意志消沉,柔声逗她。
“真的?”她瞅着他问,他说的好听话,让她心情好过多了。
“当然是真的。”他对她眨眨眼,一瞬间又跳回小时候那个常哄她开心的小狈子哥哥,不再严肃、不易亲近。
“那你不可以告诉小扬,说我武功不济喔!要知道,在他心里,我可是厉害的暮雪姊姊呢!”
她希望能不破坏她在小扬心中的形象。
“好。”他点头同意,但认为小扬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不想伤她的心才没道出,所以他也没啥好说的。
“呵,我就知道小狈子哥哥对我最好了!”华暮雪欢呼一声,做出小时候开心时会做的动作——热情且用力地投入他怀中!
豹暮雪突然扑过来,严忍想都没多想便伸出双臂紧抱着她,以免她过于兴奋而跌倒。
两人成年后再拥抱在一块儿,心中感受已截然不同,隐约感受到一股暖流自四肢百骸流窜过,直达心头,烙下痕迹。
两人相互凝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最真实的自己,两颗心扑通、扑通地飞快跳跃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活了过来,深刻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