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睡得极沈,尽避有毯子覆盖,但沙依坦克尔西的深夜太过寒冷,她抵不住夜里的寒气,于是自然而然地朝热源——也就是他靠近。他睡得没她沈,在她抖颤着身躯靠近时,他便醒来看了下,旋即以身躯为她阻挡寒风,让她尽量不受寒风吹袭,能睡个安稳的觉。
“你在胡诌什么?我怎么可能自个儿睡到你旁边?”关红绫直觉认定他在说谎。
“你昨晚临睡前躺在哪儿?醒来后又躺在哪儿?”雷刹托好笑地挑了挑眉。
必红绫回想起刚刚她还躺在雷刹托身边,是因为发现不对而退了开来,回到昨夜临睡前躺下的地方,也就是说……她昨夜是自动靠近雷刹托的?怎么会这样?!睡梦中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她顿时羞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都不出来了!
“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吧?”雷刹托见她一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表情,觉得有趣极了。
必红绫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幸好她没对他做出更严重的指控,否则肯定丢尽脸面,笑掉雷刹托的大牙。
“幸好昨晚你安分地睡在老子身边,没对老子毛手毛脚,不然老子的一世英名就尽辟在你手中了。”雷刹托见她羞窘得酡红了脸,这无疑是在诱惑他欺负她,所以他故意继续逗她玩。
“谁、谁会对你毛手毛脚?!”关红绫被唾沫噎住,差点呛死。
“当然是你。”雷刹托笑得灿烂夺目。
“真正该担心被毛手毛脚的人是我好吗?还有,你哪来的一世英名?你忘了你根本就是人人喊打的盗匪了吗?”他是不是太自视甚高了?
“盗匪是有分别的,我想我应该是会让人觊觎的盗匪才是。”雷刹托煞有其事地抚着下巴,认真说道。
“对!那姜谦和就觊觎你觊觎到想以炸药将你炸得粉身碎骨!”他的自恋让关红绫听不下去,没好气地回呛他。
“姜谦和那个人丧心病狂,不值一提。”雷刹托爱笑的脸庞因关红绫提及姜谦和而沈了下来,眸中燃起一簇怒焰。
昨日姜谦和为了杀他而不顾一切地扔出炸药,将自己的人炸得死的死、残的残,结果姜谦和不仅对四周的求救声无动于衷,甚至还踹开求助的手下,这行为让他更加看清姜谦和本性残暴嗜血,也更加唾弃对方了。
“他的确是不值一提。”雷刹托黯沈的脸色,让关红绫同样想起昨日惨烈的场面,她的心情跟着阴郁不快。
“不要再想他,天已经亮了,我们得离开这里,你的脚需要医治。”雷刹托不让阴郁占据心房太久,以轻松的口吻对她说道。
“好。咦?流星呢?怎么不见了?”关红绫颔首后,突然发现流星不见踪影了。昨夜他任由流星睡在洞穴的一角,没有绑缚,假如流星跑了出去,留下他们两人,一去不返,那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它不过是出去溜溜,待会儿就回来了。”这里对流星而言是熟悉的老地方,何处有水源,流星非常了解,它八成是睡到清晨,养足精神后便踱步离开,到附近的水源处去喝水吃草了。
流星对雷刹托始终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流星会抛下他。
“也是,你们俩的感情那么好,流星怎么可能丢下你,是我犯傻了。”流星与雷刹托感情深厚,让她想起了身上染血、孤零零地被抛弃在大草原中的白雪。她的心泛着酸楚,喉头犹如被石子梗住,眼眶开始发热泛红,不住想着被她抛下的白雪现下怎么了?是否安好?
“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吉马自有天相”吗?老子瞧白雪是匹好马儿,没做过啥坏事,老天爷不会让它死于非命的。”雷刹托以轻松的口吻说着,还对她眨了眨眼。
“是谁跟你说“吉马自有天相”的?是“吉人自有天相”才对!”雷刹托的胡说八道惹来她一记轻笑,心头的阴霾因此冲淡不少。
“马和人也没多大差别,听得懂就好。”不求甚解的雷刹托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
雷刹托的得过且过,使关红绫摇了摇头,懒得与他争论两者相距甚远。
“走吧。”雷刹托来到她身边,对她伸出手。
“去哪儿?”关红绫望着他古铜色的大掌,迟疑了。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你该看看昨夜令人畏惧的沙依坦克尔西在白天的阳光照耀下有怎样的风貌?”雷刹托不容她拒绝,迳自牵起她的手,要她一块儿到外头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啊!我的脚……”关红绫被他牵起往外走,这才发现昨天扭伤的右脚一碰地便疼痛难耐,更别说要走到外头去了。她痛得整张脸纠结在一块儿,无助地蹲在地上。
雷刹托见她痛到无法走路,不理会自己也带伤,弯下腰便将她拦腰抱起,跨大步往外走。
“喂!你做什么?”突来的搂抱,使关红绫吓了一跳,她用力挣扎,想要自他强而有力的怀抱中挣月兑开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若不小心摔了下去,别以为老子会同情你,老子反而会觉得你很可笑。”关红绫的挣扎扯痛了他的伤,但他仍装作神态轻松地抱着她,走到灿烂的阳光下。
“你快放我下来!”关红绫不理会他的警告,一心一意只想挣月兑他的怀抱,不愿与他太过亲昵。她不能再让她的心因他而失控,所有的一切得回归到跟平时一样才行。
“好,全都听你的。”雷刹托倏地松开环抱她的双手,让她整个人落下。
“啊!”他的动作过于迅速,关红绫惊叫一声,原本还在挣扎的双手像拥有自我意识般,迅速攀搂住他的颈项,不让自己难看地摔个四脚朝天。
当关红绫的双臂搂上他的颈项时,雷刹托立即得意一笑,已然松放的双臂再次接住她的娇躯,不让她摔落受伤。
“你是故意的?”感觉到他的得意,关红绫瞪着他。
“你怎么能说老子是故意的?老子全都是听你的话去做的呢!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哪!”雷刹托笑嘻嘻的,要她搞清楚,真要怪得怪她自己才是。
雷刹托的话堵得她哑口无言,的确是她要雷刹托将她放下的,他真那么做了,她却怪他,反倒显得她在无理取闹似的。她与雷刹托不论是武打或是斗嘴,总是处于落败的地位,实在让她很不甘心。
“你的脚肿得那么大,想要用走的是不可能了。老子难得想当回好人帮你,你又不领情,莫非你比较喜欢用爬的?如果是这样,你就直说,老子绝对成全你,看你爱爬多远就爬多远。”雷刹托大方地让她自个儿选。
“……用抱的。”关红绫万不得已地做出选择,声音细若蚊蚋地说道。
“什么?你刚说什么?老子没听清楚!”雷刹托故作没听见,大声询问。
“我说我要你抱我,别把我扔下去!这样子你可听见了?”关红绫知道他故意装作没听见,反正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干脆豁出去了,在他耳畔大叫,看他还敢不敢再装聋作哑。
“听见了!这下老子听得一清二楚,你不用再大声重复了。”雷刹托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事实上他很高兴她选择让他抱着。身上的伤丝毫影响不了他想抱她的决心,就算他断了一条胳臂,他想,他一定也会竭尽全力地抱紧她。
雷刹托受到惊吓的模样逗笑了关红绫,他可以凭简短的一句话就让她火冒三丈或是打从心里觉得有趣,情绪总是随着他而起伏,她不由得拿他和白君豪做起了比较。
她对白君豪总是冷淡有礼,白君豪不会让她气得直跳脚,也不会逗得她笑开怀,之于她不过是淡而无味的责任,但雷刹托就不同。他不是责任,反而该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她却与他有了不该有的亲密,而且她甚至喜欢他搂抱她的感觉,这下该如何是好?真要一错再错?
必红绫唇角捻花微笑的娇艳动人模样,使雷刹托不由得看痴了,情不自禁地低头与她四目相接,唇也极为靠近一再诱惑他的朱唇,渴望恣意品尝她的甜蜜滋味。
他放不开怀中这个女人了。初相见时,她就教他惊艳不已,多次相遇后,他更加确定这个女人是他所喜欢的,而在昨日与她贴近相处后,她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教他不想放开她。他想要拥有她,万分热切。
雷刹托注视她的眼眸写着赤果果的yu望,这一瞬间,关红绫读懂了他眸底的想望,却不得不装出无知的模样。
“不过你的伤……抱着我恐怕会加重你身上的伤……”他极为贴近她的唇,使她的脑子糊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他还带伤。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何况你没比一根羽毛重多少,想要加重老子的伤势,你还得多作努力。”雷刹托低喃着要她别想太多,让他紧紧拥在怀中便是。他的唇依然靠她极近,近到就要碰触到她。
“你不是说要让我看沙依坦克尔西白天的风貌吗?”她娇喘着气,以虚软的声音提醒他,一颗心因他几乎贴上她的唇而抖颤、渴望着。
不要再以狂野、炙烫的眼神看她了,他再继续这样注视她,会让她再也控制不了那颗极亟飞驰向他的心啊!
“是啊,你可要瞧仔细了。”她的话让他拉回了快碰触到她的唇,他失望地退开。
关红绫因他的退离而回了神,终于有办法好好看清四周景致。她倚靠在他怀中,张大眼看着让他引以为傲的美景。
金灿的阳光宛如黄金般洒落在各处,她清楚看见参差错落、宛如用刀刻凿出的屋舍、楼阁与各式猛兽及人形,每见一处,便带着一丝惊奇。这里的与世隔绝、这里的宁静平和,无一不透露着与红尘俗世截然不同的芳华。
“好美。”昨夜让她害怕的各式猛兽与人形,今晨一见,已不再具有威胁,她甚至觉得昨晚吓得裹足不前的她很可笑。
“可不是。”雷刹托也跟着赞叹低喃,但他看的是倚靠在他怀中的关红绫。灿灿金光洒落在她发上、肩上、衣上,这是世间最美丽的画面,她美得令他屏息,一颗心颤动不已。
两人身旁环伺着由上天以风刻划的堡垒、雕凿的人物与野兽,彷佛是这座城的男女主人,傲然顶立于天地间,共同赞叹沉醉于眼前教人惊叹的旷世美景。
吃饱喝足的流星回到沙依坦克尔西后,雷刹托便抱着关红绫上马,迅速奔驰离开,一是要带她到铁勒吾部族落脚的草原,请巫医帮她医治扭伤的脚;二是为了避免姜谦和率人进入沙依坦克尔西搜寻他们的下落。他与关红绫皆负伤在身,不宜再和姜谦和等人起正面冲突,他不介意避上一避。
当雷刹托带着关红绫骑着流星接近铁勒吾部族驻扎的大草原时,原本在草原马背上玩耍的小阿们看见他出现,全都兴奋地跟在流星背后奔驰。
“雷刹托·塔希尔回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兴奋叫嚷响彻云霄。
阿童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呼喊,使马背上的雷刹托扬起真挚快意的笑容。
“雷刹托·塔希尔带着新娘子回来了!”孩童见到坐在雷刹托身前的关红绫时,误以为她是雷刹托的妻子,开心地大嚷。
“新娘子是个汉人?!”较大的孩子发现关红绫的肤色、穿着打扮皆与他们截然不同,赫然发现他们口中的新娘子是个汉人。
一句汉人如同火药般,自孩童们眼前炸开来,冻结了他们唇角的笑容,他们面色惨澹,相互凝望。
“他们在说什么?”关红绫听不懂哈萨克语,只听得懂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孩子们口中的“雷刹托”三个字。
雷刹托摇头苦笑,孩童们沉重的表情、口耳相传的“汉人”二字,在在让他想起了永不被铁勒吾部族接受的汉人母亲,一股难言的苦涩之情立即涌现。
“他们在欢迎我回来。”雷刹托没让她知道,孩童们排斥她是汉人。
他让流星奔过一座接一座驻扎在草原上的圆顶帐篷,帐蓬内的女人们听见孩童们大声叫嚷雷刹托归来,全都走出帐篷。
“他们是……”关红绫好奇地看着真心喜欢他的孩子们,以及身穿连身衣裙、头戴圆形帽,以猫头鹰羽毛作为装饰或白布披巾的妇女。
草原上的孩童不分男女、年纪,都拥有精湛的骑术,让关红绫印象深刻,也暗暗佩服。
“他们是我父亲的族人。”雷刹托的声音如弦般紧绷。
“既是你父亲的族人,不也是你的族人吗?”他的说法怪异得让她心里打了一个突。
“阿曼,巴克什在吗?”雷刹托仅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转头以哈萨克语问着紧紧跟随在身后的大男孩。不直呼身为巴克什的伊木的名讳,是为了表示对伊木的尊敬。
伊木是铁勒吾部族的巫医,他厉害的医术响遍整个大草原,有时候其他部族的人也会特地过来向伊木求医,他受了较重的伤时,也会前来找伊木医治。
“他今天没和其他人出去放牧,就待在最北边的帐篷里。”阿曼对雷刹托是一脸崇拜,可视线一转到关红绫身上,便充满了敌意。
得知伊木的所在之处,雷刹托便带着关红绫直奔到巴克什驻扎在草原北边的圆顶帐篷,勒紧缰绳让流星停步,潇洒地跃下马背,伸出双臂将关红绫抱下来,然后抱着她大步走向巴克什的帐篷。
“这里这么多人睁大眼在看,你快些放我下来!”孩童们骑马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后,雷刹托将她搂抱在怀中的模样,全让孩童们看得清清楚楚的,更甭提有多少妇女也在看,关红绫顿时羞红了脸,低声要他别踰矩。
善于骑术的大小阿童们也来到了伊木的帐篷附近下马,看着雷刹托抱着汉人女子去找伊木,他们立即紧随在后,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你的脚都已经扭伤走不动了,还有心情管别人怎么看?”雷刹托不理会孩童们惊诧的耳语,心思全放在关红绫身上。
“我的脸皮没你来得厚,当然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关红绫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就怕被旁人听见,表面上仍故作镇定,不让旁人看出她的扭捏、不自在。
雷刹托不理会她的嘲讽,迳自掀开帐帘,进入巴克什的帐篷内代她求医。
“巴克什,我需要你的帮助。”雷刹托怀抱着关红绫进入帐篷,一见到坐在地毯上磨制药草的伊木,立即开口要求协助。
“原来是你啊雷刹托,你要我帮你什么?”留着白髯的伊木见到雷刹托,开心地扬唇,可当他的视线瞧见关红绫时,整个人便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攒紧眉心。
“她的脚扭伤了,请你帮忙医治。”雷刹托放下关红绫,让她坐在地毯上,好让伊木能清楚看见她的扭伤。
必红绫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的打扮和雷刹托相似,皆穿着以皮革缝制的衣袍。她好奇地偷偷打量伊木的帐篷,帐篷的空间不大,但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有生活中所需具备的物品,这里头一应俱全。
她听着雷刹托和老者以哈萨克语交谈,没一句她听得懂,于是她观察着两人的面部表情,发现雷刹托对老者十分敬重,而老者亦展露出对雷刹托的喜爱,可是眉宇间却透露着他正为某件事感到困扰。
“她扭得挺严重的,不过不要紧,只要抹个几天的药,就会消肿,能够和平时一样行动自如了。”伊木仔细看着关红绫的伤处,缓缓说道。
懊奇的孩子们全挤在伊木的帐篷口观看,有的被挤到后头去,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踮起脚尖,问着前方关于里头的动静。
“那个汉人女子扭伤脚了。”站在前头的阿曼将最新情况报告给后头的孩子知晓。
“原来她受伤了,所以雷刹托才会急着来找伊木。”后头看不到的孩子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可是她和雷刹托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要雷刹托带她来找伊木?她不会真的是雷刹托带回来的新娘吧?”一名小男孩忧心忡忡地问着。
“雷刹托,这位汉人姑娘是谁?你不会真的和她成亲了吧?”伊木听见孩子们的交谈,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关红绫。眼前的姑娘的确是美艳动人,可是最教人不容忽视的是——她是个汉人。伊木不希望好不容易被族人接受的雷刹托会重蹈覆辙,犯下和父亲相同的错误,最后被逐出铁勒吾部族。
“她是一位朋友,我们并没有成亲,不过是在路上遇到了点麻烦,使她扭伤了脚,所以我才会带她过来让你医治。”雷刹托明白伊木在担心什么,淡淡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伊木松了口气,不再面色沉重。
阿童们听到雷刹托说他与关红绫是朋友,全都开心得笑颜灿灿。
“姑娘,我瞧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汉人对吧?既然你是雷刹托的朋友,就是我们铁勒吾部族的贵宾,欢迎你。”伊木炯炯有神的双眸看向关红绫,以汉语跟关红绫交谈。
“谢谢您,老丈。”虽然关红绫并不认为她和雷刹托是朋友,不过现下她人在雷刹托的地盘上,他怎么说就怎么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