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的低咒与嗤笑再次惹来其他人侧目,他们的眸底清楚显现,他们认为他是个疯子。
“云泥之别哪……”他自嘲地以茶代酒,仰头饮尽。
叭光杯中的茶水,他又忍不住猜测,此时此刻的悦晨正在做什么,是否带着悦桐上京找四神镜去了。
一定是的,她绝不会因被他所欺,便心灰意冷地放弃寻回四神镜。他比谁都要清楚,在甜美可人的容貌下,她有着固执的性子,一天没拿回四神镜,她就一天不会回余家村。
“繁华似锦的京城哪……”思绪飞驰,驰向如宝石灿烂吸引人的京城,想像无亲无戚的悦晨带着弟弟,走在摩肩接踵的热闹街道上。
京城多得是狗眼看人低的达官贵人,多得是欺善怕恶的地痞流氓,多得是面善心恶的人口贩子,多得是卑鄙小人……
倘若那些人对悦晨姊弟起了坏心眼,那两个小傻瓜可有办法全身而退?
当然是没有!他们只能成为俎上肉任人宰割。
“该死!”愈想心愈惊,野风的头猛地抬起,冷汗涔涔,实在无法不想甜美诱人的悦晨到了京城,如何被恶徒生吞活剥。
“不行!我不能让她遭受欺凌。”他心惊地自长凳上跃起,自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在桌上,便疾步往外走。
就算认为悦晨姊弟是大麻烦,就算不愿玷污了那一抹白,他都不该扔下他们不管,眼睁睁看着他们羊入虎口。
他该死!
白森森的牙恨恨地咬紧牙根,他尝到了一丝血腥,疾步而行的步伐迅速转为快速奔跑,心急如焚。
一直以为他不会后悔。
其实他后悔了。
败早就后悔。
真的好后悔。
假如老天爷决定让恶运降临在悦晨他们身上,他乐意取而代之,只求姊弟俩能够平安无事。
倘若悦晨与悦桐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绝不!
金灿阳光洒落在繁华热闹的京城,让每一件事物宛如被镀上一层金光般,闪耀眩目,教人看眯了眼。
头一回到京城的悦晨与悦桐见到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新鲜,两人背着包袱兴奋地在青龙大街上左右张望。
“哇,姊姊,你看那群人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好吃喔!”悦桐舌忝了舌忝嘴角,想要坐下来大坑阡颐。
“看起来是一种面饼,里面似乎包着东西。”悦晨伸长了脖子看,也不晓得大伙儿在吃什么。
“会不会是肉啊?”悦桐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悦桐,等姊姊找到差事做,就买给你吃好吗?”悦晨要他再忍忍,他们初到京城,也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找到活儿做,身上的盘缠总要省着点花才行。
“好,我会忍耐。”苏~~用力把口水吸回去。
悦晨笑着揽揽悦桐的肩头,称赞道:“好孩子。”
“不过京城真的好大喔!姊姊,你说我们该上哪儿去找四神镜呢?”京城实在是大得可怕,看得他眼花撩乱的。
“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相信只要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回四神镜的。”虽然对未来充满不确定,可她依旧信心十足。
自从翟野风离开,悦桐抱着她痛哭流涕后,他们俩就不曾再提起他,有默契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走该走的路。
悦晨将翟野风对她的心所造成的伤悄悄掩盖起来,佯装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如此才有办法坚强地带着弟弟来到京城。只是,在午夜梦回之际,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清泪,痛斥自己是容易相信人的大傻瓜。
“对!我们一定可以!”悦桐双手握拳,语气坚定。
悦晨格格娇笑,与他一同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留意看有没有商家要雇工。
“姑娘,你们是打外地来的吧?”一名面貌和善的中年男子突然上前询问。
“是的。”悦晨回头,警戒地看着来人。
她和悦桐身上皆穿着翟野风离开前给他们的俗丽女子衣衫,本来在翟野风离开后,他们想马上换下来的,可又怕在上京途中会遇到王贯财,左思右想后,不得不承认改变装扮是个好主意,这才会继续穿着。
“呵呵,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你们俩的穿着打扮不似京城人士。”她们那身俗丽的穿着,要不引人注目都难。
悦晨轻扯嘴角,微微一笑。
“你们刚到京城,可是来投亲的?”中年男子继续问道,并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们俩。
“不——”
悦晨赶紧捂住弟弟的嘴。“对,我们是来投亲的。”
“呵呵,原来如此。亲戚住在哪儿知道吗?如果不晓得路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原来不是来投亲哪!这就更好办了。
“谢谢,不过我们找得到,不劳你费心。”被翟野风骗过后,她就像惊弓之鸟,不敢再随便相信别人了。
“姑娘别怕,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坏人,不然怎么会这样热心,其实姑娘有所不知,这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龙蛇杂处,多的是坏人啊!三十年前我初来时,便遇到了地痞流氓,不分青红皂白地痛打了我一顿呢!”中年男子一脸感叹地说着伤心往事。
“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打得去掉半条命,也不见有人伸出援手,惨的还不只这样,路边的乞丐见我倒地不起,竟偷走我身上所有的盘缠!我还记得,那是个下着大雪的寒冬。”
“然后呢?”悦晨听得好生难过,京城里的恶人比她所能想像的多上太多了。
悦桐亦一脸关心,急着听下文。
“幸好当时有个善心人士经过,把我救回家,不仅请大夫为我疗伤,还让我安心住下,我这条命才能保住。从此以后,我就立誓要当像我恩人那样的大善人,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中年男子和蔼一笑,眸底闪烁着泪光。
“那些伤害叔叔的人,实在是太坏了!”悦桐为他打抱不平。
“幸亏你遇到善心大发的人出手相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悦晨打从心底为他感到庆幸。
有的人看似英勇地出手相助,可实际上却是机关算尽,欲趁人不备时捅上一刀。
等等!她怎么又想起那个人来?明明已经将他自心头抹去,不再有所留恋了,再想着他是要提醒自己有多笨吗?
“可不是,你们刚到京城,万事千万得小心,这里的坏人可是很多的。啊,我家娘子来了。”中年男子状似好心地提醒他们。
悦晨与悦桐顺着他的呼喊声,见到一名富态的中年女子扬着笑,朝他们走来。
“我和我娘子在那边的柳树胡同里开了一家蜜果铺子,你们若有空,可以上我那儿坐坐,我免费请你们吃些蜜果。”
悦桐一听见有蜜果可吃,双眸瞬间发亮。
“说什么有空才来?铺子里刚进了最新鲜的蜜果,当然是要马上过来尝尝啊!”中年女子来到丈夫身边,热情地邀请着。
“谢谢你们,可是我们还有事。”悦晨婉拒他们的好意。
“小泵娘别急,咱们先到柳树胡同去,叔叔我啊,会拿出许多好吃的蜜果来请你们的。”中年男子悄悄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好!”悦桐抗拒不了蜜果的诱惑,开心得手舞足蹈,和中年男子一块儿往柳树胡同走去。
见弟弟开心地跟着人家走,悦晨立即扬声呼叫:“悦桐!”
“别担心,我家那口子会好好照顾你妹妹的,你就别再跟我们客气了,过来吧!真的很好吃,我保证你吃了肯定会喜欢的。”中年女子接收到丈夫的暗示,笑得更加和善可亲,不容她拒绝,半推半拉地将她拉往柳树胡同去。
青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很快地,姊弟俩的身影便被淹没,彷佛他们不曾出现过般……
别红的太阳往西落下,满天红霞隐逸,换上黑幕,与一抹淡月,宣告黑夜来临。
风尘仆仆的野风浑身疲累地走在紧邻玄武大街的桃花胡同里。桃花胡同里大红灯笼高高挂,酒馆、妓院林立,龟奴、老鸨站在自家妓院门前招揽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客。
野风不理会沿途的香气缭绕、娇声软语,沉着脸直接走进胡同里最大间的妓院——“百花坊”。
进入“百花坊”后,莺莺燕燕见到他寒酸的穿着、猥琐的长相,皆不感兴趣地视而不见,转身招呼其他穿金戴银、出手阔绰的富豪贵客。
“荷花姊,借一步说话。”野风直接走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面前,下巴往里头扬了扬。
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荷花将客人交给其他妓女后,精明的眼瞳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
野风瞄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压低声音说:“宝珠姊,是我,阿风。”
“你这个臭小子!大半年不见人影,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死在哪个角落,准备托人帮忙找尸体了呢!惫好你今儿个出现了,省去我一番工夫。”在京城知道她本名的人不多,唯有同样出身“福报村”的人才晓得她的本名。
宝珠嘴里凶巴巴地骂着,眼里却饱含见到故乡友人的喜悦,她对一旁的龟奴使了个眼色,将场子交给龟奴后,便领着野风往她房里去。
走在“百花坊”华丽的回廊时,一名龟奴忽然神色匆匆地跑来,似乎受到不小惊吓。
“出了什么事?”宝珠劈头问,猜想是否有人胆大包天地在她的妓院里闹事。
标奴见宝珠身边跟了一名陌生男子,犹豫着是否要坦白直言。
“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是,荷花姊。刚刚老李和他家婆子卖给我们的那两个妞儿悍得很,小的那个竟然力大如牛,房里的桌椅都被他扛起用力砸碎,我们实在是招架不住哪!”小标奴心有余悸,苦着一张脸。
野风听见“力大如牛”四个字,如被雷劈到,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追问。“等等!你说有一个小的力大如牛?他可是十二岁大的男童?”
标奴口中的两个妞儿,会不会就是悦晨与悦桐?会不会?
“不是男童,是女的,她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二岁没错。”龟奴照实回答。
“怎么了?你认识?”宝珠发现他神色有异。
“我认识一个力大如牛的是个男童。”野风失望地垂下肩头,烦躁不已。
宝珠怒骂:“连两个小泵娘都制不了,你们真是太没用了!”
“荷花姊,不是我们没用,是那个小的力气大到吓死人,我敢说连大男人的力气都没她来得大!”龟奴急急喊冤,再这样下去,“百花坊”恐怕要被那只小的给砸个稀巴烂了。
力气大到吓人,连大男人都及不上?龟奴所说的话在野风心头发酵,他想着,京城会有多少才十二岁,力气却比成年男子要大的小童?应当是不多。
他日夜兼程赶着上京,虽然已经尽量赶过来,可悦晨姊弟是很可能比他更早进京的。再者,先前他们同行时,他曾跟他们提过改装易容的好处,会不会他们俩听进去了,所以变成两姊妹同行?
无论是或不是,他都得先见到人才知道。
“宝珠姊,我想见见那两姊妹。”他提出要求。
“好是好,不过听起来那个小的挺棘手的,你得小心点。”宝珠没有异议,带着他到“百花坊”最偏僻、专门用来关新买姑娘的小小厢房。
野风一行人才刚走近厢房,即见负责看守的两名身材壮硕的龟奴吓得不住抱头鼠窜,而该被关在房里的小泵娘已经怒气腾腾地扛着木床杀出!
站在弟弟身后的悦晨拿着一张椅子,凶狠地高举着,若有谁胆敢靠近,她绝对会打破对方的脑袋瓜!
终于明白龟奴们为何会毫无招架余地的宝珠捂着胸口,惊呼:“我的老天爷!”
“终于找到了!”野风松了口气,双腿微微发软,轻合上眼感谢上苍,让他找到了教他终日牵肠挂肚的小女人与小麻烦。
多日的相思缠绕心头,使他的双眼贪婪地盯着眼前正处于盛怒中的小女人瞧。怒焰在她的眼瞳里窜燃,闪耀生辉,为她增添更多光采风情,令他怦然心动,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展开双臂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倾诉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