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的阳光洒进一桌一椅皆以紫檀木打造的卧房内,没有繁复的装饰,简洁中带着阳刚。
巨大的紫檀木床上躺着一对疲累至极、交颈而眠的小情人。
为了救出心上人,谢子焰奔波一日夜都没休息,当救回心爱的人儿之后,切切实实拥在怀中,感受她的呼吸与心跳,他这才有办法放松僵直了的背脊,与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
因徐兰心、小森及小紫等人全部出城避祸,偌大的骆家杳无人烟,谢子焰不放心她一人待在骆家,便将她带回家中暂住,待徐兰心等人回京才让她回家。
织雨本觉不妥,但见他为了她的事辛苦劳累,下巴已冒出青髭,满脸憔悴,再则,经过这一回差点与他天人永隔,着实吓坏她了。
原先待在大牢里,她自认非常镇定,就算真要被砍下脑袋瓜也不感到害怕,可是他的出现让她发现她根本就不想慷慨赴死,她心里是有许多牵挂的,他就是其中之一,也占了绝大部分,亦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坚强。
能幸运被他带离死牢,她此时此刻只想好好和他依偎在一块儿,任由他宽广的怀抱与炙热的体温安抚惊惶受怕的心。
所以她没有任何异议地跟着他回到解府,进了他的卧房,任他抱着她上床睡觉,听着他沉稳的呼吸,汲取熟悉的气息,以为不累的自己,竟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紧闭的门扉咿呀一声被人轻推开来,满身贵气的解夫人莲步轻移来到床边,心疼的看着相拥而眠的小儿女。“可怜的孩子,真的是累坏了。”
温柔的手怜惜地轻抚织雨的长发,一遍又一遍,试图抚平她曾遭遇的惊恐。
轻柔的扶触将织雨自睡梦中唤醒,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对着紧紧拥抱她的男人娇憨一笑,等发现他仍在熟睡时,愣了下,他的双臂明明环在她的腰际,那究竟是谁在模她?
她疑惑的转头东张西望,旋即撞见一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本是睡眼惺忪的她马上惊醒,急着自谢子焰的怀抱挣月兑。
“没关系,就这样吧。”解夫人出声阻止,免得她吵醒睡得正香甜的儿子。
“夫人……”啊!真是羞死人了,所谓捉奸在床就是指现在这种情景吧?虽然她跟子焰哥哥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只是在睡觉,可是看在解夫人这当娘的眼里,说不定会有不同解读。
她真是羞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没脸面对解夫人质疑的目光,更想叫醒子焰哥哥,要他好好跟他娘解释,可是他那么累了,她实在不忍心吵醒他,唯有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别怕,没事的。”解夫人轻声道,双眼不舍的看着织雨。
先前她的确是极力反对儿子和织雨在一块儿,人言可畏哪!她如何不担心?可声势如日中天的宫家一夕之间说垮就垮,一堆高官富贾被抄家的抄家、被去官职的去官职,全都沦为阶下囚,随时会丢了脑袋。
这让她想了许多,尤其听闻织雨也落难下狱,除了心疼不舍外,她也是很焦急的,深怕织雨年纪轻轻就枉送性命,幸好苍天有眼,总算保住了织雨的性命。
荣华富贵、显赫名声皆是过眼云烟,最后剩下的,唯有真情,她又何苦为了不被人说长道短,狠心拆散一对小儿女,毕竟要朝夕相对过日子的,是这对小儿女哪。
是以她不再坚持己见,反正她本来就很喜欢织雨,若儿子能与织雨共结连理,两人过得幸福美满,未尝不是件好事。
“是。”织雨努力不去理会涌上双颊的热潮,极力自我欺骗自己姿势很正常,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解夫人,解夫人从前待她很好是无庸置疑的,可发生了她娘和解家叔叔的事,她想解夫人或许不会乐于见到她和子焰哥哥在一块儿。
“解夫人,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子焰哥哥和我在一起,但我心里只有他一人,也只会爱他,我晓得这么说很不知羞,可是能不能请你成全我们?我真的很爱子焰哥哥。”为了深爱的人,她可以抛开女儿家的脸面,求解夫人答应。
“织雨,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的性情我很了解,和子焰一样,一旦固执起来,没有人能说得动你们,你真的想和子焰共偕白首?”解夫人面色平静,不喜不怒,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思。
“是。”织雨以再坚定不过的口吻回答,惴惴不安的看着解夫人,唯恐解夫人恼,马上命她离开。
“你可有想过,倘若你们俩真成了亲,将来要面对的指指点点可是会多到令你生厌,甚至不敢踏出家门一步,所以趁着还能反悔,你要不要再多想一下?”解夫人眼尖发现儿子似乎醒了,眼皮动了下,不过织雨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是以没能发现。
解夫人淡淡一笑,并不说破,让儿子继续装睡,好听听织雨对他的真心真意。
“我明白他人的闲言闲语绝对不会让我好过,但我更清楚的是,没有了子焰哥哥,我的人生将会是一片荒芜,旁人爱说长道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爱说,我就由着他们说去,反正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嘴。”织雨小心留意解夫人的表情,以确认她的话是否引起解夫人的不快。
拥着织雨的双臂,激动的将她楼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
懊小雨!他果然没爱错人,她真的说得太好了。
“看来你心意已定,任我说再多也不会有所更改。”发现儿子激昂的情绪,解夫人的心更加柔软。
织雨呼吸一紧,诧异的看着躺在身畔的男人,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猜想他是作了恶梦,才会将她抱得这么紧。她心疼的轻拍他的背脊,在他耳畔轻声安抚。“子焰哥哥,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会去。”
谢子焰的心已化为一滩春水,春意融融,双臂略微松了下,可仍将她锁在心间。
说完后,织雨这才羞赧的看向解夫人,让解夫人清楚看见她的决心。“求解夫人成全。”
“日后是好是坏,端看你和子焰怎么想、怎么过,旁人可是帮不了你们。”解夫人轻拍织雨的头,兴许小叔与骆夫人的遗憾,可以在谢子焰及织雨身上获得弥补。
织雨听出解夫人同意她和谢子焰在一起,心下大喜,忙不迭地激动感谢。“谢谢解夫人。”
谢子焰听到娘亲的成全,高兴得差点忘了他正在装睡,就要开心的自床上跳起,抱着织雨大喊大叫,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该改口叫娘了,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苦,安心住下来,好好休息,待你后娘回京,我再请媒婆上门提亲。”解夫人不舍的再模模她的头,然后朝她微微一笑,优雅起身离开。
事情的发展顺利得教织雨不敢置信,她怀疑的用力捏了脸颊一记,痛得她闷哼了声,确定这不是一场美梦,它真实的发生了,她傻乎乎的笑了,若非担心会吵醒熟睡的子焰哥哥,她早就开心的哼着小曲儿。
“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果然是对的。”瞧,幸福就在垂手可得之处,要她如何不开心。
修长的古铜色手指爱恋不已的抚上笑弯的粉唇,黑亮眼眸已然睁开,灼灼望着怀里美丽动人的小女人,低哑着声问:“你笑得好开心,是不是发生了我所不知道的好事?”
晶灿眼眸见到他醒来,满是喜悦,旋即又跃上一模忧虑。“忙了一日夜,你应当很累了,怎么现下就醒来,是被我吵醒了吗?”
都怪她不好,明明已经提醒过自己要放轻声音,怎么还是将他吵醒,又或者他是被她过于雀跃的心跳声给唤醒的?
“我已经睡饱,不累了,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啥事让你如此开心?”他低头以鼻尖摩了摩她的颈侧,嗓音更浓更醇,宛如一坛陈宁好酒。
她怕痒的瑟缩着肩头,格格娇笑,一颗心被他低沉诱人的嗓音搔得酥痒,他明明就是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比她这个女人还要诱人?害得她心头小鹿乱撞,想入非非。
谢子焰起了玩兴,猛地翻身压着她,灵巧的十指顽皮的搔着她敏感怕痒的部位。
织雨像只小虾米蜷缩着拚命闪躲,却受困于上方的讨厌鬼,让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流出泪来,最后不得不娇声求饶。“子焰哥哥,我认输了,你快别再搔我痒……”
“哦?这么快就认输,你确定不再多撑着点?”结实的双腿暧昧夹在娇躯两侧,情不自禁俯身啄吻了下娇艳欲滴的粉唇。
织雨以手指轻刮他的脸颊,娇嗔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小女子,难道不怕事情传了出去,大伙儿会笑你不害臊?”
“老话一句,旁人爱说什么由他们去,我不在乎,或许……”谢子焰坏坏一笑,意味深长地瞅着她、
“或许?”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邪恶,究竟是在暗示她什么?好好奇啊!
“我可以更加欺负你,好使他们有更多话题可聊。”他附在她耳边暗示他将会狠狠的欺负她,就算她哭着求饶,他也绝不心软。
“你真的是非常不害臊。”雪白的耳根子因为他的暗示与温热的吐息泛红,她羞得轻捶他的肩头一记。
“你一个人害臊就已足够,我不用跟着凑热闹了。”他得意一笑,再嘟嘴上前,偷得香吻。
织雨佯怒瞪他,想要摆出凶狠的表情,可是一想到他为她做的,便又心疼不舍,双手轻轻捧着长出胡渣的脸庞,温柔印上一吻,这主动的一吻,让她回想起在大牢里那绝望中带着无限爱恋的轻吻,心头不由自主泛着酸楚,又夹杂着无限甜蜜。
于是她怀着满腔爱意啾、啾、啾,连番送上三记香吻。
谢子焰嘴角勾扬,感受她所献上的亲吻,四肢百骸无一不柔情四溢,满满爱意回荡心间。
“我做了什么,可以得到如此美好的奖赏?”低哑的嗓音因盛满爱意,显得更加缠绵诱人。
“因为你爱我,因为你为了我做了许多别人无法为我做的事,还有,最重要的是,我爱你。”她甜甜娇笑,再赏他一吻,若非两人此刻躺在床上,她肯定会因他低醇的嗓音而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情潮泛滥的谢子焰申吟了声,如此甜美的她,要他如何不爱?
他低头狂猛吻上她的唇,吻得既狂又热,这不是绝望之吻,这不是离别之吻,这是拥有她最真实热切的亲吻。
他真的成功将她自鬼门关拉了回来,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她,再也没有人能将她自他怀中夺走。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我爱你,小雨。”勾人的话语自狂烈的亲吻间甜蜜地流泄。
织雨是蜷缩在他怀中,最乖巧的猫儿,她勾着他的脖子,浓情蜜意的回吻他。“我知道,在牢里我就是依靠着你的爱,才有办法不崩溃。”
他心如刀割的加深这一吻,吻得如痴如狂,吻得醺然欲醉,吻得呼吸紊乱,吻得全身着火,就要失控。
谢子焰用力拉回理智,贪婪饥渴的唇舌才不再缠着她不放,欲火奔腾的望着身下被他吻得娇喘连连、烟波氤氲的小女人,他遗憾的叹了口气,长指轻点她吹弹可破的粉颊。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好想趁她意乱情迷时要了她,可是他更想要好好疼惜她,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他要尊重她、爱惜她,得明媒正娶,才能与她圆房。
织雨笑吟吟地望着他,喜欢他眸底的珍惜。“不如何,只要全心全意爱我就行。”
他故作讶异的挑了挑眉。“就这么简单?”
粉女敕的唇角笑意加深。“说起来简单,可是真正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说不定哪一天,你会见到一个比我更美丽动人的姑娘,然后,你就移情别恋了。”
敝了,明明是随口胡说,怎地愈说心头愈泛酸,彷佛他真会变心爱上一个比她更美丽动人的姑娘,讨厌!
“放眼京城,比你更美丽、更动人的姑娘比比皆是。”他坏心地逗她。
闻言,织雨立刻翻脸,目露凶光,嘟起红滟滟的唇瓣,一拳直接捶上他的心口。“原来你一直嫌我丑!”
可恶!可恶!可恶!把这个负心汉踢下床算了。
谢子焰眼捷手快的压住她准备踢人的双腿,笑嘻嘻地面对凶婆娘。“我话都还没说完,你这么快就准备动粗了?”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气得牙痒痒,干脆抓过他的手,恨恨咬上一口。
当白森森的利牙一碰触到他的手时,偏又心软,不敢真的咬疼他,最后恼怒甩开他的手,负气道:“你刚说的一点也没错,放眼全京城,比你更英俊潇洒、风采翩翩、讨人喜欢的公子比比皆是,我也很有可能在比较之后移情别恋的。”
明知她是在赌气,可这句话听在耳里说有多不舒坦就有多不舒坦,他跟她一样吃起莫名其妙的飞醋,面目狰狞,愉快的向她宣布:“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我现下出门去,肯定会遇到一大串比你好上千百倍的美男子。”哦!她是笨蛋!卑愈说愈拧,本来两人浓情蜜意的不是很好吗?都怪她这张笨嘴,这下她怎么圆回来?
难不成真要为了赌一口气,上街随便抓个男人回来气他?这种蠢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她真的是万年大笨蛋,这时间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笨的女人。
啊——她无声的在心头大声呐喊。
“刚刚是谁对我娘说,没有了我,她的人生会是一片荒芜?又是谁说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也只会爱我一个人?又是谁请求我娘成全?”他得意洋洋将刚才听见的,再次重复。
织雨惊愕的瞪大眼,万万都没想到在她和解夫人谈话时,他居然已经转醒,且还不动声色的把她们俩所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她又羞又窘、又恼又怒,猛地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扯住他的衣襟,失控大叫。“你竟然装睡?!”
“我那叫闭目养神。”他好心纠正她。
“不都一样!你这个大骗子,我、我、我……”讨厌!她又口吃了。
谢子焰故意模仿她口吃的模样。“你、你、你嫁给我吧!”
本来抡起拳头要好好教训他的织雨一愣,傻傻的对他说:“我正要揍你,你怎么可以突然求亲?”
谢子焰朗笑着坐起身,将她安置在腿间,耸了耸肩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很想揍你啊!”她表现得够明显了,他应该很清楚看见她的怒火才对。
“好,你可以先揍我一拳,再告诉我,你要嫁给我;或者你也可以不动手揍我,直接告诉我你要嫁给我。”他让她自由选择,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嫁给他。
织雨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发的脾气早就消了,但仍有些不服气的用头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嘟嘴抱怨:“看来你死吃定我了。”
他低低笑着。“谁教你爱惨了我。”
“哼!明明就是你爱惨了我。”不甘心的她再轻轻地撞了下他的额,以示惩罚。
“是啊,我真是爱惨了你,所以,咱们成亲吧!”他笑着承认退让。
他的识时务使得凰心大悦,眉开眼笑,决定展现她的好奇度,不再与他斤斤计较。她噘起粉女敕女敕的唇瓣,亲吻他被她撞的额头,开心同意。“好,咱们成亲。”
谢子焰抱着她笑开怀,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心,无比踏实、欢快。
“所以以后不管我变得多老,你都不许嫌我丑。”说来说去,她终究担心在他眼里,她不够美丽得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傻瓜,就算你脸上皱纹满布,牙齿都掉光光,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老太婆。”他戏谑地打趣,亲吻了下她不安的唇瓣。
澄亮的眼眸闪耀动人光芒,右手调皮的玩着他下巴所冒出的青髭。“真的?”
“当然是真的,若不是如此爱你,若不是时时牵挂着你,若不是再也看不见其他女人,我又怎么会厚着脸皮对你死缠不放。”偏头啄吻了下她柔女敕的掌心,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可说是用尽心计。
她格格娇笑,曾有的不安被他抚慰得服服贴贴,知道就算她变得又老又丑,依然有个人深爱着她的感觉,真好。
于是她投桃李报,大方回应。“那以后你就是不再是风度翩翩的京城四公子之一,变成难以取悦、尖酸刻薄的糟老头,我也会一样爱你。”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好取悦了,只消你每逃谠我灿烂一笑,我就不会变成讨人厌的糟老头。”他以鼻尖努了努她的鼻尖,大方透露攻占他最好的方法。
闻言,她笑得更加娇艳动人,清脆的笑声如乐曲,飘进他的心头。
陶醉在甜美笑靥中的谢子焰痴然睇望,再次禁受不住内心渴望,彻彻底底吻住心爱的小女人。
他的爱,就在双臂之间,待他呵护珍惜。
一个月后——
金灿阳光一视同仁地照耀大地,微风吹送淡雅花香,小山头上青草蔓延生长,宛如是一大块的绿色织毯,美得教人心旷神怡。
放眼望去,一切朝气蓬勃,唯独山头上一座孤坟,透露着空寂。
携手闯过风风雨雨的谢子焰和骆织雨已在解、骆两家墓园上香祝祷过,两人连袂来到小山头,愈是靠近那座孤坟,雪白小手就愈紧的抓握着古铜大掌。
饼去她总是站得远远地,怨怼着死去的娘亲,今日突然要直接站到娘亲坟前,她竟然会紧张到裹足不前。
虽说一直以来都在埋怨娘亲的遗弃,但其实她也自责自己对娘亲太过无情,人都已经走了那么久,所有恩恩怨怨就该随风而逝,她却仍紧抱不放,无怪乎心头某一处总会感到一抹空虚与羞惭。
“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感觉到她矛盾复杂的情绪,谢子焰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织雨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轻松一笑,俏皮的对他眨眨眼。“人家总说近乡情怯,我却和别人不一样,是近娘情切。”
“要踏出第一步总是会比较困难,但只要鼓起勇气踏出这一步,接下来便会易如反掌。”他不催促、不强逼,以最温暖的语气鼓动她,但只要她说出个不字,那么他绝无二话,马上带她离开。
原先他们俩是要到两家墓园向去世的父亲报告即将成亲之事,祭拜完两方父亲后,织雨突然表示,她认为她即将嫁为人妇之事,也该跟她娘说一声,他看出她的紧张,甚至对她自己的提议感到犹豫。
他最想见到的无非是她能够真正放下,是以,他爽快同意,带着她上山来。
“今儿个天气很好,遍地开满小逼花,我娘看了应当很欢喜。”织雨环顾四周,虽说仅有娘一座孤坟立在这山头,让人觉得很凄凉,但周遭的景致颇为优美,倒是冲掉不少悲凉氛围。
“所以你可以换个方向想,或许岳父晓得岳母喜欢这样的景致,才会将她埋骨与此。”谢子焰深吸了口气,吸进青草的芬芳。
“你不说的话,我倒是没这样想过,也许真被你说对了,仅管我娘背弃了我爹,仅管我爹埋怨我娘,但他终究是放不下她,依然深爱着她,才会为她择了这块福地。”很讶异的,她居然可以平心静气地跟他谈论这事儿,兴许她的心境与想法都有所改变了。
她知道深爱一个人所拥有的纯然喜悦,以及无法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悲苦,这让她重新思考爹、娘以及谢家叔叔的纠葛。
爹与娘因媒妁之言共结连理,她从来都不晓得娘是否爱过爹,仅知他们俩相敬如宾,平时也不会起争执,娘凡是都以爹的意见为主,直到娘与谢家叔叔有了私情。
那是娘头一回违抗爹,却不选择大吵大闹,而是悄然无声离去,很可能是娘挣扎良久才作出这个决定,又或许是毅然决然马上决定离开,总之人死了,再也得不到正确答案,也无关紧要了,她并不想追根究柢,就让一切化为尘土吧。
谢子焰温柔一笑,与她站定在她娘坟前,虽说是孤坟,且她生前红杏出墙,但织雨仍请人定期整理打扫她的坟,让生前喜爱洁净的她能够保有最后的尊严。
这就是织雨爱她娘的方式,会咆哮说赌气话,但又狠不下心去怨恨伤害她的娘亲,这样的她让他既心怜又折服。
织雨神情紧绷的望着母亲的坟,清了清喉咙,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骆婶婶,我是谢子焰,十二年不见,你应当没忘了我吧?今天我和小雨一同来看您,是有件喜事想要跟您说。”心知织雨没办法马上很轻松自在的跟她娘开口说话,他索性先替她开口。
织雨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眼。
“我和小雨要成亲了,我向您保证绝对会好好待她、疼她、爱她,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罪。”他郑重承诺。
织雨忍不住噗哧一笑,挑眉揶揄。“刚刚你在我爹坟前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你想不出更好的说词?”
“要不换你来跟你娘说,你要视我为天,我若说一,你绝不敢说二,我若蹙眉,你会马上意会,立即张罗妥当,我若……”他滔滔不绝,开始教授。
听不下去的织雨,立即出声喊停。“等等,你愈说愈火,我娘听了,会以为我是要卖身到你家当丫头,而不是嫁你为妻,不!就是李全也不用做到那样,咦?怎么愈说愈觉得当你的丫头比当你的妻子好?”
“你这傻瓜,当我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比当我的妻子好?你仔细想想,我可不会跟丫头十指交扣,也不会对丫头呵护备至,更不会对丫头做些只有夫妻间才会做的亲密情事,我甚至会在你不开心时逗你开心。”咳,在岳母坟前,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明。
“而且我还是人称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谢子焰,嫁我为妻,可以让你成为京城其他姑娘钦羡的对象,无论怎么算,也是当我的妻子比较好不是吗?”他话锋一转,厚着脸皮开始自吹自擂,要她千万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受不了他的自我吹捧,翻了翻白眼。“算了,我自己来跟我娘说。”
不过经他一说,的确是当他的妻子比较好,她可以尽情享受他的拥抱,可以尽情亲吻他,可以尽情赖在他怀里撒娇,她可以跟他做的事有太多、太多,光是想象就甜蜜得很。
惫有,她会成为全京城姑娘钦羡的对象,这听起来很能满足她的小小虚荣,嘻。
“好。”谢子焰做了个请的姿势,心里暗笑,这下她不用再磨蹭个老半天,还想不出要跟她娘说什么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才正经的开口为他说好话。“娘,子焰哥哥待我很好,前些日子,女儿遭恶人陷害出了事,多亏有子焰哥哥多方奔走,才让女儿逃过一劫,女儿相信在这时间再也找不到比子焰哥哥更爱女儿的人,所以,女儿嫁给子焰哥哥会过得很幸福,请娘不要担心。”
原以为要开口说很难,没想到一开口便说了一大串,滔滔不绝,好似母女俩已无隔阂。
织雨说完喘了口气,怔怔望着娘亲的墓碑,忍不住踏步向前,想象娘亲生前最后的身影,内心百感交集,不由得湿了眼眶。
谢子焰不再嬉皮笑脸,沉稳的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给予无声支持。
“我曾经很埋怨你,狠心抛下我和爹,可是经历过生死关头,我发现人生苦短,若将岁月都花在怨恨中,实在是太浪费了,我想要快乐过日子,好好去爱所有我想爱的人,所以,我决定放过我自己,我不晓得你在九泉之下是否过得快乐,但,我希望你是,真心这么希望。”她发自内心地对娘亲再无芥蒂,展露笑靥。
谢子焰为她感到无比骄傲。“做得好。”
织雨转头对他回以一笑,两人相互深情凝望,谢子焰伸出食指,轻轻抹去自她右眼角滑落的晶莹泪珠。
“别哭。”他沙哑着声,霸道要求。
她往后轻轻倚靠在他怀中,以幸福快乐的口吻说:“这是喜悦释然的泪水。”
他紧紧环抱着她,下巴轻摩她的发心。“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喜欢见到你落泪。”
她是他要用满满的爱紧紧包裹呵护的人儿,他只希望呈现在她脸上的是幸福欢笑的笑靥。
织雨先是嘟了嘟嘴,觉得他的要求太霸道,可旋即又柔情似水的笑开来,能怎么办呢?谁教她是那么的深爱者他。
望着娘亲的墓碑,她对身后心爱的男人说道:“我想,我娘在九泉之下定会为我感到开心,因为我找到了好归宿。”
“最好的。”身后的男人不服气地纠正她。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最好的。”她为他不服气的指正格格娇笑,这男人哪,比她还要不服输呢!
她的顺从教谢子焰满意得不得了,唇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抱着她轻轻摇蔽,好是悠闲。
微风迎面吹来,拂了满身花香,看着天地万物欣欣向荣,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一切如常,这令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感觉到人的渺小脆弱。
某些人的一念之差导致了成千上万人的悲惨结果,回想起曾在大牢中与她说过话的大娘,心头不由得一酸。
谢子焰敏感察觉她心情突然低落,故意与她贴颊低笑。“赵头儿近来可乐了。”
“怎么说?”织雨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她知道救她出狱一事,赵头儿帮了大忙,若不是赵头儿鼎力相助,恐怕她没那么快被释放,她心下对赵头儿很是感激。
史头儿入了狱,娘跟小森及府里的家丁、婢女全都回来了。“金织纺”重新开门做生意,许多棉花丝绸南北运送需要重新找人,于是她便将这事儿交托给能信任的赵头儿,由他发落负责,双方建立起合作关系。
“京里的人聚集在京馔酒楼赌我会娶哪家千金为妻,这件事你可曾听说?”
“是有听说过。”严格说来,他与君傲翊都是被热烈讨论的人选。
“那些千金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他的口气充满遗憾。
“……那也是可以想象得到。”听说赌盘开得极早,当时他们两家还处于交恶状态,她的名字没在上头也是理所当然。
“在救你出大牢的那天,赵头儿和几名手下急忙到京馔酒肆加入赌局,赌我会娶你为妻,而赌盘就在那天正午停止下注。”一想到这事,谢子焰就觉得有趣,赵头儿曾缠着他要他透露点口风,好大赚赌金,当时他闭口不谈,是因为八字都还没一撇,结果这次他什么都不用说,赵头儿便心下了然。
“不过我的名字不再名册上,赵头儿如何下注?”她很是好奇。
“凭赵头儿的能耐,要说服庄家在名册上加进你的名字易如反掌。”赵头儿善于与人称兄道弟,没两、三下功夫,便让庄家快快乐乐添上她的名字。
“赵头儿下了大注?”她猜想拥有第一手消息的赵头儿应当不会太心慈手软才是。
“很大一笔,赵头儿和几名手下简直可说是痛宰庄家啊!所以庄家至今仍心痛不已,悔不当初。”
“难怪他最近看到我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发大财了。”想到赵头儿笑咧着嘴,热情与她寒暄,皆事出有因,织雨不由得摇头失笑。
眼角突地瞥见下方快乐追逐的男女,织雨忍不住问:“子焰哥哥,你说,李全和小紫会不会抢先咱们俩一步成亲?”
谢子焰想都没多想,直接回她:“很有可能,李全今儿个有意无意的跟我说,他觉得主子的婚事虽然很重要,不过若是自己有了想要共结连理的心上人,那主子的婚事似乎就不是那么重要。”
织雨半眯着眼揣测李全话中涵义。“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的婚期订太晚,他已经等不及要将小紫娶进门,所以不管我们了?”
“依我对李全的了解,应该是这样没错。”
织雨气忿的挥舞着双臂。“不是我们拖太久,是他跟小紫冲太快,他们两个哪次见面不吵个天翻地覆,突然之间又爱得难分难舍,连一个月都不肯多等,我真是服了他们。”
谢子焰达表赞同的直颔首附和。“可不是,我都耗十二年这么久了,李全跟小紫怎地就不肯多等一个月?”
“没错!难怪小紫今儿个一早也在暗示我,她好羡慕我能跟心爱的人订下婚期,原来她也等不及要嫁给李全了。”这真是、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果然留成仇了。
“不过我觉得等李全和小紫成亲后,定又会埋怨咱们俩的亲事让他们忙得无法成天腻在一块儿。”他以下巴轻摩着她的肩头,刻意陷害李全,目的就是要她忘记所有感伤与不快。
“不管,咱们下去找他们说去,他们俩爱何时成亲就何时成亲,别没事怪到咱们头上。”着了道的织雨怒火奔腾得拉着他往下方奔,决定跟李全和小紫说清楚。
谢子焰朗声大笑,觉得她这么容易被他煽动实在可爱得紧,在陪她一同寻衅前,他回头望了骆婶婶的墓碑一眼,心想或许她此刻也正欢喜的看着女儿精神奕奕的模样。
这对有情人十指紧扣奔向另一对情意绵绵的有情人。
蓝天,白云。
绿地,黄花。
争吵,追逐。
快乐,欢笑。
幸福,本该活在当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