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76K382倒是精神奕奕。他开心地对她说“Hi!”
她勉强地笑了笑,他看见她的面色不妥当,便问:“你怎么了?”
她深呼吸,这样问他:“你传送了甚么给我?”
“甚么?”他有点不明白。
“你传送了某种感应给我,”她顿了顿,说下去:“令我这两逃诩心绪不宁、徨无依、不知所惜,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听着,脸上表情放松下来,最后,竟有一丝笑意。
“那究竟是甚么?”她问,语调严厉,像发现了一种病毒那般,誓要揭发真相。
他的笑容却亮丽起来,终归咧子邙笑。“那是爱情。”他简单地说。
她瞪着眼。
他笑出来。“那不是甚么疾病靶应,那是爱情。”
她溜动着眼珠,神情由严厉变成尴尬。
F76K382说:“你忐忑不安,不满现在的感情生活,觉得心内有股力量要爆炸开来……是因为你爱上了我。”
她望向他,完全不可置信。
“于是,你才对我有所感应。”他说。
蚌然,猫眼绿脸红了,她转身,掉头就走。她一边走,一边想,怎可能的?爱情怎会突然而来?一星期前她明明是正常的,怎会在这两天发生这样的事?
是F76K382在乱说话!
但,又为甚么,他的一句话,她听后会更慌张?莫非说中了?
她的心与她的脑袋产生了很奇特的反应,这么样的奇特,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亦完全没经历过。
她跳进车内,深深不忿,怎可以让她的心与脑袋玩弄她?车子随着她的声音吩咐,以极速开动。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的不安令她要身陷极速,向前冲的力量,或许可以摆月兑那堆突然侵袭的陌生反应。***
猫眼绿一转身,F76K382便抿着嘴在笑。
绑知后觉,还好,总比完全不知道好。听说,有些人在爱情上很迟钝,但后来居上的,也是爱情。也许,会更好。
他叹了口气。也忘记了在这次感情中,他有过多少次叹气。***
濒诺的短途旅行,就是为了与他的恋爱师见面。
恋爱师就是猫眼红。她在出发之前先预习一次。她发觉,她有那一点点的紧张,没办法,对象是他。
他究竟有多爱猫眼绿?猫眼红好想好想知道。
相约在一个美丽的恒星,那个晚上,他与她可以抱着看流星雨。
“一小时有一万五千颗流星掠过上空。”已变身的猫眼红望着天上散下如银针似的光芒,对霍诺说。
“流星雨是彗星不断回归时抛出来的碎块,是瓦解中所留下的碎片。”霍诺在她耳边解说。
“我们都知道了,但依然爱看。就如飘雪的纷飞,彩虹的出现,我们总爱美化科学可以解释的景象。”猫眼红微笑,在这空旷的大地上仰望这刹那的壮观。
“真了不起,”霍诺说:“就如我们的爱情。”
她一怔,忍不住必头望向他。“好肉麻啊。”
“爱情理应如此。”他一脸顺理成章。
猫眼红忽然决定问他:“你觉得,我们拥有的是爱情吗?”
他愕然,望向她。
她还怕他不明白,于是更坦白。“你有否怀疑过,我与你,真的有爱情?”
他先是怔怔的,接着,脸上表情放松下来。“是的,我们有爱情。”他指着满天如剑般飞堕而下的流星雨。“我们不用考究这壮丽无双的景象因何而来,只用细心享受它的美丽,这才是站在这夜空下的目的。”
猫眼红微笑,她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流星雨也是雨。”她伸出两手,意图捕捉漫天的银光。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他的神情是安乐富足的。
然后,她又问:“你会不会想与我续约?”她转头望进他的眼里。“我们只剩下很少的恋爱日子。”“你觉得有必要吗?”他的目光是温柔的。
她没回答,不想假装一脸热情。这气氛也不适合。
“只得一次便已如愿。”他说:“我要的是我们相恋的感觉,不是要无止境的延续。”
实在再明白不过了。她也就更放胆地问:“是因为深爱妻子?”
他垂下头笑了笑。“是因为我不需要每一逃诩恋爱。”
猫眼红在心里替他接下去:所以我不需要每逃诩对着恋爱师。
濒诺想要短暂的恋爱,为求那恋爱的感觉,他采用最正统的恋爱手法。而他对猫眼绿,也是最正统的夫妻之情。
也就没甚么大不了。猫眼红埋在他的怀抱中,放下一颗心。***
自从给那奇怪的爱的感觉侵袭了之后,猫眼绿没一秒安宁。
濒诺又不在家,情绪无处可放,于是更加想东想西了。她问了很多个为甚么,而心脏附近,像有炸弹要炸开来一样。她不懂得处理这种情绪,而且觉得很荒谬。
多次想联络霍诺,但随即又放弃了。联络他干甚么?难道要告诉他,她对另一个男人有了微妙的感应?
她的表情扭作一团。心里头十分迷乱。
如此这般,到了第三天,猫眼绿自觉已到了情绪绷紧的尽头之时,F76K382的信息出现。
原本以为自己不想见他,但他一出现,反而令她觉得如获至宝。
她也不怕坦白:“我好辛苦啊!”
他笑,告诉她:“我就在门外。”
“嗯?”她转头望向门口。
“你家的门外。”他说。
她开门迎进。他带笑站在门之外,不知怎地,她望着他那双会笑的眼睛,心里顷刻得到安慰。
她退回沙发中,双手握成拳头,神情沮丧。“我不知如何是好!”
F76K382反而想笑。他觉得此刻的她特别可爱。
“我要不要吃药?去问组织拿一些成分强烈的药,吃下了,问题可能可以完全解决。”她提议。他却慢条斯理地说:“你真想这样?”
她望着他,哑口无言起来。是的,如果她真想用药物解决,早早便做了,不用等到今天。
她虚弱地问:“你有没有办法?”
他凝视她,深深的。然后他便下了这样的决定。“我亲自解决。”他说。
她怔怔地望着他,看见他趋前来坐近她,那双眼一直紧盯着她不放。在他目光放软下来的一刻,他吻到她的唇上,深深的,热烈的。
她有那退缩之意,他便用他的手托着她的颈后,不让她离开。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呀,长得令猫眼绿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荒地老。
到F76K382放开她之时,她才有机会好好地呼吸。
她眼睛内的绿光闪动得那样温柔,令施予这个吻的对手一看便知道,她是喜欢的。
F76K382轻抚她的耳畔。“是不是比药物更好?”
她微笑。她也惊奇,居然,心里头的所有不安、错愕、惊惶、迷乱,甚至内疚,也在那热情的触碰后瓦解。剩下的,是心灵开阔了的美丽。
空气仿佛清新了,脑袋也清澈了,而脸上的笑脸,许久也没此刻的明媚。
突然的,脑袋内涌出“救赎”这二字。这个吻救了她,她按着发烫的脸,渴望着这重新做人般的快乐。
F76K382说:“这就是恋人的吻。”
她望进他澎湃的目光里,由心里头快乐起来。
也恍然大悟了。
F76K382并且说:“但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我的名字是阿波罗。不是一堆符号。”***
濒诺终于回来了,他看上去清减了一点,但神情明媚笑容灿烂。甫一进家门,便拥抱猫眼绿,一脸的兴奋。“好挂念你。”他说。
猫眼绿抬眼。“我也是。”她说。
“告诉我,”霍诺坐到沙发上。“这数天你在地球干了甚么?”
她也坐到沙发上。“我……”她想了想。“除了工作之外,也是工作。与以往完全没任何不同。”霍诺把手围着她的肩膊。“我想,我们应该去旅行。”
“旅行?”
“我们要增加夫妇之间的感情。”霍诺望着她。
“嗯。”她应了声,缓缓地点下头。
突然的,两夫妇静默下来,霍诺望着空气,猫眼绿则望着地板上的花纹。
然后,再说话的是她:“霍诺,我们是否模范夫妇?”
他想了想,转头望向妻子。“我想,是的。”
她问:“但你觉得开心吗?”
他又再想了想。“开心。”
她不作声。
他反问她。“那你呢?开心吗?”
“嗯。”她又应了一声。
那个晚上,他们就这样继续客气随和地度过,一如过去的许多许多年。
到各自躺进睡眠机中之时,猫眼绿也就肯定了,她真的完全对霍诺失去所有感觉,被第三者稍一冲击,便放下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人,连半分内疚也没有,说谎话之时,也平静得像没事人一样。
她眼内绿光一闪,觉得太可怕了。
因为这种可怕,她陷入痛苦之中。她不明白自己,觉得对不住所有人。
往后那几天,猫眼绿细心观察霍诺的一举一动。他依然健谈友善,工作有成就,外形也漂亮。但为甚么,她的心不再系在他身上?望着他,她想起另一个,还有那激烈的吻。
于是在一个合适的一刻,她向霍诺提议:“我们接吻好吗?”
他笑,对于妻子的要求有点惊奇,但还是答应了。他伸出双手,说:“要一个怎样的吻?”
她趋前半步,可是瞬即又觉得太惹笑,不期然后退了半分。还是不想要了。要印证些甚么呢?与霍诺吻过千百万次,但没有一次,能有与另一个的那种感觉。
心里头像有颗大石重重下坠。很难受。
“怎么了?”他问。
她轻轻摇头。“不玩了,突然记起有工作在身。”说罢便更换衣服,急急外出。
跳进车子内,她吩咐它向前驶。
是不是因为她与霍诺从未爱过?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她现在便去服用抑压对第三者感觉的药,事情不就可以解决了吗?继而再去服用增强夫妻感情的药,便会相安无事。
她掩住脸。但她不想。
败想求救,脑袋内反映出求救的需要。而求救的对象是F76K382,她需要他。
她抿抿嘴,唯一清楚地知道的是,她需要他。
他接收到她的信息,便灵巧地对她说:“我是阿波罗。”
一看见他的影像,不知怎地,她便笑了,而且是灿烂的笑。怎舍得就此把这种感觉清除?
“不惯叫你做阿波罗。”她变得轻松起来。“你还只是一堆符号。”
“算了吧,”他说:“就让我做你最重要的符号。”
看到他的脸,她的心便安慰了,她要求与他见面。
约会在阿波罗的家附近,猫眼绿的车驶近,看到他逐渐绽放开来的笑意。因着他的笑,她也笑了。
已很久没尝过,因为一张脸,由心底里笑出来。
她轻轻伏在操纵杆上,眼内绿光悠悠,凝视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他走过来,问她:“怎么不下车?”
“你不知道,由我这个距离望向你,是多么美丽。”她告诉他。
他很高兴,愉悦地给她一个吻。
他牵着她的手,领她走下车。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他俩的目光是相连着的。步进大厦内,随后踏入住宅时,一直是四目交投。
在某一刻的清醒中,猫眼绿知道,她百分百享受这感觉。
却又在享受当中,她明知道不应该。眼内轻盈的绿光,顷刻转变为忧愁。
阿波罗捕捉到这一刹那。他问:“发生甚么事?”
她叹了口气。“我的丈夫回来了。”
他捉紧她的手,温柔地问:“那你觉得怎样?”
她不敢望向他,垂下了眼睛。“我觉得对不起他。”
他静默,不期然产生了不好的兆头,他害怕,她有断绝与他见面的要求。
可是随即她又再说了:“原来,我已对他半点感觉也没有。”
他一怔,啊,原来如此。他按捺着内心的惊喜,对她说:“他知道了没有?”
她摇头。“我觉得痛苦。”她顿了顿。“霍诺一向对我很好。”
“内疚不是爱情。”他对她说。
她扁了扁嘴,她同意。“但我们不是应当没爱情的吗?”片刻后,她问。
他只好这样对她说:“你忍心放弃你所喜欢的感觉吗?”他尝试向她解释。“这感觉自然得如日出日落夜幕低垂,也正如玫瑰的芬芳青草的清新,是与生俱来的。”
猫眼绿有点徨。“教我如何一直瞒下去?”
“不如你离婚。”阿波罗说。
她怔怔地望向他,她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却就是不敢实在地好好想像。
想起要背弃霍诺,她便很痛苦。她张开手,跌向前,紧紧地抱拥眼前人。他的体香他的体温他的拥抱,就是天地的安慰。但是……就是为了这些,她要放弃对婚姻的承诺?
当年父亲放弃母亲,可会有她此刻的挣扎?
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内,猫眼绿对她的父母,忽然有了新的体会。她原谅了父亲,也突然的,了解了整件事。
原来,真是有些东西会突如其来,尽避大家尽力压抑。***
猫眼绿心烦意乱,找来猫眼红倾诉。
约会地点是一间以女巫为主题的酒吧,名字叫做“撒旦的情人”。布置很诡异,天花板吊下串串动物的手脚,血干了肉也萎缩了,另外又有一些传统的女巫用具,譬如扫帚、大黑锅、蝙蝠、老鼠、黑猫,以及由十五世纪开始,女巫受迫害的记事画及文献,都给镶起挂在酒吧内。
“这真是特别的地方。”猫眼绿忍不住说。
猫眼红点头。“有一次恰巧到附近,不知怎地总觉有股引力似的,随着感应,我便来了这里。喝了一杯之后,我决定以后要再来。”
猫眼绿也说:“我也喜欢这地方,有种亲切感。”
亲切感。猫眼红很同意,不过,她奇怪猫眼绿也有这种想法。“你不怕这地方太怪异?”
猫眼绿说:“我觉得自己变了。”
“变?”猫眼红不相信。“你一向不赞成改变。”
猫眼绿苦笑。
长发、眼珠如蓝色玻璃珠子的女人走过来,替她们点了饮料。她转身离开后,猫眼红把目光扫向吧台一列酒瓶前的一名女子,俯身轻声对猫眼线说:“她就是这儿的老板,样子很厉害!”
猫眼绿转头一望,便明白猫眼红“厉害”的意思。那代表极之漂亮。小小的脸,完美的轮廓,一双眼睛是完全透明的,不渗半点颜色的透明,如钻石。如果有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肯定可以由眼睛直射进她的脑海。
“那双眼睛是假的吧。”猫眼绿猜测。
“在眼珠整形目录中可没看过。”猫眼红说。
冷不防,透明眼珠望向她,目光如电殛。猫眼红看着,不由自主地震了震。
她不敢再望。这感觉真怪异。
“阿红,”猫眼绿这时候叫她。“我不妥当。”她说。
猫眼红回过神来。“你一向甚少不妥当。”
她苦笑。“我在恋爱。”
猫眼红不以为然。“聘用了恋爱师?”
猫眼绿摇头。“是真正的恋爱,自然而来的那种。”
“甚么?”猫眼红张大了嘴。“婚外情?”
猫眼绿神情尴尬。“痛苦得不得了。”
“那是谁?”
“我的一名顾客。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猫眼红伸手按着猫眼绿的手。“那感觉会过去的。”
她抬眼,目光凄楚。“因为这份感觉,我甚至想与霍诺离婚。”
猫眼红瞪大眼睛。
“我很痛苦。最痛苦是因为觉得对不起霍诺。一想起他,我便觉得自己可怕。”
猫眼绿的神情惨淡一如丧失了挚亲。猫眼红考虑了一会,便决定告诉她。“其实霍诺也有事情瞒着你。”
“甚么?”她奇怪了。
“他也在恋爱,”她顿了顿。“不过,他是聘用了恋爱师。”
猫眼绿张大嘴来。头三秒她是愕然的,但然后,她的目光隐约透出笑意。“还好。”她喃喃说。猫眼红笑,她了解猫眼绿的心情。
“算是扯平啦。”猫眼红说。
蚌然,真的,心里的乌云就这样给拨开。“他应该会理解我的感受。”
猫眼红点点头。
然后,猫眼绿问:“你怎知道的?”
她怔了怔。“我……碰见了。”
猫眼绿再点点头。“何等模样的?”
“平凡女子模样。”猫眼红说:“他大概是为恋爱而恋爱。也大概,他依然爱你。”她告诉猫眼绿。猫眼绿沉默片刻。“爱?”她望着猫眼红。“他怎知道他与我之间的是爱?”
猫眼红便照直说了:“他唯一想共同生活共同终老的人,只有你。”
猫眼绿一怔,继而细味话中意义。她在想,那么,她是否又想与霍诺终老?
她皱眉。她联想不到。可怕极了。
她说:“我没有想过这问题,从来没想过要怎样终老与谁终老。”
“新的恋人呢?”猫眼红问。
她想了一会,还是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猫眼红不作声。
“他既然也有向外之心,向他提出离婚,他大概也不会太难接受。”猫眼绿轻轻说。
猫眼红望着她。“我不知道你有这突然而来的性格。”
她强颜欢笑。“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一次恋爱,发掘的可不少。”
她低下头。“原来我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个人。”眼内的绿光,随着她这句话,忽明忽暗。
绑来,两姐妹决定离开。临行前,猫眼红朝透明眼珠一望,恰巧发现她也正望向自己,那股眼神,像把锋利的刀。寒意由心而来,她拉着猫眼绿走得更快。
“撒旦的情人”。她在心里暗忖,谁是撒旦的情人?***
那夜,猫眼绿留在家。
濒诺则没精打采地看宇宙资讯。如果是往昔,猫眼绿不会有任何感触,但今晚,她走来走去,特别的纳闷。
濒诺看着妻子,随口问:“你怎么了?”
她坐下来又站起身。看到他那双平平安安的眼睛,她心头的紊乱涌得更急。不想拖下去了。
她坐到他面前,问他:“你是否满意我俩的婚姻生活?”
他有那一秒的突然,他看到她焦虑的脸。“不错。”他回答。
“你有否觉得不足够?”她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