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香染上海
之一
睁开眼,颊上的泪已干,她已经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
看着霓虹闪烁,突然有种未曾离开台北的错觉。直到充满吴侬软语的普通话问着她,望着爽利笑容的女司机,她才感觉到自己在上海。
“我是公司的司机小姐,您叫我小陆就行了。”
错愕了一下,还是把行李交给了娇小的司机小姐。
上了车,娇小甜美的小陆还是让她吓得魂飞魄散,一路超车按喇叭,狠得额头都皱出狰狞。
“我们赶时间吗?”她后悔应该坐前座,起码有安全带。这一路的惊险把她的愁绪吓得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不赶时间,你不知道这些土匪,我们不抢的话,可就过不了收费站了。”
等抢过了收费站,染香的脸也白得像是纸一样。
上海,唉。落地就不同凡响。
“到了,绿园。”小陆将她的行李潇洒的扛在肩头,“唷,这么轻,沈小姐,你没带衣裳?”
“我带了牙刷和牙膏。”她笑笑。
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小陆引她到自己的房门口,“530号。”
530?谁会想我?谁也不想。
一走进去,非常小的房间。一个衣橱,一张床。不过孤身在外,这样就很好了。
浴室倒很大,洗澡的时候瓦斯味道呛得很,赶紧草草洗完。打开衣橱想把衣服吊起,一不留神,被木刺刺出血来。
怔怔的看着血珠,和外表典雅的衣橱,电视里台湾综艺节目的笑闹,突然让她觉得很凄清。
倚在窗前,看着繁华富丽的美丽城市,她不算在异国,却比异国更寂寞。
她终于来到这里,被远远放逐的天女。再也不会有人叫她阿普沙拉斯,他会忘记我,很快的忘记我。
惫是拨了他的手机,却连开机都没有。遗忘原来如此迅速,迅速得不过几个小时。
她趴在床上,昏昏的睡去。漂浮在眼泪中。很快的,泪痕会干,这一切,都会过去。
***
天亮到公司报到,和东区相类似的景象,穿著入时疾走的都市新贵,在大楼间奔忙。唯一不相同的是,随时都有人轻咳一声,准确的把痰吐在地上。
这让她觉得有点僵硬。尤其是这个高大英俊的新贵将痰吐在她的鞋边,她的脸阴沉的像是要打雷。
“Sorry.”那男人只是微微笑。
“我以为只有美国误炸的时候,才会用这句话塘塞过去。”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点点头,
“没关系。”用力的在踏脚垫擦鞋子,扬长而去。
直到进了办公室,看见那个男人嘲弄的坐在主管的位置上,她真想转身走出去。不是冤家不聚首?好个上海。
“我是-的boss。名义上的。叫我丹尼。”他笑笑,“欢迎来到上海,染香小姐。”故意不叫她的姓,染香突然非常讨厌他的轻佻。
“你好,boss丹尼。”为什么不叫丹尼尔,等等我可以送他一只没嘴的凯蒂猫,“我想,你应该有中文名字,我比较好称呼。毕竟我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台湾女孩。”
他的笑停滞了一下子,眼中出现了兴味,“我姓郑,郑国兴。”
“我姓沈,沉染香。”
“你的办公室不在城里,”他好看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等等小陆会带你过去工厂。我们刚裁撤了一整个成本会计组,我不知道他们在上海这么久,除了学会搭公车,还做了什么。”
也就是说,我若做不出成绩,也会被遣返。
她脸上保持着合宜的笑容,国兴却看出合宜底下潜藏着冰冷。
败有趣的小女人。
小陆却一路兴奋的呱啦呱啦,“你知道吗?他刚从美国丹佛回来,丹佛呢!他一到公司,就做了许多改革…大老板花了很多钱请他来的…
他家里在马来西亚也有产业,要不是大老板和他爸爸有交情,请都请不到…好多女孩子迷他呢。”
丹佛?啐。没听过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驮碑的大乌龟也可以叫做龙,真是拜托。至于女孩子迷不迷他,关我什么事?横竖会穿个名牌,提个公文包,口袋几个公司供应的应酬钱,就好当金龟婿看了?
见多了。
第三话香染上海
之二
到了工厂,发现工厂还在兴建中,已完工的厂房就开始运作了。摊开以前做的成本会计,她皱了皱眉毛又舒了开来。
冤枉人家没做事可不对,这是半中间把人家卡断的,算不得人家的错。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搞清楚状况,这火莫名其妙。
士气低迷倒是被火烧完了的。认识了几个大陆的员工,她还没打算给什么压力,先想办法看懂这些资料再说。
简体字看起来有点吃力,但是她还是打开计算机一面听着助理的讲解。
“小陛,你先别怕,告诉我,你觉得你们之前做得如何?”
那女孩明眸皓齿,虽然毕业不久,却有着上海女人的大方从容,“当然是好的。”
染香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其它部门不配合,又不是你们的错。我们来想想看,怎样将这成会做下去。”
小女孩极有心也极好强,一面讲着,一面回答染香的问题,偶尔被考倒了,染香却笑着要她不要急,慢慢来。
等小陛下班了,她还看了一下子资料。“沈小姐。”她探出头来。
“怎了?”
“不要太晚,会没得公车回家。”
鲍车?她这才想起来得自己搭公车回绿园。阖起帐本,走到门口,发现那讨厌的老板居然在门口堵着她。
“有事?”第一天上班,应该不至于就把她开除吧?
“没事。顺便来接你回去。”绕过大半个上海的顺便?
不想理他,“和上司关系不好,将来会很不顺利唷。”他冷冷的,带着跋扈的声音在染香背后响起。
染香深吸一口气,拉开他的车门,粗暴的坐进去。
“这才是乖女孩。”还没说完,染香突然拉住他的领带,用力的吻他。
那是令人恐惧的吻,他这辈子还没被这样侵略的吻过。这样深沉又凶暴,像是灵魂也要被侵略一样。
趁他还没被勒死前,染香松了手,他的心里却有一点点伥然若失。
她打开车门,咳了一声,吐了一口口水。蹦的一声关上车门,脸上冷冷的笑很是绝艳。
“乖女孩?老板,我下班了。下班以后乖不乖不干你的事。上班乖就得了。”她踱踱踱的走出几步又走回来,“还有,你接吻的技巧很烂,想把女人,先磨练好自己的技巧。”她用力拭净自己的口红。
看着她的背影,他大笑,说不出是愤怒还是。
***
瞪着天花板,她注视着屋顶有些潮湿的水痕。
气了大半夜,现在气是平了,心底却有一点点微微的悲哀。这年头,什么不堕落呢?连付出劳力赚钱,都得陪笑应酬老板,跟舞女或酒家女有什么两样?
除了收入不能比较以外。
她想到祥介温柔孩子气的脸,心里一阵揪痛。手机再也打不通,打去他家,永远都不在。
遗忘居然这么迅速。
洗了脸,睡吧,她告诉自己,睡吧。明天又是另一天。
明天还是相同的一天。不过她把满腔的忿恨都摆在工作上面,精力旺盛的惊人。成本会计最需要资料迅速确实,其它部门提供的数据有些延迟,整个成本会计组就得拼命赶上去。
看着填得乱七八糟的表格,染香派小陛去沟通,结果红着眼睛回来。
“他们说,没有空填这娘儿们的资料。”她咬着嘴唇。
染香没有答腔,轻轻拿过那叠表格,其它的女孩子都挤到窗边,看着他们的新主任跟生产线班长说话。
班长频频挥手,嚷叫起来,只看到染香一直恳求着,那班长更不可一世,声音越发的大。
她杏眼一睁,指着他也骂了起来。声音泼辣干脆,连珠炮似的没有停歇,即使骂得这么凶,脸上的表情还是没大改,甚至挂着浅浅的笑。
“她在骂人。”小办小小声的说。
“我听不懂她在骂什么。不过,对,她在骂人。”小陛张望着。
“我只听懂了fuckyou.”
大家都有点尴尬的笑笑,对于这个愿意替她们出口气的上司,多了几分好感。
棒几天,送来的表格整整齐齐,这一场吵架,反而不打不相识,班长还请染香回家吃饭。
“够呛!”班长朝她翘大拇指,“的确是我们怕麻烦。不过一点点麻烦可以让大家工作顺利,既然是染小姐要的,我们不配合也不行。--我可不想再被骂。”
但是郑国兴就摆足了一张脸给她看。
第三话香染上海
之三
“沈小姐,我们不是花钱请你来上海监工的,”他穿著合体得宜的西装,皱着眉头,连秘书都投过来爱慕的神情,“你这样扰乱工厂士气,怎么好呢?”
“是呀,Boss,你来告诉我怎样好好了。”她精致的脸只有冷漠,“可是班长来投诉我?”
“不是。”他注视着这个跋扈冷漠的该死女人,“但是你这样,我很难作。”
“要怎样才会好作呢?对不起,Boss,我是笨人,不会歪歪曲曲的心肠,麻烦你直说好吗?”染香的脸上都是嘲笑。
他想一把把染香推撞到墙上去,抓住她的头发,吻肿她的嘴唇,看她犀利的眼神变得慌张柔弱,用力掐捏她柔软的大腿,把手放进裙子…
沿着浓密往上…上溯到妖柔潮湿的所在…扯烂她的,也蹂躏她骄傲的自尊…
“Boss,你不舒服?”染香望着他,冷冷的眼光像是蒙了霜。
“不要叫我Boss。”他从齿缝透出字,“要得到你,需要什么代价?”
“这代价,你是付不起的。”染香眼波流转,尽是轻蔑,“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什么都不怕。”
柄兴凝视着她,“没有人是什么都不怕的。尤其是。”
听起来像是挑战书,染香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之后,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摆在工作上面。学会搭公车以后,她警觉的和同住绿园的男同事一起搭公车,旁若无人的从国兴的面前走过。
但是她忘了,在这个国度,外放的台商嚣张得简直是土匪头子。一起搭公车的男同事都被刁难责骂,冷嘲热讽,莫名其妙的遭到或重或轻的处分。
她的愤怒渐渐蒸腾。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一起出入,国兴就开始鬼魅似的在后面跟随。
想要上我?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染香冷笑着。成会组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直爽的上司,很有默契的轮班和她一起等公车。国兴再嚣张,也不敢跟土生土长的上海女人起冲突。
有回忍不住,硬要把染香拖进车子里,几个女孩子又打又嚷,国兴一起火性起,动手打了一个女孩子,险些被其它一起等车的上海女人们打死。虽然衣服被拖得狼狈不堪,染香还是仰天大笑。
事后国兴干脆上告台北,说染香纠众滋事,还提出伤单。染香接到总公司的电话,冷笑着,“先问问郑国兴先生做了些什么好事。再说,是他硬要拖我上车,我可没一拳一脚加在他身上。真的要了解状况,怎么不派人来上海看看?”
看见颜先生真的到了眼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颜先生?”她诧异极了,“总公司派你来?”染香笑着自己的荒谬,什么样的事情会派到副总经理?“如果是解聘书,传真过来就行了,我不会让公司为难。”
他微笑,“太多心了。只是公事经过,想起你也在上海顺道来看看。”他还不知道郑国兴的事情吧?也对,等级这么低微的争执,还不能上达天听。
他微笑的样子,和祥介是多么相像。她恍惚了一下,唇角噙着迷离的笑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钟副总,害怕祥介在我这里,特来视察?不用担心,他忘我忘得很快。”
“你还没下班吗?”他和其它人打招呼,“我倒是下班了。染香?这样叫你好吗?请叫我世平。省得我觉得还在公司。”
上海的秋天暗得非常快。刚下班,夹着暗金光的云几乎隐没在暮色,月亮微弱的在东边挣扎,还没升上来。
“冷吗?”看她瑟缩了一下,“一起吃饭?”
为什么不?人总是得吃饭的。再说,君自故乡来,她也觉得莫名的亲切。
坐在希尔顿的时候,有种误认他乡是故乡的错觉。华灯初上,整个上海宛如浸婬在琉璃宝石的灿烂,妆点得宛如贵妇。她出神着,却没有注意到世平望着她眼中闪烁的晶光。
“还恨我吗?硬将你从祥介的身边…”总是相遇在不适合的时间。
停了一下刀叉,“为什么?”她睁大眼睛,笑了出来,“说不定我还得感谢你。这样的定格很好,这样美丽的感情。”
虽然心的痛楚无法解释。
“我比祥介大十二岁。总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弃我。
所有的美好…将会被怨恨和哭泣损毁殆尽。”她承受不住那一刻的崩溃,“大概我处理感情的态度一直都很糟…”
“你是个很好的女人。”世平握住她的手,“祥介说得对,你真的是天界的蝴蝶…非常惹人爱怜的逆风举翅。”
她微微一笑,瞳孔里不染眼泪,只有清湛的孤寂。
送她回去,站在绿园门口,“我不是为了任何人。如果你愿意…如果你肯,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一生。”
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那么,副总夫人怎么办?”
他有些窘,讷讷不成言。
“所以说,你愿意“照顾”我,除了娶我以外?”染香的笑容染满孤寂,“不用了,谢谢你。”
一个女人,当过一次情妇就够了。这个行业或许刚开始的薪水很高,随着时间流逝,美貌销毁,不但没有劳健保,通常也没有退休金。
最糟糕的是,当惯了金丝雀,通常学不会面对寒冬。她还保持这一丝清醒。
“明天我就回去了。”世平的声音萧索,“我并不是在贬低…”
“我很明白。谢谢。”她轻轻的吻世平的脸颊,“再见。”
庆幸没遇到任何熟人,要不然,郑国兴会以为自己真的搬后台来压他。这种虚伪的胜利,她不需要。
必到家里,软瘫在床上。每天活像在打仗。只有躺下来的时候,她才稍稍的松一口气。又是一天。
打仗也好。打仗就不会拼命想起不该想的人。只有这个时候,临睡了,才允许自己放纵一下。
心酸又甜蜜,却含着强烈受伤的感觉。虽说不悔…当她想起祥介的时候。这样将一颗心放在无情的少年身上,她注定要流泪很久。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是他却在心底造成一个酸楚巨痛的伤口…
听到有人大力捶门,她有些不悦。将门链拴上,“我警告你,郑国兴,我的耐力已经到了尽头…”
“我的耐性,也到了尽头。”他的眼睛含笑,那美丽的眼睛。
“祥介?”
这应该是她过度思念,所产生的幻觉吧?
一个月夜异国的,美丽幻觉。
他拥住自己,像是张开洁白的羽翼,拥抱着染香的身与心…
第三话香染上海
之四
哀模着祥介柔软的头发,这孩子睡着以后,像是一个天使。
多少思念和疑问,在他无邪的睡颜中,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这里。“为什么又哭了?”疲劳的他半睡半醒,“我虽然喜欢你的眼泪,却不喜欢你这样伤心。”
“不是伤心才有泪。”她回答,将他的手轻轻的覆在自己的脸颊上,“你…”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问起。
“你的飞机起飞,我也被拎到美国去了。”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叹口气,“叔父说,我若不听话去美国,他就要将你开除。违逆他不是聪明的事情。他没收了我的手机。警告我要记住不能和你连络。”
的确不聪明。她很清楚这个疼爱祥介的“叔父”会不惜一切的断她后路。不管他对自己怎样的怜爱…不,更可以逼迫自己屈服。那斯文俊逸的外表底下,有颗善算计的心脏。
“-瘦了。”他皱起眉毛,“连肋骨都跑出来。吃不好还是太操劳?”
“都有。”她淡淡的,难得的相聚,她不想谈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跟他比起来,这世界没有任何重要的,“那你怎么来了?”
“我骗他要去韩国旅游。”他恶作剧的笑笑,“我是去了--只是转搭飞机又来了上海。”
拥着他,像是拥着一个幻影。明明知道和他不会有未来,但是她无法放弃这个温柔的少年。像是干净清爽的风,洗涤她污秽疲惫的心。
看多了职场的妖魔鬼怪,就算是个清新的幻影,也甘愿为他等待。
若是青春一定要虚掷,就虚掷在他身上吧。在他长大成妖魔鬼怪之前,我还拥有他纯净美丽的少年时期。
“我并不纯净,不知道上过多少女人的床。”他的声音低沉哀伤。
“每个女人你都愿意搭几十个小时千里追寻吗?”染香微微的笑着,虚弱的新月染白她的容颜。
“只有染香。只有阿普沙拉斯。”他轻轻的吻染香的唇,像是一只蝴蝶呵护着娇女敕的花瓣,恐怕一使力,娇柔的花朵就要雕零殆尽。
只为你雕零哪…染香轻轻的叹息。
“等我。”哀伤的少年,这几个月未曾忘记她娇白的脸庞,那哀伤的微笑,“我知道不公平,但是等我上完大学,我就能自立了。那时候…我一定…”他匆匆抄下一个e-mail,“这里!天涯海角,-都可以找到我。”
叫了出租车,一直送到机场。即使晨光这么灿烂,终需一别。
忧伤与狂喜交缠。是呵,他不曾忘记我。
转头,却看见郑国兴在她背后冷笑。
“公司规定,公司宿舍禁止外宿。”他欺近一点,“没想到你有恋童癖,这就是你下放的理由吗?”
染香冷冷看他,不发一语。
“我想,我没必要跟你报告任何事情。”染香的眼神冷淡,“至于外放,已经停止了。”
深吸一口气,我终于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只觉得自己终于呼到自由的空气。
他一把抓住染香的手腕,“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上司。”他愤怒的表情底下是更多的,“我有你的生杀大权。”
冷笑着,“你还能怎么样?强暴我?你连接吻的技巧都那么烂,的技巧又能高明到哪里去?你连刚走的小男生都比不上,还想跟什么比?”
甩开他,噙着笑,“你开除不了我。因为,我要辞职了。”
以为自己予取予求的男人,张着嘴,不能明白这样气派称头的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个来去匆匆的孩子。
“你爱过人吗?”染香回头,“你被爱过吗?有谁愿意为你飞几十个小时千里追寻?或是你愿为谁飞几十个钟头?没有这样的人之前,你不懂你输了什么。”
是的,我将回去台北。我要回到和帝释天相遇的婬靡街头,在-脏却魅惑的空气里,等待他的归来。
彬许他永远不归来,或许我不会等待。
第三话香染上海
之五
必去传真了辞呈,她开始将这里的工作做个了结。已经建立起来的制度应当不会轻易被毁灭,小陛能把这里撑下去。
这个舞台,她留下一个漂亮的句点。我将回去,回去我曾经憎恶,现在却无比渴望的故乡。
“我听说你今天会回来交接。”在台北总公司,遇见了世平。
他依旧温文儒雅,只多了苦恼而懊悔,“为什么辞职?难道是为了郑国兴?若是他对你有任何不轨,你可以…”
“这不重要。”染香打断他,“本来要辞职了,这些也不当我说,本来要把这些文件寄给你,既然遇见了,这就给你吧。”她递出一个牛皮纸袋,“这种台客土皇帝在上海一天,公司会蒙受无比的重大损失。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那儿的情形。”
“染香!”他叫住染香,“…公司待你不好吗?如果你不愿意待在上海,你可以…”
“公司待我很好。”回头看着这栋哭过笑过努力过的宏伟大楼,“失婚以后,我在这里站起来。或许我会抱怨咒骂,这里却是重建我自信的地方,说什么都不可能忘记。”她微微悲感的笑笑,“离开这里,我不是不惶恐的。”
看着她单弱的肩膀,想要拥她入怀,她转过来的眼睛,却是那么坚毅有力。
澄澈的可以看透一切…
“我了解祥介为什么被你吸引,就像我被你吸引一样,”他露出感伤的笑,“你是勇敢的。不管背转过去是怎样的痛哭,你总是勇敢的站起来。我和祥介没有的勇气,却藏在你这么娇弱的身体里。”
他轻轻的拥抱染香,她没有拒绝。
“只要你累了,我会替你遮风蔽雨。”他轻吻染香的发际。
“这是非常美丽的赞美,”她微微笑,“我要等祥介。”
“他还是孩子。”
“我知道。”掠掠自己的长发,“只是,青春这么短暂,我若不等一个人,也白白的虚度了。我若等他,我还可以抱着虚弱的希望,遥远的国度有我的帝释天。或许他不来,或许我不等了,这些岁月,会有美好的烙痕。”
无法忘记。
“我不能拿你当替代品。”染香轻轻吻过他的唇,像是一片柔软的花瓣轻拂。
“恨我吗?”他几乎落下泪。离开这个熟悉深根的公司,她一个弱女子,准备飘零到哪里?
“你问过了。我不恨任何人。”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要从何恨起?
这都城,下起灰暗沉默的雨。她却嗅到远山传来的干净水气。
我也许等你,也许不等。在我的翅膀焦蔽之前,我等你下次千山万水的飞奔。或许你来,或许你不来。
每个人的扬翅,都是为了往唯一的去处飞去,谁也不例外。
至少,我们都会在幽冥的那头重逢。这就足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