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东霖璿会在滴翠轩消磨到晚上,没想到午时刚过不久,他便进了御书房。
石中钰和段莫书面面相觑,不过消失一两个时辰,原本那个焦躁不耐的皇上,此刻居然精神饱满、脚步轻快的走进来,像是恢复了所有的干劲。
不一会儿,东霖璿看完了大学士上奏的奏摺,“这个年轻人的奏摺大夥儿都看看,分析得极好。世家占官缺太严重了,还是得找些有才能的人来轮替,要不然科举是干什么的?”
“启禀皇上,目前还是得顾虑世家的影响力。这事咱们不是讨论过吗?”段莫言觉得奇怪。当初嫌麻烦,所以这事才会一直搁到现在。“再说,世家的无能子弟虽无功,却亦无过,又没辞官,又没告老,实在没有理由——”
“给他们加个虚爵,弄个议事处给他们。嗯,通通升进礼部、工部那些不打紧的地方去。”东霖璿吩咐著,“朕想过了,这么大的国家,就咱们三人劳心费力,这些官领官饷是做什么的?钰卿,拣几个有才能的学士来御书房实习一阵子,能用的就留下来,省得咱们天天看奏摺到深夜,身体搞坏了也没人理。”
石中钰发了一会儿愣,不明白这个向来多疑的皇上今天怎么如此大方。“……微臣这就去办。”
“还有,言卿,叫那票御史别净关心朕的私事,有空闲多抓些百官的小辫子吧。老要咱们明察暗访,要御史监干嘛?”
段莫言瞠目看了他一会儿,他不是向来讨厌跟御史打交道吗?“……臣遵旨。”
“还有,这些事都当是你们的意思,朕不过是批准罢了,懂不?”他低头继续看奏摺。
“皇上!”石中钰大叫,这不是弄个黑锅给他们夫妻俩背吗?
“皇上,”段莫言头都痛了起来,“你这不是要我们跟世家为敌吗?”这明升暗降、多用科举进士,摆明了就是削世家势力嘛!他可不觉得这些世家会笨到看不出来。
“你们应付得来,朕信任你们。”东霖璿唇角微微上弯。“两位卿家说得对,朕也把自己逼得太过了。从今以后,朕可得定时工作,定时休息。两位卿家在朕回宫以后,也回府去吧。”
大侠当然要做,但是,没理由赔上自己所有的健康吧?再说,现在他不用藉口批阅奏摺来逃避回寝宫了。
有朵小小的雪白荷花等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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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过不到一半,新帝迷恋花魁女的传闻,已如烈火燎原般传遍了整个东霖,后宫更因为这件事而传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知道,那个不爱、临幸三宫如应卯的新帝,除了去三宫的那三天之外,不再像以前一样独宿寝宫,反而天逃诩睡在荷更衣的滴翠轩。
唯一没被这消息所影响的,只有滴翠轩的雪荷和众秀女。雪荷对宫里的权力斗争不明白、也没兴趣,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后宫最大的势力。
秀女们对这怯弱的主子虽然没什么信心,却也不敢在李尚仪面前搞鬼,再说,这个娇怯怯的主子没用归没用,却是个软心肠的好人,她们也不忍心让她陷入后宫无止境的明争暗斗当中。
三宫按兵不动,外弛内张的气氛中,雪荷还是一无所知的在滴翠轩里绣花弹琴。
石中钰和段莫言几次想提点东霖璿,又忍了下来。
这天,终于忍不住了,“皇上,你腰间系的穗子是蝙蝠样式的?”
东霖璿低头看了看,“应该是蝴蝶吧。荷更衣是这么说的。”
“……那你身上这件袖子长短不一的龙袍,该不会也是荷更衣裁的吧?”
“是呀。”东霖璿不以为意,“她的女红实在做得不太好。”
那你为什么要穿?御书房内的大臣们,心里浮起了相同的疑问。
明明各嫔妃听说了荷更衣替皇上裁衣、打穗子、做荷包,也不甘示弱地送了大堆精美的衣服饰物过去,他偏偏谁的也不穿,就穿荷更衣亲手缝制的拙劣衣饰。
“午时了。”他看看自鸣钟,“众卿且休息用膳,朕也该午歇了。”
众目睽睽下,他大剌剌的命令,“摆驾滴翠轩。”
众臣面面相觑,心里暗叹——
笔上……也只是个寻常男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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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翠轩原本是皇后养病的居所,遍植林木,幽深而偏僻,跟诸宫相隔甚远,反而跟御书房离得近。当年开国君王和皇后鹣鲽情深,后来皇后多病,老皇上便刻意在御书房附近建了这小巧的屋舍,格局玲珑,也好时时来探视。
绑来,历代皇后若被冷落,或有病,或待产,就会来这儿小住一阵子。
当初只是不想让雪荷一入宫就被三宫干扰,便把她安排在这儿。后来东霖璿暗暗庆幸,幸奸将她安置在此,要到她这儿可就方便多了。
此刻夏荫正浓,他宽了外裳,枕在雪荷的腿上,似睡非睡的,瞧著她正在绣的花儿。
“你这花……绣得像是狗啃过的万寿菊。”东霖璿无奈的叹息,“这么久了,你的女红还是没进步。”
“是玫瑰!”雪荷有点不开心,“人家就是……就是手笨嘛!但是人家很努力……”
“我知道。我不也天天穿著你裁的衣服吗?”枕卧在她怀里,习习的凉风吹来,这么热的天,不知道她怎么一点汗也没流,长长的头发柔软的铺在地上,穿著简单的夏衣,像是偷偷下凡的仙子。
“皇上……咱们偷偷跑出来,不要紧吗?”她还是有点不安,哪个皇上会这般大剌剌的躺在草地上?“如果让尚仪知道了——”
“放心,她以为咱们在屋里歇息呢。”东霖璿懒洋洋的说,“再说,谁有胆子打扰朕休息?”搂紧她,发现她怀里似乎有某个硬硬的东西。“你在怀里藏什么?剪子?那不是好玩的。”
“不是啦。”相处了几个月,雪荷已不再那么拘谨,“是义父写给我的信。呵……我怕痒,不要把手探进我怀里……”脸颊红扑扑的把信掏出来,“哪,就这个。”
“可以看吗?”他对雪荷的过去感到好奇。
“也没写什么。”她笑咪咪的,“皇上要看便看吧。”
展开信,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是惯于使笔的人,字里行间都是劝勉之语,兼之家里的琐事,足足写了好几张。
“你义父看起来是个好人。为什么你有这样的义父……却跟著娘亲过活?”
雪荷神情一黯,“我一出生,娘就希望栽培我当花魁。要选上花魁可是很难的,不但要有万中选一的相貌,还得才艺出众。娘把尚在襁褓中的我交给了义父义母抚养,八岁时才将我带回。义父人很好……”说到义父,神色又开朗起来,“虽然,我只是个死读书又没才华的倡家女儿,他还是常常写信勉励我。都这么多年了,义父一直没忘记我,这教养之恩,是报也报不完的……”
“我听李尚仪说,你每个月的例银都花个精光,敢情是寄给义父了?”
她赶忙摇头,“我……我哪敢寄给义父,他会骂死我的。我偷偷托人送去给义母,若是让义父知道,他一定会气死的。”
不攀附权贵,骨气峥嵘。东霖璿不禁有些肃然起敬。难怪雪荷会养出这样温柔善良的个性呢,这个义父,该记首功。
“还有一封信呢?”他眼尖地瞥见了她怀里还有封信。
“没……没有了。”她心虚的揣住背里的信。
“雪荷。”东霖璿沉下脸。
她迟疑的将信交出来,心里暗骂自己笨。应该一收到就烧掉的。
东霖璿展信看了看,“是你娘亲寄来的?这有什么好藏的?不过是希望在临州有个执照开业,这么点要求算什么?”
“不!求求你,皇上,不要答应她的要求!”
雪荷少见的激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雪荷?”
“不行,皇上,这万万不可!”她哀伤而坚决的说,“我出身青楼,不管入不入宫,这个身分是改不了了。但是,娘既然将我卖给皇上,我算是从良了,她说什么也不该跟皇上要任何东西!这是倡家的规矩,卖断不回头……”
“朕封你为更衣,并非将你买卖!”这样的说法刺痛了他。
“一样的!笔上,你不懂青楼的规矩……姊妹们从良,大夥儿都是为她们高兴的。照规炬,鸨儿不能再跟从良的姊妹或公子们要任何赏赐,这是为了姊妹们未来的幸福著想,毕竟,谁希望娶个麻烦缠身的青楼姑娘呢?”
眼泪忍不住滴落,“皇上,你若一时怜悯,给了我娘额外的赏赐,坏了这个规炬,人人就依著皇上这先例,全向从良姊妹找麻烦去了!求求你,皇上,你是天下众人的典范,求求你怜悯所有青楼里可怜的姊妹,千万别为了我一个人,毁了将来所有姊妹们的幸福!”
东霖璿瞠目看著她,背脊禁不住肮如雨下。他堂堂一个东霖天子,见识竟不如一个娇怯的小泵娘!连她都知道不能因外戚有所破例,他却常常让三宫烦不过而随意赏赐官爵!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天真无知的少女,可听她这席话,自己简直羞愧欲死!
“皇上?”雪荷害怕的把脸上的泪拭乾,“你……你生气了?生气也没关系,但是……请责罚我,千万不要依我娘所言……”
“雪荷啊……”他长叹一声,“朕是生气了,但是,生的却是自己的气。朕枉为天子,还说什么不准百宫关说攀附,可瞧瞧朕做了些什么事情?”
“皇上?”她困惑起来,“雪荷……雪荷笨,听不懂……”
“笨的是朕。”紧紧的抱紧她,“雪荷再聪明也不过了。答应我,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好吗?”
她更糊涂了,自己还能去哪儿?“嗯,雪荷一辈子都待在皇上身边。”
从那天起,外戚失去了所有赏赐官爵的机会。一切官位,皆由科举出身,不得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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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仪,你觉得荷更衣是个怎样的人?”数日后,东霖璿私下召见了李尚仪。
她踌躇了片刻,“皇上,初次见面,我以为她是个庸儒无才的倡家女子。”
“初次见面?”
李尚仪付度了一会儿,“等相处久了,陈尚度和许尚宫都相当疼爱她。”
“哦?”东霖璿示意她继续说。
“三宫常到陈尚度那儿要这个、要那个,其实荷更衣也是要的,但是从没要过自己的东西,总是留意著秀女们缺了什么,这才派人去催。您也知道,秀女们月有例银,往常都是诸宫留著,也有一毛子不给的主子,全扫下来中饱私囊。而荷更衣全数发放不说,若是秀女们家里有婚丧喜庆,更从自己的例银里拨出来给秀女添用。”
李尚仪叹了口气,“咱们三局的心也是肉做的,谁不是从秀女一路做上来?几时见过这样怜恤下人的主子?虽说我们三局见妃大可不拜,可三宫又有谁未生受我们的拜礼?就只有荷更衣认真的读了《女官箴》,见了我们就先跪拜。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圮哪,我们三局……实在对她硬不起心肠。”
东霖璿满意的笑了。雪荷被称赞,比自己被称赞还高兴,尤其这赞美又是出于这兼任女史的铁面李尚仪之口。
“朕纳花魁入宫,现在你可有话说?”当初李尚仪反对得最激烈。
“臣无话可说。”李尚仪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的出身……”话一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李尚仪,有话请讲。”东霖璿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启禀皇上,臣不敢上奏。”李尚仪伏地不起。
“李尚仪,你身兼后宫女御史,谏言不罚,为何不说?!”东霖璿板起脸孔。
“启禀皇上,微臣之言,万万不可泄漏。私心以为,为后者,不可骄傲自大,尚谦卑,尚怜下,尚自抑,尚智慧,假以时日,荷更衣或可胜任,无奈出身过于卑微,臣为之悲叹。”李街仪在心里叹气。三宫心性残忍,若这话传了出去,她的脑袋还要是不要?
东霖璿倒没料到这个铁面无私的李尚仪给雪荷这么高的评价。仔细想想,他后宫有四人,唯独雪荷符合了这些标准。
“看来,朕立后之日遥遥无期了。”他自嘲著。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李尚仪,先请回吧,朕要好好想想。”
待李尚仪退出去后,他默默的望著窗外,掏出怀里的那块丝帕。那是当年雪荷帮他裹伤的丝帕。
那个娇怯发抖的少女,却拥有谁也比不上的勇气。
“雪荷雪荷,你为什么是倡家女?”他喃喃自语著。
绕室徘徊,明明知道大臣在御书房等著,他却心烦意乱,迟迟不想出去。
他不承认,绝对不承认,他爱上了雪荷……若是没爱过木兰,或许会以为自己是爱雪荷的。
即使他喜欢雪荷,比任何人都喜欢。喜欢她纯净的笑,喜欢她眼底无杂质的崇拜,喜欢她那样用心为他所做的一切,喜欢待在她身边那股温柔的静谧……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不是为了跟他索讨什么,只是单纯的、像个孩子般的喜欢他而已。
当然,他可以不去想雪荷的未来,永远把她留在更衣的位置上,当他永恒的少女,静静的为他留一片洁净的天地,温柔的抚慰他的疲劳和伤痕。
不知道多少次,他总是祈祷著,希望雪荷永远这么单纯善良,后宫的邪乱不能感染她,永远像朵雪白的荷花,开在他的生命中。
没有她的生命,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他终于发觉自己过往多么孤寂,现在又是多么丰盈。
但是……她并不是无知的少女。她的谦卑不是怯懦,自己看过她最勇敢的时候;她的单纯不是愚蠢,说出来的话几次重重的点醒他。
他发现自己认真的考虑立她为后的可能性。
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母仪天下。
虽然……虽然想永远留住她的纯真,所以一直没有碰过她的身子。说真话,他也害怕临幸了雪荷以后,她会跟三宫一样,变得渴望怀有代表权势的皇子。但是,他总得试试看。
虽然不是爱上她——一再的提醒自己,不是爱她。但是,除了她以外,他不想立任何女子为后。
在木兰之后,他第一次这么热切的想望一个共度终生的女子。
那个女子,名叫雪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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惫没踏进内堂,就听到雪荷的哭声。
怎么这么爱哭呢?东霖璿微笑著摇头,一走进去,发现他最喜欢的骨董花瓶碎了一地,而雪荷正握住一名秀女割伤的手哭著。
“是谁打破的?”他脸色发青的问。
雪荷惊慌的将脸上的泪珠抹去,“皇上,是我打破的。”
他发起怒来,“朕最厌说谎的人!”
她害怕的,非常害怕,尤其是当笑嘻嘻的皇上变得这般狰狞时,她更害怕得抖颤不止,但是……“是我——”
“不!笔上,是奴婢打破的!”秀女吓得全身发抖,不顾一地的碎片,就这么跪了下来。“请不要责怪更衣娘娘,是奴婢不小心……”
原本还抽噎著的雪荷,突然充满勇气的喊,“花瓶是打破了,但是人命和花瓶孰轻孰重?”
东霖璿被她喊得一怔。看看地上的碎片,和秀女腕上直涌冒而出的血。
“轻轻压住这个地方,血就不流了。”他指著秀女腕上的某一处穴道,“下去裹伤吧。其他人把这里收拾收拾。”
默默的看著众人收拾,雪荷紧张地直揉著衣角,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跟皇上顶嘴。
可是,刚刚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终于,只剩两个人独处时,东霖璿开口了,“雪荷,过来。”
虽然发著抖,她还是勉强压抑自己的恐惧,顺从的走过去。
“为什么要说谎?”
雪荷的头垂得更低了,“那是……皇上最喜欢的花瓶。”
“那也不应该说谎。”他剑眉一敛,“说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掩饰,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说谎!”
“若是我告诉皇上,那是我打破的,皇上会怎么处罚我?”她楚楚可怜的抬头,“皇上顶多骂我两句就算了。若是秀女打破的呢?恐怕要依宫里的规矩处置了。但是,她又不是有心打破的,况且,再美的花瓶,也抵不过人命哪。”
“朕会为了一只花瓶要人命吗?”他恶狠狠的问。
雪荷又低下头,“人……任何人在暴怒时,都是、都是没什么理智的……”
这下倒堵得他无话可说。他轻叹一声,“朕会克制自己的性子,你也千万别再说谎了,明白吗?”
雪荷点头。
东霖璿又叹息起来,“不,你不明白。听我说,雪荷,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嫔妃。你以花魁女的身分进宫,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我又天天往你这儿跑……唉,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雪荷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回答,“……雪荷……雪荷在仙家居已经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了。当时有个姊妹嫉妒另一位姑娘的美貌,又恨她抢了自己的恩客,险些烧死了那姑娘。”她忍不住颤抖,若不是因为娘亲,她不知道会被卷入这种事端多少回。“你是皇上,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也知道会招来什么事情,没事我不会乱跑的。”
东霖璿的心肠软了下来,为了她曾经历的过往心疼,也为了她这么懂事而神伤。“雪荷——”
“啊,还有个碎片……”她蹲要捡。
东霖璿赶紧抓住她的手,“当心!万一割伤了怎么办?”
两个人的脸靠得这么近,雪荷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想要起身退后,脑后却被他的大掌一压,吻住了她樱花般的粉唇。
懊半晌,雪荷的脑筋一片浑沌,连眼睛都忘记要闭上,当他诱哄的要她张开嘴,她只顾著脸红发呆,任他予取予求。
东霖璿有些好笑的放开她,“谁会相信你是仙家居的花魁女?僵硬得像块木头似的。”
“娘……娘连手都不准我让客倌碰。”她呆呆的回答,“娘说这样将来的身价比较好。”
东霖璿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我成了嫖客来著?”
她还是傻傻的摇头,“你是我丈夫。”
这句话让他的心像是荡漾在热呼呼的暖泉里,怜惜的模模她的脸。曾经以为,自己虽在万人之上,却注定要孤独终身了。百官虎视眈眈,册封的嫔妃各有所图,处处都是尔虞我诈,百姓家寻常的天伦之乐,说什么他都是没份的。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怀念爹娘健在时,一家和乐融融的情景。他爹贵为王爷,却从来不想纳妾,与他娘恩爱逾恒。爹病亡时,娘若不是念他孤苦一人,早随著爹去了。
但是,这个娇怯的姑娘不说他是天子、是皇上,却说是她的丈夫。
“丈夫……生死与共?患难相扶持?”东霖璿的声音微微变调。
“嗯?”她模模他哀伤的脸,“怎么了?皇上,我说错了什么?我弄错了吗?”
“不要叫我皇上,私底下……叫我璿。”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
“璿……”她害羞的轻轻叫了一声。
“再叫我一次。”轻声央求,他将雪荷打横抱起来,温柔地放在床上。
她明白他想做什么,脸孔烧红起来,“璿。”
“怕我吗?”烛光摇曳,他的脸几乎埋在阴影里。
说实在,她还是怕的。过往的生活,让她深深的厌恶性事,但是……皇上却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而且……他是如此的温柔……
轻触他的脸,她指尖微微颤抖,“不,我不怕。”声音小小的,“你是我的良人呀,我这辈子都要跟你患难与共的。”
芙蓉帐暖,在薰风吹拂的夜里,她闭著眼睛,感受东霖璿轻柔的吻,从额头开始,然后是眼睛、睑颊、唇……无限爱怜。
这样绵密不断的吻,像是小小的火苗,一点一点烧红了她的羞怯,最后轻轻的停在她的耳畔。
“你的耳朵……很美。”东霖璿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响,让她有些战栗,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却又期待的兴奋。
东霖璿轻轻含著她小巧的耳垂,又痒又酥麻的感觉,让她心底涌起小小的骚动。
吻到她的脖子时,忍不住轻轻喘了起来,她不会形容……也无法形容,肌肤敏感的感觉到每一个啜吻,攀著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攀著浮木。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昵,也从没有过这样甜美的战栗。
“我弄痛你了?”他已经很温柔了,勉强自己要轻、要慢。
她是这样娇弱、这样纯洁,出淤泥而不染……她是朵小小的白荷,多使一点力气就会凋零,他舍不得。
“不……”她脸蛋泛著绝艳的红晕,“很……很奇怪……但是不痛。我……我不知道怎么了……”
东霖璿笑了起来,“会痛的……有的人会很痛。”架住她,“怕不怕?”
下月复讶异的感受到他昂然的……她终于知道怕了,很怕很怕。但是,她抬头看看东霖璿,他眼中有著克制和。
他要我啊……他眼中的渴求是为了我啊……
“不怕。”她抱紧东霖璿,“是你就不怕。我不怕痛……”
当他挺身进入时,她拚命忍住眼泪。
倍愉吗?她说不上来,但是,可以跟他这么亲密,亲密到一点距离也没有……她心里盈满了娇美的感动。
“我不怕痛……不是很痛……”她喃喃著。
东霖璿勉强自己温柔待她,渐渐的,他迷乱了神志。她是这样温暖而紧窒啊
“雪荷……”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喊,他的温柔不再,热切的想拥有她,得到她的所有,动作也跟著凶猛起来。
最初的疼痛过去,雪荷望著他有些扭曲却专注的神情,体内被点燃的火星终至一发不可收拾,像是身心都要被焚烧殆尽。
她发出呼喊,一遍遍的唤著他的名字,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眼前一片绚烂、旋转、爆裂。
原来……是这样令人疯狂的感觉。
娇吟和呼喊,汗水与薰香,空气中充满暧昧的情潮。他们如被火焚,他们溺水般相吻,他们纠缠为一体。雪荷忘情的翻身压在东霖璿身上,嚿咬著他的手臂,深深的——就像他也深深的铭记在她的身体里一样。
月光舞著床帐,在他们身上落下阴影的纹身。
这一夜,是这样长又这样短,像是睡了又像是没有睡。
这位纯洁的花魁女,真正的变成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