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拿着话筒,迟迟无法拨号。
虽然她理智上完全知道应该找那位“改邪归正”(?)的雷恩设法去劝劝上邪,最少也让雷恩去挡住上邪的雷火,好让她有开口的机会,她也不是不知道雷恩的电话。
但她的情感彻底排拒,以至于瞪着电话键盘长达半个钟头。
“主编,”她的小编带哭音进来,“于天后说她没灵感,稿子确定出不来了……翡翠不垫档,这期书系稳开天窗,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写。”
小编哑口无言片刻。她们才华洋溢的主编的确有着绝佳的文笔,也试图写过小说要救火。但是通篇都在海扁男主角的言情小说?
男主角还痛哭:“别打了!妳说我是兔子我就是兔子!”
连九娘自己都知道这卖不出去。
“……我想办法找到翡翠。”她绝望的瞪着电话,“她是出了名的快手,只要把她关在饭店,好好的盯她一个星期,就有一本可以垫档了。”
舒祈一定做了什么手脚,绝对的。九娘欲哭无泪。不然她不可能找不出一个小小的三流言情作家,不知道为什么,都城管理者对翡翠青眼有加,明里暗里都罩着。遇到舒祈,她这个聪明智慧的狐妖也只能投降。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上邪君啊……她抖着手,怎么也无法拨号,最后颓然的拨给朱茵。
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都城能人异士不少,更多的是不问世事高来高去的“高人”。比较起来,妖怪真的就窝囊多了,大部分都贪玩逸乐,正经修炼的没几个。
之前有大妖飞头蛮,不过听说化人去了,不知所踪,另一个就是不问鬼神问苍生的朱茵小姐。
朱茵小姐是蜘蛛精,修行五百年,说起来算是只年轻的妖怪。但她稳重勤恳,修为极深,织网锻炼月光精华,远远超过许多采捕千年的大妖,只能说她天分极高,不为岁月所限。
包难得的是,她虽然勉于修行,却深入红尘,开了一家神通广大的征信社,人间之内的情报无所不知,人脉之广,比贪懒的九娘强得多。
既然我找不着,那朱茵总该找得到吧?直接跳过上邪好了,实在不想找雷恩帮忙。
她卖过朱茵人情,只好厚着脸皮去讨了。
电话拨通,朱茵倒是爽快的一口答应。“想找人?管小姐一句话,有什么问题?但不知道要找谁?”
“我要找我的作者,翡翠。”九娘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没想到朱茵安静了好一会儿,“……不是我不帮忙。管娘娘,妳也知道我修行尚浅,管理者给了翡翠小姐一把扫帚,我实在爱莫能助。”
扫帚?这跟找翡翠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朱茵谨慎的发言,“管理者给翡翠小姐法器,抹去所有可追寻的踪迹。”
妳不要跟我说,那什么法器就是把扫帚吧?九娘无力的颓下肩膀。
“那怎么办?”九娘泫然欲涕。
“或许只有上邪大人可以找到她了。”朱茵叹息,“他们的牵绊与他人不同。”
“上邪君……”九娘呜咽着说了他的状况,“连让他冷静说话都不成了……”
“为何不找雷恩大人帮忙呢?”她小心翼翼的提议,“狐影大人法力虽然高强,但九娘娘也知道,狐影大人出身狐族,天生惧雷。雷恩大人本是雷神,放眼都城,也只有雷恩大人有这本事……”
“我、我……”她这个聪明智慧、妖力高深的狐妖管九娘,抱着话筒放声大哭。
……怕成这个样子,真的没救了。朱茵瞥了瞥在电视里努力当偶像的雷恩,暗暗叹了口气。
帮不帮呢?说起来,这事真的难办。也未必不能办,只是得担些干系。但她欠九娘一个大人情,对于这只有情有义的狐妖,她实在很难袖手。
“这么吧,九娘娘,妳还是去找上邪君。我担保雷恩大人会去劝说。”她微笑着,“明日您到了幻影咖啡厅,给我通电话就是了。”
真的?
九娘虽然狐疑,但朱茵这样信心满满,她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她鼓足勇气,又到了幻影咖啡厅。没想到店里座满为患,她只能站在柜台前面,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好气的看看满满的客人,又无奈的望望没有屋顶的天空。
“……下雨怎么办?”她问狐影。
包影没好气的指指每桌附属的精美大遮阳伞,“就这样。点心师傅不恢复正常,我不想修屋顶。”修来让他炸吗?我狐影是这样的笨蛋吗?
“这些人来干嘛?”九娘有些上火了。
“看热闹。是谁点蛋糕?想死吗?!”狐影对着客人怒吼,“想吃蛋糕的站出来!有种就给我到厨房去!”
底下一片低低的牢骚,他们本来就是来看好戏的。
这些众生吃饱没事干就是了……都炸不怕的。九娘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拨电话给朱茵。
“妳尽避去找上邪大人就是了。”朱茵挂了电话。
九娘幽怨的瞪着手机,深呼吸好几次,希望这不是她最后一次呼吸……
“上邪君,”她走入厨房,无视狐影惊愕的眼神,“翡翠在哪儿,你应该知道吧?”
听到“翡翠”这两个字,上邪眼睛转了转,呆滞的望着九娘。“翡翠……跟我分手了。”
他掉下眼泪,却是滚着炽白火焰的眼泪。九娘虽然有心理准备,早已张开结界,还是被他的雷风刮得翻了好几个觔斗,踩断了高跟鞋的跟才稳住,但挟带着上邪浓重哀伤的雷火轰然而至,这下真的不死也重伤了……
另一道更强烈的雷火幻化成墙,和一声惊人的怒吼,“你想对我的管怎么样?!”
上邪一个字也没讲,睁圆了美丽的眼睛,将所有的痛苦悲伤都迁怒到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身上,劈出灿然强光的闪电。
“我的店……”狐影绝望的低呼一声,抓着吓得不会动的九娘就地找掩护,满屋子客人被乱流扫得东倒西歪,争先恐后的跑出满目创痍的咖啡厅。
前任雷神雷恩,和大妖魔上邪火拚,气势直比哥吉拉大战蝶龙魔斯拉,雷火四射,附带沉重静电的巨大罡风,甚至冒出蕈状云。
“……我的店啊!!”狐影惨叫起来,“我不要再付三十年的贷款!你们快住手!”
但是这两个人……对不起,一妖魔一神……打红了眼,颇有拆除幻影咖啡厅的气势。
“上邪大人,”朱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压制了混乱的局势,“翡翠小姐并非想弃您而去,实在是亲子的牵绊让她忍痛割舍。难道您不想知道真相吗?”
朱茵的声音带着强烈镇静的麻醉效果(呃……她是毒蜘蛛没错),让心智混乱的上邪安静了下来。他停了手,呆呆望着朱茵,也让煞不住手的雷恩打飞了出去,撞破了一堵墙。
包影发出绝望的叹息。
“……妳说什么?小蜘蛛!妳若欺骗我,要知道我的雷火是不留情的!”上邪从瓦砾堆里站起来,发出惊人的咆哮。
朱茵款款的单膝跪下,双手捧着牛皮纸袋,直到齐眉。她深知上邪的来历,也知道对应他的礼节,“小妖不敢妄言。管理者隐蔽翡翠小姐的行踪,但依旧可追踪翡翠小姐的家人。小妖已经得知来龙去脉,请上邪大人明察。”
上邪一把抢去牛皮纸袋,却抖着手,打不开薄薄的封口。
“小避,妳来。”他的声音颤抖,“妳来念给我听。”
雷恩胡涂了,他厉声对着朱茵说,“……妳不是说管被上邪抓去,就要吃掉了吗?现在是……?”
朱茵微笑,“雷恩大人,当中有微小误会,待小妖之后容禀。但您还在录像中,在这儿耽搁合适吗?”
糟了!雷恩张大嘴,他还在录像中,这个蜘蛛精就拦路请他来救管九娘。现在?他会被骂死!
“管!我爱妳!”他发出这样的宣言,咻的一声就不见了。
捧着牛皮纸袋,九娘的脸孔红得像西红柿。那批天雷打不死的八卦众生,沙沙的窃笑更让她羞愧得想钻到地下。
翡翠,妳就别让我找到。九娘含着泪咬牙。非让妳赶稿赶到起笑不可,妳给我记住……
***
翡翠突然感到剧烈的心痛。
那是非常非常痛的感觉,痛到不知道如何是好。痛到站不住,坐倒在地板上发愣。她仰着头,眨着眼,希望眼泪赶紧干涸。
上邪在叫她,她知道。但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妳在那里装什么死?”她的母亲尖锐的叫,“妳没看我忙得要命?快去把尿布收进来……扫个地也要扫这么久!就是让你们太好命了,我才会这样歹命啦!生到妳有什么用?叫妳回来好像要妳的命……在外面做小姐很好是不是?个个生了小阿就往我这儿扔!……”
她默默的站起来,但她的孩子岑毓已经把衣服都收进来了。
“你有空收衣服,为什么不去上学?”母亲骂着,“你爸不是东西,你妈又没责任感,你干脆在家里当米虫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啦!养你养这么久,就甘愿在家里当废物,书也不念了,收什么衣服?!……”
岑毓沉着脸,进了房间,将门一甩,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巨响让小婴儿哭了起来,母亲更是骂个不停。
整个屋子都是母亲的怒骂声,翡翠觉得很累。
离婚好像是他们家的宿命。她离婚了,身心残病的她没办法带小阿,将独子交给母亲照顾;而如今,他的弟弟也离婚了,急着寻找第二春的他,也将出生不久的外甥扔给母亲照顾。
她知道母亲很辛苦,但是她和母亲实在处不来。当初她会搬出去,也是母亲把她赶出家门的。
亲子之间气质不合,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母亲不愿意,她更不愿意。
她一直怀着愧疚,对母亲、对她的孩子。
但现在……她真的不得不回来。她步入青春期今年高二的儿子,突然拒绝上学;在这个节骨眼,她的弟弟离婚了,把新生儿留在家里,更让年老的母亲忙得几乎翻过去。
本来她抱着微小的希望,想把岑毓带回她和上邪的家里。
“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母亲冷冷的回答,“妳跑去倒贴个小白脸,跟他出出入入的,都不怕人家闲言闲语!我就奇怪妳怎么会只赚这么一点……连给小阿补习都出不出来,原来是在养小白脸!妳给我回家自己照顾岑毓,少跟我啰哩啰唆。让岑毓跟妳住?好让继父虐待他吗?妳不要脸就算了,妳看看妳儿子!都是你们这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他才会变成这样!贱货!不要脸!……”
她被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些责任和重担,不应该是上邪的责任。她一定会比上邪早死,抛下他一个人在世间孤零零的……不如早早的分手,他伤心生气一阵子,也就会忘掉她。
他的岁月还无穷无尽。
所以她跑去恳求舒祈帮忙。原本舒祈是不愿意的,但沉默的听完她的诉说和眼泪,长长的叹息。
“……亲情真的很暴力。”萧索的管理者递了一把扫把给她,“把这扫把倒立在门后,任何人、包括任何众生都追寻不到妳的踪迹。”默然片刻,“妳觉得这样真的好?”
“……他早点忘记我比较好。”拿了那把蔽旧的扫把,她向舒祈道谢而去。
翡翠不知道的是,舒祈在她背后垂下眼帘。
“挡得住其它众生,但上邪应该挡不住吧?”得慕闷笑起来。
“可以挡一下下啦。”舒祈若无其事的工作,“妳知道上邪的能力的。能挡个五六秒就已经是我的极限。”
“舒祈,妳真坏。”
“哪有,我可是佛心来着的。”舒祈真的忍不住,爆笑起来。
翡翠忧郁的敲了敲门,岑毓粗鲁的说,“进来。”
她怜爱的看着身高超过一百八的儿子。才高二的学生,已经高得要仰头看了。当初为了逃避母亲永无止尽的挑剔和责骂,她很年轻就结了婚,想要拥有自己宁静的幸福。
结果反而走入另一个深深坠落的深渊。
这场像是天谴的婚姻,唯一的好事是她可爱的孩子。
“阿妈从来不敲门。”岑毓愤慨的抬头,“她想进来就进来,从来不管我是不是在换衣服。”
“……她一直很辛苦。”
“我知道!”岑毓爆炸起来,“但她愿意让我帮她吗?她不要!她只要我坐在书桌前填鸭子!她根本就……”
“岑毓,”翡翠坐到他身边,“是不是我和你爸的关系,所以你……”
“不是!”岑毓很快的否认,“爸爸我不管,但我知道妈妈很爱我。”
她泪眼盈眶的握着儿子的大手……从前是那么的小,现在却几乎可以将她整个手包在手掌。
“那是为什么不去上学?”她低低的问。
“……提不起劲。”岑毓安静了片刻,“我在家用功,一样考得上。”
“这不是主要的理由。”
他沉默了。像是把心锁了起来,让翡翠更伤心。
“妈妈,妳不要住在家里。”岑毓劝着,“阿妈以前拚命骂小舅妈,骂到小舅妈和舅舅离婚。现在她找妳回来,只是想有个人给她骂。”
“岑毓,你别这么说。”翡翠有些不安,“阿妈很疼你的。”
“爱有很多种。”岑毓老气横秋的说,“有的爱会让人窒息。你跟小舅舅只会顺从她,让她成了暴君。总要有个人反抗她。”
“你不可以这样!阿妈很年轻就守寡……”
“很多人都守寡,也没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和这世界有仇似的。”岑毓拉长脸,“我也很爱她,但我不盲目。不能因为她很辛苦,就可以对晚辈予取予求。”
翡翠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孩子长大了,比她还懂事。但她能怎么办呢?
“……去上学吧。”
“学校不适合我。”岑毓就不再开口,只顾低头看书。翡翠看看那本书……“MCSE微软资格认证指导手册”。
这是什么?她满头雾水。
“你们就只会关在房间里聊天就对了!”母亲在门外怒吼,“都没人出来帮忙?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快忙死了?我是什么命,伺候你们一辈子,我都六十好几了,你们……”
翡翠慌张的应了一声,跟岑毓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意你上不上大学。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不要当坏人。”
岑毓抬头看他忧郁的母亲。从小到大,母亲一直都是这么忧郁、眉头不展。他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妈妈眉间深深刻着的愁纹,放柔了声音,“妈,我知道。妳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笑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她的妈妈大喊,“翡翠!”
狼狈的,她立刻打开门出去。
岑毓看着他的母亲,不知不觉,眉头也有跟着母亲相同的愁纹。
***
翡翠在后阳台洗着衣服。
翡翠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妈妈,即使有洗衣机,还是严格要求每件衣服都要泡过、在大洗衣盆里搓洗过,再放进洗衣机里头。所以他们家的衣服褪色得很快,每件都被严苛的考验,有种苍白严肃而紧张的气息。
虽然辛苦、虽然连晾衣服都被挑剔,但翡翠还是最喜欢洗衣服的时候。因为他们的后阳台小到只够放置洗衣机,当有人在洗衣服的时候,没有其它人容足的地方。
这是闹哄哄的家里,唯一可以获得安静喘息的角落。
她用肩头抹去滴到眼睛的汗水,用力搓洗着一件件的衣服。她那把无处摆的扫帚,就搁在后阳台,临着后门。
已经很久不去想什么了。她硬着心肠,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甚至母亲要她去楼下的汽车当铺当会计,一天十个小时坐在那儿,她都麻木温顺的接受了。
没办法,我没办法。她想着。反抗?她怎么反抗?这是她的母亲、她的孩子。她已经逃离自己的责任这么久,是她该偿还的时候。当初因为忍受不了母亲的责骂,她靠结婚合法的逃出这个家……结果呢?
结果她终生身心残病,拖累她的母亲、她的孩子。
本来以为,她的丈夫可以成为她的倚靠,最后成了她最深的恶梦。她什么决定都不对。
现在连可爱的孩子都拒绝上学。妈妈说得对,都是我的关系。长久的和我分别,所以孩子都不能正常的成长。
都是我不对。
她用力抹去滴进眼睛里的汗水,感到一丝丝的刺痛。
瞥了一眼扫帚,连心都为之剧痛。不,不行,我不能想下去。我不可以想念他……如果“他”和其它男人相同,很快就忘了我,我会非常伤心;如果“他”一直忘不了我,我也会、也会非常伤心。
用肩头狠狠地抹去眼睛底的刺痛,或许是汗水,也或许是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那把倒放着的扫帚,剧烈的抖动起来。她愕然的望着,地震吗?
然后下一秒,扫帚爆炸成碎片。
她呆呆的站起来,呆呆的望着突然出现的,脸孔涨红,明显陷入狂怒中的上邪。
就是在后阳台捡到重伤的他。现在,隔了千山万水,居然在她母亲的后阳台,又见到了上邪。
她觉得很苦涩,慌张,但也有一丝丝凄凉的甜蜜。
“妳!妳这没毛的母猴子!”上邪抓着她的肩膀大叫,“妳居然给我蹲在这儿洗什么衣服?!”他痛心的看着翡翠发红月兑皮的手,“妳不是说,妳十指不沾阳春水?!洗什么衣服?!”
“我、我……”翡翠呜咽起来,“我……”
我怎么做都不对。
“妳现在立刻给我回家!”
“这里就是我的家……”翡翠哽咽得气促,“你你你……你不该来的……我妈妈她……”
“妳都敢拿烟烫妖怪的舌头了,怕那个老妖婆做啥?!”上邪暴跳如雷。
“她是我妈妈!她养我养到这么大,我却只会拖累她……”
“少啰唆!哪有长大不离家的小阿?!我们妖怪一出生就得自己觅食,哪来这些啰唆?!”
“因为我不是妖怪嘛!”翡翠哇哇大哭,“可以的话我也希望重新出生,重新开始。但我不能、我不能嘛!我也不想犯下那么多的错误……我也不想害自己的家人都受苦……我就是不能啊!”
她哭着的脸真是丑,但是上邪的心却好痛好痛。
“……那我怎么办?”第一次,上邪露出脆弱的神情,“妳明明答应我,可以留在妳身边,第一个可以吃的人就是妳。”
她那强大、神气,不可一世的妖魔,在她面前像孩子似的痛哭。
一阵雪白的粉末撒了她和上邪一头一脸,翡翠张着嘴回望,岑毓额上爆出青筋,拿着空空的盐罐,对着上邪暴吼,“谁准你进来我的家门?死妖怪,滚!快滚!”
“……你看得到我?”上邪拍了拍头上的盐粒,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高大的少年。
“快给我滚!”岑毓将翡翠拖过来,保护在身后,虽然颤抖,还是非常勇敢的对着上邪喊,“不准你再进我们家门!”
上邪狐疑的看着这个高大的少年,他有张和翡翠相似的脸孔,他应该是翡翠摆在心里恋恋不舍的孩子吧。
照人间的说法,这个少年应该是他的“继子”。上邪脸孔掠过一丝尴尬和不自在,粗鲁的想要直接探问少年的内心。
没想到他遇到了抵抗。
这种情形从来都没有过。也只有舒祈那个死女人给了翡翠一个鬼戒指,才能够抵抗他的探问,这死小表又不见有什么法器护身。
虽然说,他的抵抗是这样的软弱无力,但还是狠狠地扎了上邪的神识一下。
这算好还是不好……?上邪搔了搔头。看得到妖怪,能够有一点抵抗的能力,对真正厉害的妖怪来说,可能会觉得很可爱一笑置之,但对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半怪,可能会觉得他有威胁。
“喂,多久啦?”上邪粗鲁的问。
少年愣了一下,翡翠胡里胡涂的回答,“什么多久啦?”
上邪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她的孩子灵感和能力都这么强,就只有翡翠活像个“麻瓜”。他不禁纳闷,这孩子到底是遗传了谁?总之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翡翠。
“我没问妳,麻瓜。”上邪闷闷的问,“小表,你能看到妖怪有多久了?”
愕然片刻,翡翠生气起来,“谁是麻瓜啊?你……”
拿着空盐罐的岑毓却受到很大的惊吓。这一直是他埋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拒绝上学的主因。原本他上一所普通的高中,有着普通的老师和普通的同学,
但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颠倒错置,甚至他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发疯了。
学校里有一半多都是青面獠牙、披毛带爪,明显不是人类的妖怪。连他最喜欢的教计算机的老师,额头都窜出一对扭曲尖锐的角。而这些妖怪似乎察觉了他惊骇的眼神,有的惊讶、有的嘲弄,有的甚至舌忝着牙齿,发出极度恶意的笑……
那天他逃学了。翻过围墙,他想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妖怪学园,却被计算机老师逮个正着。
“哎呀,岑毓,你怎么就这么“觉醒”了呢?像你这样的人类,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呢……”计算机老师推了推眼镜,狞笑着,锐利的指爪几乎陷入他的肩膀。
要不就是我发疯了,要不就是这世界发疯了。
他大叫一声,用力的撞向计算机老师,或许是计算机老师没想到他会反抗,被他撞得一跌,松了手。而原本就是田径选手的岑毓,用他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而去。
他不是拒绝上学,而是上学对他来说,非常危险。
但他可以跟谁说?外婆吗?还是妈妈?外婆只会咒骂的拖他去精神科看医生,妈妈只会忧虑的自责。而他是绝对不想在精神病院渡过下半生的。
对自己这种崭新的能力茫然不知所措,除了躲在安全的家里,他不知道怎么办。
为什么……这个人脸的大狮子会知道我的秘密?他惶恐起来。
“……不干你的事情!”岑毓吼了起来,“滚!快滚!不准你再来!”
上邪皱眉,一声不耐的苍老尖叫阻止了他,“吵吵吵,你们是在吵什么吵?一天到晚假神假怪,洗几件衣服是要洗多久!”老妇人推开纱门,“都洗到快要中午了!你们就只会躲在这里聊天!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是跟你没责任感的老妈结成一气,只会糟蹋我!……”
张大嘴,上邪看看似乎看不到他的翡翠妈,和翡翠的灵感少年儿子,他一脸古怪的转头,“翡翠,妳怎么会住到这种鬼屋?”
翡翠瞠目瞪着他,微微张着嘴。她这股呆样,总能勾起上邪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我会设法解决,带妳回家。”他怜爱的用雪白的大爪子拍拍翡翠的头,“撑着点。”
然后他就消失了。
翡翠模模自己的头,上面似乎还有上邪的余温。她想笑,但是忍不住的滚下泪来。
“骂妳两句就哭了!”母亲更扬高声音,“装出那副小媳妇儿样给谁看?!鳖像我虐待妳一样!妳是怎样?……”
翡翠擦干眼泪,蹲下去继续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