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一张旗帜在风中轻舞,上面一个斗大的“当”字。
拿着刚刚典当来的几两银子,宋微凉满心的欷吁。低调做人固然是好,但是身上多戴些金银首饰,也未尝不是落难时的及时雨。
现在她除了腕上娘亲留给她的那对镯子,身上再也没有别的首饰了,一头青丝只以一条锦带束住。
目光落在身边那匹白马身上,宋微凉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她已经如此落魄,却牵着这样一匹大宛良驹招摇饼市,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她牵着它一路行来,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可她没办法,一匹通灵的骏马,想也知道,那男人不可能平白送给她,她要是卖掉它,天晓得,哪天凤烈阳上门索讨,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所以雇不起马车的她只能牵着它继续徒步前行。
抬头看看被晚霞染红的天边,她轻叹一声。
照这样下去,她跟车队只会离得越来越远,如果她会骑马该多好啊。
带着满心的不甘,宋微凉牵着马在城里寻找着客栈要投宿。
结果客栈没有找到,却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那一刻,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小姐……”
看着飞扑而来的身影,宋微凉的心酸酸暖暖的。原来在宋家还是有人将她放在心上的。“红梅,你怎么会在这里?”
办梅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奴婢担心小姐,便从车队里偷溜了出来,回头来找小姐。”
“他们几时经过这里的?”这么问的时候,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昨天早晨。”
“两天了啊……”宋微凉喃喃自语,语气透出几丝失落。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先找客栈住下吧,明天继续赶路。”
“好。”红梅看了眼主子手里的马缰,难掩好奇地问:“小姐,这马儿从哪儿来的?”
“别人寄养的。”说到这个,就一肚子的郁闷。这样一匹通灵宝马却卖不得,害她不但一路引人侧目,还得贡献出部份银两买秣草喂饱马大爷。
“小姐,你怎么从那群强盗手里跑掉的?”
“这马的主人救了我。”尽避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红梅有些激动的说。
她也觉得挺好的,如果救她的不是那个可恶的男人就更好了。想到那天被他轻薄的情形,她的脸皮忍不住有些发热。
“这马让奴婢牵吧。”
宋微凉将马缰递了过去,心异不由得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再像个马夫一样一直牵着它了。
而红梅的到来也为她带来足够的盘缠。
“奴婢想着,不管在什么地方,银两总是用得着的,所以便自作主张把小姐积攒的钱财全部带出来了。”红梅眼底闪过一抹伤感。她有过最坏的打算,就算最后见到的是小姐的尸体,她也要让小姐风光下葬。幸好,老天没那么残忍。宋微凉拍了拍小丫鬟的肩,无声的笑了笑。她都明白。
但经历过这次的事,她也明白一件事,身上留些钱是很必要的。
所以,等她们住进客栈,红梅将钱袋递过来时,她便将其分成几份,由两人各自收好。
“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小丫鬟有一丝的不解。
“分开放,比较保险些。”现在不比她们跟着车队行进,两个单身女子总要多小心,万一遇到意外发生,总是有备无患。
“小姐说的一定是对的。”红梅毫不迟疑的肯定。
京城,肃王府。
宽大的书房内,一个俊美的男人带着几分慵懒地斜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透着几分玩味。
一名青衣侍从垂首肃立在书案前,始终不敢抬头往上看一眼。
通常主子沉吟的时间越久就越让人心惊,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揣测主子接下来是发怒还是欢喜。
“她的丫鬟找到了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是。”青衣人的头垂得更低。
凤烈阳嘴角微扬,神情带了几分耐人寻味。
“想不到宋家还有这样的忠仆。”
“那丫鬟自幼服侍宋三小姐,两人情谊非同一般。”
“这样啊。”他的声音难掩质疑,之后想到她独特的个性,不由得莞尔一笑。有主如此,有仆那般,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他换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漫不经心地道:“这样说来,她这一路行来是顺顺利利得很了。”他没有给她留一文银钱,却故意将自己的坐骑留给她,就是想看她会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养在深闺的她不会骑马,光看她被他拥在马上时本能地流露出惧怕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只可惜,老天没给他机会看好戏,她忠心的贴身丫鬟雪中送炭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等人到了京城,他一样可以逗弄她。
这几日,每每想到宋微凉,他心里便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笑意,就盼她快一点抵达京城。
“现在她距离京城还有多远?”她的速度实在太慢了,竟让他生出望眼欲穿的感觉来。
“再三两天便能到。”青衣人简洁地回话。
凤烈阳将手中的书搁在下巴上,眼里闪过笑意,有些不怀好意地道:“你说到时候,本王送她什么见面礼比较好呢?”
青衣人头垂得更低,忍不住在心里替宋微凉祈祷起来。让王爷感觉有趣,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有了银子,一些事情便变得容易起来。
第二天,宋微凉主仆顺利的雇到一辆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不到半月,主仆两人终于站在京城城门外。
“小姐,我们进城吧。”
宋微凉站在原地没有动,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办梅察觉到小姐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个青衣男子,相貌也不是特别俊秀。小姐怎么会看直了眼?悄悄吸了口气,定定神,宋微凉开始迈步。
懊来的总是要来,逃避不了,就只能选择面对。
“小的见过宋姑娘。”
“红梅,把马交给这位大哥。”
“是,小姐。”尽避有疑问,但是对于主子的话,她立刻有效率的执行。青衣人却不接手,朝着宋微凉深施一礼,道:“我家主人只是让小的来迎候姑娘,并未吩咐要带回藏雪。”
宋微凉不禁朝跟了自己许久的白马看去。原来它的名字叫“藏雪”!连一匹马的名字也比自己的要好,这让她很受打击。
“他要见我?”她很不喜欢这个猜测,却不能不问。
“主人只让小的转告姑娘一句话。”
“是什么?”她的心立时提起。
“同住京城,日后不乏相见之时,还请姑娘善自珍重。”青衣人说完朝她微一躬身,便转身走入城门。善自珍重?莫名的,宋微凉的背脊有些发凉。看来,她真的要多加珍重了。
“小姐?”红梅一脸困惑地转向主子。
“没事,我们进城吧。”她藏起心事,若无其事地一笑。
自古京城便是繁华之地,看着热闹的市集与人潮,红梅是目不暇给。
宋微凉有些羡慕地看着无忧无虑的丫鬟,眸底闪过一抹忧虑。
今天凤烈阳能派人到城门等她,就说明他已经调查过她的身家背景,这真不是个让人欢喜的事实。她们没有费什么劲的便找到宋家在京城的新府邸,并在门口与带着丫鬟出府的宋大小姐打了照面。“三妹!”宋薇蔷难掩讶异地惊呼。
宋微凉微笑开口,“大姊。”
“你没事?”完完全全质疑的口吻。
仍旧保持着微笑,“很遗憾。”
她刻意地顿了下,在看到对方眼神转变之际,慢条斯理地接着说:“让大姊失望了,小妹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你——”宋薇蔷又一次被她气到失声。
“大姊既然要出门,小妹便不打扰了,慢走。”她自顾自地跨过门槛,然后像想到什么似地停步回头,嫣然一笑,提醒道:“多带几个家丁懊了,虽说是天子脚下,也难保就没有宵小之辈觊觎大姊的美貌。”
宋薇蔷气得恨恨地跺脚,想开口咒骂几句,又顾忌是在大门口恐失了颜面,只好强自忍下。
“小姐,大小姐只怕要气炸了。”红梅紧跟而上凑到主子耳边俏声说。
宋微凉嘴角的一抹笑缓缓漾开,“她若不气,我何必要说?”
办梅掩唇偷笑。她就知道小姐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偏偏大小姐也不长记性,一直的挑衅。
有时候,她真搞不懂,明明小姐从不抢风头,也不争宠,可大小姐就是看小姐不顺眼,想尽办法打压。且不管结果如何,单是这份心态,就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历劫归来,按照父亲的意思,那是应该到庙里拜谢佛祖保佑的。
所以,回府的第二天,宋微凉便领着红梅到相国寺拜佛去了。
其实,拜佛是其次,散心才是重点。
她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有人看到观音菩萨对着一尊菩萨像参拜,那人就问了,菩萨祢在拜什么?菩萨说,我在拜观音菩萨。
那人再问,祢为什么要拜自己?菩萨回答,求人不如求己。
是呀,求人不如求己!况且,她真的不确定落到强盗手里和被凤烈阳救,哪个更悲惨一点。相国寺不愧是京城最负盛名庙宇,香火鼎盛到寺院上空都飘浮着袅袅的檀香,大殿里参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阳光落在大雄宝殿内的佛像上,折射出金灿的光芒,很有佛光普照的意境。这让一脚迈进佛殴的宋微凉微微眯了眼,伸手在眼前遮了下,才缓缓迈进另一只脚。
看着高大的佛像,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去磕个头、抽个签,再跑到外面去找相士解一下。
人,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唉,有个功利心重的父亲,有时真的是件很让人伤神的事。
她虽然才在府里待了一天,但已经知道爹最近拿她们七姊妹的婚事大做文章,大有藉此攀附权贵,从而稳固身家的意思。
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真正面临现实,她还是不免有些失望。爹究竟把她们当什么?难道她们就只是他拉拢人心、攀附权贵的梯子?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到京城依亲,当时领着红梅就此隐迹或许更好一点。血亲,是她与父亲之间割不断的联系,也注定她的无奈。
就在宋微凉对着佛像思绪飞转时,红梅已经替她点好三炷香,“小姐。”
接过香,她虔诚的拜倒在佛前蒲团上。就算佛祖保佑不到她,她仍然决定拜上一拜。
她不求富贵飞达,但求平平安安。
娘曾经说过,求得少,人便活得坦然。
上过香,她便领着红梅出了大殿,在寺院中信步走着。
当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时,她瞬间停下脚步,心也莫名紧张起来。
这一刻无比虔诚地希望佛祖能够保佑她,不要让那人看到她。
可惜,佛祖在这一刻抛弃了她,那人无意的一侧首看到她,嘴角微勾,然后毫不犹豫地朝她走来。“人生何处不相逢,久违了,宋姑娘。”派去监视宋府的人回报,她今日出府礼佛,他匆匆由府中赶至,还好赶上与她来个“偶遇”。如此相逢不如无。宋微凉嘴里不禁泛起苦意,“久违了,凤公子。”
“来寺里上香?”
“是的。”
“求什么,姻缘?”他微微挑眉。
宋微凉顿时感觉有些心惊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否认,“不是。”
凤烈阳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天上的太阳有些灼眼。
“微凉已然十香完毕,不好在外多做耽搁,就此向公子告辞了。”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她直接告辞。
她对他真是避之唯恐不及啊!这个认知让凤烈阳眼底的笑意加深,一伸手便轻而易举地拉住错身而过的她。
“何必急着走,跟我在这寺中一起散散心也好。”
她怕自己越散越郁闷。“微凉确实不便在外久待。”她再次声明身为女子的闺训。
办梅在一旁狐疑地看着,不确定是否要介入。
这位相貌俊美的公子跟小姐似乎是认识的,可在她记忆中却不曾有这样一号人物。心念一转,她蓦地想起救了小姐的人,眼睛不禁一亮。
如果是这样一表人才的人出手相救,那么小姐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如此一想,她便老实地保持着沉默。
“那又何妨,我派人去跟宋大人说一声就好。”他极是轻描淡写地道。
听在宋微凉耳中却是无比心惊。这人到底是何身份?“不好劳烦公子。”她婉拒。
“小事一桩。”他一脸的不以为意。
宋微凉把心一横,道:“如此一来,恐怕有损于公子的清誉。”婉转不成,她索性直接。
凤烈阳轻轻一笑,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她唇上盯了下,之后突然凑在她耳畔低声说:“那晚的事如果说出来,有损的怕是你的闺誉吧。”她脸色微变,却又在瞬间恢复正常。
“公子说笑了。”他到底想做什么?如此步步进逼。
“来人呐,去跟宋大人说……”
“我答应。”怕他真的派人去宋家,她只能妥协。
他一脸自信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宋微凉很想踹他。
办梅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位公子身上有种跟她家小姐一样的气质,那种淡定中惹毛别人的本事实在是太高明了。“只是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逛的?”宋微凉不无挑衅地说。
凤烈阳拾眼朝四下看了眼,受教的点头,“佛门圣地确实不容亵渎,那我们便到寺外走走好了。”她嘴角忍不住微抖。这男人的行为简直与登徒子无异。
“公子请先放手。”她眼睑微垂,目光落在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上。
他恍然大悟地一笑,松手,“一时倒忘了。”
宋微凉对自己说,要忍。
“走吧。”他转身当先而行。
她樱唇轻抿,随后跟上。
相对于熙攘的寺内,寺后的树林便显得十分的清静。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入眼中是满眼的绿意与清爽,阳光灿烂却不炽热,气候宜人。她很喜欢这个季节,也很喜欢相国寺后这一片树林的清静幽雅,但却实在不喜欢身边有凤烈阳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
“这里跟你很像。”他有感而发。
宋微凉感觉莫名其妙。
凤烈阳笑道:“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你的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宁静幽雅而富有内涵。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如果说她像树叶一样,给人一种陪衬的感觉,她倒还相信。一直以来,她在家里便一直是绿叶般的存在。
“我们到林中走走吧。”
在绿树掩映之下,一身淡紫的她透出几分出尘若仙的味道,让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异样心思。宋微凉却忍不住有些犹豫。高大的树木有时会形成天然的屏蔽,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跟他如此性情的男人共处。凤烈阳看出她的犹豫,眸底闪过一抹玩味,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讶异又退缩的目光中,拉着她走进林中。紧忙要跟上的红梅却被他的侍从挡了回去。
“你放手。”宋微凉试图挣扎。
“省些力气吧。”这是他的回答。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说呢?”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这样忐忑不安了。“我不知道。”她老实回答。
“那你猜。”
“对我而言,多半不是好事。”她很诚实。
他哈哈一笑,手上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扯进怀中。“你真的很诚实啊。”“放手。”她又羞又恼,偏偏又不敢高声。
凤烈阳将她压抵在一棵大树上,抬起她的下巴,不顾她的挣扎低头吻上。从来不曾对一个女人如此念念不忘,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太过新奇,也让他颇感烦躁。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一切却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唔。”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差点忘了这只小野猫的爪子是很锋利的。
之前的教训未能让他引以为监,这次又吃了同样的苦头,但要他就此放开到口的甜蜜,却绝不可能。他的吻明显带着掠夺与惩罚,宋微凉双手被他反箝在身后无法挣月兑,更无法摆月兑他渐趋过火的撩拨,这让她又惊又惧,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
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凤烈阳陡然回神,看着身下那双珠泪盈然的眸,他的心头闪过一抹微妙的情愫。眼前的她失了淡定,少了从容,眼中是对他毫不掩饰的惧伯与厌恶。他十分确定自己不喜欢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心中轻叹一声,他缓缓松开对她的箝制。宋微凉眼泪簌簌而下,咬着下唇,低头整理自己散乱的衣物。她讨厌这样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厌恶这样任性妄为的凤烈阳。
“别哭了。”忍不住动手替她拭泪,她眼中不停滚落的泪让他的心有些慌乱。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她楞楞地抬眼看他。
“你不怕你的丫鬟看出异样吗?”
他的话重重打进她心头,眼中的泪不由得渐渐止住。她不能让红梅看出异样,这件事她不能对任何人说。
泪水把她的眼睛洗得益发的清亮,楚楚可怜的姿态让人心生怜爱。凤烈阳情不自禁将她揽进怀里。
宋微凉身体在瞬间僵硬,然后本能的开始挣扎。
“别乱动,让我抱一会。”他低声警告。
她吓得不敢再乱动。
这么抱着她,鼻翼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觉得心情异常的宁静,仿佛她天生就该在他的怀抱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