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气中慢慢飘散。
打人的、被打的都没动。
旁观的小办默默地继续收拾行李,这次她绝对站在小姐这边,凌公子就是再俊美一百倍也没用。
“小策。”他心疼地看着她微颤的身子,柔声轻唤,对挨的那一记耳光浑不在意。
沈小策慢慢攥紧拳头,垂眸,冷淡疏离地道:“我们到此为止吧。”江湖离她太远,他招惹的桃花太多,太多刺。
凌云风伸手欲抓她,却在她转身迈步的瞬间又收回手。这个时候的她恐怕更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我收拾好了。”
“走吧。”沈小策当先迈出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潇湘园。
李家堡外,停着一辆马车,一见沈小策主仆出来,车夫便迎了上去。
“沈小姐,请上车,大少爷让小的送小姐上京。”
“多谢。”从这里到有人烟的小镇还有段距离,凭她和小办的脚程实在不乐观,在她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的前提下,她没有理由拒绝。
一连数日,沈小策照常吃饭就寝却不发一言,赶路时就坐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景物和行人。
小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姐哪是在看人赏景?明明什么都没再看,就只是在发呆。
偏偏,她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该怎么劝慰小姐。
沈小策将头枕在右臂上,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处的山脉,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了?”小办紧张地问。
“我没事,小办,不要担心。”
“小姐——”听主子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小办几乎喜极而泣。
沈小策回头朝她笑了下,“我真的没事,不要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瓷女圭女圭,你家小姐没那么脆弱。”
小办安了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在马车的颠簸中睡着了。
趴在车窗上的沈小策在迎面拂来的清爽微风中,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也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
青布床幔是普通客栈常用的,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怔了下,她的外裳已经被人除去,只余贴身亵衣。
她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没有伸手去掀床帏,漠然地开口道:“我说过的,不要再做纠缠。”
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我似乎并没有答应你。”
沈小策掀帐下地,拿过一旁悬挂的衣物就要穿上。
眼前一花,她已落入一具熟悉的胸膛。
凌云风低头吻在她的眉眼上,笑道:“都几日过去了,即使有气也该消了,难道你真的要我日日睡房顶吗?”
她瞪着他,“你果然一直跟着我。”
“如花似玉的娘子孤身上路,在下实在放心不下。”
“谁是你家娘子,休得胡说八道。”沈小策边说边闪躲,不让他继续亲吻。
凌云风由她闪躲,只管将人牢牢箍在腿上,吻不到诱人的红唇,索性便在她肩颈上烙下印记。
那一股股又疼又痒中透出的酥麻,让沈小策不得不咬紧唇,就怕自己忍不住逸出羞人的申吟声。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床上,沈小策被他压在身下,身上仅余的贴身衣物早就离她而去。
他的手游移在她的身上,撩拨着她所有的敏感地带,在唇舌相抵的追逐中渐渐软化她的抗拒,最终一举攻陷。
交握的十指有力地扣在一起,随着他越来越大的幅度,沈小策终于发出难耐的娇吟。
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她雪白的胸脯上。
当一切平复,只余个人平稳的心跳声。
窗外的蛐蛐发出夏夜的鸣唱,远远有着蛙声附和。
沈小策裹了床单背身而卧,不想搭理那个占尽自己便宜的男人。
凌云风从后搂她入怀,厮磨着她的耳鬓,轻笑,“小策,你我这样早就与夫妻无异,我已经派人前去向令尊提亲,不要跟我生气了。”
“什么?”她一惊,立时转身,“你派人去向我爹提亲了?”
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宠溺地笑道:“原本我也不想这样操之过急,总要你点了头才好行事。可是,”他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若是因此让你受了委屈,我是绝不允许的。”
沈小策沉默了下去,那日李湘云的话确实犹如一把利刀一下扎进她的心口,她自幼秉承闺训,一时情不自禁半推半就地将自己给了他,到底是有失矜持。
“后悔吗?”凌云风漫不经心地问,心却有些悬起。
沈小策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心不由己,身不由己,她清楚自己早就动了心,否则也不会让这男人碰她,所以她没有理由后悔。
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当日之事他几经谋划,多做铺垫,导致一切水到渠成,可是,她出身大家,幼承庭训,没有婚约即失身于他,尤其没能保护好她,还让不相干的人用言语伤害了她,终究是他有愧于她。
药谷,是江湖上一个特殊的存在。
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它既非白也非黑,谷主一脉擅长医、毒二术,无论你是黑道还是白道,无论你是贫是富,要求医,可以,只要达成谷主的要求便好。
药谷救人,也许看心情,也许看天气,也许什么都不看。
里面的人据说脾气都很古怪,尤其现任谷主——凌云风。
一个俊美到极致的男人,不但医术精湛,武功更是出类拔萃,传闻药谷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天才!
“你真的是药谷谷主?”小办两眼放光地看着准姑爷。她听了好多关于药谷的传闻,没想到那个人家说的绝代美人谷主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凌云风笑着点头。
沈小策依旧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
“小策,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从后搂住她的腰,略带不满地说。
“我对这个没有兴趣。”她老实地回答。
“姑爷姑爷,我有兴趣,你给我说说吧。”小办兴致勃勃地插嘴。
凌云风被那声“姑爷”叫得心花怒放,放开沈小策,转过去继续跟小办玩有问必答的游戏。
“姑爷,你真的是药谷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
“当然是。”
沈小策的嘴角抽了下,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我听人说你很丧心病狂的。”
沈小策伸手抚额。小办你真的太直接了。
凌云风冲着小丫头粲然一笑,问:“你看我像坏人吗?”
小办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地道:“不像。”姑爷好美!
身后两人你有问我有答,沈小策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天际一抹白影越来越近,她眯起眼去看,那白影是朝马车而来。咦?是只鸽子。
她正疑惑间,一只手从她颊畔探了出去,那只雪白的鸽子便落到那只手上。
凌云风取下信鸽上的信笺,展开,顿时笑容满面。
小办看呆了。
沈小策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伸手模模她的脸,星眸中满是笑意,较之月夜中最璀璨的星子更为耀眼迷人,“岳父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允许我们先行拜堂成亲。”
沈小策定定地看着他,淡淡地开口,“有何为凭?”
“小策,不要满眼怀疑地看着我。”
“我爹就算答应亲事,也会有亲笔书函给我,等我看到书函的时候,我就相信。”她立场败坚定。
小办捂着嘴偷笑。
“你不想嫁我吗?”凌云风一脸受伤地看着心上人。
沈小策掩唇打了个呵欠,往软靠上一歪,闭上眼道:“我乏了。”爹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到底京里出了什么事?
小办笑出声。
凌云风受伤的表情一扫而空,朝着沈小策黏了过去,继续追问,执意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可,“你真的不想嫁我吗?”
小办笑着钻出车厢,把空间留给小姐和姑爷。
沈小策由他缠闹,就是不吭声、不睁眼,径自想着心事。
“你在担心什么?”他在她耳边轻喃。
她身子一震,仍旧没说话。
“我有请人留下保护岳父,不必担心。”
沈小策倏地睁眼。
凌云风捏捏她娇俏的鼻子,笑道:“为夫怎么忍心让娘子心生忧愁呢,放心,万事有我在。”
沈小策慢慢的笑了,就像月夜中缓缓绽放的昙花,然后顺势扑入他的怀中,“谢谢你,云风。”
“我更喜欢你喊我风,”他的手滑进她的衣襟内,声音染上几丝,“那时的你……”妩媚妖娆得让人失控。
她用力推开了他,胸脯急速起伏着,瞪着他,低声斥道:“大白天的,你节制点。”
凌云风耸耸肩,模模鼻子到一旁坐下,眼观鼻、鼻观心,打坐定神。
沈小策将被人弄乱的衣服整理好,不着痕迹的坐到离某人最远的地方。如果不是车厢内空间有限,她一定有多远躲多远。这个男人自从他们之间有了夫妻之实之后,就彻底撕掉那张温文尔雅的皮,白天的时候比以前更无耻,夜晚的时候就化身为禽兽。
小手握拳。真的很禽兽!
她的脸微微烫了起来。怎么会有人每晚都发情,简直令人发指!
晚霞渐渐映红天际,远处青山都似笼罩在一层橘色光芒中,安详而美丽。
歪头细想,好像自从遇到某只禽兽开始,她就没了游山玩水的好心情,一心一意只想着怎么甩掉他早点去见爹。
想着想着,上扬的嘴角就慢慢垮了下来。最后她非但没能甩掉他,反而被他吃干抹净赖上了。
早就安定心神在沈小策毫不知情下靠近她的人,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忍不住笑问了句,“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帮你分忧。”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搭理他。
凌云风也不闹她,老实地坐在旁边陪着她看远处的晚霞。
一直目送那轮红日一点一点地没入山后,沈小策慨然地说了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你说是不是,小策?”狼爪又一次搂住她的腰。
“是。”她表示赞同的点头。
“你喜欢看落日,等以后回到谷中我天天陪你看。”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无限感慨地道:“旭日初升的景致更美,可惜我起不来。”
凌云风不禁哈哈大笑。他的小策果然很有意思,温良贤淑的外表,狡猾聪慧的内在,偶尔顽皮得可爱。
败快,沈小策就收到父亲的亲笔信函,果然是同意她可以先行嫁人,只是她在信的结尾发现了一段很不厚道的话——
为父相信小策有贞洁之志,但前来提亲的人再三强调其主人为人实不可靠,若不想吾儿进京时附赠外孙一名最好防患于未然,为父不得已出此下策。
信笺被沈小策下意识地攥成一团。爹,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人!
凌云风从她的手里抢过信函,摊开看了看,理所当然地也看到了最后那段话,于是,他也忍不住将信笺揉做一团,小左那家伙竟然趁着提亲时当着他未来岳父的面诋毁他!
败好!
然后,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在他们投宿的那家客栈,凌云风和沈小策拜堂成亲了。
沈小策以为简单的拜个堂,有媒有证也就成了。
结果,她发现自己错了。
他们成亲明明临时而仓促,可是,当一身喜服头罩红巾的她被小办扶到大厅时,就听到许多人声,简直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
她低着头从红盖头下看到许多脚,穿着各式各样靴鞋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一刻,她不得不相信药谷真的是个很有号召力的存在,药谷谷主更是一个很有号召力的身份。
满耳充斥的都是恭喜道贺的声音,客栈外还有鼓乐在不停的吹打着。
沈小策在丫鬟和喜娘的搀扶下走至同样一身大红的凌云风身边站好。
“一拜天地。”司礼宏亮的声音在鼓乐声中清晰的响起。
“二拜高堂。”耳边一片哄然。
“夫妻对拜。”她听到了有人在起哄调侃。
成亲之日无大无小,果然是百无禁忌啊。
“送入洞房。”
沈小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去歇着了。一大清早就被人挖起来梳洗打扮,折腾了一天,还什么东西都没得吃。想到可以回房去歇着顺便吃点东西,她的心情不禁高兴起来。
“凌谷主,让大家看看新娘长什么样子啊。”
“就是就是,能配得上谷主的一定是美若天仙之人。”
“……”
四下一片起哄声。
沈小策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些江湖人果然太过豪放,若是一般仕族官宦人家断不会如此的。
蓦地眼前一亮,她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张比女人还让人心动的俊脸笑意盈然的看着她。
众人只见一身嫁衣的新娘,肌肤被身上的嫁衣一衬益发显得水女敕诱人,眉目如画,发髻高挽,此时那一双秋水翡眸水汪汪的冲着药谷谷主轻轻眨了下,胜却千言万语。
虽然大家不得不承认新郎似乎更胜一筹,但是新娘也确实是一个美人,只可惜她嫁的丈夫实在太过祸水。
毕竟,自从凌云风十二岁出道江湖至今,他一直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因为他那张过于漂亮的脸,江湖上举凡有名有姓的女人都对他心生爱慕,为他大打出手争风吃醋时有耳闻。
甚至还有男人为了他那张脸导致性向转变,追求手段比之女子更为激烈疯狂。
所以,不管交情如何,这次一听说他要成亲,大家就从四面八方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看热闹重在参与!
其实,看到这么多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凌云风面上虽笑得阳光灿烂,心里已经把药谷某个人剥皮拆骨。
消息一定是小左放出去,而且肯定是在他岳父修书当天就放出去,小左的时间掐算得很准,他甚至连他们要落脚的客栈都算计到了,果然很好!
“多谢各位江湖朋友赏光来参加在下的婚礼。”凌云风双手抱拳冲着在场众人转个圈子道谢。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大家众口一致。
“请大家不要客气,吃好喝好。”新郎官很慷慨的招呼大家。
“凌谷主不必管我们,快进洞房吧。”
这些人果然太豪放了。沈小策的脸忍不住微微发烫。
凌云风面不改色的握住妻子的手,笑道:“那凌某就失陪了。”
“好说好说。”大家都很客气。
只可惜,凌云风才迈出半步,迎面就打来一把飞镖,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一道挟带无边怒意的吼声——
“你们不许成亲。”
沈小策扭头去看丈夫。要嫁祸水,果真要有足够的勇气啊。
“凌云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从众人有志一同让出的路走进来的蓝静雪一身红艳,更衬得娇颜妍丽,姿容无双,俨然有把新娘比下去之势。
沈小策满是狐疑的目光在丈夫和蓝静雪之间来回游移。
凌云风轻轻一笑,堂而皇之的当着众人的面把玩妻子的手指,懒懒的道:“敢问蓝四小姐想让我如何对你?”
“你怎么能对我始乱终弃?”蓝静雪出言指控。
沈小策眨了眨眼。
在场众人都竖直了耳朵。等的就是这一刻。
凌云风意兴阑珊的看了蓝静雪一眼,“在下何时对蓝四小姐始乱过?”
她整张脸都快烧了起来,“你还敢说没有,四年前你曾经看了我的身子。”
沈小策依旧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颇耐人寻味。
凌云风五指与妻子的交叉相握,剑眉微扬,戏谑的道:“好像当时是在下先到那里沐浴,而四小姐是后到的,要看也是在下被四小姐看了去,怎么能说是在下看了四小姐呢?”
蓝静雪握剑的手颤抖起来,咬紧了嘴唇。
凌云风继续漫不经心的道:“记得是四小姐主动宽衣解带下池的,在下为了不被四小姐看光,只好把四小姐一掌送回岸上。”
“我的身子既然被你看了,你就要负责。”蓝静雪执着地道。
“那如果你的身子再被另一个人看到,怎么办?”沈小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蓝静雪脸上怒意横溢,剑尖直指沈小策。
凌云风随手一挥就将剑挡到一边,对着新婚妻子笑得异常欢愉。“小策,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沈小策蹙眉,“我只是问问题,没给你出主意,尤其是这样没人性的主意。”
众人心想,就算没你提醒,这种缺德的主意凌大谷主也是信手拈来,毫不犹豫的。
凌云风一脸受伤的看着妻子,抓住她的手放至心口,幽幽地道:“难道娘子竟是希望我娶了她吗?”
众人不约而同有些同情起新娘子,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就是这样被某个无良的男人骗到手的。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沈小策扭头对蓝静雪异常认真的说了句话,“关于他娶不娶你的问题,你跟他本人讨论就好。我饿了,想回房吃点东西,恕不奉陪了。”然后,用力甩开新婚丈夫,因为一时没甩利落,又用脚狠狠踩了下,最终潇洒掉头走人。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对新娘投以崇拜的目光。凌云风纵横十余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毫不留情的、狠狠地给他用脸色。
丙然,能嫁给凌云风的女人绝非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