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发现自己惧怕阳光。
当她注视着那亮晃晃的光线,就好像有千根万根针戳刺着她的眼睛,让她难受极了。因此每当旭日升起,她就必须躲回房中,将窗子上的黑布拉上,尽可能的遮蔽白昼的光线。
只有在日头偏西之后,她才撤去窗上厚厚的黑布帘,打开门,走出房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而到了天空大亮之时,她就必须回到房中,再度将黑布帘拉上。
她的房间方位甚是奇特,与主屋相背而立,而且两屋之间,还隔着一大片竹林。极为安静,也极为孤立。
未晞知道,她必须住得偏僻而孤立,是因为民间视白子为不祥,若不是一直被柳大娘小心地藏匿在距离琅琊国京师最远的天守城,她早在出生当时就该没命的。
小时候,她曾问过抚养她的柳大娘无数次,“为什么我的皮肤和头发的颜色和妳不一样呢?为什么只有我那么怕看到阳光呢?”
“那是因为未晞小姐是月神的孩子啊!”柳大娘总是这么回答她。
“这就是我见不到我娘的原因吗?因为我是月神的孩子?”小未晞偏着头问。
“是啊!未晞小姐的亲娘在……在很远很远的天上,住在天宫里,所以妳见不到她。”
“那……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呢?我看到竹林外有好多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阿,他们玩的游戏好像很有趣,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我可以跟他们玩一会儿吗?”她的大眼中,露出渴望的表情。
打从她懂事开始,她的生活里,就只有柳大娘。
柳大娘爱护她,照顾她,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唱歌,教她观星象……柳大娘是她最喜欢的人!可是,当她望着那些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要走出这房子,和大娘以外的人接触。
“不可以!”柳大娘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过激动,吓着了孩子,连忙放轻了语调,“妳不可以和他们玩,那是因为……神的小阿是不能和人的小阿一块儿玩的!惫有,如果妳看到生面孔的人,一定要远远地躲开,不能被看见,知道吗?”
“为什么?我好想认识别的人啊!我一个人好寂寞啊!”她的眼里盈满失望,眼泪含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我可不可以不要当神的小阿?大娘帮我跟月神说,要她把我变成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平凡人,好不好?”
每次柳大娘听见她如此孩子气的要求,都会背过身去偷偷擦眼泪。后来她怕柳大娘伤心,渐渐的便不再提了。
直到十三岁那一年,她总算明白了柳大娘如此伤心的原因。
那是盛夏之时。
日落之后,她一如往常地走出房间,那一晚正值十五,繁星拱月,喜欢观星的她,特地走到竹林外的一处小坡上。
那个小坡紧临着一大片湖泊,她知道,每当无风的夜晚,湖泊会澄澈得像一面大镜子,将天上的星子都映在里面,有如一只巨大的宝盆。
未晞走上小坡时,已将近子时,她没料到小坡上居然还有人。
那是两个盗贼,他们像是刚刚干完一票,抢夺了无数珠宝,正高兴的在那里分赃,被弃置在一旁的刀上,还留有未干的血迹。
起先她并不知道那两人是盗贼,她只是忘记了柳大娘的嘱咐,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望那两个人,直到她发现那两柄血淋淋的刀,这才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什么,急忙要跑。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她脚下一绊,重重摔了一跤,跌在地上。
这声响惊得两个男人同时回头。
其中一人刚杀了人,疑心生暗鬼,看见白影就杀猪似的叫嚷起来。
“鬼啊!有鬼,有鬼──”他的手指抖个不停。
“闭嘴!那不是鬼,是白子!”
白子?未晞不解。是在说她吗?
“白子?怎么可能?那种不祥的妖物,一出生就该杀掉的。”
“这里显然有一个逃过一劫。不过无所谓,”另一人抄起沾满血迹的刀,流露出野兽般狞恶的眼神。“现在处理掉也还来得及!”
未晞惊慌的从地上爬起,仓皇逃命。
两个男人提着大刀,紧追在她的身后,挥舞着染血的刀,发出追捕猎物似的狞笑。
风儿撕扯着她的发,她的心跳得好响,她的绣鞋与裙襬擦过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
十五的月儿,照出她毫无血色的脸,与银丝般飘扬的发,盛夏的夜晚,未晞的背心沁出涔涔冷汗。
白子?
那种不祥的妖物,一出生就该杀掉的。
一出生就该杀掉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大娘谨慎地藏着她,不让她接触外人,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月神的孩子,而是因为她是不祥的妖物!
“妖怪,哪里跑!”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啊!她在心里吶喊着。
冷不防,一只大掌猛地揪住她的银发,一使劲将她拖倒,让她重重地跌在地上。
“哼,看妳还能往哪跑!”
残暴的眼神,看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她逃不了了。
“救命啊!救命……”绝望之余,她拚命呼救,但她的呼救声被旷野所吞噬,传不到远方。
“哈哈!没有人会来救妳的,即使有人出来,他们也会帮着我们杀了妳这怪物!”
未晞的眼眸,因恐惧而瞠大,浑身抖得像是落入陷阱的兔子。
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她是众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妖怪吗?可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虽然咱们坏事做绝,但杀了这白子,可是功德一件啊!”揪住她的男人兴奋的催促着他的同伙,“快,快杀了她!看看这怪物的血是不是白色的!”
执刀的盗贼露出残佞的笑容,举高那柄带着血污的刀,狠绝地劈下──
未晞害怕地闭上眼睛,等待最终的一刻到来。
但,随着两声闷哼,两名盗贼咽喉各插了一把薄如柳叶的飞刀,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重重仰倒在地。
“啊!”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救了她吗?
未晞飞快转头,却没看见任何人影。
“不……不论你是谁,谢谢你!”朝着旷野说完,她紧抱着发抖的自己,往家的方向奔去。
但跑了几步,不知怎地她又折回尸体旁,深吸一口气后,闭着眼将尸体喉部那把飞刀拔下。
拿到刀子以后,她飞快地逃离那地方,连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一晚的事,她不曾向大娘提起过。也是从那天开始,她不再说什么一个人好寂寞,或是想要认识别人的话。
她悄悄将那把飞刀上的血洗净了,这才注意到,那飞刀的刀身,镌刻着一只太阳图腾。
她做了个小小的皮鞘裹住刀刃,小心地藏在衣袋内。
从那天起,它成了她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
铁蹄惊破了长夜。
未晞被黑衣男子从恶名昭彰的奴隶市集带走后,他抱着她在林间几个腾跃,便轻易将追兵甩得老远。
接着,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一匹通体黑亮,额带白色十字流星的骏马,便从浓密的林间窜出,他抱她上了马,将她安置在身前,接着双腿一夹,低喝了句:“驾!”
马儿撒开四蹄,驰骋如风。
“啊!”她发出低呼,从没乘过马的她,差一点滚下马鞍。
男子将她的手抓到自己腰间。“抱牢。”
未晞只能困难地点点头,抱紧那副精瘦的劲腰。
狂风在她的耳边呼啸,凛冽的夜风刮着她的脸,她畏寒地缩起肩头。男子察觉了,将她按向自己,让她偎着自己温热的胸口。
未晞不知道这个男子要带她去哪里,他连一句话也没交代,就这样一路沉默地策马奔驰。
她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也不知道他为何闯进拍卖市集带走她,但是,有种直觉告诉她,这男子不会伤害她。
她抬头望了一眼星空,由星宿的方位,她辨认出他们正朝着北方前进。
北方?那不就与她自小生长的天守城背道而驰?
不!她不能离开天守城,大娘在家里等她,她被掳走后,大娘不知道有多担心,她一定要回去才行!
她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襟,男子低下头,询问地挑起好看的眉。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鼓起勇气问他。
男子勾起薄唇,朝她一笑。“现在才问,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是在笑她吗?未晞咬咬下唇,又问了一次,“我们要上哪儿去?”
“到了之后,我自然会告诉妳。”他笑着回避了她的问题。
到的时候,还用得着他告诉她吗?未晞皱了皱鼻子,觉得这个男子说话没个正经,老喜欢耍着人玩,但奇怪的是,待在他的身边,未晞却不觉危险,反而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彬许是他那柄镌着太阳图腾的剑,使她联想到从前曾救过她一命的侠客吧?她一相情愿的认为,这次救助她的男子,一定也是个好人……
两个时辰后,月儿偏西,星子隐没,东方的天空露出曙色。
天就要亮了,追兵早已看不见影儿,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吗?要是在天亮后继续赶路,她可能会承受不住日光的曝晒──
未晞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但在这时候,他忽然停下了马。
“下来吧,跑了一晚,马儿也乏了,我们就在这里打尖。”
这里?被抱下马的未晞讶异的看向周遭的环境。
他们已离开浓荫蔽天的树林,进入了山区。
这座山像是一块巨大的垒石,高耸参天,石山稀疏地长着一些针叶树,山腰的某处则流泄下一线飞泉,潺潺落下,绵延成一条小溪,使得溪水两旁的土壤格外肥沃,绿油油的青草随着溪流的两岸生长,像极了绿色的绒毯。
摆衣男子擦干了马儿的汗,让牠在溪边饮水吃草。他从鞍袋里取出一只皮囊,在溪里装满了水,然后拿了两个馒头走过来。
“吃吧!”他将一颗馒头丢给她,“吃完早点休息,晚上还要赶路。”
未晞看看馒头,又看看他,最后鼓起勇气问:“我……我叫未晞,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称呼?”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别人,妳说话定是对着我说,所以繁文缛节那一套可以省了。”
他的回答,让未晞微张着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不由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妳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她想弄清,他是敌是友?
他挑起眉,“不,是因为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要买下妳。”
未晞抽了一口气,手中的馒头滚到地上,倒退好几步,大大的眼睛充满震惊。
她无法相信,这男子和那些月苑商人一样,掳走她只是为了钱!
见状,黑衣男子不禁放声笑了起来。
“别人说什么妳都信啊?这么好骗,妳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将手上的馒头递给她,自己则弯腰捡起掉到草地上的馒头,拍了拍,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她怔愣了下,这才发现,原来她又被骗了!
在柳大娘的保护下,她鲜少接触外人,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可怕,不是要杀她,就是要捉她,而眼前这个男人,又一直捉弄她,好像把她唬得团团转是件有趣的事。
未晞偷偷在心里决定,还是不要与他多说话好了。
她避开他,找了一块树边的石头坐下,低头默默吃着馒头。
吃过了东西,喝了水,肚子不饿了,这时未晞见他取来一件薄毯,展开,铺在柔软的草地上。
“过来。”他对未晞勾勾手指。
“做什么?”她的眼睛,看起来充满戒备。
“妳睡这里。”
“不用了,我……我靠着树干睡就好。”
“妳靠着树睡觉,不怕虫咬?”
这树有虫?未晞害怕地掉头望向树干,不料却听见他闷笑了出来。
又被骗了!
她瞪着笑不可抑的他。
“你……你真的……你实在……”她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噢,她真讨厌这个男人,为什么他总爱拿她寻开心呢?
“别气了,我只是觉得妳不需要防备得那么紧,所以才跟妳开开玩笑。”他敛去玩世不恭的轻浮笑脸,正色道:“我知道妳在怕什么,但妳的害怕只是多余,我保证我不会乘机占妳便宜。”
未晞不敢相信他,可是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容不得她怀疑。
“真的?”她还是又问了一次。
“相信我,我现在除了好好睡一觉之外,没有别的念头。”他再度保证。
未晞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昨晚,他带着她施展轻功,躲过了月苑商人的手下,接着又驾了一夜的马,带她来到这里。她都累得手脚发软了,更何况是他?
“我先提醒你,我……我可是很容易惊醒的,你如果靠近,我会听见。”她虚张声势的说。
摆衣男子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被威胁了吗?被一个弱质女流?
“我说真的。”她又强调一次,深怕他不信。
“好好好,我不会靠近。”
未晞这才小心翼翼地躺在薄毯上,将自己蜷成一只小虾子的模样。
蚌然,一件黑色的披风兜头罩下。
“待会儿日光很烈,用这披风盖着。”
未晞拉下披风,露出一双微讶的眼看他。他……怎么会知道她畏光?
“谢谢。”她小声的说。原来,他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可恶……
“快睡吧!”他替她将披风拉过头部。
未晞侧身躺着,披风罩住了她的全身,她在披风底下闭上眼。
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竖耳倾听他的动静而睡不着,没想到,才闭上眼,她就沉入梦乡。
◆◇◆◇◆
办日西沉。
披风底下,未晞悄悄醒转。
日升而息,日暮而出,这已是未晞多年的习惯,不需人唤便自己醒来。
未晞醒后,并没有贸然欠动身子,她警觉地倾听着周遭的声音,确信没有听见任何声响,这才悄悄拉开披风一角,露出一双清澈大眼,望向四周。
没有人。
未晞惊坐而起。那个把她从月苑商人手中带走的男人不见了!
他走了吗?
当未晞看见马儿仍伫立在溪边,闲适地嚼草喝水,这才想到,那男人不可能丢下他的坐骑离开,他一定走得不远,也许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她不打算等他回来。
她要趁这机会回天守城,在那里,视她如己出的柳大娘在等着她。
打定了主意,未晞拾起披风披上。
她想,漏夜赶路,这披风是必须的,不但晚上可御寒,白天还可以提供些许遮蔽,只要她拉上帽兜,便可以遮去她的发和大半张脸,减少不必要的注意。
有了披风,接着,她最需要的就是食物和水了。
未晞想到那男子曾经从马鞍袋里拿出水袋,便猜想他可能把东西装在那里。可是,想到要接近那样的庞然大物,她不由有些害怕。
但是,为了离开,她必须克服恐惧,接近那匹马。
她大着胆子走向马儿,马儿察觉她的靠近,忽然扬蹄喷气起来。
啊!懊可怕!懊可怕!未晞吓得差点落荒而逃,但是她才一转身,又想到她不能这样逃走,没有食物和水,她根本走不远。
没奈何,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回去。
“你……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看看还有没有可吃的。”她好声好气的跟牠打商量,见马儿安静了下来,她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走到马儿身边。
她翻开鞍袋,果然看见里头有干粮和水袋。未晞拿了水袋,又要去拿干粮时,脑海中忽然映出那张爱笑的面孔,罪恶感不禁油然而生──
如果她把干粮都拿走了,那他岂不是得饿肚子了?这样……似乎对他太残酷了,不管怎么说,他总救过她一次,她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还是留两个馒头给他吧!”她最后还是因为不忍心,留下两个馒头,其它的全部用手绢包好带走。
就在未晞盖上鞍袋,准备开始她的月兑逃计划时,马儿忽然发出高亢的嘶鸣。
未晞吓了一跳,深怕马儿的嘶鸣声把那男子引回来,急忙回过头来,慌张地安抚牠。
“嘘!嘘!马儿,别叫呀!”
她想模模马儿,却又不敢,伸出的手忙又缩回来。
马儿像是看出她的焦急,偏了偏长长的脸儿,又安静了下来。
“呼!”
见马儿不叫了,她松了一口气,提起脚步,再度往前走去。
没想到,她才踏出一小步,马儿又开始发狂似的扬蹄嘶鸣起来。
但这次,未晞不敢回头安抚马儿,她知道自己已经浪费不少时间,再不快点离开,那男子随时会回来的!
她拔腿就跑。
没跑多久,她就听见奔腾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的追了过来。
不会吧?不会吧?是马儿在追她吗?
未晞在慌乱中回头一看,只见奔驰在她身后的骏马忽地凌空一跃,跃过她的头顶,横过身子,挡住她的去路。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一匹马拦住了!
“哈哈哈……”愉悦的笑声由树上传来。
未晞倒抽了一口气,往上一望,接着瞠大了水眸,目瞪口呆。
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正叼着一根青草,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她。
未晞满面惊恐。天啊!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他一跃而下,那轻巧的势子,就像片叶子落地无声。
“真是匹听话的马儿!明早要是找到客栈投宿,我立刻找人给你刷毛,让你舒服舒服。”他拍了拍马儿,马儿则愉快地顶顶他的手。
未晞瞠眸,看着这合作无间的一人一马。
“駃騠经常担任戒护的工作,而且从没让我失望过。”他的笑眸转向未晞,“妳要上哪儿去?”
“我只是……要去走一走。”她别开眼,说得很是心虚。
“只是去走一走,不需要带走饮水和干粮吧?”他轻易便戳破她的谎言。
未晞咬住下唇,没有接腔。
“旅途还很长,让妳带着那些吃食未免委屈了妳,我看还是由我保管吧?”尽避他的遣词用字非常客气,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把食物交出来!
未晞只好不情愿的将水袋以及用巾帕包起的馒头递还他。
他打开马鞍袋,正准备将东西放回,却意外的发现里头居然还有两颗馒头。
“这两颗馒头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太过匆忙,忘了带走吧?
她难堪地转开脸。
“我只是……不想害你捱饿。”说完,未晞觉得自己好窘。
天啊!他一定觉得她是笨蛋吧?
听了她的话,他心中一凛。
抬起头,他那双黑曜岩般的眼眸直直地盯住她。
那一瞬,他好似变了个人,脸上惯有的调笑表情不见了,他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
在那样的注视下,未晞莫名地感觉一阵燥热,心跳得好快。
他……为什么要那样看她?她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回避他的视线。
他将东西放回鞍袋,然后忽然对她说:“我们要上京。”
上京?!未晞猛地抬起头,她没想到,他突然愿意告诉她他们的目的地。
“上京做什么?”她从没去过京城,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他微微一笑,“有人要见妳。”
“什么人?”所以,他出手相救并不是偶然?
“去了就知道。”
他又开始与她开玩笑了。未晞有些失望,还以为他终于愿意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没想到一切还是没有改变。
“对了,我还没告诉妳我的名字,”他再度弯起俊眼,“我叫百里旭,旭是九个太阳的旭。”
百里旭……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同时注意到,他俩的名字里,都暗嵌了一个“日”。
只不过,他是东升初阳照百里,而她……却是永远盼不到天亮的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