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为什么曾在我书房里?”
尽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宣璃看见宣临那双怒火中烧的蓝色眼瞳时,她发现自己居然没用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宣临扯掉披风甩到一旁,厉喝:”说啊!谁准妳进我书房的?﹂”
宣璃被宣临不寻常的怒火吓得缩起肩膀。眨巴着仓皇无助又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瞅着兄长。”对、对不起,宣临哥哥,我……我只是……”
“妳好大的胆子,敢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宣璃被他高大的身躯逼进角落,缩成一团频频发抖,但她还是努力地解释着,
“不、不,我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想……“
糟糕!她又开始结巴了。
宣临瞇起眼眸,耐心几乎用罄。“想怎样?说啊!“
“宣临!“熏尹的惊呼在门口响起,“你在做什么?“
“大嫂!“宣璃像是看见救星一般飞奔过去,吓破胆地躲在熏尹身后,连看也
不敢看宣临一眼。
熏尹护着宣璃,用不赞同的口气道:“宣临,你怎么对她这么凶?.你会把他吓坏的!“
又来了!每次只要他对宣璃不假辞色,熏尹就一定站在她那边为她说话。
“熏尹,妳不要老跟我唱反调!“
“我只是觉得你太缺乏人情味了,宣临,她只是来跟我借些绣样而已,我是她的嫂嫂,理应帮到底呀!“
宣临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着怒火。“熏尹,我跟妳说过多少遍了,定浚王府的事与我们无关。妳为什么一定要揽麻烦上身?”
熏尹讶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会当着宣璃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宣临,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说这是麻烦呢?家人互相帮忙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宣璃是你的妹妹!“
“我从没承认过他们是我的家人!“他早已与他们恩断义绝,划清界限。“宣临!“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争执,宣璃连忙道歉,“宣临哥哥,都是我不好,请你不要责怪大嫂――“
宣临盛怒的眼眸倏地瞪向她,“我的事,要妳来啰唆!“
宣临史无前例的怒吼把宣璃的胆子都要吓破了,灼热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真的不知道,宣临哥哥今天为什么火气特别大,连大嫂都治不住他,难道他就这么讨厌再看到她吗?
鲜少动怒的熏尹被宣临气得发抖。“宣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上回宣璃不请自来,宣临也只是吼几声而已,甚至还就宣璃与昭璇的婚事谈论他的想法,她相信宣临尽避嘴上说得绝情,他还是将宣璃当成昧妹看待,但这一次他却反常的大发雷霆,连她都被他的怒气吓到了。
宣临并没有回答熏尹的问题,一双冷冽的冰瞳直盯着躲在熏尹身后的小小人儿上,直到宣璃被他盯得全身发寒,连心都在颤抖。
宣璃意识到宣临瞪视她的眼光。已经不是平时的冷漠,而是……充满敌意,彷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仇人。
宣璃觉得又困惑又伤心。
“宣临哥哥,我很抱歉惹你生那么大的气……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熏尹大惊失色地拉住宣璃,急切地说道:”宣璃,宣临生气与妳无关,妳千万别这样想――”
宣临冷冷地打断熏尹,对宣璃道:”谁准妳走的?”
一丝希望倏地在宣璃眼中升起,”宣临哥哥?”
宣临面罩寒霜地朝她伸出,”把妳偷的东西拿出来!”
璃整个人僵住了。
熏尹真的动怒了。”宣临,你在胡说什么?宣璃怎么可能会偷东西?”
“有没有,妳问她就知道。”宣临的冰瞳阴冷得令人不敢直视。
宣璃心虚的表情、逃避的眼神,以及剧烈发抖的双手,全都无法瞒过宣临犀利的双眼。
宣临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她明明把东西藏得很隐密,为什么他会发现?
不管怎样,她绝不能承认。更不能把东西交出去,因为……这是昭璇寻找已久的东西啊!
“我……我没有偷东西。”宣璃矢口否认到底。
她以为宣临会当场翻脸,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冰蓝色的眼瞳里布满无尽的苍凉。
那是一种痛心疾首,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在她的记忆中,宣临总是淡漠又带着些许讥诮,用一双冷冷的眼眸看着世间百态,只有在面对熏尹时会显现柔情。但此刻宣临的眼神真的把宣璃吓住了,她从来不曾看过他脸上出现过那样的表情。
“宣临哥哥……”她怯怯地低唤。
宣临重重的开了闭眼眸,语气凝重地问:”宣璃,妳知道妳在做什么吗?”
宣璃想说“我知道啊”,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是的,她承认偷窃是不对的,但是……这个东西对昭璇真的很重要,如果身为妻子的她都不能够帮忙,还有谁会帮他?
她的沉默令宣临轻叹一口气:”宣璃,妳记不记得妳上回来这里时,我跟妳说了什么?”
她轻轻地点头,”我记得。”
那一句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说
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昭璇不是妳惹得起的狠角色!
“既然记得,妳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为什么妳非要和昭璇在一起?”宣临责难的语气逼得宣璃低下头去。
“妳认为我会害妳,还是存心要破坏妳的婚姻?妳认写我吃饱撑着,所以没事就玩棒打鸳鸯的游戏?还是妳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所以不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不!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她勇敢地抬起头,拚命地为昭璇辩解,”宣临哥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昭璇,可是……昭璇真的对我恨好,他真的不像你说的那样狠戾,从成亲至今,我一直过得很幸福,我从来不会后悔嫁给他――”
“这就是昭璇厉害的地方!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用温和无害的表相松懈别人的戒心,最后趁其不备的攻城略地!”宣璃的幸福,说穿了根本就是一层假象!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昭璇?”
“因为他羞辱了爱新觉罗家的尊严!”宣临声色俱厉地低吼,”妳知道他要妳从我这儿拿走的是什么东西吗?妳知道册子里的内容吗?”让我告诉妳,那是睿王党的名册!他享受他阿玛的庇护,享用的是朝廷的俸禄,但是他骨子里却是个密谋造反的叛臣,而妳,竟然与他同流合污!”
宣临的痛斥彷佛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宣璃愕然地僵立当场。
昭璇是……密谋造反的叛臣?
不!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就在此时,总管赫图伦恭敬他在书房外通报,”贝勒爷。少福晋,昭璇贝勒求见。”
*****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诡异的让人招架不住。
宣璃呆呆的凝视着翩然走进的身影,那个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她该问吗?
她该相信吗?
她怎么能接受夜夜躺在她身边,立誓守护她一生的良人,实际上根本是暗中与整个朝廷作对的敌人?
当昭璇踏入书房的那一瞬间,端坐在椅上的宣临瞇起凌厉的双眼,全神戒备,彷佛昭璇是一只猎豹,却闯进了狮子的地盘。
“昭璇贝勒,真是稀客。”宣临甚至没有起身相迎。”有何贵事?”
“我来接我的妻子。”昭璇从头到尾都不曾正眼瞧过宣临,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宣璃的身上。
“哦?”宣临的唇边虽然带着笑,但眼睁眸却如寒冰一样冷冽,”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
一旁的宣璃倒抽一口气。
是啊!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因为不想让府里的仆人知道,所以,马车与车夫是临时雇用的;忠心的箴儿也不可能对他透露半点口风;就算他真的跑到定浚王府去探虚实。也没有人会告诉昭璇她现在人在何处;加上宣临从来不欢迎定浚王府的人前去作客,昭璇没有道理会想到这里……那么,昭璇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跟踪她。”他坦率地承认,同时迎上宣璃震惊的目光。
“真是与众不同的癖好。”宜临凉凉地嘲讽,”我没有想到你有跟踪自己妻子的怪癖,通常这种事只发生在企图捉奸的丈夫身上、难道妳是怀疑宣璃对你不忠?我想……总不会是天性如此吧?昭璇贝勒。”
宣临每说一句话,昭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宣璃的脸色也就越来越苍白。
“我没必要回答你,宣临。”昭璇冷冷地回答。有这家伙在场,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宣璃细细的声音旋即响起,”那么请你回答我,昭璇,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望着那张苍白却异常坚定的小脸,昭璇首度在那样的神情中语塞。
他没有想到一向怯懦的小妻子,竟然如此坚决地质问他。
她一向深深地信赖他,毫不保留地爱着他,是她纯然的爱与信任救赎了他,给了他温暖,让他看见了天堂。
爱与信赖一直是支持这桩婚姻的础石,但如今,她的信念却动摇了。
“我会告诉妳妳想知道的一切,但不是在这里,”昭璇咬牙,”我希望能够在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再来谈这个问题。”
“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宣璃的声音轻若游丝,但每一个字却都那么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昭璇咬紧牙根。沉默许久后才不得不开口,”我知道妳已经梦见名册的下落,也知道妳会为了我冒险一试,帮我取必失物。”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为死寂。
宣璃呆呆地站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解释。
“宣璃……”昭璇将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担心着她会突然倒下。”妳还好吧?”
宣璃抬起头来,空洞地望着他的面孔。
“你真的……是为了名册,所以才跟踪我来的吗?”
昭璇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又不能拒绝。
“是的,但我也担心妳的安危!”
宣璃木然地点点头,从袖中抽出名册递给他。”这是你要的东西。”
昭璇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挥开,此时此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该死的名册,他只在乎她!
“宣璃,我要妳看着我,看着我……”
宣璃眨了眨眼眸,看进他的眼瞳深处。
昭璇紧握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字发自肺俯地说:”听着,宜璃,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有了揭露一切的觉悟。我会对妳坦白……完完全全的坦白,我只向妳要求一点。那就是――妳不要因此否定我们之间所共有的一切。
“我可以接受妳质疑我所有的动机。但是,妳不能质疑我对妳的爱!我爱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当宣璃看着昭璃失去冷静的面孔,听着他说出她从不曾知晓的感惰、心头只觉得被什么力量给撕扯着。
我爱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是啊!她真的以为她知道,储管他从来不讲。
可如今陈列在眼前的全是谎言,她还能相信什么?
宣璃开口说了句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小得如同耳语,别说是宣临与熏尹,就连昭璇也听不清楚。
“什么?妳想说什么?”
她艰涩的道:”我们的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塌骗局?”
他痛苦地低喊,”宣璃……”
“这份名册真的是“睿王党”党羽的名录吗?”宣璃定定地凝视着他,”回答我,昭璇。”
昭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别无选择。
“是。”
他的回答令宣璃打了个寒颤,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名册落在定浚王府手里?”
“……是。”
“那么,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求大后赐婚的?”她的声音破碎,如同她的心……
“是。”
“那名为了盗取名册而误触机关横死的黑衣人,与你有关联吗?”
“有。”
“那么……”宣璃的声音在颤抖。”肃亲王豪格的死,也与你有关吗?”
“是。”
问到这里,宣璃再也没有勇气追究下去了。
所有的事实,所有的真相,就像在揭疮疤一样,一层层的被掀开,每掀开一层,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更为丑恶,她不知道伤口到底烂到哪一层、是不是要剥到见骨才算数?
蓦地,宣璃的脑海中掠过许许多多的回忆片段――
“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犹记得当她听见他的求婚时,几乎高兴得要晕倒,她的心从不曾沉沦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过,她也永远忘下了那芳心暗喜的心恬。
“宣璃,不管妳有什么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妳、我不希望妳对我隐瞒任阿秘密。”
是啊!就因为这句话,所以她对他坦白,甚至愿意为了他而窃取名册,可是、他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正因为妳承受了一些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乐也是别人所无法体会的,这便是上苍送给妳的礼物,宣璃。”
她还记得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她有多么动容,甚至暗暗感谢老天爷将他赐给她,因为他是她今生所得到最值得珍惜的礼物,如今想起来,却成为最大的讽刺!
“我不会丢下妳,我会陪在妳的身边,直到我们自发苍苍,儿孙满堂……我要永远和妳在一起,宣璃。”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他们真的看得见“永远”吗?他们还有“未来”吗?
往事不堪回首。
直到现在,她才省悟宣临哥哥是多么用心良苦的阻止悲剧发生,而她竟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生活在虚情假意中,还执迷不悟。
绝望、哺楚、万念俱灰。
猝不及防的打幻摧佛一记平地骤起的惊雷,将她所拥有的幸福完全击溃。
宣璃没有说话,但昭璇感觉得到她的心正在崩溃粉碎。
他有预感,他心中的那片纯净大堂,从今以后将不复存在;而他今生唯一的挚爱,也将永远的离开。
“宣璃!”昭璇扣住她的手臂,嘶哑地说迢:”拜托……不要这样对我!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不满,尽避对着我发泄,就是不要封闭妳自己,不要对我绝望!”
宣临从座位上起身,冷然地将落在地上的那本名册甩到昭璇的脸上。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地方,从今以后,别想再接近她!”
但是昭璇根本不听,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宣璃的身上,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宣璃,我无法为我曾犯的罪开月兑,但至少让我有机会弥补!我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妳都忘了吗?”
宣临强硬地将他俩分开,无情的撂下逐客令。”数名孔武有力的家仆合力将昭璇架住。”昭璇贝勒,请吧!”
昭璇奋力挣扎,人吼着:”放开我!要走,我也要带着宣璃一起走!”
对于眼前的混乱场面,宣璃视而不见,听而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破碎的世界
一直没有开口的熏尹心疼地将宣璃楼进怀里,含泪痛斥,”你已经伤得她体无完肤了,还要怎样?如果我们让她继续跟你在-起,她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复元,这就是你所要的吗?昭璇贝勒,你若真如你说的那样爱她,就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
熏尹的话字字如针,直直地扎向他的弱点。使得他毫无反抗能力。
昭璇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颓然地任由宣临的手下将他架走。
可昭璇的离去并未能使宣璃产生任何反应,她就像个无人操纵的傀儡女圭女圭般,呆滞而缺乏生气。
“宣璃,宣璃……妳听得到吗?”熏尹瞻忧地望着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慌得失去主张。”情况不对劲,宣临,她完全没有反应。怎么办?要将她送回定浚王府吗?还是先请大夫?”
宣临当机立断,”先让她躺下,然后派人去请大夫、同时派人通知定浚王府。”
然而,大夫的及时抢救却没有达到任何效果。
宣璃格格当晚即陷入昏睡中,再也不曾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