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快起床!你上班快迟到了。”夏梅使劲地推着蜷成虾子的夏竹。
迟到两个字比十个炸弹的威力还来得大,只见夏竹从床上迅速地弹跳起来。
“老天!为什么闹钟没有响?”她抓起床头上的小闹钟,翻到了背面才发现闹铃的钮已被按至off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一定是自己在闹钟响时把它给按掉了。
眼看距离上班的时间只剩二十分钟,她忍不住暗暗申吟了一声。
从她住处到“华大”搭公车必须要半个小时,然而二十分……不!现在她又浪费了三分钟,只剩下十七分钟……眼看这个月的全勤奖金就因自己的贪睡而泡汤,她的懊恼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迅速梳洗、换衣……然后鞋子才穿了一半,便迫不及待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要冲出去。
“姊!”虽然夏梅眼睛无法看见,但是她从乒乒乓乓的响声中,也可以判断出夏竹是个怎样糟糕的情况。
“呃?没钱了是不是?”夏竹停下了脚步,连忙从自己的小包包内抓出昨晚在便利商店打工所发的薪水袋,一股脑儿地塞到夏梅的手中。“想吃什么就去买,别省知道吗?”自从夏政明夫妇丧生在那场大火之后,一年来,照顾夏梅的重担就落在夏竹的肩头上。
去年夏竹才考上大学,岂知一场大火,不但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也烧伤了夏竹的眼睛。于是夏竹放弃了升学的机会,为了两姊妹能力继续生活下去,也为了让夏梅的眼睛可以重见光明,她除了白天工作,晚上也到便利商店打工,每天透支的体力令原本已纤弱的她看起来更弱不禁风。
然而她从未曾有过任何怨言,只因在夏政明夫妇去世后,她看尽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对这一对苦命的姊妹,居然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愿意雪中送炭。如果当初不是在夏家帮佣的陈妈,见她们姊妹俩可怜,给了她们一个栖身之处,恐怕现在她们姊妹俩的处境堪虑。
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违建屋,但却是她们姊妹俩的安乐窝,加上陈妈也住在这儿附近,常过来帮忙照顾夏梅,才使夏竹可以安心地工作赚钱。
“姊,上一次你给我的钱还有。”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经过一年的模索,夏梅的行动令人很难相信她是个失明的人,像现在她凭自己的感觉很准碓地拿薪水袋放回夏竹的手中。
“那你收着吧!我现在去上班,也用不上它。”夏竹还是把薪水袋交给妹妹。“我去上班了,你自己要当心知道吗?”
“知道了,只是姊姊你不吃早餐吗?”
“吃早餐!”夏竹瞪大了双眼,别说是早餐了,有时候连中餐、晚餐她都不记得吃呢!
不记得的原因不是她真的忘了,而是她为了多省那么的一点钱而忽略了吃饭,久而久之,她也挨饿成习惯。对她而言,她只希望早日存够钱让夏梅可以接受手术,早日重见光明。
“姊,其实你不会迟到的……”夏梅嗫嚅道:“现在才七点半已而,是我提早叫你起床。”
“你——”
“姊,你不要生气。”夏梅像个做错事的小阿般。“我只是怕你每天工作过度,三餐不正常而影响你的身体健康,以前妈还在世的时候不是常告诉我们,一天中早餐是最重要的,所以………所以……”
“所以怎样?”酸楚泛上夏竹的喉咙。
“我今天特别煮了一些清粥、小菜,我知道我煮得不好,可是我很用心地煮,我希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悲伤紧纠着夏竹的心,热泪难以自抑地流下。
自从父母死后,她已发过誓不再轻易哭泣,然而夏梅的懂事,却令她的泪水再度落下。
她偏过头去,果然发现木桌上摆着稀饭和两盘烧焦的小菜。
“我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她将妹妹拥入怀中哽咽地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以后绝不要再做这些了,你知道你的眼睛看不见,要是一个不小心,烫着你了或伤了你,你知道我会很难过的。”
“我只是想尽一点心力……”夏梅红着眼眶说:“姊,你为了我这么辛苦,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只会连累你,如果当年我也随着爸妈去,你就不必这样辛苦了。”
“说什么傻话!”夏竹扶着夏梅的肩轻斥道:“你是我的妹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照顾你是我应尽的责任。”
“可是,我的眼睛……”夏梅痛恨地道-“我是个废物!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你不该自暴自弃。”夏竹坚决地看着妹妹:“相信我!不会太久,你的眼睛一定可以重见光明。”
只要我努力赚钱、工作、赚钱——夏竹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
“姊,你不要为了我……”
“好了!”她牵起夏梅的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如果你再继续这样婆婆妈妈,害我这个月的全勤奖金泡汤,我就会生气喔!”
“姊——”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求求你别再说了!行不行?”她逗弄的口气令夏梅破涕为笑。“我迫不及待想尝尝你的手艺,我相信一定很棒!”
“我帮你盛稀饭。”
即使稀饭过稠、即使小菜已烧焦,但是两姊妹仍吃得津津有味,只因饭菜里有着两姊妹深厚的亲情。
纪家的餐桌上有着豆浆、烧饼油条、小米粥,以及一些可口的配菜,还有鲜女乃、土司、火腿……乍看之下,会令人以为是饭店的早餐吧!?
纪太太一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笑吟吟地迎过去。“睡得好不好?”
“好极了!”纪绍云撒娇似的挽着纪太太的手臂:“还有什么比在自己家睡的舒服的?”她又绕到纪博仁身边,像小女儿般的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下:“爹地,早。”
纪博仁放下手上的报纸,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你今天心情很好?该不会是有喜讯要宣布吧?”
“喜讯!?”纪绍云一头雾水。
纪太太拍拍她的手背:“你爸爸指的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纪绍云像听到天大笑话般笑了起来:“拜托喔,我哪来的男朋友?”
“别告诉我,我纪博仁的女儿没人追,除非那些男孩子眼睛全瞎了。”纪博仁夸大的口气令纪绍云笑得更不可抑制。
“老天!爸,我是出国念书耶,不是去交男朋友、谈恋爱的。”
当然,以她出色的外表和家世背景,追求她的男孩如过江之鲫。只是她芳心早已有所属。
为了怕自己会泄露心事,她故意转开话题:“上帝!这么丰盛的早餐,该不会是有客人来吧?”
“什么客人?”纪太太疼爱地掐了下她的脸颊:“这些全是为你准备的,瞧你瘦巴巴的,一个人在外,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妈,你当我是猪啊?”纪绍云没好气地说:“再说,我的身材可是很标准的。”
“你真的没有要好的男朋友?”纪博仁似乎不肯放弃这个话题。
“爸,您可不可以饶了我呀?”她故作哀求状。“我才二十五岁,就算没有男朋友也不必大惊小敝的吧?”
“傻丫头!”纪太太笑说:“你爸是关心你,而且,如果你真的没有男朋友,正合我们的意。”
“啊?”是不是时差未调适过来,怎么她的脑子像一团浆糊。
“你还记得杜玮吗?”
“杜──玮?”她怎会没有印象。
杜玮是杜正中的大儿子,而杜正中和纪博仁是换帖的好兄弟,她还记得在她未出国前,常常到杜家去玩。
杜正中有三个儿子,也有两个老婆;杜玮是大老婆所生的,也许是长子的关系,他比起他两个弟弟要成熟稳重许多。但他给纪绍云的印象却如大哥哥般,不像是杜于………“绍云,你有所不知,你在妈肚子里时,杜伯伯和你爸就约定好了,如果你是女孩儿就当杜家的媳妇。”
纪绍云用自己的手拍拍自己的脸颊,确定一下自己是否完全清醒。“妈!你不是在说笑吧?”
纪太太摆出一个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表情。“哎呀!你这孩子,妈是在跟你说正经事,你怎么以为我在说笑?”
“没错!”纪博仁也出声了。“我和正中的确曾有个这样的约定。”
“对!对!那天正中还特地提醒我这件事,所以……”
“所以?”你看着父母的表情,顿觉头皮发麻。
“我们准备让你和杜玮结婚。”纪博仁下了结论。“当然,我们会先让你们订婚。毕竟你出国求学这些日子,一定和杜玮有些生疏,你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纪绍云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直竖起来了。这不止是她听过最离谱的话,而且她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哪一部电视剧中荒谬的台词。
“杜玮这个孩子真不错,有责任心、又一表人才,绝对配得上你。”纪太太似乎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满意。
妈妈咪呀!这又是哪门子的谬论?
“没错,杜玮这孩子我也很欣赏,如果你能和他结婚,那我的企业也算后继有人了;最主要的是,如果华大可以和我的公司合并,这可是双方互蒙其利。”
原来是把她的终生幸福当作商场上的筹码。
“就这么决定了!”纪博仁用力击掌。“我今天就去找正中,好好选蚌黄道吉日,让你们两人早日举行婚礼。”
“我──不──答──应!”什么叫就这么决定?她是当事人,竟然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决定了她的婚姻?
“你不答应?”纪博仁夫妇同时出声,吃惊的表情也一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我的终身大事是这么草率决定的。”
“什么叫‘草率’?”纪博仁似乎有点恼羞成怒。“这个决定,可是经由我们双方家长审慎考虑过的。”
“也包括合拼事业?”她嘲讽。
“绍云!”纪太太扯扯她的袖子,暗示她不要太激动。
然而她火爆的脾气却不可抑制般的爆发开来。
“我不会嫁给杜玮的!”
纪博仁好面子成性,对于女儿的反对完全不接受。“我说了就算,这件事由我作主!”
“爸,恐怕要让您失望。”
这件事她绝不会妥协的──绝不!
不知是太久没吃过早餐,还是因平时疏忽,夏竹一到华大,竟感觉到胃部隐隐作痛。
“老天!夏竹,你晚上都去当小偷了是不是?怎么黑眼圈愈来愈明显?”说话的是她的同事赖小萍。
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足六小时,怎么会没有黑眼圈?
“夏竹,你知不知道刚刚我看见谁了?”赖小萍神秘兮兮的口吻并未引起夏竹的好奇心。
“谁?”她随口问,见到自己打卡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