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没想到你会特地为这件事赶回来?”
大殿上,康熙端坐在龙椅上,正经肃然的表情下带有玩味。
“当然。”萨康回道,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人。
“皇上,冲着萨康也在场,不如就把琉球尚夏公主的去留在此作个决定吧。”其中一位蓄有长须的朝中大老建议道,其他人闻言纷纷附和。
“关于这件事——”康熙缓吁口气,慢条斯理道。“你认为呢?萨康。”
萨康咬了咬牙,答道:“我不认为她该为连续商船遇袭的事件负责。”
“她不负责,难不成要由我们大清国来负责?”
“如果真为此把尚夏公主遣回,未免显得咱们大清国器量狭小,没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蓦格勒摆明了就是和萨康站在同一条线上。
“蓦格勒老弟,我们十分了解你即刻和萨康一样迎娶外族公主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此而失去客观的立场。”另一位大老语带轻蔑地说道。
这些年康熙帝颇为重用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臣子,早令这些资深大老心里头不是滋味,这次当然得逮个机会好好一番。
“我很客观!”蓦格勒激动吼道,没料到会遭来一顿人身攻击。
“总之,琉球国和日本勾结在先,欺瞒我们在后,这些都是事实,不过是遣返他们的公主而已,已经算是很‘仁至义尽’了。”
又有另一人持反对意见。
“是吗?或许他们还巴不得我朝出兵去攻打,还可以帮他们驱逐日本人的势力呢!”赫律神态自若地调侃道,引起其他年轻臣子的低声窃笑。
“啐,我们既然是‘天朝’,没有必要为了这等小事就动兵琉球。”
“既然是‘天朝’,其实或多或少就该尽到保护藩属国的责任,依臣愚见,与其说琉球国和日本人‘勾结’,倒不如说他们是有些‘身不由己’——”
始终站在旁的赫翌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更何况据我所知,琉球国早在前朝时期就已经被日本控制,可是至今视我朝为唯一天朝,连年进贡,不可谓不忠心。”
罢翌不疾不除地指出,他可是为了这件事特地被妻子敏格“勒令”从山西赶“回声援”的,如果他没有帮助萨康“力保”住琉球公主,可就没脸回去见爱妻。
“啐,他们还不是贪图丰厚的赏赐!”有人不以为然道。
“而且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因为先前的大明王朝太弱,对抗咱们先祖都来不及了,也没什么余力去帮他们对付日本人……”
“这么说,如果琉球国真的向我朝求援,你们会通过出兵援助?为了一个小小的琉球国?”赫翌反问道,其实答案大家自然心里有数——当然是“不”。
因为大清国根基才刚趋稳固,南方又仍有残余的明朝旧圬势力尚未铲除,说什么都不不可能为了小小的琉球国而和日本大动干戈。
为此,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
反而是该做“决定”的康熙帝,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隔山观虎门”,听得不亦乐乎,只差没有鼓掌叫好。
最后,赫律索性站出来反向安慰萨康道:“算了,我看让尚夏公主回琉球也是好的,这样予雾姑娘也可以回去休养身体了,你说是不是啊?萨康兄。”
萨康狠狠瞪了赫律一眼,没意会到他何以突然“变节”。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真有点道理——”看了眼弟弟作弄人的表情,赫翌也突然改口。“印象中予雾姑娘的身体好像真的很不好,或许还是琉球的气候比较适合她。”
这两个兄弟是怎么回事?竟然同时窝里反!
由于心系夏儿的去留问题,萨康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厘清话中玄机,只是迳自以一副快杀死人的表情瞪视他们,其他朝臣更是惊愕不解,只有少数人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当然,这包括了咱们聪明的康熙帝。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遣回琉球公主,原因倒不至于和他喜爱予雾有关,而是单纯的就事论事——但他虽然贵为皇帝,这件事如果就此由他片面决定,可能仍无法平息另一方反对者的声音。
唯今之计,只有——
“朕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众卿意见如何?”康熙开口道。
“请皇上明示。”众人纷纷停止争论,等待康熙裁示。
“大家来打个赌怎么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打赌?”
萨康突觉一阵不祥的预感。
“如果萨康可以在两年内尽数铲除南方余明势力,那么到时琉球公主的去留就由萨康全权决定,各位意下如何?”
丙然!
萨康抬眼看向他露齿而笑的康熙,其他反对者则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问题,臣一定在两年内达成这项任务。”萨康微扯嘴角,完全明白康熙的用意——反正这原本就是他被派到南方的真正目的,只是现在加了个期限,没什么差别。
为了夏儿,他愿赌上一赌!
“瞧,萨康已经爽快答应了,其他人的意见呢?”康熙看向众人。
“当然完全尊重。”赫翌带笑道,对擅长用兵作战的萨康而言,这未尝不是个胜卷在握的赌注,只不过两年……是有那么一些些风险。
“两年?如果两年内他没有做到,是不是表示琉球公主即刻遣回?”反对阵营里有人提问道。
“当然。”康熙颔首。
“这倒可以让人接受。”持反对意见者一致决议通过,只不过他们大多是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先前光是对付一个吴三桂就花了八年的时间,更何况是只有两年……“好,既然众卿都赞成这项提议,相对的,如果萨康在两年内达成任务,其他人对琉球公主的去留问题就不许再有意见。”
康熙诏下最后结论。
当结束讨论,众人纷纷退出大殿时,蓦格勒才上前说道:“你们两个,最后竟然连予雾姑娘都搬出来讲,是不是不要命了?”
“不刺激皇上一下怎么行?”赫律笑说道。“男人对自己心所喜爱的女人都会舍不得的。”
“我看你是舍不得那位小召姑娘回琉球倒是真的。”蓦格勒轻哼道。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过程并不重要。”赫律拍拍萨康的肩,为自己刚才突然的“变节”行为稍作辩白。
“解决?我看事情才刚要开始哩!”蓦格勒叫道,十分同情萨康。“两年耶!这可不是简单的任务。”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当做是一项挑战吧!”萨康耸肩道。“你也别替我担心了。”
闻言,赫翌万分欣赏地朗笑道:“很好,果然和我一样,有战士的本色——”敏格如果得知他举双手支持萨康加入征战行列,恐怕会气得扭断他的脖子吧!
当他们四人正准备离开紫禁城时,突然看见瑞初格格和另外两位公主迎面而来——
“萨康,我刚才已经听说了——”瑞初盈步上前,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确定要接受皇兄的提议?”
萨康耸肩。“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瑞初急切抓住他的衣袖,道:“为了那个琉球公主,值得吗?两年郡,这根本是在玩命……”
萨康轻拉开瑞初的手,语气坚定地道:“为了夏儿,就算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会放手一搏。”
“萨康——”
“别说了,事情已经决定了。”萨康丢下一句,举步就要离开。
“请等一下——”在瑞初身后的西藏公主忽地出声叫住他。“这个——可不可以请你替我交给尚夏公主?”
萨康转过身,看向西藏公主递给他一个刺工精美的锦囊。
“这里头装的是我长年带在身边的‘天珠’,我想转送给尚夏公主,希望能保她平安。”西藏公主诚心道。
“喂,你——”瑞初和蒙古公主没料到她会突来这种举动,只能惊讶地睁大了眼。
萨康扯动嘴角,收下锦囊。“夏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西藏公主欣喜一笑。“希望她下次来北京城时,能顺道来找我聊聊天。”
萨康微微点头,随即和赫律等人走向备马处——
可才刚接近目的地,一个人急切来回踱步的身影瞬间吸引四人的注意。
“爷,你可出现了。”急如热锅蚂蚁的男子冲向萨康。
“你怎么会在这里?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萨康警觉道。
“少福晋托奴才将这封信带来给爷……”
萨康抢过信,迫不及待拆封阅读,脸色倏地刷白——
“怎么了?”赫律等三人同声问道,看来有大事发生了。
“该死的,夏儿跑回琉球去了!”
☆☆☆
“不晓得萨康收到信了没?”迎头拂面而来的强劲海风,夏儿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
“算算日子,应该是收到了。”予雾道。
“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呢?”夏儿仰头,顶着烈日眯眼看向一只正掠空而过的海岛,它的样子看起来显得形单影只。
“着急在所难免,生气倒不至于。”予雾轻声安慰她,接着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里风大,你要不要进去船舱休息?”
予雾微笑摇头。“不用了,难道能这样长时间地看着海,感觉十分怀念。”
“说得也是。”夏儿接过水喝着。
“公主——”挺着强劲的海风和摇蔽的船身,小召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上前。“好奇怪哦——”
“嗯?”夏儿接过水喝着。
小召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方圆五步之内没有人,才轻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这船明明就是我们琉球的船,可是为什么要刻意伪装成天朝的船,而且连船上每个人都穿汉人的衣服?”
夏儿笑了笑,觉得小召有些大惊小敝。“这我问过了,他们说因为某些原因,穿成这样会比较方便行动。”
小召用力点头,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某个原因’上面——”
听小召一提醒,予雾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小召又环顾了下甲板四周。“我听说好像是天朝皇帝那边对我们琉球有一些不满……”
“不满?怎么可能?”夏儿不相信,琉球向来忠于天朝,康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有不满?
“听说是和日本人有关……”
“日本人?”这下夏儿更不懂了,她在琉球是会看到一些日本人进出皇宫,但她从不知他们和琉球有什么关系,父王也从来不告诉她。
“这件事果然还是瞒不住。”予雾淡淡说道。
“你知道?”
予雾点头,大致把日本鹿儿岛藩(即萨摩藩)当年如何征服琉球的历史,以及现今如何控制琉球的经过简述给夏儿听。
“当年琉球和萨摩藩有协定,允许我们可以继续对天朝进贡称臣,但是,所得到的赏赐须归萨摩藩所有。”予雾说道。
“你的意思是——每年天朝给琉球的赏赐,几乎全进了萨摩藩的手里?”夏儿惊道。
“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难怪父王会要求她代为请求将两年一贡改为一年一贡,原来全都是不得已的。
“坚上交代不能让公主知道。”予雾说道。“而且当初圣上匆匆把你嫁去大清国,也是因为不想把你嫁给萨摩藩。”
“原来……”
她知道父王向来祟尚汉文化,敬重天朝,也难怪他会甘冒得罪日本的险,硬是抢先把她嫁去中国……“欸,你们看!那里有一艘好奇怪的船——”
小召直指正对船头方向的海面上,有艘不论船身式旗帜都呈黑色的双桅大船。
“感觉好像在监视我们。”予雾轻蹙颦眉,那艘黑色大船始终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觉很不舒服。
就在她们三人迳自研究那艘双桅大船的同时,船尾部分传来小小的人声骚动——
“啊,有琉球的船耶!”小召首先看到在船尾方向的海面上,一艘看起来同样是琉球的船正快速朝她们驶来……接着,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进入三人的眼中——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竟然清一色都是穿着日本服的人。
而几乎同时,船板上的每人开始对着对方即将登船的人大声叫嚣起来。
“怎……怎么回事?”夏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小召警觉道,现在要跑回船舱已经来不及了,只奴反射性拉着夏儿和予雾往船头的方向移动。
此时,对方的船已经和她们的船靠拢并行,大批人马纷纷跳上船。
“是劫船!他们把我们当成汉人了。”予雾惊叫道,慌忙地搜寻甲板上是否有可以让夏儿藏身的地方。
但,来不及了!
劫掠行动已经开始,对方完全不顾纷纷表明身分的琉球人,照样豪抢掠夺,其中有两名壮汉甚至直朝她们三人而来。
“公主,快逃!”小召叫道,搬起甲板上粗重的绳索就往匪徒身上丢去。
夏儿左右张望,不明白小召叫她逃的意思,她根本无路可逃——除非跳海。
“小心!”一见另一名壮汉正欲扑往夏儿,予雾情急之下连忙推开夏儿,结果自己反而被壮汉一把抱住。
“放开!放开她!”夏儿又跳上前,使劲所有的力气握拳捶打壮汉,可是对方依旧不动如山。
“公主,快跳海!别管我……”
经这一喊,原本抱住予雾的壮汉又把目标转回夏儿身上,他似乎对她的身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他要踅回去捉夏儿,情急之下,予雾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摘下头上的发梳,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壮汉的眼睛刺去——
“啊——”壮汉痛呼出声,使劲反掌击开予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这样臣大的攻击,刹那间,只见予雾轻盈的身子几乎是半飞地跌落入海……“予雾姊姊!”
夏儿尖叫,眼睁睁地看着予雾急速消失在海中——
☆☆☆
萨康不眠不休,快马加鞭,途中不知换掉几匹马,终于花了比平时不到一半的时日就赶回了南方。
只是,当他跨进府里的刹那,迎接他的竟然是全然的冷清,整座王府像是闹空城计似的找不到半个人。
“梦娴?崔嬷?”生平第一次,萨康扯开嗓门沿着一间间厅堂大叫喊人。
“奇怪,怎么没看到人?”跟着萨康一块回来的赫律也觉得情况怪异。
“萨康叔叔——”正儿显然是听到萨康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从花园奔了过来。
“人呢?其他人呢?”萨康气急败坏道,怎么只有一个小阿在呢?
“船被抢了,所以到港边去了——”正儿稚声说道。
“什么,船被抢了?”萨康心一沉。
“萨康!”此时,较慢赶来的梦娴一看到萨康恍若见到救星,泪动道:“系赶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发生什么事?”
“少福晋听说父亲生病,所以赶回琉球去了——”
“这我知道,可是刚才正儿说什么船被抢了?”萨康急问道,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今天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一艘船被劫掠,根据描述——我们怀疑是少福晋搭的那艘……”
“船被劫大约是多久以前的事?”赫律问。
“已经好些天了,崔嬷嬷他们一接到消息就到港边打探消息去了——”
“该死!”萨康低咒一声。
“我看我们也赶去港边才是。”
罢律较为镇定,立刻和萨康又快马加鞭赶往停满船舶的港口——
可眼中才刚映入海景,一股不寻常的气氛瞬间抓住萨康的所有感官,他勒马疾停,一双黑眸冷然地环顾人声杂沓的码头——
“有什么不对吗?”赫律察觉萨康神色有异,也跟着下马。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萨康说道,像搜寻猎物般缓缓穿过人群,接着,一位戴着宽边斗笠,正昂立在一艘船首的黑衣男子同时吸引两人的注意。
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那一道视线,正牢牢地镇定他们。
出于直觉,萨康疾步朝那艘亦是全黑的大船走去——
丙然,甫于船前立定,即刻有人放下绳梯,示意他们上去。
“萨康,事有蹊跷。”在萨康准备攀绳时,赫律阻止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然你在这里等我。”
语毕,萨康身手矫捷地攀登上船,无奈地,赫律也只好跟着上去。
“果然有胆识!”一上船,黑衣男子立刻开口说道,沉隐的声音里有着赞许。“我等你好一阵了。”
“为什么等我?”萨康问。
“因为受人所托。”男子说道,一挥手,其他人立刻拔锚准备启航。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赫律发现情况不对,这些人想载走他们。
“你想找你的妻子吧?”斗笠下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是你们劫走她的?”萨康冷声问。
“当然不是,但我知道她的下落,我可以带你找到她。”黑衣男子说道,感觉并无敌意。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赫律叫道,他已经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状况了。
“你们只能相信我。”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双让萨康和赫律同感惊异的双眸。“因为——我刚好目睹了你妻子被劫的经过。”
☆☆☆
“你们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夏儿红着眼对着那位被予雾伤成“独眼龙”的男子大声吼叫,她已经快受不了。
自从她和小召被俘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小舱房里,虽然她们的手脚很幸运地并未被绑起来,但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不见天日”的感觉了。
没有时间感,没有方向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俘了几天,又要被带往何处?
她讨厌这种感觉。
“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公主正要回琉球,你是听不懂吗?”小召也对那独眼龙大声叫道。
独眼男子掏掏耳朵,一副她们是恼人的蚊子般,说道:“吵死人了,再过几天就带你们去琉球,行了吧!”
到时——就可以直接拿这位琉球公主去向萨摩藩邀功了!独眼龙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他知道现任琉球王不久人世,萨摩藩正努力在即将新任的琉球国王身上树立新权威……而他无意中抓到已远嫁中国的琉球公主,正好大功一件。
当然,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可能在劫夺之后即贸贸然将船直驶琉球或日本,所以,才会停泊在这非中国,日本,琉球之外的第四地。
避避风头嘛!
“我们有点头昏了,你可不可以放我们出去透透气呢?”夏儿问道。
“好让你们逃走吗?”独眼龙冷笑,他可不是白痴。
“四面都是海,我们又不会游泳,怎么逃?”说着,夏儿忍不住哽咽道。“如果能逃,予雾姊姊也不会死在你手里了。”
闻言,连小召也开始抽泣起来。
“喂,她是跌到海里死的,又不是我杀死的。”独眼龙大叫,这两个女人又来了!先前她们直指他是杀人凶手,已经连哭数天,搞得他都发疯了,现在可别又来一回。
“可是,明明就是你推她下去的。”小召指控道,假装哭得更大声。
“行,别哭了!”独眼龙以日文大叫道。
“听不懂。”夏儿摇头道。“不过如果你肯让我们上去透气一下下,我保证我们的心情会好很多,或者,当你送我们回琉球时,我会向父王请求赏赐你最珍贵的几箱珠宝。”
“珍贵的珠宝?”独眼龙仅剩的一只眼仍能闪闪发亮。
“对,还包括中国来的珍贵器具哦!保证非常值钱。”小召机警地一同帮腔。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独眼龙衡量了下现实状况,最后认定她俩绝对无法逃过一船子人的监视,才点头道:“好,就让你们上去一下。”
“谢谢。”夏儿和小召高兴道,终于如愿地走出小舱房,心里正暗自窃喜,这下可逮到月兑身的机会了吧!
“刚踏上甲板,一阵轻爽沁凉的夜风拂来,让夏儿不由得想起落海的予雾姊姊。
“公主,现在风平浪静呢!”小召凑向夏儿暗示道,她发现她们待的船离岸边仍有一段距离,但游过去还不算太远。
夏儿轻点头。“朝月亮的方向,潜远一点再起来。”
月亮的方向?小召看向天空,心头一惊。“有没有搞错?那是外海的方向耶,为什么不往岸边游——”怎么和她想的方向完全相反?
“不能往岸上,会被抓到的——”没错,海才是她们所熟悉的。
“可是……”
“喂,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独眼龙在她们身后吼道。
“我们在说今晚的月色很美呢!”夏儿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一想到计划即将付诸行动,内心就兴奋不已。
娘们,月亮有什么好看的!独眼龙咕哝了声,不以为然。
焙缓地,夏儿牵着小召的手踱步到船边,压低声音交代诡:“记得,要把外头这件衣服月兑掉,否则会很重……”
“喂,别再过去了,小召等一下落海!”独眼龙大声道,正想跨步上前时,突然看到她们两人宛如金蝉月兑壳般,快速月兑下衣服跃入海中——
独眼龙大掌一挥,顺手拉住了较靠近他的夏儿。
“放开我!”夏儿努力挣扎,此时小召已跳入海里。
可恶!就差一步了!
“想逃?”他紧扣着她的手腕。
夏儿死命挣扎,心里不断大叫着萨康的名字,此时,她的手腕突然一松,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坠入海中——
“混蛋!”独眼龙看着自己手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手镯,忍不住忿忿地骂出一句日文。“她们逃走了!”
☆☆☆
越接近靠近,萨康的心情越是烦躁难耐,他有强烈的预感,夏儿应该就在近他咫尺的地方了。
“这么晚了,那艘船怎么还灯火通明?”赫律望着前方距离岸边较近的一艘大船问道。
“好像在找人。”黑衣男子拿了个洋人时兴的望远镜观察着。
“找人?”
摆衣男子收起望远镜,交给萨康,道:如果我没料错,你的妻子逃走了。”
“逃了?”萨康接过望远镜,穿透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平静海面,观察着那艘闹哄哄的大船。“他们似乎全集结在岸上去了……”
一想到夏儿在如此寒冷的夜色之中,还得躲避那么一大群壮汉的追捕,萨康顿时感到一阵心疼。
不行,他一定得赶快找到她!
“可不可以快点靠岸?”萨康沉声问。
“不行,丸急噪容易被对方识破。”黑衣男子望向一片漆黑的海面,半晌,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如果根据我多年航海经验的判断无误的话,似乎有人正朝着我们的方向污游过来了。”
闻言,萨康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向海面——
“夏儿?”他不可置信道,睁大了眼。“是夏儿!”
罢律也冲到船缘,叫道:“真的是她们,快,快拉她们上来。”
同时间,两名熟谙水性的水手跳下海,萨康也立刻放下绳梯,等着迎接他的妻子。
“夏儿!懊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儿才刚登上绳梯,触及船的边缘,即立刻被萨康一把抱上船。
罢律则上前拉起小召。
“萨……康?”夏儿眨眨湍湿的双睫,发梢的水不断滑下脸颊。“你怎么会在这里?”敢情是她游太久,头昏眼花,产生幻觉了?
萨康月兑上的斗篷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布力的双臂紧紧圈住这份疼惜——此时此刻,他才深刻体悟到自己真的害怕失去她。
夏儿打了个哆嗦,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萨康,你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表示同样危险的事,你做了第二次。”他粗嗄道,不过这回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你生气了?”她在他怀里轻声踹道。“那是因为……我想回去见你。”
“我知道。”他微笑道。
“可是……我却把你送我的手镯弄丢了。”她伸出空空的手腕。
萨康皱起眉,发现上头有一圈红红的印佰。“怎么弄的?”
于是夏儿开始将独眼龙如何刚好抓住她的手镯,而手镯又是如何松月兑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向他述说——
“现在,我已经履行诺言,带你找到妻子,也该索取应得的报酬了。”黑衣男子走近他们。
“报酬?”萨康挑高眉,警觉于这项提议。“什么报酬?”
“很简单,我仅需一份‘江城子’相赠即可。”这样他就可以持这份手稿交差了。
“江城子?”这个要求着实怪异得可以。
“这个我很拿手。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那首嘛!”夏儿完全没注意到萨康迥异的神色,迳自说道:“以前予雾姊姊盯我背过……”说到这里,夏儿突然又忆起予雾落海的事,不由得眼眶湿了起来。
以前予雾姊姊也常要她默写古文呢!
“别哭,予雾不是也很会游泳?或许她没事……”萨康轻声安慰,十分明白夏儿的心情,但这种说词,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就算予雾泳技丙好,也不可能一个人游过茫茫大海……殊料,夏儿听了他的话后,反而赞同地点头。
“没错,当初还是予雾姊姊教我游泳的呢!”她信心大增,心里不由得相信予雾姊姊一定会平安回来。“走吧,我现在就去默写一份‘江城子’送你。”她神采奕奕对着黑衣人说道。
她的心思可真单纯!萨康笑了笑,揽着她朝船舱走去。
☆☆☆
而另一方面,小召在上船的刹那看见赫律时,惊讶的表情恍若上了鬼船一样。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结巴道。
“这么冷的夜里游泳,难怪你会冻到口齿不清了。”赫律露出一脸“无限同情”的表情,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帮她披上。
“我……我才不要……穿你的……衣服……“小召倔强道,上下齿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也好,能多看一眼这么好的身材,也不枉我走这一趟。”赫律暧昧地上下打量她,她一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她还算有致的娇躯。
“色鬼!”小召啐道,一把抢过他的斗篷,像包粽子般把自己紧紧捆住。
“这才乖嘛!”赫律大方地搂住她的肩。
“放开你的手!”小召一面叫道,一面企图向夏儿求救。
可天下最云残忍的事就在此时发生——她凡公主早已跟着心爱的夫婿走进船舱,弃她而去了!
“来,这儿风大,我们也进去吧!”
“我说过了,放开你的脏——手——”小召放声尖叫,换来的却是赫律赖皮的笑声。
“我的手一点都不脏,真的!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甲板上隐约传来的几记闷笑,淹没在一连串的尖叫和朗秧之中——
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样寒凉的夜里,有着几许浪漫,几许欢笑,彼此相爱的两人在此印证了真心——
至于相看两瞪眼的人呢?
就看他们的缘份了!
☆☆☆
靠岸之后……“少福晋,爷要出门了,你确定不要出来送行?”崔嬷嬷在房门口催道。
“确定。”夏儿低泣道,她从一早就躲在予雾房里,死都不肯出去。
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了!
从独眼龙手中月兑困之后,因为拗不过她的思念之情,萨康只好带着她便装潜回琉球探望病重的父王。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潜回?不因不难理解,她也没追问。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她才从崔嬷嬷口中得知萨康必须离家两年……两年呢……予雾姊姊生死未卜,现在又面对萨康即刻将离开的事实,说什么她都不能接受。
“公主,爷真的要走了。”这次换成小召的声音。
闻言,她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开始滥了起来,虽然无法体验到征战的真实意义,但一想到梦娴因此没了丈夫,她就感到很不安,那肯定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时间慢慢流逝,房门外没再传来催促声,难道萨康真的走了?
夏儿心头一惊,反射性就要起身开房门,却发现萨康不知何时已进入房间,正站在她身后。
“终于想起来要送我了吗?”萨康柔声说道,凝视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夏儿倔强地别过脸,故意不看他——她痛恨离别。
“转过头来。”他命令道。
她依然固执地摇头。“我不想看到你穿这一身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的正是那套感觉很重的战服。
“我记得你说过我穿这身衣服很好看。”他似笑非笑。
“你要穿去征战就不好看了。”她嘀咕诡,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
萨康轻叹口气,从后面环抱住她,轻吻了下她的耳际,道:“两年,我保证两年之内一定结束战事。”
“我难道不能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写一封信给我。”他笑道。
夏儿伸出两根手指,宣告道:“我要一天写两封。”
“我相信你办得到。”萨康朗笑道,倾身在她唇上印下宠溺凡一吻;当他放开她时,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发现娶了你之后,我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姓氏了。”
“嗄?”她一时没会意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该出发了,你要不要一幸出来送我?”萨康又搂了搂她。
夏儿低首摇头,直到她听到萨康离去的脚步声,才猛然惊觉——
他真的要走了。
不经意地,她瞥见房里角落那纤尘不染的古筝,想起以前予雾姊姊不断教导她要对自己的丈夫忠实……她明明有话要对他说的,可是她却宁愿躲在房里做缩头乌龟。
不行,她还是想去送他。
蓦然起身,夏儿提裙朝大门口直奔而去,当她终于气喘吁吁赶到时,府里全部准备送行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包括已高坐在马背上的萨康。
“你不喜欢看到我哭,对不对?”她忍着又想夺眶的泪水,仰头问道。
“那当然。”萨康带笑,他倒想听听妻子的临别赠言——
“那你就绝对不能比我早死。”
闻言,众人纷纷抽一口气。“少……少福晋,别说这些不吉祥的话。”崔嬷嬷提醒道,心想少福晋是不是伤心了头。
夏儿向前跨步,仍然一脸坚决地说道:“因为我一定会一直哭,一士哭,哭到我死了都停不了,你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吧?”
“你是在威胁我?”萨康朗声大笑。
“这是一种祝福。”她凡态度令人不容置疑。“而且我每天会写信提醒你这一点。”
“我会每天等着。”他笑着策马离去,也算是许下允诺。
看着飞扬的沙尘逐渐覆盖住萨康的身影,夏儿这才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忘了问。
“完了……”
“少福晋,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崔嬷嬷忍不住又说。
“我还有一件事忘了问。”夏儿懊恼道。
“什么事?”梦娴趋上前问。
“刚才萨康跟我讲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众人全都竖起耳朵,这种秘密的事大家最爱听了。
“他说自从娶了我之后,他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姓氏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难道萨康以前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夏儿说道,追才发现大家脸上都露出很奇特的笑容。
“爷还没告诉你‘纳喇’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思吗?”崔嬷嬷亦满从笑意。
“我问过他,但是他却……”吻了她!想着,夏儿不由得红了脸,这话她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真没想到萨康会是这样柔情的人。”梦娴含笑道,众人更是一致性地拼命点头,一脸感动。
“到底——纳喇是什么意思?”她更好奇了。
“‘恋爱’的意思——”大伙异口同声。
“嗄?你们全都知道?”夏儿的脸胀得更红了。
“那当然。”
众人皆露齿一笑,多年的相处,他们已经十分喜爱这位琉球来的小埃殉,更坚信爷一定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战胜归来——
两年,只要两年……他们会替爷守候着他最宠爱的小妻子。
因为——看着他们幸福厮守,永不分离,是大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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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二十二年(西元一六八三年)自三藩之乱平定后,康熙皇帝开始认真对台用兵。仅两年,郑克塽投降,满清正式铲平明朝残余势力,进入台湾,在实质上一统中华世界。
同年,琉球尚贞王接受中国册封,正式继位,依然继续对中国进贡。至此,尚夏公主终其一生再没回过琉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