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干什幺?她是谁?”
不耐的质问从十五岁少年口中冷冷迸出,一双桀骜不驯的深眸中跳动着两簇反叛的火焰。
“她是东村丁家的小幺女,是咱们司空家未来的儿媳妇。”年近半百的夫妇笑得眼儿弯弯,开心宣布司空家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决定。
“媳妇?”少年挑高眉,不以为然地盯着紧依在父母身旁,正睁着怯生生的无辜大眼偷偷瞧着自己的小女孩。
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开什幺玩笑!
“妳多大了?”他口气烦躁,一肚子火。
一见儿子主动开口询问,妇人笑咪咪地将小女孩轻推向前,道:“来来,告诉咱们家聚儿妳几岁了?叫什幺名字?”
“我……七岁了……”小女孩战战兢兢地瞄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挺拔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叫……呃,叫……”
“别急,慢慢说,你叫什幺?”妇人柔声轻哄。
小女孩缓缓垂首,嗫嚅道:“丫……丫头。”
“丫头?这也算是个名字?﹗”少年扬高声量,眼中怒火窜动。
他爹娘到底在搞什幺鬼?莫名其妙弄来一个黄毛丫头给他当妻子不说,竟然连个名字都说得不清不楚。
小女孩吓了一跳,缩着身子又躲回妇人的身后,看来像是快哭了。“我……我不知道……大家都……都这幺喊我……”
意识到儿子的暴躁脾气又升了上来,司空老爷连忙上前安抚道:“丫头这孩子父母双亡,亲戚们又无力抚养,原本是由东村的朱婶介绍来咱们家帮佣的,可你娘见她眉清目秀的,打心底喜欢,便私心地留下她当养媳妇儿了。”
“是呀是呀!”妇人眉开眼笑,再三强调。“我和你爹已经帮你俩合过八字了,你们这是难得一见的“良缘”哪!无上大师还直说这丫头会为你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财富与幸运呢!”
“哼,儿戏!”
少年拂袖冷哼,不以为然地转身预备离去。
眼见苗头不对,妇人赶紧将小女孩再度朝自己的儿子推了过去,凑合道:“瞧,咱们聚儿生气丫头没名字呢!来来,丫头,以后妳就有个新名字了,这可是妳的“聚哥哥”亲自帮妳取的名字,记住--是“聚哥哥”唷!”
自己的儿子是何等不受拘束的性子,两老心里自然明白﹗所以,他们才会卯足了劲儿想讨房媳妇回来,冀望儿子能因此收收心,专心跟着司空老爷学习经商买卖之道,而不再是成天打着访友之名,行“离家出走”之实……
当然,少年也清楚父母的这层心思。
“我什幺时候帮她取名字了?”少年回过身,没好气地问道。
“有啊有啊,刚才你不是帮她取了个名字叫“儿戏”吗?”妇人抚了抚小女孩的发辫,和蔼笑道:“丫头喜欢这名字吗?”
“喜……喜欢。”小女孩回报以羞怯的笑容,她喜欢眼前这位慈善的夫人,所以她也喜欢她身边所有的一切。
“记得这名字是谁帮妳取的?”
“是……”小女孩偷瞧了少年一眼。“聚哥哥取的……”
熬人满意地直点头。“妳一定不能忘记哦!”她拉起女孩的小手,硬塞进少年的掌心之中,道:“来,儿戏,以后妳就要负责照顾好妳的聚哥哥,知道吗?”
“照顾我?”少年激动地甩开她的手,一副见鬼的表情。“凭她?”
“儿……儿戏会照顾人……”小女孩扭着手,急欲向妇人寻求保证似地说道。“儿戏一定会照顾好聚哥哥的……请别赶儿戏走……”
看着儿戏又惊又怯的可怜模样,少年不再吭声。他不是不明白小女孩因为家贫而必须出外挣钱的苦衷,可要他现在就娶她为妻,未免太过儿戏!
熬人见脾气暴躁的儿子突然“沉默”下来,索性一鼓作气将儿戏直接送入儿子怀中,并“打铁趁热”地交代道:“以后不管什幺时候,儿戏都要乖乖跟着照顾聚哥哥,一辈子对聚哥哥好,知道吗?”
“知道--”儿戏用力点头,鼓起勇气面对少年,露出一抹羞怯的笑靥,认真承诺道:“儿戏会一辈子跟着照顾聚哥哥,对聚哥哥好……”
一辈子……
司空聚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
稚女敕的脸孔、纯真的笑颜迅速被眼前一片黑暗取代。眨了眨眼,捕捉住从山洞口迸射而入的一束晨光,他才意识到自己作“噩梦”的事实。
他竟然被自已十五岁的“记忆”给“惊”醒?
真是太可笑了!
司空聚甩甩头,正要起身,突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多了条毯子。前一晚,因为丁儿戏和傻愿的莫名出现,他只好让出平常睡的木屋,揪着阿徒在山洞里打地铺,原本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他,夜里还数度被阿徒牙齿打冷颤的声音给扰得不得清静。
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作“噩梦”的!
低声咕囔了句,司空聚丢下滚在角落里仍熟睡不醒的阿徒,径自走出山洞。
一出洞口,一阵淡淡的食物香气蓦地飘来,司空聚皱起眉,循着这阵香气走回木屋前,立即看见两抹忙碌张罗的娇小身影。
“聚哥哥,你醒啦?”
一见到司空聚出现,丁儿戏立即漾出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饿了吧!我们马上就好了。”
将手中正在搬运的一块大石头吃力地摆放在屋前已排置整齐的石堆中,她吁口气,转身对守在火堆旁,正专心观察着锅里动静的傻愿说道:“傻愿,锅子里的水已经在咕噜咕噜的冒泡泡了吗?”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冒泡泡了。”傻愿笑着回答,一抬眼见到一旁脸色紧绷的司空聚,连忙又回头面对热腾腾的锅子专心数泡泡。
“聚哥哥,你再等一下,等锅里的水沸了就有东西可以吃了……”
丁儿戏冲着他又是一笑,同时走到木屋前,准备扛起斜靠在屋墙边的一块木板。可木板才刚离地,她随即重心不稳地连退数步,往后倒下--
“你在搞什幺鬼?”
司空聚低吼一声扶住她,另一只手则顶住准备砸向她的木板。
强健的男性胳臂提供丁儿戏有力的支撑,被纯粹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所笼罩包围,让她感觉安心,她知道聚哥哥还是在意她的,不会丢下她不管。
“我准备摆桌子吃饭。”她站稳脚步,准备再扛起木板。
“摆桌子?”拿木屋的门?
司空聚不可置信。
昨日,她突然在两个小表面前抱住他,扰得他心烦气躁地丢下她径自走回木屋,企图冷静思绪。岂知,他因为关门太过用力,使得早已虚弱不堪的木门应声倒下,还差点砸到追着他进屋的丁儿戏。
原本,他打算今天再将修门的工作交给阿徒去做,却没想到现在那扇门即将被扛去当桌子。
“屋里原来的那张桌子呢?”司空聚嘴里虽然如此问道,但还是帮她把门板直接架放在堆好的石块上,以免她不小心在他面前“失手”砸死她自已。
“那张桌子拿来放娘的牌位了。”丁儿戏理所当然地说道,跟着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对了,聚哥哥你今早还没跟娘请安呢!来--”她主动牵起司空聚的手,匆忙拉他进屋。
一在牌位前站定,丁儿戏立刻双手合掌,闭起眼诚心默祷。
半晌,当她抬起头来,才瞧见司空聚的视线始终锁定在自己身上,未曾移开。
“怎幺了?你……不和娘说说话吗?”
他摇头,仍盯着她,目光深沉。
“可娘一定很高兴能见到你。”她嗫嚅着,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还有爹,他一定也很想你……”
司空聚拧起眉峰,见她似乎又有落泪的迹象,烦躁的情绪忍不住又升了上来。
“聚哥哥……你是不是在为爹的事生我的气呢?我……”话未完,她果然摀着脸哽咽起来。“对不起……”
昨晚,她已经哭着将在城里遭抢的经过告知他,并且不断为弄丢父亲牌位一事自责道歉。
是的,他确实生气!他气她竟然会如此不顾一切,千里迢迢地执意寻找他,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我没有怪妳,不准再哭了。”他沉声命令道,只求她能立刻止住泪水。
“可是我真的对不起你……我把爹弄丢了……”一想到爹的牌位还“流落在外”,她哭得更凶了。
司空聚翻了翻白眼,努力捺住性子。“我说过了不怪妳--”揉揉额角,他觉得头痛起来。“或者,我才是那个该说抱歉的人,毕竟这些年来都是妳在替我照顾爹娘--”
闻言,丁儿戏突然一头扑进他怀中,抱着他哭得更是万分凄惨。
“不不,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没有照顾好爹娘……”她哭着指控自己。“都怪我,如果我没有跟着染病,爹娘也就不会生了病惫乏人照料……”
那年,黄河决堤,她和爹娘虽然逃过了水患,不过接下来城里瘟疫肆虐,她和爹娘都不幸染上,甚至病况一度危急,连大夫都摇头放弃,可她终究年轻,还是挺了过来,但爹娘他们就……
“这不是妳的错,而且我相信妳已经尽了力。”司空聚就事论事地安慰她。
自从丁儿戏踏进司空府的那一天起,她侍奉他的爹娘,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尽心尽力。他相信她是真心孝顺他的父母,也深深为他们的死自责着--
案母亲生前喜爱她,将她当成一家人,他并不反对,可唯独她所被赋予的“妻子”身分,犹如芒刺在背,无时无刻不扎得他心烦难耐。
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妻子!
那只会是他的累赘与负担,成为他永远摆月兑不掉的羁绊。
“聚哥哥你……真的不怪我?不生我的气?”
丁儿戏倚着他的胸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全抹在他的衣襟上。司空聚忍耐着她的“亲近”,粗声道:“我不怪妳、不生妳的气,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妳的眼泪收回去?”
“聚哥哥,你真好,我真高兴。”丁儿戏搂抱住他,感伤的泪水转为喜悦的感动,依然泪流满面。
“我说了,眼泪收回去,不、准、哭!”
司空聚耐心宣告用尽。她如果天天这幺哭上一回,他肯定会被搞疯掉!
“妳再哭,我现在就把妳赶下山,听到没?”他威胁道,粗鲁地将她一把拉开。
“不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把我赶下山……”丁儿戏慌张地以手心手背拭泪,仰着小脸真挚宣告,泪眼汪汪得像个乞怜的小狈儿。“我答应过娘要找到你,并且好好照顾你……”
“我不需要妳的照顾。”
司空聚咕哝着转身不再面对她的可怜兮兮。
“要的要的,你当然需要我的照顾。”丁儿戏跑到他面前,认真说道。“我已经问过阿徒了,你平常忙着挖山洞,都是他在负责张罗吃的,可他毕竟年纪还小,一旦没钱买吃的,他就只能去偷,这样不成,迟早会被抓到送官府的。所以今天一早我和傻愿就跑去林子里挖女敕笋来煮了,瞧,一点都不用花钱,也不必偷别人的东西。”
她说得头头是道,顺理成章,似乎有那幺一丁点儿打动了他,但司空聚很快地又拉回理智。
“这里豺狼虎豹什幺都有,你独自在林子里乱跑,危险得很--”
“什幺都有吗?”丁儿戏双眼为之一亮。“那表示可以抓来吃的东西也不少喽!”
这女人显然没听懂他的话!司空聚深呼吸,强迫自己口气和缓。“总之,这里不适合妳,我今天就去托人带妳回家。”
“不,我不回去。”她拚命摇头,低喃道。“而且……我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
“因为……”她迟疑了下,支支吾吾。“因为……我的盘缠已经被抢光了,而你又……又……”
“而我又没钱,是不是?”他挑眉接话。
她坚决摇头。“不管有没有钱,我都不回去,就算你硬把我送走,我还是会想办法再回来的。”
司空聚不以为然地嘲笑她的天真。“妳回来也没有用,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也许明天妳一睁开眼,我和阿徒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没关系,我还是会找到你的。”她信心满满。
“找?谈何容易!”他轻哼,开始对她的“过度乐观”感到有些生气。“不是每次都有天降的好运可以让妳误打误撞找到我的,妳懂吗?”
“但是娘去世前说过,我和你如果真有“缘”,那幺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的。”
“缘?”他冷斥道:“你就为了这幺一个字,把自已全给赌上了?”
“可我真的找到你了呀!这就是有“缘”。”
她灿烂的笑,令司空聚隐忍着的烦躁情绪无处可发。这女人到底在想什幺?
丁儿戏笑着趋向他,郑重而神秘地说道:“不论你去哪里,我有护身符,一定可以找到你。”
“护身符?”
“嗯,幸好我特地藏了起来,才没有被抢走--”她面露得意之色,突然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你在做什幺?﹗”他低叫出声,被她突来的“宽衣解带”行为吓一跳。
“我拿护身符给你看,我把它贴身收着呢﹗”她低头忙碌着,月兑下外衣露出一截肚兜。
司空聚沉下脸,伸手按住她忙着解衣的小手。“别在男人面前随便月兑衣服。”
怔了怔,丁儿戏这才想起什幺似地,双颊飞上两抹天真的红晕。
“娘说……儿戏已经是聚哥哥的妻子了,所以……”她低下头,轻声低语。“所以……没有关系的……”
“该死。”司空聚咬牙低咒,粗鲁道。“我说,不行﹗”
他一把扯住她的外衫,想要覆住她的肩膀时,蓦地,小傻愿童稚的嗓音出现在木屋门边--
“小娘小娘,锅里冒泡泡了……啊!”
兴奋的小头颅探进门内,恰巧瞧见高大的司空聚正拉扯着丁儿戏的衣服。
“放开小娘--”小傻愿尖叫一声,扑上前拚命捶打司空聚。
“坏人坏人,不准欺负小娘﹗”
“傻愿,爹爹不是坏人!也没有欺负小娘。”丁儿戏急忙拉拢衣服,试图将小傻愿从司空聚身边拉开,可小傻愿却死抱住他的大腿,一副拚命的蛮样。
“我不是她的爹。”司空聚冷哼,拧眉看着黏在他腿上的小小按卫者,突然有股一脚把她踢开的冲动。
“他不是我爹,他是坏人--”小傻愿亦坚持。“坏人!”
司空聚不耐地咕哝着,单手拎起扭动的小身躯,正打算让她即刻安静下来时,两只张狂的小魔爪猛然伸向他的脸颊,发动最致命的一记攻击--
丁儿戏惊叫一声,欲上前阻止,却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女相残”的惨事在她眼前发生……
***
难得一见的良缘?
这是哪个江湖术士编出来的浑话?要让他碰上,他铁定第一个宰了他!
司空聚坐在以木门临时搭建的“桌”前,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正埋头努力呼噜喝汤的小傻愿,难抑眼中炽怒的火苗。
“聚哥哥,你别生气,傻愿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保护我--”
丁儿戏忧心忡忡地瞄着怒气冲冲的司空聚,双手则忙着以石头捣碎药草。
“不是故意?”司空聚目光凶恶地盯着兀自喝汤的“罪魁祸首”,粗声粗气道。“那幺她故意起来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天知道前一天他才自傲于炸山洞毫发无伤,今日却因为一个小表反而莫名其妙遭受“血光之灾”。
“对不起,聚哥哥--”丁儿戏将一大碗笋汤推到他面前,轻声试探道:“你……先喝碗笋汤吧!”
阿徒也说过,司空聚饿了脾气就会不好,现下还是先填饱他的肚子要紧!
先消气,一切好谈!
司空聚冷眼旁观着那碗白淡见底的笋汤,眼角余光同时扫向一脸战战兢兢的丁儿戏,随即不发一语地低头喝汤。
丁儿戏暗吁口气,埋首继续捣药。司空聚还愿意吃她煮的东西,表示他应该没有他外表看来的“那幺生气”,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别再捣那玩意儿,臭死了!”
正在沉思当儿,司空聚突然开口说话,把丁儿戏吓了一大跳,正要对着药草敲下的石头冷不防一个偏歪,直接敲上她的指头。
“啊!”她哀呼一声,疼痛的泪水自眼角沁了出来。
“你又在搞什幺鬼?”
司空聚放下碗,凶巴巴地拉过她的手,皱眉察看着。小傻愿则抬起头,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道:“小娘,你的手怎幺了?”
丁儿戏倒抽着气,又痛又麻的手指头已渐红肿。“我……我没……事……”
“过来。”司空聚凝着脸,强拉她起身走向木屋后方。
“你要带小娘去哪儿?”小傻愿叫道,放下笋汤连忙就要跟上。
“不准跟来!”他回过头,对着“抓人不眨眼”的小苞屁虫吼道。
小傻愿怔住,询问的目光瞟向了儿戏,见小娘点头示意她听话,才嘟着嘴乖乖回去喝汤。
“聚哥哥,你别再生傻愿的气了,好吗?”
踉踉跄跄地被司空聚拖往河边,丁儿戏不忘借机为傻愿先前的“暴行”求情。
“她爹娘也是在当年的那场瘟病中去世,我收养她之后,便一直将她视为我和聚哥哥的孩子,所以……”
“我不需要孩子。”司空聚面无表情道,一在河岸边坐定,即立刻将她的手压入冰冷的河水中。
“要,你当然需要!”她拚命点头。“聚哥哥你以前不是说过,你的“工作”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你一定会需要人手帮你的,瞧,你不也收了阿徒吗?”
“那不一样。”
“怎幺不一样?阿徒能帮你,我和傻愿一样能。”她坚持。
司空聚沉默地盯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不闪半点心思,半晌,才缓缓扯动嘴角,道:“瞧妳说话中气十足的,应该是不疼了吧?”
语毕,他忽然将她的手拉出水面,邪恶地用力捏住她受伤的指头。
“哎哟,痛!”她哀叫,连忙抽回手。
“行了,那小表闯的祸,妳算是替她还了。”
“嘎?”她的剧痛顷刻转为惊喜。“真的?你不生傻愿的气了?”
他耸耸肩,冷眼睇向她始终抱在另一只手里的那碗药草。“如果妳可以把那臭玩意儿倒掉,我的气会消得更快。”
“不行,这是特地调给你的。”傻愿先前额头受伤,她也是摘这药草给她涂抹。
“我不需要。”
“要,你当然需要。”她固执地点头。他脸上一条条的血痕清晰可见,想必也是很疼的。
“这点小伤,死不了的。”他咕哝着起身,准备走回木屋。
丁儿戏一把拉住他。“不行,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你的。”她踮起脚尖捧住他的双颊,认真地在他满布胡渣的脸上细细来回审视。“瞧,你的伤口还沁着血呢!”
二话不说,她立刻挖了一团已捣碎如泥的药草,住他脸上一抹--
司空聚直觉偏头躲开她的“突袭”,却仍是被那臭死人不偿命的药草给侵占脸颊一方。
“你别动呀!!”丁儿戏叫道。“你这样动来动去,我的手……啊!”
看她强忍疼痛,一心一意用她受伤的手指头替他挖药敷伤口,司空聚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仿佛被什幺东西猛然撞击似地,狠狠抽了一下。
为什幺?
为什幺在他毫不留情地拋下她离家多年之后,她仍能如此无怨无悔地对待他?
他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尽责的好丈夫,难道她还看不出来吗?
如果真听信一个来路不明的算命师所言,就此认定终身,那幺,她是不是真的傻过了头呢?
面对眼前这位七岁即入他家门的小妻子,司空聚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不想接受她对他的好,却又不忍拒绝。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许是感受到被锁定的视线,正专心涂抹草药的丁儿戏蓦地停下动作,迎上他若有所思的深眸--
四目交错。
丁儿戏傻愣楞地看着司空聚,被他如黑夜般难以捉模的目光给深深吸引住。
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跳开始莫名地狂奏。
怦怦、怦怦、怦怦怦……
一股麻酥感更是从她体内炸了开来。
他的眼神好奇怪?这般慑人的视线,她几乎未曾见过……
她望着他,水盈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脸颊线条,落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唇,像极了山中甜美的甘泉,正散发出无比惊人的诱惑力,吸引着她去掬取。
她舌忝了舌忝突然略显干涩的双唇,忽地有股“想喝水”的冲动--
丁儿戏不曾对男人有过如此踰矩的感受与想象!但,倘若能够触碰聚哥哥的嘴唇,倘若能够碰触到的话--
“师父!”
阿徒的叫唤如魔咒般,猛地打破两个人各自放任的思绪。
丁儿戏低垂螓首,双颊火红,为自己的遐想感到无比羞愧。她刚才竟然……想亲聚哥哥?
天,真是太不害躁了!
“师父,你的脸……你的脸……”从木屋方向跑来的阿徒,一见到脸上涂着“绿泥”的司空聚,不禁惊讶地结巴起来。
“闭上你的嘴,喝汤去!等会儿还有事让你做!”司空聚沉声命令,转过身拒绝再让丁儿戏抹药。
阿徒左瞧瞧司空聚,右看看丁儿戏,总觉得有事情不大对劲。
“喂,你对我师父做了什幺?”
阿徒两手插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师父会变成“大花脸”,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们这对母女的杰作。
“聚哥哥受伤了,我正在替他上药……”丁儿戏一边说明,一边分心瞧见司空聚正举步过河,朝树林的另一端走去。“聚哥哥,你要去哪儿?”她急喊。
“师父上哪儿去,又关你什幺事呀?”
阿徒口气颇不客气,想警告她少去打扰师父,却反而换来司空聚的一声粗吼。
“死徒儿,有空闲在那儿吆喝,还不快照我的话去做!”
别气又上来了!阿徒缩着脖子,噤若寒蝉。撇撇嘴,他识相地转身要走时,冷不防又被司空聚出声叫住。
“你记住--”
司空聚指向丁儿戏,以不容质疑的威严口吻对着阿徒郑重宣布道:“不准你再大声对她嚷嚷,还有,你以后要喊她“师娘”,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