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清冽阳光穿过重重宫闱,凉亭里悠然坐着一个黄衣青年。
一袭明黄束袍在冬阳下微微飘拂,他手持着箫,流畅的吹着,潇洒迷人。
而他身旁的软榻上还横倚着一个明媚女子,她腿上覆盖着保暖的金丝黄毯,眼眸正轻轻阖着。
他吹着箫,显然娱乐着佳人。
“主子,贵妃娘娘好似睡了。”打石上前提醒。
丰钰未停,仍吹完一首曲子才停下。
“要唤醒贵妃娘娘吗?”打石请示。
他笑意沉沉。“不要吵醒她,去取梳子来。”他吩咐。
打石没有多问,随即去取。
丰钰眼眉上挑,嘴角噙笑,接过乌木制的扁梳,开始轻巧的为女子挽发。自她十五笄礼过后,他即开始苦练,练习的对象是打石,这奴才今年才十九,可额头处已有点儿微秃,这该算是他苦练下的牺牲品,这几年扯得打石的顶上毛发稀疏,十足可怜。
但苦练是有成的,如今他手巧灵活,已能轻易为心爱的女人挽发而不拉痛她头皮,惊醒她的睡眠。
为她梳了个发髻,再簪上他亲手为她打制的簪子,此刻的她依然安睡,可那模样娇若芝兰,月兑俗出尘?他不禁痴痴地凝视起她的睡颜来,心儿也跟着悸跳不已。
不远处,某人望着那黄衣金冠的男子,见他望若酣睡女子的神情温柔似水,那眼中浓烈的深情不容错认。
她伸手捏毁身侧绽放的秋菊,走上前去,脸上惯常堆起的虚伪笑容也不再了。
“臣妾见过皇上。”她走进亭内施礼。
丰钰一见她,眼底的柔情乍然消退。“皇后。”他轻浅的应道。
但尽避他声音再轻,沉睡中的人儿还是被陈芝贞的出现而扰醒了。
她的睁眼让他俊逸的脸上出现星星点点的懊恼,陈芝贞见了胸口的怒意更炽。
斑月先是睡眼惺忪的眨了眨眼,眼波一扬,看见了她的怒容,当下立即惊得坐直起身。
“这个……风吹箫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皇后驾到,失礼了。”高月连忙尴尬的说,两手再赶紧拉整因睡着有些凌乱的衣裳,可惜方才是临时教某人拉出来听他吹箫的,衣着随便得很,这会儿让陈芝贞见了,八成又要暗自耻笑她不庄重了。
她觉得不好意思,勉强拉整好仪容,抬眸见陈芝贞双眼含恨的直瞪着她头顶,她机灵的往上一模,模到了个髻,记得自个儿被拉出来时是披头散发的,她眼珠子瞟向丰钰,知道他又玩她的发了。
接受到心爱人儿凶恶的目光,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当作她是在对他抛媚眼。
这皇上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她抿抿红唇,向他使了眼色,走到他身后去,轻扯了一下他的后腰带,要他别忽视了皇后。
他这才淡淡地问道:“皇后怎会出现,有事?”
陈芝贞闻言更怒。“难道臣妾找皇上就非得有事不可?就不能单纯只为听皇上吹一曲箫,或请皇上为臣妾挽一次发?”她再也维持不了温婉大度的虚伪面容,醋意横生的问。
站在丰钰后头的高月立刻双颊通红。皇上为她吹箫就算了,皇上为妃子挽发这实在罕见,传出去莫说有失帝王威仪,也不好听。
她忍不住再白了他一眼,就叫他别在外头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偏不听,这下教人撞见了,对象还是皇后,他倒是一脸淡漠,但她脸皮簿,只想有洞可以钻下去。
“皇后要求的事太难,朕不是这么方便。”
斑月眼珠子一翻。这死皇帝,眼前的可是他的皇后啊,他居然敢对她这么说!
就见陈芝贞果然气得面目扭曲。“皇上莫非是忘了臣妾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后的吗?”她不想这么狠的,可既然贤淑并不能让他怜爱,那么,就不该怪她成为阴狠的女人!
丰钰面上渐渐覆上寒霜。“皇后既然时刻不忘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就该知晓满足,不该再强求朕更多了。”
“是吗?可是臣妾的父亲势力仍在,他仍是您最大的倚靠,难道您不需要这双臂膀了吗?”她不可一世的问。
“需要,自然是需要。”
“若是需要,您又怎会对臣妾表现得这么毫不在乎呢?”她质问。拿下了面具后,她再无顾忌。
他漠然一笑。“你当朕是软柿子吗?陈将军当初以武力帮助朕,阻止二弟图谋篡位,但朕就没有能耐治得了你爹吗?”
陈芝贞脸色为之一变。“您若有能耐又怎么会容臣妾当这个皇后?”
“问得好,朕又怎会容得下你!”他双目如箭的射向她。
她倏然一惊。莫非他真隐藏了什么实力?
他的话就连高月也吓了一跳。这男人的自信从何而来?目前的情势还不是他能全盘掌握的不是吗?
“皇上这是要废后吗?”陈芝贞心惊不已,没想到他敢这么做?
丰钰露齿一笑。“废后?皇后如此贤淑,朕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不过……既然你来了,又说起这件事,那朕就顺道告诉你,省得过两天还得劳烦母后找你谈。”
他刻意瞧了她一眼,而后才又继续说:“母后年岁虽不大,但后宫毕竟多事,应找人为她分担,而这人应该是中宫之王的皇后才对,但朕见皇后个性柔弱,恐怕丕适合管理复杂的后宫,所以朕己对母后要求,以后宫里的事还是请贵妃多费心的好。”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完全剥夺她皇后的权力。
陈芝贞彻底变脸。“皇上会不会欺人太甚!”
他浮出无辜讶异的表情。“朕是体恤皇后,你怎么说朕欺人?”
她为之气结,将怒气转向他身后的高月。“贵妃,这是你的意思吗?你想取代本宫?”她咄咄逼人的问。
斑月叹口气。终于轮她上场了!她站出丰钰的身后,直挺着身子面对陈芝贞。
“是的,臣妾想代皇后管理后宫。”
“你敢?”
“臣妾只是帮太后、皇后分担,没有敢不敢的问题,只当尽力去做。”浪都来了,不容她闪躲。
陈芝贞大怒。“高月,本宫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咱们走着瞧!”她气得撂下话来。
斑月直视着她的怒容。“是,臣妾明白。”
她气得牙齿发颤。
“打石,这天候是越发凉了,回去吧!”丰钰牵过高月的小手,走下凉亭,随手折来一枝菊,簪上她的发,他黑亮的瞳眸里光华流动,干净澄澈中只存在身旁人儿的倩影。
陈芝贞愤恨的扭着脸。她用尽心机才得到的后位,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教人夺得走的,皇上的人跟后位,最后都将只属于她!
*
“皇后召见臣妾,不知有什么事?”刘洁儿冷冷地瞧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要不是这女人,今日这座凤延殿的主人会是她!
“本宫晓得你十分恨我,但这是天命,你爹是文官,在太平时候确实可以权倾朝野,但在非常时期,就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了,在这个时候,只有得靠武力才能保障未来。”陈芝贞挑明的说。
见刘洁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冷笑了一阵后又道;“本宫找你来不为别的,而是知晓你因为高月的关系触怒了太后,她不再视你为心月复,你现不在这宫里,是皇上不爱、太后不疼,四面楚歌,本宫好心,今天就指点你一条明路,让你能够在这宫里待下去。”她一副施恩的模样。
“你指给我明路?”这是在唱哪出?这女人不也视她为眼中钉吗?别说指她明路了,别一脚踩死她就不错了!
“你又想要什么诡计?我是不会上当的!”她清楚这女人是怎么阴险的取得后位的,她不是笨蛋,不会轻易信她。
陈芝贞抿笑。“你可以不信本宫,但信不信若是没有本宫帮你,你不久就会让高月那女人撵出宫去。”
说起高月,刘洁儿变了脸色,但见到皇后那阴冷的笑,她怒火更甚。
“这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但皇后是不是过度关心别人而忘了自己,你身为皇后,却大权旁落,失宠到连你那以武力取胜的爹都抬出来了,那男人还是不上你的床,一个没有子嗣又不得宠的皇后,下场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她回敬嘲笑。
陈芝贞怒意涌现。“你住口!”
“我可以不说,但事实存在!”
“你!”在极度盛怒后,她逐渐冷静下来。“刘洁儿,好吧,你说的没错,咱们俩的命运半斤八两,那你可愿意与我合作同对付一个人?”她隐忍的问。
刘洁儿也沉下脸来。“你想要怎么做……”
*
斑月在深宫内见到她爹,开心的呵呵笑着。
斑琼松同样喜乐的瞧着女儿。几次见她精神不错,可见在这宫中没吃到什么苦头,这样他也放心了。
“接下来得生个皇子,这样你地位就更稳固了。”他张口说。
“皇子?”
“你别告诉爹,都做贵妃了,还没想过这件事?”见她一脸讶异,他马上竖起眉毛,扯着嗓子说。
她还真敢摇头。“嘿嘿,还真没有。”目前宫里局势未定,这时候生孩子风险太高了吧,她没这打算的。
他双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大。“怎会没有?女人嫁人第一要紧的事就是为夫家传宗接代,更何况你身在天家,皇家子嗣是何等大事,你居然不想?”他匪夷所思,气呼呼地说道。这女儿也太不懂事了!
见父亲生气,她嘟高了嘴。“爹,丰钰与我都年轻,这事不急嘛,等过些日子再说就好。”
“傻瓜,天家不比寻常人家,更何况……”他忽然欲言又止。
“爹?”她看出父亲神情有异。
斑琼松抹了抹脸。“女儿,虽说爹心里一直认为你会进到帝王家,但等真正进来后,又不禁担心帝王心千万变,谁知将来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他模样越显忧心仲仲。
她明白爹的担心,自多年前她进到东宫以后,爹就没一日舒心过,如今她身为帝妃,面对的压力又岂是在东宫时能比拟的,难怪爹会为她愁眉不展。
“爹,我与丰钰的感情不同他人,我们相知多年,最后才决定相守,他不会负我的。”她坚定的说。
“嗯……爹也希望如此。”高琼松仍忧心不减。
斑月蹙了蹙眉。“爹方才是不是去见过丰钰了,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一般来说,除了皇后的亲人之外,男子想进到后宫,除非有皇上的恩准,否则不得进入,而爹是由前殿过来的,那定是见过丰钰后才让人领过来的。莫非是丰钰说了什么话才让爹这般忧心?
“我是见过皇上了,不过他没对爹说什么。”
“是吗?可是近来爹时常入宫,这又是为什么?”
“还不是皇上宠你,知道你思念老爹,所以才屡召我进宫,再借机让爹来见你的。”
她噗哧笑出声。“皇上宠我你都瞧在眼底,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唉,但愿是爹忧虑太多,不过,月儿,爹只能说,你的枕边人心思缜密,绝非常人,这样的人,爹怕他对感情也是利用为多……”
斑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爹,这话申璟也对女儿说过,我又何尝不明白丰钰不是常人,若是常人又怎么能稳坐太子之位二十年,又如何能顺利登上王位?但他的城府与权谋就只用在对外人上,对我,他绝不可能背叛。”她对丰钰的感情深信不疑。
斑琼松毕竟是个直肠子,见女儿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立即露出笑容。
“那就好,女儿若信他,爹也没什么好犹豫了,行了,就这么办!”他豪爽的拍着大腿说。
“什么就这么办?”她不解的问。
他瞧她一眼,抓抓脑袋。“没事,爹只是忘了告诉你,我就要被贬官了……”
*
太后四十二岁的寿,虽非是逢十大寿,但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喜庆,所以皇上下令办得隆重,也顺道借机展示新帝即位之后天不太平、内外安乐之象。
“直璇,咱们走吧。”高月牵过他的手往慈寿宫的方向走。“待会见着母后,你嘴可要甜一点,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些话你可要记得说啊!”她一面走一面细细叮咛着。
年纪小小的直璇失了亲娘后,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她的,由她扶养照料。
“是不是我这样说,母后就会喜欢我?”直璇问。
“呃……是啊。”高月说得有点心虚。
事实上,他们这一大一小应该是太后最不想见到的人,就算他们再努力讨好,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但对一个小阿她又怎么说得了实话,况且说了他也不见得能懂。
“那待会直璇会大声向母后祝寿,希望她能对我笑一笑。”他天真的说。
太后见到他就会想起珍淑妃,自是十分痛恨,要她对直璇笑,这恐怕有困难,原本她是不想带他上慈寿宫的,但是今天这日子直璇若不出现不但说不过去,也会让他在宫中更没有地位,更让人看轻,因此,她才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他来。
两人一路来到了慈寿宫,迎面正巧陈芝贞也刚到,她不必对皇后行礼,于是礼貌的点了头,陈芝贞也没意思与她交谈,就各自进到慈寿宫里了。
这时太后已坐定,刘洁儿为巴结她早早就到,己在太后跟前打转了,不少皇亲都前来祝寿,就连申璟也进宫了。
斑月见到申璟望着她的眼神似乎有很多不甘与难解的情绪,她脸上略略发热,别过头去不愿面对他含怨的注视。
这时有太监高唱皇上驾到,丰钰随即跨进大殿中,他一眼先望见高月,见她双颊泛红,微微一笑,视线再瞥见申璟,随即面色略沉。
“皇上可来了!”太后一见他,便眉开眼笑的唤人。
丰钰快步走到她面前。“孩儿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嘴角高扬,正要开口说什么。
“皇兄那话是直璇要讲的,怎么让您讲去了!”直璇忽然焦急的说。
太后一听,笑容敛下。“是吗?六侯也想对哀家说这▲话吗?”
通常新帝继位,兄弟都会封王,唯这六皇子因生母之罪,再加上珍淑妃在世时宠冠后宫,让太后深深不满,所以强烈反对直璇封王,只让丰钰封他为侯,且不给封号,只称六侯,其实这大有污辱之意。
“是啊,但可惜让皇兄抢去,儿臣没话可说了。”直璇苦恼的直摇着小脑袋。
一般这种童言童语都会惹得大人们发笑,可因太后对他心怀不满,表情明显的厌烦不耐,也没人敢笑出声。
斑月见状,赶紧低子对他咬耳道:“哪没好话可说了,你还可祝母后青春永驻,万寿无疆啊!”
—直璇闻言,小脸马上笑开。“对呢,儿臣祝母后青春永驻,万寿无疆!”他喜孜孜的照说。
没想到太后却厌恶的挥了挥手,“六侯瞧来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要人提醒才能像鹦鹉一样发声学舌。”
这话极尽嘲讽了,直璇再天真也听得出来太后在酸他,立即躲到高月身后,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斑月心疼无奈,望向丰钰要他缓颊。
他浅浅一笑。“母后,今日可是您的大寿,别对直璇发脾气了,孩儿后头还很多人等着向母后祝寿呢!”
丰钰语落,刘洁儿为了讨好他,立即上前对太后拜寿,并且,送上精心准备的大礼。太后对她早就没那么恼了,又见她寿礼精致,心情大好,一时气氛又恢复了欢乐。
太后过寿,照规矩十岁以下的皇亲都得向她跪拜奉茶,太后会对每个孩子奉上的茶沾上一口,以示亲厚疼爱,唯独轮到直璇上来时,她连笑容都没有,茶也不想碰。
“母后,您不喝儿臣奉的茶,是因为不喜欢儿臣吗?”直璇捧着茶,不禁难过的直问。
太后讶异他竟会当众这样问她,正想发作,但瞧着这么多人在看热闹,只得忍下这口气,接过他的茶。“没的事,哀家对谁都一视同仁,没特别讨厌谁,这茶不就要喝了吗?”她的唇才轻触杯口,整个唇就瞬间全黑,众人无不大惊。
丰钰更是勃然色变,“宣太医,立即宣太医!”他赶至太后身边,她已然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了。
太后的唇色已是黑成深墨色了!
太医匆匆赶至,一个时辰后,竟叩首向皇上请罪,说没把握能救得回太后的性命,请皇上饶命。
丰钰俊容骤变,眼神阴霾,漆黑的眼底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突然遭此巨变,众人无不噤声,不敢多语,可那陈芝贞却在这时开口了。“皇上,那茶是直璇奉的,您是否该先将他拿下问话?”
他颔首同意。“拿下直璇!”
直璇早被太后中毒之事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又有人要拿下他,他立刻放声大哭。
“皇上,直璇才多大年纪,如何可能对母后下毒,请皇上明察!”高月不忍直璇受惊,心急的护卫。
“说得没错,六侯年幼,就算有心杀人也不可能拿得到剧毒,这背后一定有人安排指使。”陈芝贞再说。
“正是,而且动手的一定是太后所厌恶的人,这里六侯是一个,我是一个,贵妃就不用说了,皇后也不见容于太后,就连靖王爷也算得上是宫中不受欢迎的人物吧!”刘洁儿随便一点五个人,点到申璟时被他阴狠一瞪,让她膀子畏缩了一下,但随即又提声,道:“但下毒的是六侯,谁与他最亲近,这很明显了,唯有贵妃最有可能杀人!”她的手直接指向高月。
斑月瞬间刷白了脸。
“你与六侯亲近,又素来为太后所不喜,你们当然最希望太后出事!”刘洁儿毫不留情的指控,几乎就确定她是主谋。
“我没有!”她扬声反驳,“皇上,这事……”
不容被人栽赃,高月转向丰钰要解释,却愕然见他面容阴沉,要说的话到了嘴边不由自主的就消了声音。难不成他也相信是她安排直璇下的毒吗?
她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让她全身发冷。
“朕相信贵妃的清白,不过在母后月兑离险境以及消除嫌疑前,暂时先将贵妃打入冷宫。”他阴鸶的下令。
冷宫?高月震惊的望着丰钰。他怎能不信她,怎能如此?
*
夜深,她披衣起身,赤着脚走向窗边。
此时,月上树梢,月明星稀,她却是心事重重。
她已独自在这冷宫里待了七日。
静默的想起他将她送到冷宫时那冰冷的表情,她不由得抚上窒闷的胸口,告诉自己别怕,他是信她的,送她来冷宫也只是权宜之计,他会找时机放她出去,不会让她在这冷宫待太久的。
只是,不知太后月兑离险境没?
太后出事,命在旦夕,丰钰该是很焦急吧!
可她完全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再着急也没用,如今只能对着无人的冷宫一再叹息。
“这几声叹息是为自己的遭遇不值,还是为那男人的绝情冷待而感伤呢?”
听见这声音,高月立即望向门口,“申璟!”
他面上覆着一块黑布,跨进冷宫后将黑布取下。“好久不见了,嫂子。”这声嫂子叫得戏谑。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理会他的嘲讽,她直接问。
“当然是专程来探望你的。”
斑月皱眉。“我可不欢迎你!”她挑明说道。
申璟哼了声,“还这么讨厌我吗?要知道这七天来只有我来探你,旁人可没有这番心意,而你那皇帝相公更是连想都没想过你,半声安慰也没有。”
她闻言甚是恼怒。“你派人盯着冷宫做什么,这是在监视我吗?”
他面色严肃起来。“可还记得你笄礼那日,我曾道哪一天你若想知道东宫女官能否嫁人,我可以为你解答。现在,你还想知道吗?”他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这事。
她瞪着他。“我已不是女宫,这时候你提这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虽不再是女官,甚至已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但你可有后悔嫁人?你若没嫁,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我只是暂时待在冷宫,会有什么下场?”她不以为然的哼道。
申璟脸色越发阴沉。“太后死了!”
“什么,母后死了?”高月由椅子上惊跳起来,马上想到的是——丰钰岂不伤心欲绝!
“太后一个时辰前走的,六侯于一刻前亦已遭赐死,接下来就剩你了!”
她骤然跌坐椅中,不敢相信连一个小娃儿都被处死……
丰钰是悲伤过头了吗?他如何狠得下心?
“高月,目前只有我救得了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申璟问。
她倏地睁眼,“毒不是我下的,丰钰不会光凭臆测就要杀我!”她气息紊乱的摇着头说。
申璟嗤笑。“你还信那男人吗?太后是他母亲,他唯有杀了你,才能杜悠悠之口,他保不住你的!”
“他会为我洗清冤枉……”
“你太天真了,那丰钰绝不是你想的良人,身为帝王,在紧要关头第一个要舍弃的就是男女情爱,他若不想让天下人骂他是不孝昏君,就只得要你的命!”
“不会的……,”她明知他说的没错,太后一死,她便是唯一箭靶,非死不可,但是要她相信丰钰会任由她含冤而死,她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你还犯傻吗?我可是专程冒险进宫来救你的,你再不走就迟了!”他抓住她的手。
“迟了?”
“没错,你口中会帮你洗清冤枉的人,已亲自领人要来拿你问罪了!?
“你说什么?”她闻言大惊。
“走!”不容她再迟疑,他覆上来时的黑布掩饰身份后,强拉着她走出冷宫。
但人才出冷宫,丰钰以及大票的侍卫便赶到了。
“皇上,高月要逃走了!”他身后的刘洁儿大喊。
“你是什么人?来人,快将人捉住!”陈芝贞也赶到了。
申璟拖着高月的身子要强行离开。
“放开贵妃!”丰钰快步而至,冷然道。
他不理,依旧紧紧抓着高月。
“不,你放开我,我不走!”她焦急的望向丰钰,她不能跟申環走,这一走,丰钰会更为难。
“笨蛋,你留下只有死路一条!”申璟不想让人认出他,刻意压低声音说。
“不,我信他!”
“但他会信你吗?”
“难道我跟你走就能活命吗?”他是天朝王爷,她是天子贵妃,两人凑在一起只是死得更快。
“我至少能保你周全!总之在我得到想要的女人前,你不能死!”申璟不与她多费唇舌,扛起她就要越过高墙远遁。
“我不会死!”她心急的朝皇上伸出手。“丰钰,救我——”
“来人,放箭!”丰钰竟然冷酷的下令。
她顿时傻住了。
放箭?那不是连她也杀?她是不是听错了?
“丰钰……”她脸色褪成雪白,全身紧绷,心也阵阵抽痛着。
他目光含霜,剑眉危险的扬起。“面前的两人,一个是杀太后的嫌疑犯,一个是从犯,全给朕杀了,不留活口!”
阴冷低沉的声音挟带着澎湃的怒气,下了这样一道夺命指令。
斑月全身一震,他真要杀她?
眼泪瞬间被逼出眼眶,这突来的变故快得她不敢相信。“丰——”
“放箭!”他无情地丢出一句。
霎时乱箭齐飞,申璟武功不俗,护着她跃上高墙,但身上仍中了几箭,高月一阵心痛,肩上也中了一箭。
她抱着中箭的肩头,回头凝望了丰钰一眼,可是他的眼神却犹如万年寒冰,不带一丝情感,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一股痛彻心肺的剧痛穿透她全身。
良人转眼成了薄幸郎君,这一箭射穿的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
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两人跃下墙头,此时墙外申璟接应的人马已至,他俩最终还是摆月兑了追兵,顺利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