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宴后,东宫厅上坐了3个人。
九珍抱着自家四哥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上次他回来时没见到面有多对不起住,好一会儿才甘心收泪。
祈夜白直到她止住泪,蹙了一晚的眉头才解开。这女人就爱哭,这不见这面了吗?为何还非得哭得这么吃力不可?
再瞧瞧她抱着哭半天的人,也没怎么要她别哭的意思,好像就是要他心痛死似的……这么一想他总算明白权永爱为什么要害他在岭南王子面前出糗了,不就是在报复他先前拐了他妹子私奔吗?
这四舅子是八个大舅子里最阴险的一个,一点都没错!
心中虽不满,但毕竟是自个儿理亏在先,所以祈夜白只有苦笑,没有立场生气。
“王爷,大王子这回代表岭南王来商议两国贸易问题,也仅停留三日就归,不知您有何打算?”妹妹不哭了,权永爱这才慢慢吞吞地开口问。
问起这个,祈夜白略略沉下脸。“商贸之事大哥自有定夺,我不便插手过问,可你若问的是与岭南王有关的事,我拒绝。”
权永爱讶然的望向他。他竟然当着九珍的面说这些,就表示九珍也知道秘密了?!
他竟然不顾皇上的反对,将这事告诉九珍!“你怎么能让九珍知道?”
“她是我妻子,我与她之间不须隐瞒什么。”
“可是——”
“四哥,我会保密的,你就别怪他对我说了。”九珍拉拉四哥的袖子,一脸讨好。
权永爱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他早晚会对你说实话,他能瞒你那么久已经不容易了。”他微笑。
这个王储妹婿对自个儿妹子向来是百分之百的忠诚无欺,要不是先帝亲自下令要他守密,他早就对九珍吐实了。
“九哥,你当真要对岭南王这么无情?”九珍蹙眉。
“不是无情,是无法不如此。”祈夜白无奈的说。
闻言,九珍也沉默了,因为确实如此。
“我早就料到大王会无功而返。”权永爱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既然确定了答案,我就回家了,爹娘他们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任务完成,他起身就要走。
家中已得到他回朝的消息,全家人正欣喜的等他回去团聚,要不是先被九珍拦下,他早回府里去了。
“四哥,我知道家里人急,可是有一个人也很急,她应该就快到了,你要不要再等一下?”九珍朝他挤眉弄眼。
这暧昧的神情让向来脸皮不薄的权家老四在一愣后,居然就脸红了。“……你也通知她了?”
“这是一定要的,她总盼着你,你上次回来,听说也没去见人家,让她心情低落了一阵子,这次回来怎么能不通知她?”她顺道数落一下哥哥的无情。
他脸色却越红。“我还是别见她的好,这……就走了!”说完真的快步离开。
“四哥?!”九珍先是傻住,才猛然想要追,可他像有鬼在追似的,消失得可快了。“四哥他……这是为什么?”她忍不住气恼。
“不为什么,因为不想耽误人家吧。”祈夜白走上前,揽住她的肩。
“耽误?四哥并无娶妻,小钗也不在乎他年纪大她许多,怎么就……”
“你四哥人长期在岭南,应该是不想让人空等吧。”
“我想小钗是不在乎等待的。”她又说。
“唉,九珍,你忘了小钗的身份吗?她与你四哥是不可能的。”祈夜白终于明说。
她不以为然。“小钗虽出身不好,可还是个清倌,她——唉,原来四哥也在乎世俗的眼光啊……”她有点失望四哥与一般人一样,在意小钗的身份。
“也许吧,但更有可能是因为怜惜她,否则,将她纳做妾又如何,可这只会委屈了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她闻言,垂下面容。“若有一日我身份变得卑微,你也会因而远离我吗?”她忽然问。
“我不会,你就是你,不管变得如何,还是我最心爱的人。”
“可是,你难道不会像四哥一样,因怜惜而放弃?”
他轻笑,认真的道:“我与你四哥不同,不会因怜惜而远离,只会因怜惜而争取,绝不让心爱的人委屈。”
说不出为什么,她竟为这话松口气,仰头,朝他笑得幸福。
岭南大王子今日离开,自然又有场送行宴,只是这次皇帝没出席,由祈夜白负责操办。
席中歌舞升平,美女如云,大王子却心事重重,显然无心在这上面。
祈夜白眼底瞧着,也不过问原由,只与九珍兴致高昂的欣赏歌舞,好似他们是客不是主,玩得比客还要尽兴。
坐在岭南王子身旁的权家老四,看似殷勤的尽地主国臣子的本份,为岭南王子斟酒,但若仔细看,他的眼睛正透着笑意,而且是没良心的那种笑。
“王爷……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到岭南一游?”连着忧闷的灌下三杯酒后,大王子无可奈何的再度开口。
三天来,他提了这要求不下十次,就连皇帝那也去请托了,却无不被打回票,理由不外乎是基于安全顾虑,王储不出使他国,就算他拿自个儿的人头担保祈夜白在岭南的安危,依然被彻底拒绝。
可在前来大莱前,王就交代得很清楚,这趟必定得将人请去,否则便是办事不力,待他回国,必遭严惩。如今瞧来,他必得铩羽而归,心急如焚之下,对眼前舞姬的挑逗自是一丝兴致也勾不起。
放下酒杯,祈夜白终于将视线调向他忧愁的脸庞。“大王子还是不放弃吗?大莱从无储君出国的例子,我也不能例外。”
“可早些年您还不是储君时,咱们也曾邀请,您还是没能成行啊!”大王子难掩气恼,认定这是他不愿前往的推托之词。
“之前是我父王的决定,我不过是个皇子,又怎能违背父皇的意思?不过,之前倒是有个机会差点成行,但最后这机会也没了。”祈夜白深情的望向偎在身旁的娇俏妻子。两人私奔时,确实有讨论过到岭南探望四舅子的。
九珍回眼眯笑。若那时去了,不知两人是不是还回得来……
“什么时候的事,后来为什么又没来成?!”大王子一听他原本有意前往却又没成行,立即扼腕急问。
祈夜白与九珍相视而笑。
“后来咱们一个被抓回来当储君,一个当王妃,所以当然去不了。”她笑说。
“啊!”大王子拳头一握,居然露出饮恨的表情。
九珍看了不禁好笑。饮恨的人该是他们夫妻俩吧?私奔不成被抓回来,从此肩上的责任就没完没了,瞧,这会还得尽储君夫妻职责,招待他们这群人不是吗?
“既然王爷实在不方便前来,那就请王妃代表吧!”大王子突然说,把注意打到九珍身上。
她一怔之后,瞧向自个儿丈夫也见他脸一沉。
“岭南风光明媚,王妃若能赏光,必能观赏到岭南不同于大莱的风土民情,也能使两国关系更加友好,况且,王妃的四哥,权大人也在岭南,相信您在岭南的安全权大人定能保证。”大王子极力游说。
祈夜白对妻子呵护备至到超乎任何君王对宠妃的程度,如果能说动他的女人前往,说不定就能让他答应走一趟。
可这心思两夫妻哪会不解?
“不,我不去,身为王妃,只能跟着王爷,既然王爷因身份问题无法前往,我自然也不便离开,所以,很抱歉,必须拒绝你的邀请。”九珍正色道。
虽然她真的很心动,但只要想到会给身旁的男人惹麻烦,也只能忍痛作罢。
祈夜白抿笑,亲昵的偷亲她一口。“好九珍,我会补偿你的!”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怎么补偿?”她趁机勒索。
“你这妖精希望我用什么补偿?”他偷偷在她翘臀上模一把。
睨他一眼,女狼也不客气的暗自伸手朝他大腿滑去,让他立即倒抽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有几分不一样。
女人忍着笑,手越来越不安份,越往内侧模去。想逗她,门都没有!
“你这小妖精再不住手,待会儿有你受的!”迳自咬牙低声警告。
但九珍似乎常被威胁,没怎么在怕,手还是模索着往里去,但不一会又全身僵住,因为她裙内也多出了只手,正不老实的往上爬,眼看就要爬上她的重要部位,她一窒,赶紧抽回在他身上的手,正想打下裙里的魔指——
“咳咳咳——”
席上忽然传来权永爱的猛咳声,让暗中较劲的两人顿时停手。
只见他走上前,抱拳朝他们弯身道:“时候不早了,臣将再随大王子返回岭南。”他话嘴里说得正经八百,但眼睛却直瞄两人桌下的手,似在警告两人别调情调过了火。
九珍尴尬的立即低下首,祈夜白倒是表情自若,无一点羞涩,只是伸在九珍裙内的手也暂时休兵而已。
“那就祝大王子与四舅子回程路上一路顺风。”他含笑说。
这时,突然有名宫人匆忙进殿。
他见了不禁皱眉。“何事惊慌?”
“启禀王爷……”来人朝九珍看来一眼,让她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方才权府的人来报,说是……权永信与权永仪两位大人,今晨在城门口清点由济州送来的皇粮时,遭到盗匪攻击,两人……重伤身亡。”
“什么?!我五哥、六哥……死了?!”九珍大惊。
“怎么可能?!京城哪来的盗匪,五弟、六弟怎可能轻易死去?”权永爱也勃然变色。
昂责传讯的太监趴伏在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信,五哥、六哥不会死!”九珍眼泪直落,立即就要出宫。
祈夜白担心她有意外,拦着不让她独行,以眼神让周彦快去准备,他要亲自陪她走一趟权府探个究竟,回头看见权永爱刷白的脸,他不禁担心。
“四舅子,你……”
“臣……会尽责护送大王子离开,家中之事,就烦请王爷多费心……”岭南人离开在即,权永爱自知丢不开职责,只能忍住忧急,哽声请托。
祈夜白立时颔首。“你放心,我这就带九珍回去。”
权府噩耗连连!
继意外失去老五、老六后,昨夜权府又发生一场大火,老二夫妇当场葬身火海,权老夫人连遭打击,也卧病不起。
短短时间内,九珍便连失三个兄长与嫂子,数日来皆是伤心欲绝,整个人憔悴不已。
“主子,你要坚强啊,老夫人倒了,您若也病了,老爷岂不更加心力交瘁?”春彩抹泪规劝。
九珍难过的点点头,自然晓得不能再造成家人的担忧。“我会振作的。对了,九哥回来了没?”她问起。
这几日她只顾着哭泣,有关权府的大小事都由他出面处置,一早他又去了趟权府查看灾后情形,预备若损坏严重,不能再主人,便由朝廷暂时安排权家人的住处,直到权府重新整建完毕。
据说这场大火来得又快又急,要不是府里人发现得早,很快呼救逃命,不然恐怕死伤会更多,只是二哥二嫂的院落在宅子最深处,月兑逃不及,才会双双葬身火海。
“王爷……早回来了。”春彩的语气突然吞吐起来。
九珍奇怪的望向她。“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马上摇手,但越是紧张否认,越是让人起疑。
微眯眼。“九哥人在哪?”一般来说,他一回来应该会立刻来找她,怎可能回东宫许久,她还不知他已回来?
“王爷……他……”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九珍板起脸问。
“王爷人在……西苑。”春彩不敢隐瞒,终于说了,说完还不放心的偷觑主子的反应。
“他去了西苑?”她难掩讶异。
“主子,您先别误会,也许王爷是有事找他们,不见得——”
“得了,我不会误会什么的,那男人我还信不过吗?他不会背叛我的。”九珍浅笑。
“你真不介意?也没吃醋吧?!”春彩小心询问,就怕主子口是心非。这会她为权家一连发生的厄事已烦透了心,若再为这事而生气,可会伤身子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胡乱吃什么醋?”
“没恼就好。”她这才松了口气。“您说得对,王爷对您的心意谁人不知,对那两位侧妃是不可能有什么的。”
“嗯。”九哥她是信得过的,况且,现下她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家里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娘又倒下……想着,她眼泪又落下。
“主子,您怎么又哭了?!”春彩急忙递上绢帕,又焦急起来。“再哭待会儿觐见皇上,眼睛肿成核桃可不好看。”
笔上来旨,要主子夫妇入夜觐见,定是为了权家这阵子发生的事,若主子哭得眼睛睁不开,也是对皇上失礼。
九珍勉强止住了泪,但失去至亲的痛,实在教她难以承受,心头宛如尖刀刺过,心怎么也无法安下。
“城外的盗匪与权府的那场大火,朕定会要求严加彻查,权家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御书房里,祈夜明严肃的说。
站在他身旁,一脸哀伤的是与他年纪相仿的权家老大权永忠,而祈夜白夫妻则是站在另一头,神色同样哀戚。
“多谢皇上为我权府主持公道。”权永忠虽已中年,但容貌已久俊朗,可惜经此打击,消瘦不少,耳鬓竟生出华发。
盯着他的白发,祈夜明表情更显阴沉。“九弟,这事交给你负责追查,定要给九珍家一个交代!”将事情交给储君负责,足见他的重视度。
“臣弟谨遵圣旨。”祈夜白毫不犹豫的接下任务。
这两椿事瞧来虽是意外,但确实有蹊跷,京城是天子脚下,怎会有盗匪出没?再者,那暗夜大火也来得突然又奇怪,种种疑点,确实该好好查一查。
“权府近来可有树敌?”他先问大舅子。
权永忠沉思一会。“我权家向来与人和善,在朝廷的人缘还算不错,但毕竟在朝多年,这中间是不是不经意中曾得罪过任何人,并不能完全肯定。”
祈夜白颔首表示明白。权府兄弟多人在朝为官,与朝廷的关系盘根错节,许多纠葛不是一两日就理得清的。
“皇上,九珍是不是也可以帮着查办这件事?兄嫂的事我不想置身事外,想亲自了解个透彻!”九珍跪下请命。
祈夜明瞧着她。“好吧,要你乖乖待在东宫等消息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你就协助九弟将事情查清楚吧。”
“多谢皇上成全。”她谢恩后起身。
“九弟,皇后知道你们夫妻觐见,发话要你们离开前去一趟凤宫,她大概是心疼九珍,想要安慰她,这里朕与永忠还有些事要商讨,你们就先过去吧。”
“是,那咱们这就去见皇嫂。”祈夜白点头,搂着妻子转往凤宫。
才一踏进殿,里头已候了不少人,几位太妃与嫔妃一见她就落泪,争相宽慰,瞧得出来对九珍是真心疼爱。
“多谢众位娘娘的关心,九珍定会查出真相,我几位兄嫂不会白死的!”九珍抹着泪,坚定的道。
“那对这事,九王爷可有头绪了?”问话的是德太妃,她便是祈夜白的母妃。
“尚未,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祈夜白答道。
“这是自然,权家上下有功于朝堂,能与之结怨的不多,相信很快可以找出真相。”
“没错,所以九珍,你别急,既然皇上将这事交由你们夫妻查办,就是有心查到底,若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尽避开口,本宫定倾力相助。”皇后也开口道。
笔后平时最疼她,就像她的娘一样,一听见她这么说,九珍眼眶立即泛红。
“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她感恩的太严,却在望见对方的眼神后声音忽然顿住。
只因皇后虽然说了方才那一番话,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再不见半丝慈爱,让她不禁心惊。
“九珍,你怎么了?怎么说话说一半?”看她张口却不见声音落下,祈夜白关心的模模她的脸。
不会是近来打击太多,多日未眠,恍神了吧?
“我……我没什么,就累了吧。”她嗫嚅的回说。
“若累了,就快回去休息,身子要紧呢!”皇后又说,声音是一如往常般的关心,可是九珍却发现她,眸底依旧冷如冰霜,立即低下首,不敢再望。
祈夜白带着她离开凤宫,坐上候在宫外的座驾后,马上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微微楞后,马上扑进他怀里,身子还有点抖。这男人太了解她了,立刻就能察觉出她的异状。“皇后娘娘……她……”她轻颤。
“皇嫂如何?”
“她眼神……有恨!”对,那份冰冷的感觉就像是恨。
“你说皇嫂眼中有恨?”他讶然。
“是的,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好像不是我熟悉的人……”她咬着下唇说。
祈夜白顿时皱眉。他与皇嫂虽亲,但成年后,毕竟男女有别,不若九珍与她接触得深,可是他不解,九珍说皇嫂眼神有恨,这是为什么?
“你觉得这份恨意是针对你?”
“我不确定……可她眼神确实吓人,再无平日的温暖。”这样的皇后真将她吓住了。
他迅速将她抱紧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既然你这么说,之后我会多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