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怎样办到,我只要马上看到机票,听、懂、了、没?,”对着电话,姜殷政吼叫,这是第一次,他让情绪过度表现。
他人在美国,工作尚未结束,却接到家里电话,说羽蓁难产,人在手术室里。
懊死的,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他刻意提早美国行程,就是算准在羽蓁的预产期时能够留在台湾,没想到……这两个调皮的小家伙,不好好揍他们一顿,怎么可以。
五分钟过去,看着手表,姜殷政在饭店里来回踱步,他知道这种事应该给金秘书更多的时间处理,但……等不及了!
他把行李箱拉出来,胡乱把西装衣物塞进去,他的心乱,行为跟着失去秩序,拉了行李、退房,走到饭店外头招计程车,他要去等候补机位。
他告诉机场人员,自己不介意经济舱,说他的妻子难产、正在手术室里,随时有生命危险,他在柜台边,不断不断打电话给父母亲,询问羽蓁的状况。
他从没有这样手足无措,从没有这样情绪外显,他真的慌了,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理智告诉自己,羽蓁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就算他赶回去也帮不了太多忙,但向来控制得当的心情在这一刻月兑缰。
脑子仿佛被人用筷子搅过般,一团混乱,他无法思考、无法平静,无法让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片刻。
他的紧张焦虑看在柜台地动人员眼里,那样的忧慌骗不了人,两个小时后,他顺利补到位置、搭上飞机。
一下飞机,他立刻打电话询问医生情况,他没想到只是怀孕生子,竟会让羽蓁在鬼门关前走一趟,不要了,他再也不要生小阿,吓过一次就够了。
揉揉太阳穴,他头痛得紧。
到达医院时,羽蓁已经被送进病房,有惊无险渡过这劫,母亲在病房外面频频念佛,而父亲则是在看见他的时候松口气,他说:“羽蓁的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姜殷政让父母亲先回家休息后,直接进入病房。
羽蓁闭着双眼,像个天使似的,他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轻轻抚开她的刘海,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失去血色,心像被什么揍一拳似的,难捱。
皱眉,他的眉心竖起一道川字,不满填入。
李羽蓁睡得并不熟,轻微碰触就把她吵醒了,睁开眼,他眉间川字映入她眼帘。
他不高兴,是吗?是临时状况打乱他的计划?美国的工作还没处理好吧,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生气。
“对不起。”她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干涸、声音沙哑。
她的对不起让他更加厌烦自己,紧锁的眉,锁出一道严厉。
张口,她勉强笑说:“你有没有去看过小阿?”。
“没有。”他如果到育婴室,绝对不是去看小阿,而是去揍小阿。
“为什么不去?”是因为他仍然未做好当父亲的心理准备吗?心,悄悄地揪起。
“现在不是探视时间。”
“你是孩子的爸爸,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你告诉护士,他们会通融的。”
“不必,等时间到了我再去。”
“可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他们,儿子女儿都好可爱,看见他们,你会忍不住想要再接再厉,给他们很多弟弟妹妹。”
“不要再生小阿了,两个已经够多。”他拒绝,拒绝再一次的意外。
他的话像惊雷,一口气打上她的脑门,措手不及地,她的心又被拧紧。
看起来,他真的很不高兴,可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早产、不是故意让状况看起来很惊险、不是故意要把他叫回台湾……
怎么办呢,他那么不喜欢小阿,她怎能期待小阿教会他爱?
心微微地失望,垂下眉睫,忍不住她又想说对不起了,那个时候她应该把避孕的工作做好的。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医生说过,这次的生产让她身体很伤,幸好她够年轻、有本钱,可以慢慢调养。
又是这句“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不满,但她咬住下唇,乖乖闭上眼。
她真的很想安慰自己,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男性,他需要时间学习……可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小Baby也打动不了他的心,她有什么本领赢得他的爱情?
穗青超可爱的,是个讨人喜欢的小鲍主,爱哭爱笑,像个洋女圭女圭,所有人见到,都会忍不住想逗逗她、掐掐她,穗勍就不同了,他不太有表情,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周遭环境,像在观察什么似的。
说到做到,她揽下养育孩子的重责大任,尽避两个孩子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乱,但她还是坚持给丈夫弄三餐,让他察觉不出当父亲前后有什么不同。
靠在婴儿室门口,姜殷政双手横胸。好动的穗青已经睡熟,但穗勍还是精神饱满,一岁半的小蚌头,歪歪扭扭地走到书架旁,抽出绘本,再歪歪扭扭地走到羽蓁身边,要妈妈念故事。
两个孩子的发展和书上说的完全不一样,都说女孩子语言学习得快一点,但他们家穗青把所有的体力都拿去发展体能了。
同样的一岁半,穗勍已经可以用七八个字串成句子,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而穗青只会说一句“妈妈,爱爱”,只会听着儿歌、疯狂扭动包着尿布的小,穗勍一有时间就翻书、玩积木,穗青最大乐趣就是破坏弟弟的积木作品,幸好穗勍是个冷静家伙,从不哭闹、不告状,否则,羽蓁哪有力气扮演贵妇。
李羽蓁抱起儿子,笑着说:“穗勍啊,妈妈要说几次你才懂啊,要多笑、要可爱一点.大家才会喜欢你啊,人际关系很重要的,像爸爸那样多吃亏啊,冷冷的一根冰柱子,让大家都怕他、却不爱他,赚再多的钱也赚不了别人的真心喜爱,很可怜的。
笑一个嘛,我的小冰人,你得用嘴巴告诉妈妈,我才晓得你爱我啊,不然我哪里猜得到你喜不喜欢我,要一个女生猜你的心思,很过份耶,你要学着跟妈妈谈心,学着和我分享感觉啊,来,学学穗青嘛,说:“妈妈,爱爱”,让妈妈感动感动,好不好?”
李羽蓁拼命逗着儿子,可惜他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扯着母亲衣袖,坚持要她念书,她笑笑,拿起绘本,一句句为儿子念故事。
难得地,姜殷政扯了扯嘴角。冰柱子?原来她是这样看他的。
不过她没说错,他的人际关系的确不好,从小到大,没什么同学会上门找他,他不懂沟通、不会对人诉说感觉,他比较擅长的是命令,他可以下达很精准的命令,让员工清楚明白自己的要求,至于谈心?他想都没想过。
所以说,让女人猜测自己的心思,真的是很过份的行为吗?
“羽蓁,爱爱”?他套用那个软软的句子,想起热恋男人对女人说的话语,一阵鸡皮疙瘩涌上,算了,他从不勉强自己。
“咦,爸爸回来了耶。”李羽蓁发现他站在门口,抱起儿子走近他,仰头看着他的脸,轻声问:“累不累,是不是饿了?”
她永远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胃。
“有一点。”
“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想喝热汤。”
“我给你煮一碗南瓜蘑菇汤,好不好?”
“好。”
“那……”穗勍拜托你喽。”她狡黠一笑,把儿子塞进丈夫手里,离开前,她亲亲穗勍的额头,说:“穗勍乖乖,和爸爸好好玩哦,妈妈马上回来。”
李羽蓁踩着轻快脚步下楼,把时间空间留给丈夫,期待如果他们多一点时间相处,会不会爸爸被儿子感染,多几分童心与快乐?
她走了,留下两个不懂得“玩”的男人,面对面,不知该做什么好。
“你要听故事吗?”
懊久,姜殷政才想起继续念故事书,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穗勍注视他,面无表情。
懊吧,他同意羽蓁的话,如果清醒的是穗青会比较好处理,至少她会用笑容表示“好啊,我要听故事”,或者皱起五官,让你清楚“我不要听烂故事”,穗青不需要语汇就比穗勍更能表达自己。
“你想玩积木吗?”
他还是面无表情。
姜殷政终于理解为什么羽蓁要喊他小冰人,虽然他不认为这是大问题,至少他这根冰柱子还不是平平安安活到二十几,但……这样的孩子,真的不讨喜。
“不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口气里多了两分不耐烦,对孩子发脾气很差劲,但说实话,跟外星人沟通或许比跟穗勍沟通还容易。
穗勍很有“毅力”地,面无表情地持续望住案亲。
他叹气,做了爸爸,才晓得当年父母亲为什么对优异的自己还是有若干的不放心。
二十分钟过后,李羽蓁端着浓汤回到婴儿房,发现丈夫没有把儿子抱在身上,而是把他放在自己的对面,一本正经地对他“讲课”。
“接下来我们谈经济环境,总产出与生活品质,所谓的Busi-nesscyde。我们首先讲国内的生产毛额,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GDP,它包含了真实的成长率、购买力平价说……”
忍不住,她笑了,笑得想弯腰,要不是顾虑到手里的南瓜蘑菇汤,她真的会笑到让他失去面子。
但,不行啊,她的丈夫是个很要强的男人,面子自尊比什么都重要,他那么重形象、那样介意完美……耸耸肩,她还真是爱上一个难搞的男人,要让他爱上自己,要让他说一些疯狂语言,好像真的……不容易。
才转眼,两个小阿就上了小学。
穗青刚到学校,就男女老少通吃,人人都喜欢她,而穗勍冷淡的态度能有多好的人缘?想也知道。
不过几次考试下来,他的表现得到老师的另眼相看,他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老师要求家长带他到大医院测量智商。
李羽蓁不打算这么做,她希望孩子健康正常长大,不想给他贴上资优标签,何况丈夫的早熟让公公婆婆多么担心,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两个孩子不再时刻黏着她,加上有公婆帮忙,她的生活突然多出一片空白,在高中好友雾涝的支持鼓励下,她开始经营一个美食部落格。
因为丈夫,她学会做美食,因为美食,她多了个可以抒发的园地,她在部落格上面发表美食文章,并附上可爱的小插图,以及详尽独到又带有趣味的见解,慢慢地,她成为网路知名的美食部落客。
也因为要拍摄照片上传,雾涝介绍朋友指导她摄影技术,现在,不是唬人的,她的摄影技术不比专业摄影师逊色。哪关,如果殷政破产了,说不定她还可以靠这项技能,养活全家。
至于殷政,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放弃了,她不再企图从他、身上得到爱情,年纪渐长,她懂得人生有太多事不能被勉强,就像你无法勉强牛用两条腿走路,无法逼迫老虎吃素,无法要求蚯蚓不要住进泥土……
所以,她学会安于现状,安于当殷政的家人、当他孩子的妈、当他的人际粉底,虽然心总觉得缺少一块,但她想开了,无所谓,她爱他就好,何必逼他也要付出同等爱情?
反正他是个好丈夫,身为丈夫该做的事,他—件也没少做过;他也是个好父亲、好儿子,他已经尽全力维系一个家庭的幸福,她实在不应该再对他过份苛求。
也许,有的人天性里就是没有属于爱情的这块区域。
所以她决定自己快乐着,因为当他的妻子而快乐、因为当穗青、穗勍的母亲而快乐、因为当公婆的好媳妇而快乐。
她慢慢理解,只要要求少了,心不贪婪了、脑袋不钻牛角尖了,要快乐,真的不是太困难。
“羽蓁,殷政什么时候才回来?”婆婆问。
“两个星期吧,我会去机场接他。”
殷政去了法国,最近子公司一间间越开越多,他能待在家里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现在更是少得可怜,羽蓁没生气,因为她理解殷政有多么重的事业心,如果支持丈夫是身为妻子最重要的事情,那么,她乐意当他的支柱。
“你知不知道聚少离多,对夫妻关系有多危险?你为什么不劝劝他,多留一点时间在家里?”她拉住羽蓁的手,坐进椅子里,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不是太担心,哪个当妈的会不信任自己的儿子。
劝他多留一点时间在家里?怎么可能?李羽蓁失笑。
殷政哪是能被劝得动的男人,他做事有他的计划、目标,如果真能改变得了他,她何必学会放弃追逐他的爱情。
微笑摇头,她还是替丈夫说话。“妈,你别担心,殷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你也知道他带周敏芬出国?”
“周敏芬?”
李羽蓁不知道,她只晓得前阵子,有个八卦杂志说他和模特儿周敏芬在传绯闻,那时候,她拿了杂志跑到他面前问了,他态度严肃,好像她问了多么荒谬的事,后来他叹气,对她抛下一句,“永远都不要拿这种无聊问题来烦我。”
她后来想想,也对,他根本不是对女人有强烈兴趣的男人,况且光是忙工作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搞男女关系。
“别告诉我,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不知道周敏芬的事?”
婆婆盯着她看,心疼媳妇太单纯,要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乐意成为已婚男人的一部份,她们嘴里说不要男人负责任,却一点一点侵蚀男人的幸福蒙庭,有的还更狠,干脆也生一、两个小阿,和正室分庭抗礼。
他们家儿子很负责任,要是碰到这等有心计的女人,日子还能平静吗?
“周敏芬的事,我们谈过了,我信得过殷政,妈不相信他吗?”
“我当然信得过殷政,我不信任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风评有多差啊,说不定她甩两瓶酒把殷政弄昏,假戏真做,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搞个风波,敲诈几百万也就算了,如果她图谋的是姜太太的位置,羽蓁啊,你怎么办啊?”
她拍拍媳妇的肩膀,这孩子是她从小带大的,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羽蓁是怎么为这个家庭、为殷政尽心尽力,她很少想到自己,所有事都以丈夫的出发点为出发点,她敢保证,儿子再也不会碰到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我想……不至于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光想到周敏芬一路跟殷政到法国去,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妈,你先别急,等殷政回来,我再和他谈谈。”
“不行不行,两个星期耶,那个周敏芬不知道有多少个下手机会,真要等到殷政回来,说不定就来不及了,这样好了,我让金秘书给你订机票,你马上到法国。”
“妈……穗青、穗勍……”
“去吧,孩子有我们两个老的照顾,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两个孩子想想吧,难不成你要拖到周敏芬把你的家庭弄破碎了,才来补救吗?。”
她找不出话来辩驳,就这样,在婆婆的坚持下,隔天,她搭上飞往法国的飞机,抵达他住宿的饭店。
她想过,他会因为自己的到来不愉快,却没想到,她在饭店里住了三天,才见到自己的丈夫。
他穿着一袭银灰色手工西装,回到饭店时,精神奕奕,看不出已经连续忙了几十个钟头的模样,让她不得不疑心,他不是忙,而是有另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对不起,我来是因为……”
“我知道,爸打过电话给我。”他的口气里并没有愤然,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那你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她试图在他眼底寻找心虚,可是,没成功。
是因为他光明磊落,心实坦荡,还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必须为这种小事情感到心虚?
李羽蓁凝视他,二十九岁的殷政看起来既英挺又帅气,这样的男人再加上多金,有多少女人会想要和他牵扯关系?不管这个周敏芬是实或虚,她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一次次处理这种关系!
“你认为,我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你?”他反问,好看的眉头皱起。
羽蓁不会以为周敏芬的传言是真的吧,她那么懂他,怎么可能不理解他的洁癖?
“为什么周敏芬会和你一起出国?”她还是问了,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个传言。
“她在这里有工作、我也有。”
周敏芬是他们这次广告案新聘的模特儿,要到法国取景,没有刻意安排,但他们就是在同一天出现在机场,她为公司工作,特地过来跟老板打声招呼并没有什么不对,他没想过会有人拿此大作文章。
“这么简单?”
“你期待复杂答案?”他的眉头更紧了,川字又在眉间出现。
“不,我期待真实的答案。”
“我的答案从没改变,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家庭、婚姻是我的责任,我做了决定,就会负责到底。”
这么确定的答案却安不了她的心,因为她从来就不想成为他的责任。“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不然你想听什么?”
“你和周敏芬的关系。”或者……他说一声“我爱你”,让她有足够的自信和凭借,不必担心其他女人对他的觊觎。
“空穴来风。”他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无风不起浪,怎么不传别人和她,偏偏是你和她?”她以为咄咄逼人可以逼出她想要的答案,可她失算了。
“我能管得住别人的嘴巴?”他淡然回答。
“就这样?记者的错、八卦杂志的错,你和周敏芬压根没问题?”
恼了,她千里迢迢飞到这里、等了三天才等到他出现,他竟只给她一个简单敷衍的答案,连多几句安抚或解释都不肯。
“你希望我和周敏芬之间有问题?”他不习惯女人的无理取闹,更不习惯处理女人的脾气,他能做的是冷静处理。
“我没这样说,但至少给我一个明确答案。”
“我以为我给的答案已经够明确。”
“这样算明确吗?”
“空穴来风”算是明确答案?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用生气来做沟通,甚至于她不想对自已的婚姻起疑,可是他镇定的口气就是让人火大,好像从头到尾全是她吃饱撑着、没事找事做。
“难不成你希望我忙得分身乏术之余,还要抽空去找人调查谁在造谣?”
他的话堵了她。
对啊,他们之间的问题可能不是某某女星、或某段绯闻,他们的问题是他永远太忙,而她闲得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
“如果这种造谣事件一次一次再一次,你认为我该如何自处?”她放低音量问。
“你不需要去考虑自处问题,你要考虑的是,为什么对我失去信心?我说过,信任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基石,如果你失去这个基石,那么,尽快去把它找回来。”
说完,他到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丢下话。“你有带衣服来的话,今天和我出席一场晚宴。”
就这样?看着丈夫的背影,李羽蓁发傻,怎么会……她觉得好重要的事,在他眼里只是云淡风清?
叹气,她对自己不确定了。
在未来的几年,同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她没猜错,像他这样英挺俊俏又多金的男子,不管有没有婚姻束缚,女人们都乐意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而他,越来越忙的事业,让他没有时间去向她做多余的解释。
李羽蓁越来越缺乏自信,她只能不断向自己喊话——相信丈夫、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当然,除非她有意思结束这段婚姻,否则,信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于是,当同样事件一再发生、当记者媒体找到自己,她只能端起无瑕的笑容对大家说:“对不起,我信任我的丈夫,我不对无稽之谈做回应。”
如果不是他的老同学也是他目前的合作伙伴刘忆婷出现,李羽蓁会一路挺他,在没有多余的解释之下。
因为多年的婚姻生活让她学会,不管做任何事,都不可以拿自己做为第一考量。
比如,为了公公婆婆,她不能离婚,他们是很传统的老一辈,而且他们真心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她不愿意老人家伤心:为了穗青、穗勍,她也不能离婚,穗青依赖、崇拜爸爸,而穗勍是个男孩,到了青春期,父亲对于儿子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母亲。
鲍公在两年前退休了,他正式把公司交给儿子(虽然很久以前他就只是个挂名董事长),公公带着婆婆定居英国,那里有他们的兄弟姐妹,到老了,聚在一起,有共同话题聊、有往事可以讲。
因此每年暑假,殷政就让穗青、穗勍到英国陪爷爷女乃女乃,顺道磨磨他们的英语能力。
事情在儿子女儿到英国后的第六个星期爆发,先是媒体刊登殷政和刘忆婷一起进入饭店的照片。
如果只是照片,她大可以不理,反正捕风捉影的事够多了,尤其在殷政把公司变成台湾第一企业之后,他就成了媒体宠儿。既然过去的风风雨雨她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就有本事把刘忆婷当成过眼云烟。
只是……刘忆婷老对媒体放话,她详述两人的交往过程,每一段,都巨细靡遗。
她没办法再把事情推到“信任”两个字上,更没办法看着丈夫,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尤其在刘忆婷约她谈判之后,她整个崩盘了。
那天中午,刘忆婷找上门,她坐下便开门见山地公开她和殷政的交往过程,半点不隐瞒。
刘忆婷说:“你知道殷政多痛恨你的做作?”
做作?她隐瞒爱笑爱哭的真性情,努力当个配得上他的好妻子,换得的竟是做作?这句话,让她很想死。
刘忆婷说:“他的工作那么忙,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烤烤小饼干,待在家里生小阿子的庸妇。”
烤饼干……
这事,若不是殷政告诉她,没有人会知道,所以他真的认为她是庸妇?所以他真的抱怨过,她无法在事业上帮助他?
也是,她才高中毕业,而刘忆婷是南加州大学的企管硕士。
刘忆婷说:“殷政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就算他娶你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生,但承诺是他做出的,就会负责到底,但……你真要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不,那个时候他并非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不认为爱情之于人生有多大意义。李羽蓁想这样反驳的,但刘忆婷的话,彻底打击了她,因为她没说错,殷政擅长负责任、他做出承诺就一定会做到,她也生了个和殷政一模一样的孩子,怎会不懂?
刘忆婷的话撕扯着她的神经,仿佛冰块封冻了血管里面的鲜红液体,不知哪里来的冷风,吹得她一身颤栗。
是她错了吗?坐在化妆台前,李羽蓁再三检视自己的婚姻。
她以为只要不吵架、只要平平顺顺,就是幸福婚姻,谁知道平顺婚姻禁不起一次次的波涛,幸福只是她自以为的假象。
接下来呢?继续维持假象,即便她已经清楚,他能为她做的最大极限是“负责任”,而她对他而言只是个会烤饼干的庸妇?
她不是骄傲的女生,她只是假装骄傲、假装高贵,可是当假装被血淋淋的剥除,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稀少的骄傲被伤了,虽然只有稀少微薄,但伤了还是会痛、会想哭。
十五年,从十八岁到三十三岁,她把人生最青春、最美好的日子拿来追求得不到的爱情,事到如今,失败已成事实,她是不是可以喊暂停?
李羽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到她觉得感觉酸痛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她离开椅子,从衣柜里找出行李箱,殷政明天要到英国出差,今晚……是他们可以谈谈的最后一晚。
最后一晚?她有点惊讶,已经是最后了吗?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到最后?
殷政回到家时已经九点钟,在他到家前的两个小时,他是和刘忆婷在一起的,李羽蓁会知道,是因为她打手机给他,替他接手机的人是刘忆婷。
她曾经帮他接过手机,那次他在洗澡,之后,她忙着做饭、忙着哄哭闹不停的穗青,然后……忘记告诉他,有人打电话找他。
结果,他生气了,冷冷告诉她,“以后不要乱接我的电话,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电话有多重要。”
之后她再也不敢接他的电话。
败笨,那个时候她就该明白,自己不是可以站在他身边帮忙他的女人,因为她“永远”不知道那些电话有多重要。
可是他让刘忆婷接了,她还能欺骗谁?
她先帮殷政找出浅蓝色的睡衣,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曾经,他说过,蓝色能让他心平气和。
然后她很有效率地收拾行李、下楼为他做碗馄饨汤,她细心地把庸妇该做的事情通通做齐,然后静静坐在他对面,等他填饱自已的胃。
“你有话……想对我说吗?”她犹豫了好久,才问。
“什么话?”
“关于刘忆婷,你新的绯闻对象。”
“我们已经谈过了。”
“谈过?我没有印象。”
“有,很多年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和我谈论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我很忙。”
“刘忆婷也是空穴来风吗?你们是国小、国中同学不是?你们这么多年来始终有联系不是?你们打算合伙进攻欧美的服装市场不是?她是个可以在工作上对你鼎力相助的人,不是?”她一句句问,问得他没有回应空隙。
“你想调查我的合作对象?可以,我明天让金秘书把我所有合作的女性对象,将她们的特色、嗜好、性格、照片,列印成册,交到你手上。”
“你在避重就轻。”她冷笑。
“我哪里避重就轻?”
他已经够烦了,英国的事,他到目前尚未找到解决方案,英国那边的员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帮他把事情处理好,他今天一整逃诩在打电话,试着找到一个可以帮助他挽回颓势的拍档,可是,遥远的英国……那不是让人能轻易答应的地方。
同学说:“我的妻子要生小阿了,对不起,我不能帮忙。”
朋友说:“我和女朋友已经聚少离多,再到英国去工作,她会直接把我从她的人生里Fire掉。”
同事说:“我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我没办法到那么远的地方工作。”
这些话,让他很想吼叫,他们的妻子、女朋友在做什么,身为女人,她们的工作不就是要让男人无后顾之忧,可以奋力往前冲吗?什么时候女人变成绊脚石,让男人在事业路途不得不处处顾虑?
谁知道,他才在心底批判完别人的女人,回到家,向来支持他的羽蓁也变成和“那些女人”一样,让他满肚子火气冲着她爆。
“你给她写过情书?”
“你养精蓄锐了一整天,就是想要和我翻陈年旧帐?”第一次,他扬高语调。
养精蓄锐?他弄错了,她没有养精蓄锐,她累得想要举白旗投降,她是挤压出最后一分力气,才能让自己站直,同他争取道理。“如果你们之间没有帐可以翻,我拼了命也找不到可以挑衅的事。””
“好啊,你想听什么?”
她不是不知道他正在生气,开玩笑,那么多年的观察,她怎会不知道这个男人快要发飙?所以,她只问最简单的一句话,不占他太多时间。
“你们之间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以前的每一段通通是真的,现在,你满意了吗?”
他从没同谁赌过气,但他同她赌上了,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女人不该不懂得为男人着想。
如果殷政的第一句让她心碎,那么第二句就解体了她的世界,累的感觉从每个毛细孔向里面窜延,原来疲惫是种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感觉,原来世界崩解时不是黑色的,而是他身上的浅蓝色……
点点头,她说:“我满意了。”
李羽蓁转身走开,在泪水掉下之前。
她把碗收进厨房,洗净,然后回房、找了一套也是浅蓝色的睡衣,走进浴室,把自己泡在满是薰衣草香气的沐浴精里。
她试着洗去一身疲倦,没想到,越洗越累。
这个晚上,她没等他、直接上床,而他,在书房里待到近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