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还晴朗得万里无云的天气,到了晌午时分就开始风起云涌,层层黑云滚滚而来,把天空遮掩得昏昏暗暗。
山道上,一男一女同骑一匹马缓缓移动着,夏青苗在前,冷辛岩在后面保护着她。
夏青苗的怀里还有一虎一猴,两个小家伙被冷辛岩装在一个袋子里,怕路上颠簸不小心摔掉牠们。
带着雪雪还可以,一开始冷辛岩坚决反对夏青苗带着球球下山,可是他一说不可以,夏青苗就开始哭,哭到最后她也干脆不要下山了,说什么也不肯和球球分开。
球球从出生后就跟着她,一人一虎简直好得像一家人,要她丢掉球球,还不如教她死掉来得爽快。
冷辛岩虽然担心带着一只老虎下山有些骇人,但先把夏青苗弄下山是当务之急,所以他也只能妥协。
他发现小猫比他想的要固执许多。
在路上,夏青苗因为从未骑过马而感到有些害伯,不时地在马背上扭动,害得冷辛岩一路上提心吊胆,所以也根本不敢加速奔跑。
这样一耽搁,两人到达冷家堡时已近傍晚了。
大少爷带着一位姑娘回堡简直是开天辟地一般的大事,当冷辛岩的马刚到冷家堡的大门口时,就有多事的家丁闪电般地跑回大厅去向老爷夫人禀报了。
所以当冷辛岩拖着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惊恐的夏青苗赶到大厅时,屋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的爹娘不说,什么七姑八姨、叔伯兄弟们、堂姐表妹……凡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都赶来了。
现在正巧是老太爷的寿诞准备期,亲戚们都赏光来帮忙,如果能赶上冷辛岩的婚事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别怕,他们不会吃人的。”在门外,冷辛岩柔声轻语地对惶恐得浑身发抖的夏青苗说道。
从下山之后,冷辛岩就发现夏青苗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走的是山路,她还觉得一切很新鲜,澄澈的双眼闪闪发亮地打量着四周,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但是当马儿进入人烟密集的城镇后,夏青苗的脸色就开始变得苍白不说,而且还不停地发抖,肌肤也变得冰冷。
发现她一句话也不说,冷辛岩担心地问:“小猫,妳怎么了?”
一开始夏青苗紧闭着嘴巴不回答,后来被冷辛岩问得急了,只好讷讷地说:“我、我想回山顶。”
明白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些害怕,冷辛岩开始好言劝说,可是夏青苗的身体依旧僵直,而她的这种情形在到了冷家堡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达到最预峰。
她像个闹别扭的小阿,双手死死巴着门框,大眼睛里泪花滚来滚去,“呜……我不要进去……呜呜,好可怕……”
“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冷辛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可真的一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山顶的时候,小猫不是很正常吗?她根本就不怕他,还骂他、拿东西丢他,虽然她叫他大坏蛋,但最后还是乖乖被他吃掉了。
为什么一到了山下就变得奇怪呢?
他蓦地察觉扛在肩膀上的袋子不停地蠢动,大概是里面的球球和雪雪听到自己主人的哭声,不禁在里面担心起来。
可冷辛岩才不会在此时放牠们出来。
一个夏青苗他就对付不了,如果再加上专会惹祸的雪猴和吓人的小老虎,那冷家堡不闹翻天才怪。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也都是好人,会很疼爱妳的哟!他们就像妳的彩云姑姑一样,彩云姑姑疼妳,这些人也很疼我啊。”
“冷辛岩,大坏蛋!”夏青苗的泪珠滚滚而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冷辛岩愣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小猫,都来到我家了,妳还在闹什么别扭?”
“我只要冷辛岩,不要他们!”夏青苗大声说:“他们的眼神好可怕。”
冷辛岩闻言差点跌倒,他转头朝大厅里看──
天啊!
大伙儿的眼睛竟然都瞪得圆圆地瞅着他和小猫,就连平时眼睛像细缝似的姑妈此时也努力撑开小眼睛看他们,好象他们是什么怪物一般。
难怪小猫要害怕了,看这等阵仗,就算那些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们也会害怕吧?
冷辛岩故意咳了一声,无奈地暂时把夏青苗丢在门口,自己先进入大厅,又团团转地拜见完各个长辈后,转头对冷夫人说:“娘,麻烦您先请大伙儿离开吧,小猫没见过世面,被这么多人给吓住了。”
冷夫人小声问儿子:“那位姑娘何许人也、出身何处、芳龄几许啊?为什么就这么贸然跟你回来了?”
“娘,这些我以后再跟您说,现在麻烦您先叫这些碍眼的人退下。”冷辛岩翻了翻白眼。
冷夫人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他也老大不小了,竟然敢叫亲戚们“碍眼的人”,真是没有家教。
但终究是慈母心肠,冷夫人还是微笑着先请这些人退了出去。
大伙儿有些不愉快地从后厅撤退,对那个架子襬得比天还高的小女娃没了什么好印象。
冷辛岩见大伙儿都走了,这才回到门口准备把夏青苗带进正厅,不管怎么说,他要先带她给自己的父母见过,然后再安排她住宿才是合乎礼数。
虽然冷辛岩和五个好友在年轻时,都有过放浪形骸的叛逆青春,但是却都极为孝顺自家的长辈。
“小猫?小猫?”
没想到冷辛岩回身到屋外时,却愕然发现门口已经没有那个小丫头的身影了。
糟了!
冷辛岩的心一沉,暗忖夏青苗该不会被吓跑了吧?
她一个人在山预上生活了十六年,除了个性古怪的姑姑外,没有见过其它人,难怪她初来乍到会这么不适应。
其实大家族的人都有些心高气傲,连那些家丁奴仆都用鼻孔看人,那种不甚友好的姿态给夏青苗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她虽然不怎么通晓事理,但是却有像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善意与敌意几乎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她没有和泠辛岩闹翻的最根本原因,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
可是这么大的冷家堡让她感到害怕,为什么处处都是危险的气息在窜动?为什么人们的眼神都那么泠漠?简直比山林里的野兽还可怕。
“小猫?”冷辛岩跑到院子里大喊。
“少爷,那位姑娘在屋顶上呢。”一个小丫鬟走到他跟前说。
“嗄?”冷辛岩诧异地抬头看去。
丙然!
夏青苗正坐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怀里抱着她的宝贝袋子,正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冷辛岩叹了口气,“乖乖,下来吧,那些人都走了,没什么好怕的。”
“呜……不要!我要回山上……”夏青苗缩着小小的身子,泪水把袋子都打湿了,球球和雪雪也在里面不停地叫着。
“妳不喜欢我了吗?”冷辛岩哀伤地看着她说。
“呜……”夏青苗为难地红着眼眶看他,“人家只要冷辛岩,呜……”
“泠辛岩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就像妳有姑姑,还有球球和雪雪一样。我接纳了妳的球球、雪雪,妳也应该试着接纳我的亲人是不是?”冷辛岩尽量把问题说得浅显明白一些。
虽然把自己的亲属和野兽一起相比有些怪异,但是爹亲娘亲,儿子娶亲才是大事不是吗?所以就只好先委屈他们一下啰。
“呜……他们不好。”夏青苗依然在屋顶上不肯下来。
“岩儿,这是怎么回事?”冷君阳夫妇也走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屋顶上的小丫头。
“娘,她有些怕生,这些年都是和姑姑两个人生活,从来没见过其它人。”
“哦?那她是怎么长大的?”冷君阳皱了皱眉。
“在飘峭的断天涯长大的,所以才会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冷辛岩简单地解释道。
“喔,这孩子真可怜。”冷夫人一听心就软了,“可是她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她的姑姑造成的;自从她姑姑去世后,她就自己一个人在断天涯孤独生活了三年。”
“妳带她回家,为什么?”冷君阳问出关键的问题。
“我要娶她。”
“嗄?”冷夫人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到儿子主动表示要成亲还是大感惊讶,“你喜欢上那位姑娘了?”
“非她不娶。”
冷夫人为难地看向夫君,冷君阳的眉头也皱得更紧。
“小猫,下来!这是我的父母,将来也会是妳的爹娘哦,快来。”冷辛岩拉着自己的父母给夏青苗看。
夏青苗用袋子半遮着脸,只用一双澄净的大眼睛怯怯地向下看,打量着这一对中年夫妇。
冷君阳身长七尺、气势威严,三绺长须飘垂在胸前,有一种王者的威仪,就像她曾经见过的虎中之王一样。
而冷夫人则略显丰腴,端庄秀雅的面容依稀可见青春时的俏丽,那双眼睛更是比冷辛岩看着她时更温柔,宛如温泉的水一样,柔柔的、还带着沁人的温度──连彩云姑姑都没有这样望过她。
“姑娘,别怕,下来好好说话,好吗?”冷夫人微笑着向她招手。
“冷辛岩?”夏青苗依然不能放心,转头向冷辛岩求救。
“下来吧,这里只剩下爹娘和我了。”
夏青苗咬着粉女敕的唇瓣老半天,终于抱着袋子飞身跃下,她那极为出色的轻功让冷君阳暗暗吃惊,又恍惚觉得这身法有些熟悉。
下来之后,夏青苗立刻闪到冷辛岩的身后,只探出一颗头怯生生地偷望着冷君阳夫妇。
泠夫人被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不管怎么说,她真是个一看就让人疼爱的女娃儿,更别说那纯净无瑕的气质是她前所未见的,难怪挑剔的儿子会喜欢上她。
“来,见过爹娘。”冷辛岩把她拉到身前,拉着她的手引她拜见。
夏青苗却不懂这些规矩,只是瞪着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在确认过他们对自己没有敌意之后,才放心地绽出一个笑容唤道:“爹、娘。”
这丫头也不害羞,冷辛岩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这一声爹娘却叫得冷君阳夫妇心惊胆战的。
如果他们应声之后,不就意味着承认她是冷家的媳妇吗?
怎么可以如此随便?老太爷知道会大发雷霆的!
冷君阳夫妇俩还在犹豫,冷辛岩已经暗中捏了母亲的胳膊一下。
冷夫人反射性地笑了起来,“乖,娘疼妳。”
糟……
卑说出来,连冷夫人自己都被吓住,这下该怎么向老太爷交代?
老太爷早已下了死规矩,岩儿挑选的媳妇一定要先让他看过,通过他的鉴定才能入门。
唉!冷君阳已经做好挨板子的准备了。
身为武林盟主,又是儿女成群的大男人,却还随时可能被自己的老爹打板子,他可真是倒霉啊。
谁教他爹有个天下无敌的怪脾气呢?
唉唉唉!
夏青苗一旦不害怕,立刻就活泼起来,她笑瞇瞇地看着冷君阳夫妇,也不说话,甜美的笑靥说明了她非常喜欢他们夫妇俩。
“来,娘先带妳到后厅,让他们爷俩说说话。”冷夫人说着,趋前欲挽起夏青苗的手。
夏青苗却像只兔子般立刻躲到冷辛岩背后,即使她喜欢冷夫人,却还是无法忍受别人的肌肤接触。
冷辛岩对母亲说:“娘,还是让我先把她带到我的屋子去吧,晚上我再向大伙儿宣告我的婚事,希望爹娘多费神一点,早点办完婚事就没事了。至于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适应堡中的生活。”
惫未成亲就住在一起,这成什么体统?
冷夫人想这么说,可是看到夏青苗无辜而胆怯的眼神,只好叹口气放过他们。
“你把她安置好后再去爷爷那里,先向他说一声。”冷夫人最后只能这样叮嘱他。
“是。”
冷辛岩也知道,爷爷那里才是最难过的一关。
“冷辛岩,怎么了?”夏青苗看着他有些忧愁的面容,用小手戳了戳他。
“没事。”看着她纯洁天真的小脸,冷辛岩的担忧在瞬间消失无踪,不管爷爷有什么意见,他绝不会屈服的。
反正这个小丫头已经是他的人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哇!懊秀气的姑娘。”一见到夏青苗,左颜净立刻惊喜地飞扑过来。
被她大大的笑脸吓到的夏青苗,立刻又飞到屋顶上。
“她是谁啊?”左秋航好笑地看着从妻子手中逃逸出去的小女子。
“还用问,一定是他的情妹妹啰。”令狐羽靠在左秋航的身上,懒洋洋地说。
“走开啦,不要吃我相公豆腐。”左颜净立即拨开浑身软骨的令狐羽。
“呿!谁愿意吃他豆腐?可惜拓拓不在,我没有靠枕好无聊喔。”令狐羽立即又倒向冷辛岩,却又被冷辛岩拨开。
“那个姑娘叫什么?她为什么在屋顶上不下来?”左颜净好奇地看着屋顶上的小美人,更好奇她怀里的那个袋子。
“小、猫!”冷辛岩无奈地叫:“这三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是交情非常好的朋友,妳不用怕他们。”
“讨厌!”夏青苗瞪着他身边的三个人说。
“咦?”令狐羽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他可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多少姑娘为他如痴如狂,这个小女娃居然敢讨厌他?
“小泵娘,妳说妳讨厌谁啊?”令狐羽也闪身飞到屋顶上,他好多天没活动筋骨了,能这样玩玩真爽。
“小包狸,不要吓她了。”冷辛岩不忍自己的小猫受戏弄,正准备追上令狐羽阻止他时,自己的手臂却被左秋航给拽住。
“那小泵娘满有趣的。”左秋航微笑着说:“让小包狸逗逗她吧。”
“我也想去追她!”
左颜净自告奋勇,却遭到左秋航一记白眼。
挺着大肚子在屋顶上飞?别作梦了!
冷辛岩无奈地看着好友,他真的很担心小猫耶!
“她有些怕生,你总是把她保护得那么好,她是永远无法获得成长的。”左秋航别有深意地说。
冷辛岩一怔,接收到好友了然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阵温暖。
他正在为夏青苗无法和普通人一起生活而忧心忡忡,可是好友的话却安慰了他,因为在他这些朋友眼里,再怪诞的人都是可以相处的,不管如何,朋友都是永远支持他的温暖力量。
“她是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山里长大的,除了养育她的姑姑,就是和野兽一起生活。”冷辛岩叹口气,“真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适应。”
“包在我身上!”左颜净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说:“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我一定能够安抚她。”
“谢谢。”冷辛岩感激地道。
“冷辛岩!哇──”
逃到无路可逃的夏青苗终于被令狐羽逼到地面上,她闪电般地钻进冷辛岩的怀里,像只猴子般死命挂在他身上,敌视着令狐羽。
令狐羽笑得一脸狡诈,“小泵娘,咱们交个朋友吧,我叫令狐羽,妳呢?”
“不要!你是坏人,欺负我!”夏青苗气喘吁吁地说。
这下连左秋航都笑了起来,“小包狸,终于有人一眼就看穿你的真面目了。”
“岂有此理!我可是天下最善良最俊美最温柔最体贴最好心肠的人了,小泵娘,污蔑诽谤之罪可是不轻哟。”
夏青苗噘着嘴巴不看他,把头埋在冷辛岩的怀里扮鸵鸟。
“她叫夏青苗。”冷辛岩爱怜地抱着她,“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娘子了。”
“哇,好棒!”左颜净开心地欢呼。
“干嘛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冷辛岩瞪着令狐羽。
令狐羽恶心地道:“我才要问你脸上为什么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亏你还是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以冷酷著称的冷辛岩!”
左秋航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这你就不懂了,所谓爱情的力量呢,就是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谁教你总遇不到心爱的人呢?”
“去去去!我作梦都会被吓醒,才不要什么见鬼的爱情,我宁愿一个人逍遥自在一辈子。”令狐羽耸耸肩。
“她的袋子里有什么?”左颜净最感兴趣的是那一动一动的袋子。
冷辛岩示意左秋航把袋子解开,可是夏青苗却抓住袋子不让他们碰。
冷辛岩只好把她放下,自己动手解开袋子,球球和雪雪立刻活蹦乱跳地跑出来。
“哇!”左颜净吓了一跳。
夏青苗也被她的叫声吓一跳,赶紧把球球抱进自己怀里。
抱着一只小老虎的少女藏在冷辛岩的背后,还用胆怯的眼神看着人们的反应,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令狐羽这次真的怔住,“哦,驯虎少女?可是居然胆子小得像老鼠?”
冷辛岩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夏青苗一点也不害怕动物,偏偏怕人怕得紧。
左颜净微笑着对夏青苗说:“我可以模模牠吗?牠好可爱。”
夏青苗看了她老半天,确信她没有恶意之后才点点头。
大家正好奇间,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大少爷。”她恭敬地唤道。
“什么事?”冷辛岩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里是否有位夏姑娘?”
冷辛岩诧异地看看夏青苗,“有。”
“老太爷请夏姑娘去见他。”
冷辛岩思考了一下,“妳先回去,说我马上就到。”
“老太爷特别吩咐,让奴婢只带夏姑娘过去,少爷不必,老太爷只想跟夏姑娘说说话。”
“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