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太、恒!”
安静的医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吼,让医生和病人都吓得跳了起来,但坐在温伶伶床边一夜没睡的朴太恒只是微微动了动肩膀,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
只见走廊那一端走来怒气冲冲的温国宝,身后还跟着一大队状似凶狠的流氓,每个人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
温国宝一见到朴太恒便想一拳揍过去,但似乎是临时想到了什么,最后终于咬着牙慢慢把拳头放下。
温芸芸这时候也匆匆跑了过来,她本来想阻止爷爷痛揍朴太恒的,但看到一向脾气火爆的爷爷居然难得控制住脾气,总是不惊不慌的她也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双眼。
这楞小子有什么能耐,爷爷居然好像有点……怕他耶!
“嘘……”朴太恒依旧保持镇定,仿佛没看到眼前穷凶恶极的大队人马,他只是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安静,“伶伶才刚睡,不吵。”
温国宝和温芸芸对看一眼。
他好像一点都不怕这么大阵势的流氓群。
仔细想想,这家伙似乎从来就没有露出过惊慌的神情,好像早就见过许多大场面一样。
而且对于一个中文才学不到一年的人来说,他说话不会像其他初学者那样结结巴巴,反而是思考过后才想出适合的几个词句组成一个句子,虽然有时候逻辑不太对,但习惯了也就很容易猜出他的意思。
扁就这点来看,朴太恒其实是一个处变不惊的男人,做事总是不慌不忙,按照自己的步调,不过遇到地震的时候除外——当然这件事情目前除了温伶伶以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哼!”温国宝见朴太恒没被吓到,他哼了——声决定先不理他,转过头去问:“伶伶怎么样?有没有事?严不严重?”
“我刚刚问过医生了,她的身子骨倒还好,只是全身有很多擦伤破皮,但她的眼睛撞到地上时刚好碰到碎玻璃……”她停了停看了一眼朴太恒,“医生说.伶伶可能会有失明的危险……”
“失明?”温国宝大吃一”晾,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你这杀千刀的混蛋!”温国宝转过头去对着朴太恒大吼,“居然敢害我的伶伶失明!那她以后怎么办?你要给我负责!你要给我照顾她一辈子!”
温国宝说得又急又快,又加上浓重的台湾国语腔,朴太恒听得一头雾水,只好向温芸芸露出求救的眼光。
“要是伶伶真的看不见了……你……会怎么做;”她特地放慢说话的速度。
“看不见……”他低下头,看着身旁打了镇定剂正在熟睡中的温伶伶。
他之前就听医生说过这个可能性了,J乙底那股深深的罪恶感到现在还没有消除,甚至不断加深中。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将会永远看不见这个世界。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害心爱的女孩子看不见?
为什么他总是让身边的人受伤害?
“我还是会一辈子在她身边——我会做她的眼睛;我要做她的狗,在她身边一辈子!”
呃,做伶伶身边的狗?这是什么意思?
温国宝完全听不懂,“你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做狗有什么用?”
“啊!我懂了!”温芸芸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不是想说导盲犬啊?就是给眼睛看不见的人使用的狗?会代替她看东西、让她走路不会跌倒、让她避开车子,你刚刚是不是这个意思?”
朴太恒安静地点点头,又转过头深情地望向温伶伶。
如果她真的看不见了,那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当她的眼睛。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温国宝又瞪了他一眼。
可恶,要不是看在他过去的背景十分厉害,又见他的确对伶伶一片痴心,他早就派人把他给丢进台湾海峡去了!
啧,这小子明明厉害得紧,却总是装出一副弱小的模样,让人掉以轻心,他得好好看着他才行,免得自己的宝贝孙女又被他欺负。
虽然宝贝孙女的伤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天灾,他也怨不得谁,可是只要一想到她的眼睛很有可能从此看不见,一向铁石心肠的他也不禁红了眼眶……
再怎么说,终究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孙女啊!
***
温伶伶终于醒了过来,她第一件事就是问朴太恒在哪。
朴太恒就在她床边,听见她唤他,马上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回答:“我在这里。”
“你有没有事?”
“没事,我很好。”
同样也在病房内的温国宝与温芸芸对看了一眼,温伶伶还真是见色忘亲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也不想想他们有多担心她。
“为什么我的眼睛缠着绷带?”她模了模脸上的绷带。
“因为受伤了。”他心疼地说。
“受伤?啊,我想起来了,我摔倒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眼里,好痛!”
“是吗?”他伸手过去很轻地模着她脸上的纱布,“过几天就不痛。”
“严不严重啊?医生怎么说?”
朴太恒低下头,双手握着温伶伶的手,“他说……你可能会看不见……”
温伶伶愣了三秒钟。
“你……你再说一次……”她苍白的双唇颤抖得很厉害。
她有没有听错?看不见?那不是说她很有可能会失明?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以为只是东西跑进眼睛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要!我不要!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失明?我不要!我不要厂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甚至动手扯起自己脸上的纱布。
温国宝见状就要上前阻止,温芸芸却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在搞什么?”温国宝用嘴形问她。
“等一下嘛!让那小子去解决。”她努努嘴无声地回答。
丙然,朴太恒马上就抓住她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温伶伶的手被他一抓后根本动弹不得,但他力道却控制得刚好,也不会抓痛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看我的眼睛,让我看!”
朴太恒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抱住她。
“你放开我!放开!”她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又咬又啃又打,但他吭都不吭一声,只是闭上眼,默默忍受温伶伶加诸在他身上的疼痛。
温国宝在旁看了也有一丝丝不忍心,这小子明明就可以不用如此“忍辱负重”的,却为了伶伶甘愿受打挨骂。唉,难道人家说打是情骂是爱是真的吗?这小子真的那么爱伶伶?宁愿空有一身好功夫却不使出来,反而让伶伶打得这么痛快。
“呜……”大概是打累了,温伶伶的拳头越来越没力,嘶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看不见了……呜……”
蚌性好强的她哭了出来,先是低低的哽咽声,之后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她干脆放声大哭,整个人抱着朴太恒痛哭不已。
“不要哭……不要哭……”他抱着她,看见她这样哭,他整颗心都像是要碎掉了一样,可是他除了安慰她之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继续紧紧抱住她,希望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不哭……不要哭……伶伶不要哭,如果真的看不见,我当你的眼睛,我当你的狗。”
“狗?”她用力一吸鼻子,哽咽地问。
他干嘛要当她的狗咽?
“就是,呃……就是那个……”他又忘了导盲犬要怎么说,“就是那个能替你看路、看车子的狗。”
“导、导盲犬是不是?”她抽抽噎噎地问。
“对对对,就是那个,我做你的狗,永远都不离开你,当你的眼睛。”
“真的?”她抬起头,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却只见到一片黑暗,她心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可是我看不见了……我想看见你啊!”
“没关系,你可以这样做。”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用模的,我一直在这里,你用模的就好了。”
她在大吵大闹又大哭过后,原本担忧郁闷的心情也纡解了一大半,她喘口气,想到刚刚朴太恒说只是有可能会失明而已,并不是百分百的机率,所以说不定她只是白担心而已。
脑子清醒了些后,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整个人都贴在朴太恒的怀里,她脸一红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的手臂串牢地抱着自己,她微微动了动,那双手臂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她甚至感觉到那双手臂上强健的肌肉又搂得她更紧了。
“你……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她低下头,下巴刚好就枕在他的肩膀上。
“你说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狗?”想到朴太恒四只脚趴在地上,张着舌头学狗的画面,她突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笑了?”他疑惑地低下头看着她。
她一下大哭,一下又笑了起来,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没有,只是觉得你当狗一定会很可爱。”她像只温顺的小猫,把头斜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喜欢?”他有些温热的气息吐进她耳里:
“吻我。”她突然这样要求。
“啊?”他怕自己没听清楚。
“我说,吻我,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唇,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明白她这样略带任性的要求是为了什么。
她爱他,所以她才会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他。
她在乎他,可是却不会用言语表达,只能学他用行动来证明。
而她其实也在害怕,如果真的看不见了,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是不是真的会留在她身边,做她的狗、做她的眼睛?
她只是想证明些什么,所以她想吻他,想用情人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与气息来安定她的心,来确定他的爱……
“要我……要我?”
他说他要她?那他是不是想——
“放开她厂突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浓情蜜意,“放开她!你这个不要脸的——”温国宝被温芸芸拉到病房外后足足愣了三分钟,这才大梦初醒地又赶紧冲进病房阻止他们的好事。
“爷爷?”温伶有些讶异,“你一直在这里?”
“我刚刚就跟来了!”
“不过我后来又把爷爷拉出去了啦!”温芸芸连忙补充,“所以你放心,刚刚最要紧的关头爷爷不在场,爷爷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两个!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温国宝看着两个孙女在她面前一搭一唱,“这死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只不过是——”
“啊!”没等温国宝说完话,温伶伶突然双手捣住眼睛上的纱布叫了起来,“我眼睛好痛!好痛好痛!”
这下病房内的人都慌了,温国宝也忘了自己正在气头上,马上派人去把主治医生抓来。
***
没过多久,只见主治医生一脸莫名其妙地被两个流氓前一后架了过来,他一进病房就被温国宝给拉了过去,他急急地催着:“医生!快给她看看,她刚刚突然说眼睛好痛厂
他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虽然平日打打闹闹,但毕竟是自己的孙女,见她喊疼心里当然也不好受。
医生打开温伶伶的纱布,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然后他唤来护士,两个人很仔细地检查温伶伶的双眼,最后医生拿起消毒过的镊子在她的右眼里夹出了一块细长形状的碎玻璃。
“好险,这块玻璃形状狭长,躲在眼皮的最底下,要不是她刚刚这一哭,眼泪把玻璃给冲了出来,到时候万一让伤口感染发炎就糟糕了。”医生吁了口气,又看了看温伶伶,“温小姐,你现在眼睛还痛吗?”
温伶伶摇摇头。
倒是朴太恒听得有些吃力,满脸疑惑与担忧,幸好温芸芸又帮他讲解了一次,他这才明白。
“医生,那她是不是要常常哭?”他关心地问。
医生转过头来看他,“什么意思?”
“这样才能一直把眼睛里的东西冲出来。”
“呵呵,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人的眼睛本来就会有分泌物来排除异物,就算不哭,在眼睛里的异物也会慢慢排出来,只是怕时间太久,异物在眼睛里会造成伤口感染而已。”医生很有耐心地解释。
“可是,真的没事了吗?”朴太恒还是很担心,刚刚医生都说那块玻璃他们之前没发现,那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些没清干净的玻璃留在温伶伶的眼睛里。
“你放心,我们每逃诩会检查伤口,那些藏在深处的异物慢慢会被分泌物往外头挤,所以只要每天仔细检查都没问题的话,应该就是没有东西残留在眼睛里了。”
朴太恒这才稍微放心地点了点头。
突然一只温热的小手模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了。”温伶伶轻轻说着,嘴上还带着微笑。
听见朴太恒这么关心她的伤势,她的心里就溢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情绪,软软的,还有些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露出幸福的笑颜。
爷爷和大姐、二姐每次都只会用大吼大叫来表示他们的关心,她也知道这是大家的习惯,她也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们表达关心的方式,不过比较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朴太恒这么温柔的关心呢!说话轻轻的,动作也很温柔,好似怕弄痛她一样。
他一定很爱她吧?
不然为什么对她这么体贴?
而且还为她哭了呢!
爷爷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使偶尔在提到她们母亲的时候,他明明想哭得要命,却都还是拼命忍住,硬是不肯在她们面前哭出来。
可是朴太恒哭的时候,她却一点都不会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呢!
因为他是为了自己才哭的啊!
而刚刚那个吻……她忍不住轻轻叹口气,在明白自己也已经爱上他的时候,那个吻变得让人意乱情迷,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觉得好像到达了天堂,全身都暖暖的,即使她的力气一点一滴地流失,但依旧能感觉到他强壮的手臂牢牢地搂着自己,好有安全感。
第一次她觉得被人保护和呵护,而这样的感觉是那样美好,让她根本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你真的不痛了?”他皱起眉头问道。
温伶伶摇摇头,“不痛,真的不痛。”
“真的?”
“嗯。”
医生和护士早就已经离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温芸芸和温国宝,但是在病床上的两人似乎早就忘了他俩的存在。他们双手交握,你一句我一句轻声交谈,偶尔温伶伶还会笑着纠正朴太恒的中文,然后咯咯笑了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事。
温国宝眼看自己的孙女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爷爷了,只有模模鼻子走出病房,温芸芸也不愿意打扰他们,于是也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还不忘把病房门关上。
“爷爷?你今天怎么那么“乖”啊?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把那小子丢到台湾海峡吗?怎么今天连句话都不吭啊?”温芸芸很讶异爷爷今天居然这么安静。
温国宝瞪她一眼,“你一定不知道那小子是什么来历,对不对?”
温芸芸耸耸肩,“不就是来台湾学中文的韩国人吗?听他说过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女乃女乃,喔!对了,他好像原来是体育大学的样子,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哼哼!傻丫头!我告诉你,那小子是深藏不露!你知不知道他打进韩国跆拳道的全国大赛,还曾经拿过冠军呢!但是一年前他比赛时出了意外,之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人听过他的消息,没想到他竟跑到台湾来学中文,还顺便泡马子!”
“什么?全国大赛冠军?爷爷,你是不是开玩笑?”温芸芸吓了一大跳,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楞小子居然是国家代表选手。
温芸芸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重重拍了一下手,“天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一定爱伶伶爱得要死!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心甘情愿地被伶伶又打又踹,而且每次被打脸上还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谁知道?说不定他有被虐待狂。”温国宝哼了一声。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太妹孙女,朴太恒早就反抗到底,根本不会乖乖地任她宰割。
这小子真的这么喜欢伶伶吗?
温国宝疑惑地又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大门。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放心了。
如果伶伶看不见的话,这小子真的会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