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裴幼迪就闻到了浓浓的酸醋味。
她皱了皱鼻子,难道罗丝又熬醋了?
前段时间流行感冒肆虐,宅子里的几名佣人也被传染了,裴幼迪就告诉罗丝,平时熬一些醋可以灭杀空气中的细菌。
这本是中医的传统方法,罗丝是个中医的信奉者,从那以后便经常会熬醋,但也不至于弄得整个大厅里都飘着醋缸打翻了的味道吧?
见她进来,脸色有些疲惫,罗丝立即上前接过她的遮阳帽,小声道:“太太,小心点喔。”
“怎么了?”裴幼迪不解地问。
“先生一个人在厨房里,说要为太太做一桌丰盛大餐呢。”
罗丝虽然名义上是小声嘀咕,但因为她的大嗓门,还是让刚刚走过来的苏瑾听得清清楚楚。
“亲爱的老婆,你还知道回来喔?”苏瑾那张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此时居然有些扭曲,眼眸里更是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嗜血表情。
裴幼迪的心怦地一跳。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不好意思,今天陪弱水逛街时间久了点。”她有些尴尬地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说起来她这个家庭主妇还真是不称职,连下厨也不会。
她的朋友秦弱水也经常因此而取笑她,说她哪天如果没人养了,就算看着一厨房的食材都会饿死。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只要是自己不感兴趣的,就完全置之不理,做饭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直觉得美食只要品尝就够了,一旦自己动手去做,就会失去品尝的乐趣。
从这一点的确可以看出她从小就养尊处优,一些贵族式的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更改的。
“是久了点,弱水已经为她老公做好饭菜吃饱了,你却还没到家。”苏瑾话一说出口,就忍不住想痛扁自己一顿。
喔,真是没出息!鳖像古代戏里受气的小媳妇儿!
“对不起,有点小事耽搁了。”裴幼迪不知道秦弱水对苏瑾说了什么,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把许文浩当成过去的记忆彻底掩埋,所以也不打算多作解释。
而且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解释,一旦说出来,只怕会越描越黑。
“既然如此,那就先吃饭吧。”苏瑾耸耸肩。
“好。”裴幼迪先洗了洗手,照镜子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的唇角渗出了血丝,她急忙擦洗掉。
懊死!
罢才苏瑾和罗丝一定看到了她这个模样吧?他们会怎么想?
因为最后猛然推开许文浩时被他咬到,那男人还说什么要她也永远记住这种痛,可恶!
她以为自己擦干净了,没想到后来又渗出了血。
懊死!懊死!懊死!
坐到饭桌前时,裴幼迪意识到苏瑾一定已经知道了某些事,不然瞧瞧这一桌子的菜:醋溜鱼、醋拌黄瓜,就连原本好好的罗宋汤里也不知道加了几碗醋。
惫未拿起筷子,裴幼迪就已经被醋酸味淹没了,胃酸也开始拼命分泌。
“这是我特意为亲爱的老婆做的,不爱吃吗?”见她迟迟不动筷子,苏瑾自己无把鱼头弄断,夹到她面前的小餐盘里。
裴幼迪抬头看看他,他的眼神越发阴暗,让她的心头猛敲小蹦。
怎么办?她不知道苏瑾会如此醋劲大发,简直比女人还爱吃醋。
他的模样好可怕,瞧他一副恨不得一口吃掉她的样子,不知道此刻心里正在想着什么邪恶的惩治办法呢!
这一桌子的酸菜,只是小小的惩罚吧?
她无奈地叹口气,把筷子放下,“好吧,我们谈谈。”
她不是缩头乌龟,既然苏瑾如此表现,她想把话说明白也好。
“谈什么?”
苏瑾的脸上堆着假笑,让她看着觉得真是碍眼。
“我今天确实在外面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我的初恋情人。”
“喔!初恋情人喔。”苏瑾剑眉一扬,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是不是又找到了以前甜甜酸酸的恋爱感觉?”
“没有,我们早就完了。”裴幼迪干脆把她和许文浩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不管你信不信,到今天为止,我和他之间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是吗?”苏瑾淡淡地应道:“你一直不肯敞开心扉接纳我,甚至在肢体上抗拒我,都是因为他吧?”
“不……不是!”裴幼迪急忙辩解:“我只是无法接受我们之间因为金钱而建立起来的关系!”
“那你和许文浩又有什么区别?不是同样认为金钱才是左右爱情的关键吗?”苏瑾咄咄逼人地反驳。
“啊……”裴幼迪顿时无语。
是真的吗?
是不是她真的把那两亿美金看得太重,记在了心里,成了一根时刻刺着她的刺?
就像许文浩因为她出身豪门而感到自卑一样?
“你们真的完了?那为什么还会有生离死别一样的激吻?”苏瑾那嗜血表情再次浮现。
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人能够容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沾染,更何况是那样当众热吻。
他没有立即拔枪杀了那个混蛋,已经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来克制。
天知道当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字在不停地反覆——杀!杀!杀!
懊想把那个混蛋揪起来痛扁一顿,让他再也没有能力勾搭女人!
“你跟踪我?”确信他看到了街头的那一幕,裴幼迪顿时也怒火上涌。
苏瑾不屑一笑,“跟踪又如何?”
他只不过听罗丝说她出去一天还没回家,怕她劳累而亲自开车去接她,没想到会看到那一幕。
“你!”裴幼迪霍然站起,“卑鄙!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尊重他人隐私?”
“如果你的隐私就是背着丈夫去和别人偷情,那我还真不想尊重!”
“你胡说八道,我都说过我和他已经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会和他接吻?”
“是他强迫我的!”
“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那样强迫你吗?”
“你——不可理喻!”裴幼迪被气得浑身打哆嗦,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大小姐的脾气也立即发作,“苏瑾,就算你厌弃了我,也不必如此羞辱我,遇到许文浩是意外,被他吻我比你觉得更恶心,如果你如此不信任我,我们分手算了!”
分手?
她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她一直在期盼着这样的机会吧?
从他身边逃走,摆月兑这个他强加给她的婚姻。
无法抑制的怒火烧去了苏瑾的理智,他几乎是怒吼着把眼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人扛进卧室,狠狠丢在大床上。
“分手?我不许!我绝对不许!”他费尽心机得到的宝贝,怎么可以轻易放手?
“放开我!”裴幼迪哭泣挣扎着,“你这样强迫我,和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男人都是这样,混蛋!都是混蛋!”
可是他不理她的反抗,这次没有一点点的准备,苏瑾就这样强行侵入了她……
裴幼迪由疲倦的深海中醒来时已是深夜。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身边冷清清的,那个欺负她欺负够了的坏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她陷入昏迷前,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不停地呢喃——
幼幼,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彼此不信任的婚姻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欠他的钱,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偿还不清,但她会努力去还,她才不要再继续被欺负下去。
她慢慢收拾了一些属于自己的行李,结婚后这段日子,属于她的私人物品还真的不多。
她虽然讲究吃穿住用,但绝对不乱花钱,而且,她还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所以也没想过要堆积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比如她最喜爱的泰迪熊就还在台北的家里。
拖着行李箱经过客厅时,意外发现罗丝还未睡,正有些焦躁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织毛衣。
罗丝还保持一些旧时代的传统,比如喜欢手织各种物品,大到毛衣围巾,小到装饰用的手机袋,她还送了裴幼迪一个,让原本冰冷的手机握在手里很柔软、很温暖,有母亲的感觉。
对这个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原因,是因为有罗丝在的缘故吧?
“太太,您也要出去?”罗丝惊讶地看着一副外出打扮的裴幼迪。
“嗯,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裴幼迪伤感地回答。
“太太!”罗丝放下手中的活,“小夫妻没有不吵架拌嘴的,您怎么可以轻易就说要离开?就算您责怪我不守佣人的本分多管闲事我也要说,您真的太对不起先生了!”
胖胖的老夫人显然动了怒火,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高昂。
“罗丝,你不懂。”居然被责备了,裴幼迪委屈地扁嘴。
“先生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真心对谁好对谁坏,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了。在太太之前,别说我相信他会结婚,如果他肯带一个女人到这个家里来玩一次,我就会开心死。可是从来没有女人进过这个家门一步!”
裴幼迪意外地停下准备踏出去的脚步。
“您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前都是女人向他献殷勤,可是现在呢?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他为您准备好了一切,您喜欢的饭菜,您喜欢的用具,甚至连您喜欢用的沐浴乳和牙膏的牌子他也交代我们要准备好。虽然是贵夫人,但是像您这样从不下厨、从不为丈夫烫一次衣服,每天只会看书发呆的,我还真没见过。先生实在太宠爱您了,把您惯坏了!”
“我……”
意识到罗丝所说的都是事实,裴幼迪羞愧难言。
作为一个妻子,她确实太不称职。
“你们东方不是有句话叫作什么……那个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吗?有什么彼此不能体谅的矛盾呢?除了享受被宠爱,偶尔也要学会关心体谅对方的心情吧?太太您真是太不成熟了,一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要离家出走,上次先生那么劳累还去追您,我真担心他会晕倒在飞机上。”
实在太过心疼自己看大的小阿,罗丝大胆地把所有的抱怨都说了出来。
罢才苏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掹抽菸,出来就闷闷地问她,到底怎样才算是爱一个人呢?
“一点都不珍惜自己手中拥有的宝物,您早晚会后悔的!”罗丝忿忿地说着,“虽然先生也许不想让您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告诉您,先生小时候曾有过被一个坏女人性骚扰的经历,这让他对女人产生了很坏的印象,所以才会一直游戏花丛,他肯为您定下心来,一定是下了不得了的决心吧?可您却这样轻易践踏他的努力!”
“你说什么?”裴幼迪吃了一惊,“罗丝,你刚才说他小时候……”
那是一段罕为人知的经历,但是因为当时受了打击的三个小阿就由罗丝照顾,所以她才会知道那件事,她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说出来。
当她简单的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后,裴幼迪的心猛然抽痛。
原来在苏瑾放浪不羁的外表下,掩藏着如此揪心的过往。
欺负人的,应该是她吧!
已为人妻,却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他,连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关系如何都不清楚,更别提他曾经受到过的伤害,以及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了。
“对不起。”诚恳向罗丝道歉,裴幼迪放弃了离开的打算,“苏瑾现在在哪里?”
“出门了,看起来很伤心。”罗丝想起苏瑾离开时的模样,有点担忧。
裴幼迪皱皱眉。“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罗丝摇摇头。
裴幼迪想了一下,顾不得现在是半夜三更,打了通电话给秦弱水,“弱水,苏瑾有去你家吗?”
(没有,大半夜的,出了什么事?)秦弱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似乎还未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没什么,打扰你了。”
币上电话,她又打给弱水的姐姐秦维维,“维维姐,请问苏瑾有去找穆宇大哥吗?”
他最要好的朋友只有苍冥和穆宇,裴幼迪希望他会去找他们,可结果却令她失望。
剩下的另外一个可能就是“王子”龙格煌了,然而裴幼迪却没有王子的电话,他的行踪向来很神秘,并不是谁都可以找到他。
她发现自己真的对苏瑾了解太少,他一旦出门手机关掉,自己就没有办法再联络他。
裴幼迪沮丧地陪着罗丝坐在沙发上,她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他不会出事吧?
纽约是他的地盘,而且有王子的保护,他应该不会出事,也不会无处可去。而且,他是个大男人,不会像小女人一样想不开吧?
虽然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夸张,但裴幼迪的心却开始惴惴不安。
罗丝责怪得对,她以前真的没有设身处地去为苏瑾着想过,甚至故意漠视他眼中的无奈焦虑和深情。
苏瑾……
想着他邪魅的笑容,他俊美到不可思议的面庞,以及不经意就会电死人的魅惑眼神,裴幼迪的心不禁揪疼起来。
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好呢?
直到今天,认识苏瑾以来的点点滴滴才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裴幼迪的眼前。他毫不吝惜地对她伸出援手,毫不犹豫地就和她登记结婚,体谅她种种奇怪的读书嗜好,比如喜爱耽美小说等等……他在床上对她轻怜蜜爱,在小细节上对她的呵护体贴,包括每天早晨的那杯热牛女乃……
有哪一个丈夫会这样对待他的妻子?
尤其这个妻子还非常不可爱,总是像个冷冰块一样!
裴幼迪越想越心惊,原来她是如此无情的一个女人。
罗丝睡着了,裴幼迪起身到卧室取了件薄被轻轻替她盖上,自己则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默默望着玻璃门外的天空渐渐亮起来。
在她许多个熬夜写稿的晚上,苏瑾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独自入睡的呢?
原来,孤枕真的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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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裴幼迪草草冲了个澡,喝了杯牛女乃便准备出门。
“太太,您还要走?”罗丝不满地问。
“我去找他。”裴幼迪朝她微笑一下,“每次都是他找我,你也觉得不好不是吗?这次换我找他,OK?”
罗丝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太太并不是对先生无情,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心结未打开,才一直看起来冷冰冰的。
她就说嘛,她看着长大的小阿那么有魅力,是个万人迷,怎么可能会有女人不爱他呢?
就算如冰山美人的太太,也一定会被先生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