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七个小时的手术,浅野治终于熬了过来。
肮上的刀伤相当严重,那一刀刺进脾脏,造成严重的内出血,紧急摘除脾脏后,又连续输了好几千西西的血液,连在旁的护士都觉得浅野治的生命力惊人,失血这么多,却还能熬过这么久的手术。
浅野治从开刀房出来后,便被送入加护病房观察。
柳原平疲惫地走出开刀房,跟几位护士与医生道谢之后,本来想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但想想不放心,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浅野治的情况如何。
他来到加护病房,护士刚刚把浅野治安顿好,病人还没有从麻醉中清醒过来。
堡士见到他,点点头微笑,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必上门之后,加护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柳原平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但确定浅野治暂时不会清醒之后,他才慢慢走近床边,第一次仔细看着毫无防备的男人。
因为失血过多,以及麻醉的关系,浅野治的脸色很苍白,呼吸也很微弱,柳原平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时候。
他看着浅野治的脸,右眼上方有一道淡淡的伤疤,他记得这道伤疤,那还是他亲自处理过的伤口。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揭开浅野治的病人服,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便出现在眼前。
这些伤疤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出现的。
这个男人虽然霸道,有时候又不讲理,但是他对自己似乎是真心的……
柳原平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有一点动心,连忙回过神来。
不行!他会救浅野治,只是基于医生的天职,并没有特意去期待什么,或是有个人的情绪掺杂在其中。
他站起身,又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浅野治,然后安静地走了出去。
◇◆◇
浅野治第二天下午才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当他看见医院的天花板,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时候,忍不住苦笑一声。
烦死了,干嘛真的救活他?让他死了,不是皆大欢喜?
怎么看自己都像是多余的人,偏偏又放不下,只能继续对柳原平纠缠不休;即使明知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柳原平对自己的诱惑……真是可悲。
他叹口气,想要坐起身,月复部伤口马上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痛得他冷汗直冒,但是他没有叫疼。这种伤口上的疼痛,比起心里的痛,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至少上的疼痛有消逝的一天,而心里上的痛却会永永远远留在那儿,不会消失。
他动作艰难地坐起身子,看了看,病房里空无一人。
“搞什么!我还以为他会一直守在我的病床边呢……看来,我果真是自作多情了。”虚弱地自言自语着,他慢慢走下床。
浅野治走到床前,窗外的太阳很亮,南欧的夏季昼长夜短,即使是下午了,阳光依旧炽烈。他眯细了眼,看着远方的人影,在太阳的白光下闪着光芒,有一种不真切的错觉。
那道人影渐渐走近,浅野治看清楚了,那是柳原平。
穿着白袍的柳原平,手里拿着病历表,在大太阳底下快步走着。
他是要来探望自己的吗?
浅野治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渐渐变大,心里真希望能见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是担忧、不耐、气愤、误解,还是有些什么别的?
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恋,到底有没有休止的一天?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又痛了起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
他看着柳原平走进这栋大楼里,没多久,便听见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病房的门开了。
“咦?你已经醒了?”柳原平显得很惊讶,“为什么不好好躺着休息?怎么没通知护士?你的伤口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发烧?”他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浅野治只是望着他,没有回答。
柳原平想要走近他,才跨出一步就犹豫了。
浅野治苦笑一声,“你现在可以不用怕我,我没有力气去压倒你。”他转过头,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凄凉。
柳原乎看得不忍心起来。
他走过去,从白袍的口袋里拿出体温计,放入浅野治的嘴里;然后他抬起浅野治的手腕,安静地数着他的脉搏。
浅野治愣愣地看着他,想起两个人之间第一次有这样平和的时候,而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好象没什么大碍了。”过了一会儿,柳原平轻轻地说。
他要收回手,却被浅野治反手握住,他心惊,原本想要抽回手,却在看到浅野治的神情后,打消了念头。
已经快要三十岁的男人,此刻的神情竟像握着自己最心爱的糖果的男孩一样,目光痴迷,满是渴望,让人不忍拒绝。
“不要走!请你不要走……”浅野治低下头,在柳原平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下,“这个时候别走,我需要你……”
“我……”柳原平想抽回手,但是浅野治的表情让他实在于心不忍。
心里的那股情绪,到底只是单纯的同情,还是有些别的什么?
“你不要这样,别人会看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浅野治的体温越来越靠近,四周的空气仿佛都热了起来,柳原平想逃开,却发现自己的脚不听使唤,无法后退。
当他炽烫的唇贴上来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浅野治变得很温柔,不再霸道,轻吻里带着疼惜与不舍,因为月复部的伤口,他也不敢太用力,只是轻轻搂着柳原平。
柔软的唇-瓣间有着淡淡的薄吧味道,他一吻再吻,不忍离开。
当他终于离开柳原平的唇,只见柳原平闭着眼,双唇微微开启,即使他吻得很轻柔,但他的唇还是微微红肿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十分诱人。
“我的吻技那么好吗?”浅野治低笑,在他的唇边又吻了一下,“我还从没见过你这副模样,看来对你真的不能用硬来,你只吃软不吃硬。”
柳原平猛地睁开眼,脸颊上浮现一片粉色。“你闭嘴。”他垂下眼。
懊死的,他居然在害羞!而且刚刚那个轻柔的吻让他……失神了!
看柳原平没有讨厌自己,或是想要马上逃开的举动,浅野治大着胆子,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双手轻轻搂着他。
这种姿势,只要他轻轻一嗅,就能闻到柳原平身上的气味,很干净,有着淡淡的清香,他应该是刚洗完澡才过来的。
柳原平的身子一僵。
“平……”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浅野治低声呢喃,“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
浅野治这时却放开了他,慢慢退回床边。
“有人来了。”他自己盖上被子,闭上眼,当个很乖的病人。
柳原平竟然发现自己有些失落。
明明就该为他有自知之明而感到高兴的,为什么却会觉得自己好象……不被重视了?
才领悟到这个男人爱了自己这么久,而现在,他是不是要放弃爱自己了?
虽然这样才是对的,可是为什么他却会有失落的情绪?
是因为一直怕着他,所以不习惯?还是……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面无表情的阿曼达走了进来,她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病人一眼,拉着柳原平就要往病房外走去。
“阿曼达……你……”
“我要话要和你说。”
“可是病人……”
“你放心,只要他在医院里,我们就不会动他,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柳原平不太放心地又回头看了浅野治一眼,只见他还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
阿曼达带着柳原平来到医院附近的餐厅里。
她显得很烦躁,竟然拿出已经戒掉的烟来抽。
抽完了快一根,她才开口:“平,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和你妹夫是这种关系?”
柳原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是故意的。这说起来很复杂,其实我并不是……”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还是你是男人、女人都不拒?”
“阿曼达,不要这样说,你知道我对你……”
“不!我不知道!”阿曼达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在我要结婚的前一天,我的未婚夫和另外一个男人在我老家的别墅里偷情!你知不知道这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不管你是不是爱我、在乎我、或是真的想要与我共组一个小家庭,度过一辈子,总而言之,你不该让这种事发生的!”
柳原平无语。这的确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的心软与纵容,浅野治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是自己太没用了……
“对不起,阿曼达。”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阿曼达几乎要吼起来,“你向我道歉,不就证明了你真的做错事了吗?平!我不能原谅你居然这样对我!可是我偏偏还是很喜欢你!我再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你要我,还是要那个男人?”
“阿曼达,事情不能这样解决……”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你在我们结婚前闹出的这场闹剧,你要怎么解决?你要怎么对我的哥哥们解释?你让我们家族在这个岛上蒙羞!你知道吗?”
“阿曼达,你先冷静下来。”
“不!我不能冷静!”
“那么我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你来自黑手党家族?”
“我……”这话问得阿曼达哑口无言。
“阿曼达,我当然不是想用这件事来责怪你,只是你不也是没有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就准备与我结婚了,不是吗?”
阿曼达又怒又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曼达,我真的不是要怪你,我只是想证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无法分享的秘密,即使是和最亲密的人也无法分享;就像我和我妹夫,还有你的家庭背景。这些事情如果不说出来,是不是真的会影响我们的未来?”
“可是你妹夫是男人……”阿曼达的声音弱了一些。
柳原乎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他没有来,你和我真的结婚了,而我也真的不知道你来自黑手党家族,你觉得我们还会幸福吗?”
“会……一定会的……”阿曼达低声说服自己。
“不、不会的。”柳原平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会的。没有对彼此忠诚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可是……”
“阿曼达,你懂吗?”
饼了许久,阿曼达才轻轻点点头,一滴泪水落在桌面上。
“那我们……还有可能吗?”
这次柳原平没有回答。
◇◆◇
浅野治的复元情况不错,只是似乎没什么精神,也不太说话。
这天护士替他换药时,他说了声谢谢,小堡士看了他一眼,马上脸红起来。
懊俊俏的东方男子呢!
看他住院两个星期了,却都没有什么人来看他,真是可惜。
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
看着小堡士思春的眼神,浅野治淡淡一笑,那笑容又把小堡士迷得神魂颠倒。
“我该出院了。”
“咦?咦咦?你要出院了?”
浅野治点点头,“我在日本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越快出院越好,请你帮我向柳原医生说一声。”
“柳原医生?那位替你开刀的日本医生?”
浅野治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是的,请你替我向他说一声,就说我要回日本了。”
也许,是他该放手的时候了,他追得太紧了。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他想了很多。
爱一个人,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占有他一辈子。
爱的极致应该是能看到他幸福、看到他快乐;爱到最深处,就是放手让他自由,让他去选择,哪怕他最后选择的不是自己。
他不是不痛苦,他其实很痛苦,但是他不想让所爱的人跟着自己痛苦下去。
◇◆◇
柳原平接到医院通知时,浅野治已经离开了。
他赶到病房,只见到空荡荡的病床,里头整理得干干净净,仿佛没有人住饼似的。
他居然就这样不告而别?
柳原平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那个男人不再纠缠自己,离自己远远的,从此他就能过着自由的日子了。
但为什么他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把自己的人生毁成这样,最起码要有一句交代吧?
柳原平冲出医院,借了辆车就往机场驶去。
他要找到浅野治,他一定要那个男人把话说清楚!
◇◆◇
柄场里人来人往,浅野治在人群中十分的显眼。
一个特别的东方男子,高大英俊,脸上有些风霜的痕迹,但更添成熟气息,许多女人的目光全被这个男人给吸引住了,有几个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便播里传来提醒乘客登机的讯息,浅野治把手伸进口袋,本来想再抽一根烟,但他想了想,最终放弃。
惫是戒烟好了。
他该挥别过去了,从不离手的烟,还有从未离开心里的爱恋。
柳原平……他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也许以后,他将不会再有机会呼唤这个名字了吧?
正当他站起身,拉着行李要离开时,突然有人唤他--
“你好,请问你是单独一人吗?”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胆上前来和他搭讪。
浅野治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随即转过头不想理会。
他讨厌意大利女人。
◇◆◇
柳原平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
他赶到登机口,只见到飞机正在跑道上加速起飞。
来不及了。
他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扶在墙边,看着飞机慢慢地离开地面。
然后--
砰的一声!那剧烈的爆炸震破了登机口这一面所有的玻璃窗!原本要离地的飞机转瞬间变成一个燃烧中的大火球,只能隐约看到残存的机翼。
“不--”
柳原平的喊叫声和四周传来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人声、断断续续的爆炸声、哀号声、求救声、机场便播声……许许多多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但在那一刻他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类似嗡嗡的叫声在耳里回荡。
飞机失事了?浅野治在那班飞机上!
这怎么可能?
但他亲眼见到那架飞机爆炸,黑烟不断冒出,整架飞机几乎都被炸毁了,这种情况下要有任何的生还者也……
柳原平的呼吸急促起来,一手按在自己胸口,好象有什么东西也在里面炸裂了,痛得他不知所措。
他喘不过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队又一队的消防救难人员奔向失事现场,听着一群又一群的人不断哭喊尖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瞬间有一种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
再也没有人在乎他、再也没有人爱他,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要……他不要……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伤心,还是被那强烈的火光刺激了双眼,他流下了泪水,无声地、无法制止地,流了满脸。
“浅野……”
浅野治,他真的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不远处,有个异常镇静的女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无声流泪悲痛的男人。
那是阿曼达。
她眯细了眼,漂亮的眼眸里闪出了仇恨的光芒。
柳原平果然对那个男人无法忘怀!
她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将柳原平抢回自己身边;即使因为这样要牺牲无辜的人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