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留着她的命,那些要护她、要救她的人终究会自己找上来。”他的视线淡淡的撇向了被绑在刑架上的君落花。
那个原本美丽、风情万种的女人,此刻身上已经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处处皮开肉绽,污血凝结成了块,一头乌丝凌乱的披着,那本该精致的脸,肿胀得几乎难以辨认原本的模样。她的十个指甲已经尽数被拔去,锁链穿透她的身体,死死的扣着她的琵琶骨。如果不是她有着深厚的武功底子,只怕早已死去。
像是感应到了君幻雪的到来,原本半昏迷中的君落花,竟然幽幽醒转过来,泛着血丝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甚至连被锁链扣住的躯体,都不停的扭动了起来。
“哈哈哈,幻雪,你总算来看我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久了……”她身上那些伤口,因为她的扭动又开始泊泊的渗着鲜血,可是君落花却像是浑然感觉不到痛似的,双眼只是牢牢的盯着那不远处的人。
想要靠近他,想要问他许多个为什么!成王败寇,她执掌君家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心中却总还是会扬起着某种奢念,也许……也许……
“是。”众人领命离开。
寂静的地牢,火烛的亮光有些昏黄。君幻雪挑了张椅子正对着君落花坐下,长袖一抛,那表情像是正在看着戏子演着大戏。
“你等我,等着让我来杀你吗?”他垂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抚弄着左手尾指上那枚代表着君家家主身份的戒指。
“你不会。”君落花虚弱得喘息一笑,“在没有彻底清除了我手下的那帮人之前,你不会杀我的。”
“你倒是还有几分明白。”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痴痴的望着他的容颜,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风华越来越夺目,可是,却也越来越恨她了。
“你如此对我,是为了夺得君家家主之位吗?”她问。
“哈哈哈……”一阵嘲讽的笑意从他口中,“君落花,你以为一个君家的家主之位,值得我如此对你吗?”
他的这些话,让她凄惨一笑,“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恨着我?”
“恨……是吧,我是恨你。”他的口气,却仿若漫不经心似的,“你当初做的一切,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我有什么错!”君落花咬着牙,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我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要得到我的命依,你也是君家的人,你也继承了这种血脉,你该是最明白我的人!”
君幻雪悠悠的抬起了眸子,竟然点了下头,“的确,若是换成我是你,也会如此做。君家的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的。只不过现在,胜的是我,败的是你,所以该如何对你,想怎么对你,都由我说了算。”
“这些年我对你的那些好,那些宠,你真的没有过一丝爱恋吗?”
“爱恋?”他哈哈大笑,眉眼间尽是嘲讽,“我亲爱的姑姑,我会对你存有那样的感情吗?”
“可是——你是我的命依啊!”她大吼道,破碎的声音,混合着喉间的血,一阵阵的翻涌着。她的命依,不是应该注定和她相爱的吗?!
“是啊。我是你的命依,可是你却不是我的命依。”君幻雪起身,慢慢的踱步到君落花的跟前,抬起手指,狠狠的在她被锁链穿透的琵琶骨上戳下了几指,霎时之间,那伤口又大片的裂开,这对君落花来说,无疑又是一种折磨。
君落花痛得不断哀嚎。
君幻雪却眉眼淡然,“似乎,应该是命依的爱更占上风吧,君家人即使再强大,却依然要俯首在命依前,而爱或者不爱,却都是由命依说了算。”
“咯咯……”君落花嘴里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你以为你现在找到命依了,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就能给你爱吗?”
君幻雪眯起眸子。
君落花怀念的看着眼前的容颜,自他很小的时候,自她第一次把他抱在怀中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个人,是她的命依,是她一直所要寻找的人。即使他是哥哥唯一的孩子,即使他是君家几代才出世的武学奇才,即使……有过太多的人劝她放手。可是那时候的她,却依然不择手段的把他留在了她的身边。
“你以为那个单纯的女人会接受你吗?若是她知道以前的你是什么样的,她难道不会厌恶你么……”
“住口!”他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依然艰难着吐出一个个破碎的声音,“君幻雪,今日,我对你求而不得,他日,你对你的命依,也会如同我这般。”
“她不会知道的,没有人能有机会活着告诉她这件事。”
“幻雪,姑姑教你最后一件事吧。”君落花吃力地道,面色青紫,“人哪……是算不过天的。你以为她不会知道,可是……将来,她总有知道的一天。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的不堪,知道你费尽心思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
君落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沙子碾过般,一字一句的落进了君幻雪的耳里。
他的手慢慢松开,脸上冰冷如霜,唇,却艳红得如同那燃亮的火把。
人……算不过天吗?
若是算不过,那么他就争!
既然宛宛是命中注定与他相依的人,那么他便要她陪他一生一世。爱也好,厌也罢……
说到底,君家的人,骨子里其实都一样……
身子又在痛了……痛在骨中,痛在血肉之中,仿佛在不断的告诉着他,有个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有个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手的!
不过也因为吃得太多,导致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胃被堵着似的。可怜可叹,这时代没什么吗丁啉,所以她顶着凉飕飕的夜半风,在山庄里溜达着走几圈,促进下消化。
晚上的雪寒山庄,和白天相比,又是另一番的景致了,少了几分奢华,意境却更加悠远。梁宛宛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这处她呆了个把月的地方,一处处的看下来,倒有几分参观故宫博物馆那味道了。毕竟,这里是唐朝,每一样东西,放到现代,那都是古董啊!
她心中的小算盘又开始打了起来,开始想着要是模一件东西回现代那得值多少钱啊。直到走到回廊的转角处,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那个她一直就觉得极美的男人,披着一件松垮垮的外衣,倚坐在长廊边,手中握着一只白玉酒杯,而那同色的酒壶,正半倒在他的脚边,里面的酒液,早已洒了一地。他一头乌丝没有束起,而是随意的散落在身后、肩上、颊边,他的唇轻轻的抿着,轻轻的弯着,他的眼是一片的朦胧,他整个人,此时都流转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慵懒与颓废的美,和平时的雍容华贵截然不同。
这样的君幻雪,是她所没有见过的。
她的脚步声早已惊动了对方,他半抬着眸子,朝着她微微一笑,“过来,陪我一起赏月吧。”
“赏月?”她看看夜色,月亮被云雾遮得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就连星星都没几颗是亮的,这样的天,能赏个什么月啊!“你是不是喝醉了?”她只能往这方面联想。
“我没醉。”他又啜了一口杯中的酒,仰起头,“知道吗?我……很讨厌月亮呢,所以每次,我只会在看不到月亮的时候才赏月。”
“讨厌月亮?”她有些诧异,这点倒是蛮奇怪的,她还以为古人都喜欢月亮,并且时常来个对月吟诗什么的。
“因为月亮越圆的时候,我就会越痛。”他喃喃着,目光有丝迷离。
她走到他跟前,眼中满是不解,“痛?”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他放下酒杯,展开双臂,把她揽入了怀中,“真奇怪,明明看不见月亮啊,为什么我却在痛呢?痛得好厉害。”
就算他不是第一次这样抱着她了,但是她还是有些难以习惯。小小的脸有些涨红,她的鼻尖,闻到了那浓郁香馥馥的酒气。
他的身上,仿佛有着一种淡淡的醉态,不是饮酒的醉,而是从骨子里散发的一种“醉”,撩人且勾魂。
“那……那我去给你找大夫!”她颇为紧张的道。
“别去。”他的手压在了她的腰上,扣得死死的,“陪我,陪着我。”只要她的相伴,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寂寞、空虚、还有那份痛……仿佛都会一一消失。
她是他的命依,所以他知道,他会是注定爱上这个女子。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眷恋越来越深的呢?是第一眼的对视?是满月的拥抱缠绵,还是她抚着他的发,为他讲着故事让他入睡的时候?
越来越放不开,也越来越无法自持了。
脑海中,一遍遍的回荡着地牢中,君落花对他说的一字一句——
“君幻雪,今日,我对你求而不得,他日,你对你的命依,也会如同我这般。”
求而不得!
有朝一日,他真的也会如此吗?!
“宛宛,你觉得我好看么?”他的唇凑在了她的耳畔,吐气如兰。
“啊……”梁宛宛的脸,刚才只是微红,一下子涨的通红。
“说说,我想听你的实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让她可以完全的看到他的脸。只是他的一只手还勾在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则撑着下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的脸估计快烧起来了吧,梁宛宛暗自想着,几乎失了神。色不迷人人自迷,估计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
“好……看。”挤牙膏似的,她挤出了两字。若是让如伊知道她这会儿的囧状,估计会被笑死。
他的笑容益发的妖艳了,“那么这样的我,你可会爱上?”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咳了好半晌才止住,抬头再望去,却见他神态依旧,嘴角漾着艳丽的浅笑,等待着她的答案。
“你……你能再说一遍吗?”她红着脸,怀疑自个儿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如我这般的人,你可会爱上?无论将来如何,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传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可会爱上?”他撩起着她的一缕发丝,放在唇边细细的摩擦着——迷人且醉人。
这样的男人,用着华丽的声音问着她,可会爱上。
这样的男人,用着媚人的双眸看着她,掀起她心中的狂澜。
这样的男人,就如同她第一眼所看到的那样,犹如曼珠沙华,一旦被吸引,便会陷入,无法挣月兑。
如果这里是21世纪,如果这个男人是出现在那个时代的人,梁宛宛想,自己也许会答应吧,虽然他BT了些,喜怒无常了些,可是对她却又没什么真的不好的。她喜欢吃的东西,他让厨子做,她被琴弦划破的手指,他为她上药,她在山庄里,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她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是来这里当千金小姐的。
“我……”她迟疑了下,缓缓道,“我只是个北方客栈的店小二,哪有资格爱你呢。”
他的眸色黯了黯,“若是我给你资格呢?”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熟啊。”她月兑口而出。
“不熟……”他看着她的眸光越来越黯,突然,狂笑了起来,双手猛地掐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在说笑吗?你说我们不熟……哈哈哈,你可知道,我想了你有多久,我找了你又有多久!”
对他来说,她是无比熟悉的人,是他从小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无比渴望期盼的人,可是对她来说,他却竟然只是一个不熟的人!
棒吸都像是被堵住似的,胸口处仿佛有什么在不停的翻滚着,喧嚣着,要喷涌而出一般。好难受!这种又嫉又恨的感觉,是如此的让人不舒服,令他想要去毁灭什么,啃食什么。
身体的那股空虚,在不断的扩大着,就连那隐下去的痛,都越发明显了。这就是命依的力量吗?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这么的痛,这么的难受!
“找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像疯子一样的在一个人的时候想着你,却只能换来你的一句不熟吗?”
“我……我不懂你的话。”她皱着眉头,只觉得肩膀好痛。她明明是穿越过来的人嘛!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找她很久,想她很久呢?
“不懂……是啊,你什么都不懂!”他的眼死死的盯着她,眼中有着她所不明白的灼热与狂烈。
“你先松手,你抓得我很痛。”再抓下去,也许她的肩膀就会这么被捏碎吧。
他却阴阴一笑,“真的很想——就这样把你掐死算了。”
没有意外的,迎上了她惊骇的眼神。
“可是却原来……是那么的舍不得。”他幽幽的道,唇慢慢的贴上了她的唇,“舍不得让你死,舍不得以后看不到你,就连看到你受伤,我都会舍不得……”
“宛宛……宛宛……”他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你说的不弃,可还记得,你说的此生此世都在我身边,可还记得,我的名字,你可有放在心上。”
魔媚的声音,却蕴含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祈求,这一刻,她竟觉得他是无比的脆弱。
也许,易碎的不是她,而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