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啦!
一盆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
这已经是孙玄羲这一夜第三次的净身了。
早春的天气还很冷,净身又得用冷水,要是他因此得了风寒实在一点儿也不奇怪。
要是得了风寒,他第一个要怪的人就是苏合香。
他的心不曾如此烦躁不安、失去平静过。当他手里拿着雕刀,全神贯注地盯着木头时,居然会看见苏合香在木头里旋转飞舞,用高傲的眼神睨着他;当他握着木头下刀时,掌心下坚硬的木头竟然变成了柔软温暖的胴体。
懊几次,他紧紧闭上眼,试着镇定紊乱的思绪,但这么做并没有用,反而让他更清晰地忆起她丰润的唇瓣、灵动的舞姿、自负的凝眸,甚至是她落泪时的凄楚模样。
像是着了魔一般,她时时刻刻在他心上回旋狂舞,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有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充塞在胸臆间,心中总是不停地发出疑问——她的身子为何如此柔软?她的肌肤为何那样莹白?她的舞姿为何那般曼妙?
只有当冰冷的井水浇下时,他躁动的思绪方能冷静一点儿。
怎么会这样?他不断问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墙那一头也有个失眠的可人儿。
苏合香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却没见过像孙玄羲那样总是一派气定神闲的男人。他眼中有种平和淡泊的光,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事物无欲无求。
他确实是什么也不要求,那间荒废了至少五年、连猫都不肯当窝的屋子,他居然能够住得下来,这已经令她大感不可思议了,而他的床上竟然还连一床被子都没有!他的理由很好,这只是他短暂停留之所,多任何一件身外之物,都会让他离开时增添麻烦,但这理由对她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不管她人到了哪里,若没有柔暖的被子她就一定不能睡,若是没有玉露茶喝也会坐立难安,她梳头发一定要用习惯的那把银梳,衣裳也要用上好的丝绸裁制才肯穿,她要求的是那样多,也就更难以想象他何以能什么也不求?
奇怪的是,他愈是什么都无所求,她就愈想给他点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但她是认真地想这么做。
她不明白这就是动心的滋味。
一想起孙玄羲推着她臀部时脸上出现的那种懊恼和手足无措之情,她就不禁失笑。
原来,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冷静的嘛!想着他眼底那抹慌张失措,她埋在被窝里笑得好得意。
孙玄羲,你愈是清心无欲,我就愈要给你点什么,等着吧!
***bbscn***bbscn***bbscn***
清晨,阳光从云端露出脸来,暖暖照着叶片上清新的朝露。
巧珍打了一盆热水走进苏合香房里,看见苏合香早已醒来了,正坐在床上恍神发呆,像在沉思着什么事情。
“细细姊,这么早就醒了?怎么,妳昨晚没睡好吗?”巧珍看见她两眼下边明显有两片黑影。
是没睡好,不管睡着还醒着,整夜老想着孙玄羲。苏合香打了个呵欠,轻轻拢一拢黑缎般丝滑的长发。“兰姨呢?”
“一早就出门了。”巧珍边把窗扇推开边说道。“听说是找波斯商人买琉璃杯去了。”
“买琉璃杯干么?”她揉了揉肩膀,随口问。
“妳忘了上元夜波斯人为了琉璃杯在茶坊里闹事,还砸伤了妳的头吗?”巧珍拧了热毛巾给苏合香擦脸。“兰姨说了,没必要为了几个杯子得罪波斯人,索性买些琉璃杯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噢。”苏合香洗完脸,用青盐擦牙漱口,大大伸了个懒腰后,推开被子下床。
“妳怎么老是忘了披上衣裳再下床呢?也不怕着了凉。”巧珍赶忙拿衣衫过来给她换上。
“巧珍,柜子里还有多的棉被吗?”苏合香双眸晶亮,倒是看不出没睡好的痕迹。
“缎库房里有,妳要干什么?”巧珍给她系腰带。
“帮我再拿一床过来。”她笑瞇了双眼。
“怎么,妳怕冷呀?”巧珍问,一面拿来银梳给她梳发。
“别问了,去拿来就是。”她径自接过银梳,自己随手梳了两下。
“喔。”
“被子拿来以后放在我床上,然后在门口替我守着,不许随便放人进来。”苏合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要是兰姨回来了,就赶快到后院来通知我,听明白了吗?”
“妳要做什么?”巧珍一脸莫名其妙。
“别问那么多,快去。”苏合香推了她一把,回头忙着折迭床上的锦被。
巧珍狐疑地看着她古怪的行径,回想着她上一回自己迭被子是几年前的事?
“还不快去!”她把折好的锦被抱起来,见巧珍还杵着,低声催促。
“喔。”
确定巧珍走远了,苏合香吃力地抱着被子来到后院围墙,然后扛在头顶上,小心翼翼地一阶一阶爬上木梯,来到墙头往下一望,果然看见孙玄羲坐在井旁的石地上专注地刻着木雕像。
“孙玄羲!”她把锦被暂时搁放在墙沿,一手圈在红唇上轻唤。
听见她的呼唤声,孙玄羲的思绪模糊了片刻,渐渐地心火四起。
“妳到底听不听得懂我对妳一再的请求?”他烦躁地转首瞪向她,这一瞪,他马上就后悔了。晨光中的她没有昨夜勾魂似的美艳,黑缎般的长发披泻在肩上,更衬出她肤白似雪。她一脸素净,没有花钿胭脂,清新柔美得好似无邪的少女……怪了,她抱着棉被干什么?他忽然有不妙的预感。
“哇,一早脾气就那么大。”苏合香捣嘴缩肩,没被他的火气吓到,反而还忍不住暗暗地想笑。“你别生气嘛,我是给你送棉被来的,你一收下我就走,绝不吵你。”。
“我不收。”他不看她,手指轻揉着紧锁的眉心。
“夜里寒气重,你没被子盖会生病的。”她语气温柔得好似在跟个任性的孩子说话。
“习惯了就好,这点不用妳操心。”他严词拒绝。
“一床被子而已,你赏个脸收下吧,我只是借你用的,等你要走的时候再还我就行了。”她仍然面不改色地微笑。
“多谢妳的好意,这被子我绝不收。”他头也不回。
懊倔的脾气。苏合香摇首重叹。
“我看你是木头刻多了,你的人也快变成木头了。有床被子盖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好觉,你干么跟自己过不去呀?”他愈抗拒,她就愈想驯服他;他愈是不要,她就愈要给。
“既然妳觉得我是块木头,妳什么时候看过木头需要盖被子?快把妳的被子拿回去,我不收。”他烦得快发火了,她到底听不听得懂他说的话?
苏合香被他的话逗笑了。“好了,别抬杠了,反正被子我非要给你不可,快点过来,我丢下去给你喽!”
“妳到底想怎么样?”孙玄羲压抑地低吼。两年多以来,他不曾动过怒、发过一次脾气,却在见到苏合香之后接二连三地发怒,他到庭是怎么了7
“你不过来,那我只好自己过去了。”她作势要往墙上爬。
“妳别胡闹!”他连忙起身,情急地仰头看她。
“接着。”她乘机把被子向他抛去。
孙玄羲下意识伸臂接住,一股花蜜般的幽香冲进他鼻端,再度引发他体内强烈的骚动。完了,又得再净身一回了!两天之内用冷水净身了四、五回,他要是不病那才奇怪!
“被面上的雀鸟是我自己绣的哟!”她趴在墙上,望着他粲然一笑。“你猜猜看上面有几只?”
她那天真明亮的笑容,猛地撞进孙玄羲的心房,令他的心怦然颤动。他用力闭了闭眼,甩开那些恼人的绮想。
“这有什么好猜的,通常不是百凤就是百鸟,妳绣的自然是百雀。”他低眸看一眼被面上的雀鸟,灵动可爱极了,就像她一样。他又甩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甩掉。
苏合香慧黠地笑睨着他。“万一你睡不着时,可以数一数被上的百雀,等你数到一百只的时候,你就会睡着了。”
“我很好入睡,才不会做这种蠢事!”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别再跟她说话了,可他却又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是吗?”苏合香抿着唇笑。“我昨晚没睡好呢,倒忘了可以数一数雀鸟。”
孙玄羲立即会意这床锦被是她每天盖在身上的,难怪总散发出一股蜜似的甜香。这床柔软的锦被忽然间变成了烫手的火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丢开。
“这被子还是——”
“有人来了,我走了!祝你今晚有个好梦!”苏合香急急切断他的话,忙溜下梯子回去了,留下孙玄羲独自一人抱着锦被出神。
他为什么任由她摆布?明明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为什么还是扯上了?
背中柔软如棉的锦被,暖了他平静如石的心。
这是他离开洛阳自己的家以后,头一次感到温馨的关怀。
不过,这床锦被并没有让当夜的孙玄羲睡个好觉,反而绮梦连连,害他天还没亮就起床到井边冲澡,消除绮梦给他带来的后果。
他还不清楚这只是梦的开端,他的梦才刚刚要开始,是好梦还是恶梦,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bbscn***bbscn***bbscn***
“孙玄羲,你是洛阳人?住在洛阳什么地方?”
送完被子第二天,苏合香又不甘寂寞地来打扰他,只不过这回她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墙上看他雕刻,直到他停手歇息,开始吃馒头时才开口对他说话。
孙玄羲慢条斯理地啃着馒头,已经懒得再为“请妳不要打扰我”这件事与她进行争辩了,因为他深刻体认到,即使自己对她说了一万次这句话,苏大姑娘也一定无动无衷,想做什么还是会照做什么,根本不会理他。与其动怒喊破嘴,倒不如去适应她的存在比较实际。
“妳对洛阳熟吗?”他自顾自啃馒头。
“没去过。”知道他是洛阳人以后,她倒想去看看。
“那我告诉妳也没用。”他很冷淡。
苏合香踢到铁板,耸了耸肩。“那你来长安做什么?”
“应“西明寺”之邀前来雕刻罗汉尊像。”他简单答道。
“是吗?”她开心地笑着。“改天我一定到“西明寺”去看看你雕的罗汉。”
“那些尊像是九名雕刻师一起雕刻完成的,妳不会知道我雕的是哪一尊。”
“那你告诉我呀!”她甜甜一笑。
“没什么可说的。”他再给她一记铁板吃。
苏合香失望地轻叹口气。
“好吧,不说就算了。”她忽地睐了睐狡黠的大眼。“那你家里还有哪些人?可有爹娘吗?”
“谁没有爹娘?妳问的也太奇怪了。”
“我就没有爹娘啊!”她露出胜利的表情,格格笑了。
看着她天真的笑容,孙玄羲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怜惜。
“有兄姊弟妹吗?”她还没踢够铁板,继续踢。
“没有。”表兄弟姊妹倒是有一堆。
“你是独子啊!”她的手指轻点着朱唇,像在思考着什么。“那当你的妻子一定要很能生才行喽!”
孙玄羲咳了一下,差点没被馒头噎住,忙端起一旁的白水灌了几口。这姑娘,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对了,你为什么老在啃馒头?”她注意到了在他身旁的矮几上除了一盘白馒头和一杯白开水之外,竟什么也没有。
“吃馒头方便。”他清了清喉咙。“我不像妳,天天有人做饭给妳吃。”
“你每餐吃馒头都不腻吗?为什么不吃点肉跟菜呢?”她的两只脚在空中轻轻晃荡着。
苏合香的话听在孙玄羲耳里,简直跟晋惠帝说的那句“何不食肉糜”差不多等级,令他啼笑皆非。
“我没钱,所以只能吃馒头。”他身边仅剩五锭银子,在“合春号”老板的千手观音像未完成以前,他得靠这五锭银子过上至少三个月。
“你很穷吗?”她纳闷地问。
“是。”他老实招认,坦然毫不自卑。他此刻倒是衷心希望苏合香是个嫌贫爱富的女子,知道他是穷光蛋以后便不会再来烦他,否则照她现在这样日日来烦他个几回,他可能无法如期完成千手观音像,到最后说不定连馒头也没得吃了。
“你给“西明寺”雕罗汉像,那些和尚难道没给你钱吗?”她轻轻蹙起秀眉。
“当然有。”
她不解。个那你怎么会没有钱?”
“那些钱都用在那块古木上了。”孙玄羲抬起头,朝靠在墙上的古桧木扬一扬下巴。
“啊?”她更不解了。“你为什么把钱拿去买一块木头?”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孙玄羲轻拍了拍身前的樟木,对她说:“这块樟木要多少有多少,但那一块却是八百年的古桧木,极为珍贵罕见,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我的运气很好,有幸能买得到它,为它花多少钱都值得。”
苏合香怔然凝视着他,那块古木让孙玄羲的话变多了,也让他的双眸变得很温柔,嗓音低缓柔和得宛如山谷中低回的泉水,可以想见他的确非常钟爱那块古木,钟爱到可以天天啃馒头也无所谓。
木头,对不懂得的人来说,不管一百年、五百年还是八百年的木头,也就只是一块死木头罢了,哪能分得出好坏贵贱来?但对懂得的人来说,却能看得见木纹中的灵气,以及那一份珍贵与无价。
孙玄羲看着古木时那种温柔优雅的眼神,令她怦然心动,她真的从未遇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子,心中竟然渴望着他能用那种温柔的眼神望一望她。
“那块古木你打算刻成什么?”她的声调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用来刻佛像最好。”他柔声地说。“我准备用古桧木雕刻成一尊千手观音送给我娘。”
“噢。”他的娘亲想必是位优雅婉约的贵妇人,才能养育出像孙玄羲这样气质出众的男人。“你娘要是知道你的这片心意,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那可不一定。”孙玄羲淡淡苦笑。
“为什么?”
“买古木的钱原是要回洛阳之后娶妻用的,可现在我把钱全花光了,我娘知道以后大概会气疯了吧,一尊千手观音能不能感动她还很难说。”一想到回洛阳以后将要面对的事,他就不禁暗暗愁苦起来。
苏合香愕然了好一会儿,怔怔地问:“你已经订亲了吗?”
“两年前就订下了”一他喝了几口白水,准备继续工作。
苏合香沉默地发着呆,他说已经订亲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胸腔里莫名地发胀,好酸、好麻、好难受。
孙玄羲发现她反常的安静,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她。
“我要继续工作了,可以请妳回去了吗?”
她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不言不动,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喂!”他朝她挥挥手。“妳在想什么?”
苏合香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没什么。”她慢吞吞地抬起腿跨过墙,爬下木梯,无精打采地丢下一句。“我回去了。”
孙玄羲愕然,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拿起雕刀,心中疑惑着——她怎么了?
正当苏合香那忽然多愁善感起来的神情困扰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时,墙那头突然传来阵阵碗盘碰撞的声音。
孙玄羲错愕地抬头,看着苏合香的笑脸从墙头冒出来,冲着他甜甜一笑,接着两手吃力地提起食盒放在墙上,然后在食盒提把上绑起布绳,慢慢地把食盒从墙顶上降下来。
“妳干什么?”那食盒里很明显是吃的东西。
“送东西过来给你吃。”她脸上的笑意一如往常,刚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不见了。
“妳不必这么做。”他有些尴尬。
“你不能光吃白馒头,那样手会没力气的,手没力气怎么拿刀啊?”她微笑地看着他。
孙玄羲感觉到她体贴的心意,但是他们之间非亲非故,他没有理由一直接受她的东西。“我在斋戒中,妳送荤食过来我也不能吃。”
苏合香掩嘴低低一笑。“我心细得很,这些都是斋菜,你放心吃吧!”
孙玄羲为难地看了食盒一眼,硬是压下浮动的心绪。
“快点趁热吃,我先走了。”好像怕他难为情似的,苏合香忙把身子缩了回去。
慢慢打开食盒,孙玄羲看见里面的菜虽然只有三样,但确实全是斋菜,有辣炒豆干、烧豆腐、青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他失了神地呆望着盒中简单平易的菜色,胸口躁动得愈加厉害。
她到底想怎么样?孙玄羲深深蹙眉。她不该待他这样好才对。这种体贴与好意只会让他有种愈来愈棘手的感觉。这里,他最多只停留三个月,与她牵扯得愈多,终究不是好事。
苏合香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饭。不知道他吃了没?她的视线望向后院,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细细姊,妳碗里的饭粒都快掉光了。”巧珍伸手在出神的她面前挥了挥。
苏合香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她。
“巧珍,记住喔,以后每一餐都给我送来双份的饭菜,全都要斋菜。还有,这件事千万下可让兰姨知道。”
“细细姊,妳这分明是在陷害我。”巧珍一脸愁云惨雾,像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兰姨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会被她察觉的,她要是知道妳私下让一个陌生男人破了她“三不让”的规矩,她不剥了咱们两个的皮才怪。”
“小心点嘛!”苏合香瞇眼轻笑。
巧珍愈瞧她愈觉得不对劲。
“细细姊,妳不该对那个人那么好,又送被子又送饭菜的,他又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男人,只不过比街边行乞的乞丐多了两根木头而已。”
“巧珍,说话别那么刻薄!”她不悦地沉下脸。“他身边有块八百年的古桧木,要是雕成了一尊千手观音像,那可是会成为无价之宝呢!”
“眼看着妳的魂都快被人勾去了,我还能怎么说?细细姊,妳干么要对那个人那么好?”
“因为他很特别。”苏合香嘴含着筷子,思索着。“在他眼里,我好像不是一个美女。”
“目中无人!”巧珍鼻哼。
苏合香瞪了她一眼,又陷入沉思。“他的眼睛里没有贪念,是个随遇而安的男人。”
“所以一穷二白。”
“巧、珍——”她生气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实话本来就不中听。”巧珍喊冤。
“还有……”她气定神闲,丝毫不被巧珍的毒言影响,朱唇缓缓漾起了笑。“他生得真好看,浓眉大眼,鼻梁又高挺。他那双眼睛像两潭静静的湖水,闪烁着清清朗朗的光,被他盯着看时,魂儿好像要被吸进去了似的。呵呵,傻得就像他身边的木头。”
巧珍听得发傻,已经呆成一块木头了。她怔怔地盯着苏合香微微泛红的双颊,忽然像被火烧着了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妳完了、妳完了、妳完了!”她直嚷嚷。“细细姊,妳不是看上他了吧?我的老天爷!妳可千万不要啊!那个穷光蛋兰姨肯定不会喜欢的!”
“妳发什么疯啊?他已经订亲了,两年前就订亲了。”她不开心地放下筷子,把碗盘往前一推,什么也吃不下了。
巧珍的表情好像大大地松了口气。“既然人家已经订亲了,那妳干么还给他送饭菜?帮人家养相公啊?”
“我不忍心。”其实她心里更明白那种感觉是心疼。
“干脆给他几锭银子不是更快些?”
“妳真当他是乞丐呀?人家是有骨气的!”苏合香这回是真的恼了。“以后不许妳再说一句损他的话,再让我听见妳说他的不是,我便不要妳了!”她起身走到床边,月兑了绣鞋上床。
“细细姊,妳别恼,我知错了——”巧珍慌了,抱住她的腿讨饶。
“知错就好。”苏合香拍拍她的头。“我交代妳做的事记得去做,做得好了,我有好东西打赏妳。”她微笑着说罢,放下床帐。
巧珍怔怔地盯着绣满了雀鸟的床帐,意识到苏合香很可能已经看上那个雕刻师了,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她很清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肯定会出事的,可是她心里除了慌,竟什么主意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