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个大到像城堡的白色漂亮房子,她遇见了故事书里的王子。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裤子,脖子上打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他没有骑马,但看起来高高在上,她抬头仰望,虽然刺眼的阳光让她瞇起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幼小的她却知道他一定是王子。
“妳要找谁?”身为这栋豪宅的二少—十二岁的富单尹沉声问道。
“妈妈。”六岁的江之鱼眨眨眼,细声回答。
“妳妈妈是谁?”一双黑眸微瞇,以为她是亲戚或宴会厅里宾客的小阿。
今天是他哥哥的欢送会,亲戚、商人政客齐聚一堂,只为了替一个才十五岁即将出国的小阿饯别,因为富单白是富家长孙,是商界呼风唤雨的富亚集团将来的继承人。
对于哥哥将出国,富单尹却一点也没有不舍之情,在他眼中,哥哥一直是他的劲敌,从小到大一直拿来跟他比较,他痛恨这种感觉,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赢过哥哥,坐上富亚集团执行长的位置。
由于生长在豪门世家,年少的他见识过大人世界的争权夺利、阿谀奉承,早有颗比同年龄更深沉老练的心智。
第一眼见到她,小小的个子,小小的脸蛋,却有一双大大圆亮的黑眼睛,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短洋装、白色儿童鞋,背着一个黄色小鸭的斜背包。
原本厌烦宴会里热闹虚假气氛的他,一走出宴会大厅,便看到一个小女孩走在不远处的花园小径探头探脑。
他可以视若无睹,以他的个性也不会去注意不关己的事,但她小小的身影却让他莫名的涌起一丝好奇,于是走上前探问。
“妳妈妈是谁?”发觉她只是仰着脸蛋愣愣地望着他,富单尹再次问道。如果她再不回答,他也没兴致了解,打算转身便要走。
“我妈妈是……”江之鱼发觉他转身要离开,忙伸出小手捉住他的白色衬衫一角。
听到名字,富单尹一愣,回身低头看着她,微拧眉头摆月兑捉住他衬衫衣襬的小手。
他讨厌被人碰触,即使对方只是个小女孩。
原来她是他家佣人的小阿,方才就该猜到,虽然她穿着干净清爽,却非名牌衣物,来这里参加宴会的全是上流社会人士,即使小阿也会打扮得奢华贵气。
邱嫂在他未出生就在富家工作,已经超过十五年,几年前听说她结婚了,但白天仍待在这里工作。
“小鱼!”只见三十多岁的妇人从白色主屋大门奔跑出来。今天的大型宴会让她忙进忙出,方才却有人跟她通报小女儿来找她,让她非常意外,急忙出来找人。“妳怎么跑来了?”
看见小女儿的身影,邱英子仓忙地跑近她身边。
“啊!二少爷。”刚搂住小女儿,她这才注意到站在大理石雕像旁的富单尹,急忙点头打招呼。
“守卫叔叔让我进来的,我说要找妳,他说有看过我的照片所以让我进来。”她仰着小脸蛋跟母亲说明。守卫、管理员跟工作多年的邱英子都很熟稔。
“医院的护士阿姨联络不到妳,然后打电话给老师,老师带我去医院看爸爸,可是护士阿姨给我这张单子要妳签名。”说着,江之鱼低头从小鸭包包里掏出一张红色单子。
邱英子接过红单,手却忍不住颤抖着,泛红的眼眶望向还是孩子的小主人,张口欲言。
“妳去忙,我会转告。”富单尹深沉得像大人,立即意会道。
“谢谢。”邱英子紧握着女儿的小手,然后快步往大门方向离去。
他听到小女孩稚女敕的声音仍在不停的说着。
“老师要进来,可是守卫叔叔说不方便,只偷偷让我进来找妳。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小女孩的声音渐行渐远,而握着她手的母亲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虽然尚未接触过生死别离,但富单尹知道那张红单代表的意义—紧急的病危通知。
一想到幼小的她即将失去爸爸,莫名地,他心里竟涌起一丝同情。
但下一刻,他立即抹掉这异样感受,转身走回主屋,却不是返回宴会厅,而是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以为会轻易的忘记小女孩的影像,没想到在一个月后再度遇见她。
因为丈夫过世,邱英子在征得富家主人同意后,让女儿也住进了富家,富家豪宅佣人近五十名,有半数长期居住在此,主屋后面一长排建筑物即是佣人们的宿舍房间。
盎单尹第二次见到江之鱼,她一身黑色洋装,脸上挂满眼泪鼻涕,那模样让有洁癖的他感到嫌弃,但他却无法视若无睹地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脏死了,鼻涕擦一擦,再哭就不让妳住这里!”他语带威胁的掏出一条干净手帕塞进她的小手,然后才大步的走往停在主屋大门前的房车。
虽然他的语气凶巴巴,但江之鱼却没被吓到,小手捏着手帕觉得味道好香,她舍不得把王子给的东西弄脏,只能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力吸吸鼻子。
她不能哭,如果不能住这里,妈妈会很难过,她更不要跟妈妈分开,爸爸去天国了,现在只剩妈妈陪伴她了。
自那一天之后,她勇敢的不再哭了,至少,不会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哭。
江之鱼开始上小学,只有半天课程,下课后回来她都待在宅邸,邱英子整日忙碌,除了本身工作外,因年资久也被分配管理一些新人。
外表看起来弱小的江之鱼其实很快便学会独立,虽然宅邸里没有同年龄的玩伴,她却总能自得其乐,乖巧的个性深得佣人阿姨、守卫叔叔的喜爱。
此刻的她正窝在守卫室旁的一块空地,帮陈叔叔喂食两只大黑狗。
“陈叔叔,我可不可以放开牠们?”江之鱼蹲在地上,看着两只拴着狗炼比她身体大一倍的黑色拉布拉多狼吞虎咽着。
她靠牠们很近,完全不害怕大型犬,甚至还伸手模模牠们的头。
“不行,晚一点等王叔叔跟张叔叔来接班,我再带牠们去外面散步。”坐在守卫室的陈峰透过侧面窗口跟外面的她对话。
一开始江之鱼想靠近两只大狗时,他其实有些担心,虽然这两只狗不会主动攻击人,却对陌生人极为防备警戒,只是牠们的吠叫声没有吓退她,反而很快地接纳这个毫无威胁性的小女孩,甚至现在已经可以很亲密的接触互动。
“这里的草地很大很大,为什么不能让牠们跑?”她困惑地问道,觉得被拴住、没有自由的狗有点可怜。
“以前可以,可是二少爷怕狗,所以总裁就不让牠们在宅邸散步了。”原本这两只狗是富亚集团总裁富睿鸿所饲养,受过训练,个性稳定忠诚,对这栋宅子里的人很友善。
只是富单尹七岁时却被热情的狗扑倒,他被舌忝了一身口水,吓得他哭了出来,甚至三天不说一句话。
盎睿鸿原本打算将狗送走,却在陈峰的建议下,由他负责全权饲养,把狗的活动范围移至守卫室的左后方靠近侧门的区域,跟正门的出入口有一大段距离,怕狗的富单尹几乎不会再看到狗的踪影。
“他怕狗啊?”江之鱼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子,会怕这么可爱的动物。“陈叔叔,那你要带牠们散步时告诉我,我也要牵着牠们。”她笑咪咪地转头望向陈峰。
“妳牵不动啦!啊,二少爷回来了。”从监视器看见载富单尹的专车靠近宅邸的黑色雕花大铁门,他立刻按下开门键。
听到富单尹回来,江之鱼莫名地兴奋起来,忙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开始追着车子跑往主屋。
虽然住在一起,但宅子太大了,她其实能遇见富单尹的机会很少,只是每次遇见他,她都会很开心,虽然他对她几乎不理不睬的。
盎单尹坐在宽敞的后车座,手中翻着一本英文名著,却从后照镜瞥见小小身影。
摆眸半瞇,他注意着那个看似跑很快却距离愈来愈远的小影子,唇角不自觉轻扬。
她并非第一次追他的车,那种感觉还真像追着主人的小狈一般。
“开慢一点。”他淡淡地交代前座的司机,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一般车速从外围的庭院大门到达主屋约车行五分钟,一旦发现江之鱼在追车,他通常会让司机放慢车速多行驶十分钟。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只是见她气喘吁吁地追上他的车,那张红通通的脸蛋很有趣。
“Yes,追上了!”江之鱼喘着大气,停在黑色房车的后面,然后看着司机下车为后车座的富单尹打开车门。
“欢迎回来,二少爷。”她学着佣人们的语气,也对下车的富单尹弯身开心问候。
跨下车门,富单尹看着她并列在数名佣人后方,那人小表大的模样不禁感到兴味。
虽然不常见到她,但只要看到她无忧的笑脸,他的心情似乎就能轻松些。
“我帮你拿。”仍然喘着大气的江之鱼走上前,伸出一双小手要替他服务。
十三岁才国一的富单尹生活起居受到王子般的礼遇服侍,一下车便有人忙着为他拿书包、外套、剑道护具。
就读私立贵族学校,接受英才教育,除了繁忙的课程,他更开始学习剑道、高尔夫、网球等多项贵族运动。
盎单尹原本要把手中的原文书交给想服务的江之鱼,只是当她一靠近,他却蹙起浓眉,有些不悦。
“妳身上有狗味。”他表情很嫌弃,转而把书本交给一旁的佣人。
“欸?有吗?”江之鱼忙将双手覆在鼻前,用力嗅闻。“只有一点点。”
她必须很用力才闻得到,他怎么会发现的?陈叔叔常帮那两只大狗洗澡,她并不觉得牠们身上有臭味。
“以后玩狗后不要靠近我。”富单尹冷冷地道,转身便要进屋。
“原来你真的很怕狗啊!”原本还有些怀疑,现在她相信了。
“我不是怕狗,我是讨厌狗!”富单尹倏地转头瞪视她,用力澄清。
他怎么可能害怕比人类低阶的动物,特别是曾害他出糗的可恶生物。
当年他并不是被狗吓哭,而是因为被舌忝得一身恶心的口水,因为无法忍受全身弄脏才厌恶到忍不住落几滴泪。
没想到家人却误认为他怕狗,又误以为他被吓到三天不肯说话,他只是不屑澄清,却因此更痛恨那种生物。
他绝不是怕狗,而是彻底的厌恶狗!
于是,下一次碰面,江之鱼模完狗洗干净双手才敢出现在他面前。
“妳身上有狗味。”富单尹仍然一脸不悦她的靠近。
“可是,我有洗手,还有肥皂的香味,你闻。”她不服气的嘟着小嘴,甚至踮起脚尖对他伸出双手。
“妳身上有狗味。”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便进屋里。
虽然他很讨厌狗,但她却很喜欢跟狗玩,只是看到他嫌弃的表情,她小小心灵好难过。
“妈妈,我身上有狗味吗?”晚上江之鱼在房间问母亲。要她为了让富单尹高兴再也不要接近狗狗们,她真的做不到。
“没有啊!”邱英子蹲子搂搂小女儿,用力嗅嗅她的头发、衣服笑道:“虽然还没洗澡,可是小鱼身上还是香香的。”
“可是,二少爷说我身上有狗味不理我,我真的有洗手了。”被他误解,她觉得受委屈。
“小鱼,二少爷的嗅觉、味觉都很敏感,其实他有很严重的洁癖。”
“什么是洁癖?”她仰着小脸蛋,一脸不解。
“他很爱干净,穿的、用的都有固定的喜好,他不喜欢被别人碰触,对于讨厌的东西也绝不会妥协,如果他讨厌妳,不要太难过,不是妳的错。”邱英子揉揉女儿的头温柔说道。
“可是,我不希望被二少爷讨厌,他好像王子。”在幼小的她心中,其实对他有着莫名的崇拜。
“他是王子没错,所以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被讨厌没关系,还有很多叔叔阿姨喜欢小鱼,连大狗狗都喜欢小鱼。”邱英子试着安慰她,另一方面其实不希望小女儿太亲近富单尹。
“二少爷讨厌我吗?”周日下午,江之鱼倚在书房门口,问着坐在原木书桌前的富单尹。
放下笔,他转头看她一眼,“没有。”
她不是会让人讨厌的小阿,相反的,她很乖巧,活泼又有礼貌,连他父母都对她和颜悦色。
“那我身上有狗味吗?”江之鱼探出头,往前跨进一小步,神情紧绷的问道。
盎单尹盯着她沉默两秒,回道:“没有。”
“真的没有?”她再往前进一步问道。
“没有。”他难得不厌其烦的重复无聊的回答。
“那就好,不吵你看书了。”她开心的扬起小嘴,然后转身跑离书房。她知道他在看书时不喜欢被打扰。
她终于发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跟狗玩过后,不仅要洗手,还要洗澡换衣服,这样二少爷就闻不出她身上有狗味了。
年纪小小的她已经开始在意起他的看法、他的心情。
他盯着远离的小身影,知道她愈来愈喜欢跟着他,有时只是出门前的匆匆一瞥,她却会很开心的对他挥挥手。
他有个小他两岁的妹妹,但跟亲妹妹并没有太亲昵的关系,妹妹崇拜的是在美国念书的哥哥。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是被孤立的一员,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追着他跑的江之鱼产生好感。
然而他的好感并没有掺杂太多情感,因为早熟的他其实只在意自己,对别人不曾有真正的关怀。
“妳在画什么?”午后,侧躺在欧式凉亭小憩的富单尹,醒来时发觉趴在木制栏杆一手捧着图画簿画画的江之鱼。
他瞠眸斜睨她,然后起身走向她,弯身一把抽掉她手中的画本。
“呃,那是学校的作业,我有问过你……”看出他脸上的不悦,她小声道。
“对不起,画得不像,我会再改……”她扭搅着手指怯怯地道,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想画好心中的王子。
盎单尹低头看着图画里的素描,其实,以她小小的年纪能画出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不起,但他却非常不高兴。
“我记得我已经拒绝当妳的模特儿。”几天前她告诉他想以他为素描对象,当时的他已冷冷地拒绝了。
她竟没把他的拒绝当一回事,甚至偷偷地描绘他!原本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却莫名地恼火。
他直接撕下已几近描绘完成的作品,三两下把图画纸撕碎,把图画簿摔在地上。
江之鱼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飘落在地上的纸片。
“记住,我说过不行的事就不许做!”他忿忿地警告道。第一次对她用主仆的严厉语气说话。
江之鱼心一颤,却神情绷紧的抬头望着他的怒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坏事,只是第一次害他那么生气,她认为应该要道歉。
“对不起,二少爷,我以后不会偷画你了。”她一边心颤的道歉,一边却又要压抑被吓到想哭的冲动,她只好努力挤出笑容。“对不起,不要生气,是小鱼的错。”
她蹲在地上捡起被丢掉的图画簿,然后将大本子捧着怀里再对他深深一鞠躬,转身仓忙的跑走。
盎单尹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跑开,再看着被他撕碎丢了一地的纸片,浓眉一拧。
方才那一剎那他以为她会哭出来,没想到她竟强颜欢笑,还对他这个找碴的人不断道歉。
她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却能表现得比他还沉稳坚强。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根本是在迁怒,她只是刚好不幸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她没听进去他的拒绝偷偷画他,确实让他很不高兴,因为他不喜欢被人观赏的感觉。
他曾经被迫当过模特儿,好几年前,父亲的一个友人画家为他跟哥哥画油画肖像,在画室里他坐立难安,但一旁的哥哥却很乖巧听话,他于是强迫自己忍耐,绷紧身子一整个下午才结束任务。
然而没多久,父亲带他们去参加那个画家的展览,他看见自己的画像跟哥哥的并列在一起,他发现那个画家把哥哥画得比较用心细腻,参观的人多半是父亲商界的友人,更是对他们兄弟做了一番比较,哥哥永远都是第一。
不仅是画像,连媒体拍摄的照片,他永远只能屈居第二。
从此,他痛恨被拍照、痛恨被绘画。
然而他今天最大的愤怒主因,是因为他的哥哥。在美国念书的富单白因为表现太过优异突出,被老师推荐从高二直接跳级升大学,几所大学名校均有意录取他,父母今天一早便搭机前往美国为他的前程做安排。
他应该替哥哥的成就感到高兴、感到与有荣焉,但他却再度感觉被漠视,他在学校表现完全不输当年国中的哥哥,却完全没有得到对等的掌声,似乎他没有超越哥哥便无法引人注目。
原本两天后一年一度的剑道比赛,爸妈说会到场参与,结果一通电话,他们带着妹妹便直接飞往美国,他则被孤单的留下来。
暑假将到,他应该跟着一起出国度假,但他却没有意愿也没有兴致,印象中能全家一起出国的机会微乎其微,因为他的父母都很忙碌。
案亲忙着事业跟外面的情妇,他偶然发现父亲有情妇,一时的惊讶过后才领悟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母亲早心知肚明默认了,这种事在上流社会是司空见惯的常态。
至少父亲还会拨空陪伴家人、关心子女,已经算尽到丈夫、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母亲平时也忙着与贵妇少女乃女乃交际,甚至常陪丈夫应酬,表现贤内助的风范。
他们能分拨给子女的关怀时间并不多,而那些关怀多半落在富单白一个人身上,让他从小便有个黑影蛰伏在心底深处。
他无时无刻不想超越哥哥,他想被全部的人重视,却又不屑多余的虚假亲情,两种矛盾的情感同时滋长拉扯着,逐渐造就他后来孤僻无情的人格。
此刻的他,却因为方才伤到江之鱼的行为,内心感觉不舒坦。
他倏地挥去那抹良心谴责,她只不过是个佣人的小阿,就算他真的犯错,也不可能对她说出半句道歉话语。
其实江之鱼一个人偷偷哭过,后来把作画的对象改为两只大狗,她的作业得到不错的成绩。
几天之后,不会记恨的她,仍然开开心心的追着他回宅邸的房车,面带微笑的向他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