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集团总公司,三十七楼的会议室内此时气氛凝重。
蓝斯看完八卦报纸后,浓眉紧拧,压下内心欲爆发的怒火。
“你有什么解释?”坐在长型会议桌主位,年已八十七岁,头发斑白,一双蓝眸仍炯炯有神的欧海.罗德沉声问道。
便大的会议厅里坐满了罗德家庭中的重要成员,他们都明白这场紧急召开的家族股东会议的目的为何。
“这份报导有两项最严重的不实,第一,我们是非自愿性的被困无人岛;第二,阙南璇不是我的玩伴,而是决定结婚的对象。”将报纸放回桌面,蓝斯缓和情绪,语气平静。
他一句话,引起在场众人一阵喧哗。
“蓝斯,你随便找个女人制造新闻,是故意给我难堪吗?”有人拧眉不悦。
“Logan叔叔,是你让我难堪吧?”蓝斯深沉地望向会议桌对面发话的对象——他的二叔。
Logan迳自向媒体放话,宣称自己的表外甥女是他的未婚妻,想把两人凑在一起。
他甚至可以断定这份八卦报导是Logan让媒体炒出来的,他被绑架之事,二叔绝对是主嫌之一。
“Sarah可是上流名媛,你爷爷默许同意的对象。”Logan强调。他一方面暗中阻止父亲将执行长之位一传给蓝斯,一方面却想利用姻亲牵住他。
“爷爷默许,不代表同意。”蓝斯看一眼不打算发言的祖父。
他的婚姻一直是许多人在意的事,不只二叔,几位亲戚及股东莫不一再推销自家女儿,意图与他攀关系。
“要担任执行长,需要有家庭和结婚对象,这是父亲的条件之一。”五叔Dylan开口道:“不过最重要的股东大会,你为了跟女人厮挥邙缺席,我想就算你为集团立下不少功劳,这位置应该也轮不到你坐了。”他语带嘲讽。
“Dylan叔叔,这次股东大会及董事会,出席人数应该不足三分之一,会议无效吧?”蓝斯手指拱成塔状,置在桌面,勾唇淡笑。
“是你收买那些股东缺席吗?”Dylan神情带怒质问。他们千算万算,没料想到他竟早留有一手。
“爷爷,你想要我平息众口,达到内部协调共识,我已有万全策略。”蓝斯打分机给在会议室外等候的特助。“进来吧!”
片刻,曹恒阳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步入会议室。
他将手中一份份装在牛皮信封的文件依名字递送在座近二十位拥有董事资格的股东,全是罗德家族的成员,而外人投资入股,有资格参与集团议事的董事有十名,并没出席今天的临时会议。
“各位现在手上所拿的是幸运信,打开信封,内容是幸或不幸,就看个人过去的作为,万一不幸拿到不好的消息,不须紧张,端看各位日后的配合度,可以既往不咎,也可公诸于世,绳之以法。”蓝斯气定神闲,看着在座的伯叔姑姑及堂兄弟们,有人脸色发青、发白、有人眯眼细看,也有人微笑看戏。
他花了许多时间暗中调查所有股东,尤其是家族成员,是人就有弱点,就可能犯罪,这其中有人利用权责之便收受厂商回扣,为了利益与黑道挂勾,申请公款却以个人名言捐赠大笔政治献金,嫖赌养情妇或包牛郎,无论是大小丑闻他全都掌握到了证据。
有人在私事私德上落人把柄,有人为谋私利,从事损害集团或全体股东利益之行为,有人在家庭事业遇到一些难题,他按个人的作为一一列明,给予警告威胁或利诱拉拢。
“我为了德国公司收购案,前往台湾而遭人下药囚禁,这件事是谁幕后主使,牵连几个公司干部,我已调查清楚,证据在某几个信封内,至于这次被拘禁无人岛是谁所为,我也心知肚明,陷害我的人没打算取我性命,只是不服我年轻位高。
“我爸意外过世后,爷爷之所以一直空着执行长之位,便是要让家族内部的明争暗斗浮上台面,在座的全跟我流有同样的血液,我并没打算正面冲突,撕破脸面,但若要让一些固执者对我心服口服,我恐怕没好口才能说服。
“不得已只能小人些,搜集一些搬不上台面的事,这些对个人或集团不利的事情,我没打算让爷爷知晓,更不愿公开,坏了罗德家族的和睦。
“这些不大不小的秘密,我可以当作不知情,也希望各位以巩固集团发展为重,各司本份,各取当得的利益,日后别再暗地里勾心斗角,阻碍集团决策。”蓝斯神情温和,不疾不徐地说着。
没想到他看似斯文、温和,意是深谋远虑,笑里藏刀,早在数年前便暗中注意周遭人的一举一动,大家被他的外表所骗,竟全无防备警觉,难怪家族大老会钦定他为执行长人选。
“我不是个会记仇的男人,曾加诸在我个人身上的伤害,我不会追究计较,甚至还心存感谢。”他补充道。若非两次落难,他也不会遇到阙南璇,找到想厮守的对象。
“还有,我的婚事不劳各位操心,如果连挑个伴侣都要旁人给意见,没有自我主张,这样的人,应该无法挑起集团重任。”他一双炯亮深幽的黑眸环顾在座每个人,薄唇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他的外型俊美得像名模,尔雅的气质宛如贵公司,但内在却是城府极深,心思难测的笑面虎。
“蓝斯,你得罪不少了人。”执行长办公室内,只有欧海与孙子蓝斯对坐着。
前一刻,家族股东会议上,唯一没拿到蓝斯给予的机密信封幸运信的只有他一人。
“中国人有句话‘治乱世用重典’,要苦口婆心劝和太难,捉对方弱点来牵制容易些。”蓝斯温润一笑。
“这么做虽能达到立即服从效果,但你那些伯叔兄弟们恐怕都会记恨被你捉到把柄。”欧海为他的大动作而心生担忧。
“我给出的信封文件不全是黑函威胁,提供利益的也不少,面对自家人,我不会一直以强硬态度去树敌,日后再慢慢花时间安抚示好。”蓝斯说得从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不追问你捉到哪些人把柄,但你被下药拘禁之事,我不能不过问,这手段太过无情。”欧海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严肃。
他可以对家族成员为权势明争暗斗的行为装做不知情,却不能允许真正下手伤害自家人的情形发生。
“如果对方真的有意伤害我,我会反击,不可能任人宰割。这两起事故,目的只是要牵绊我的行动,不算极端或无情。
“我故意在爷爷及大家面前提及此事,又不戳破主使者,便是要让他们感到惶恐,有所警惕,一旦让爷爷知道答案,这件事就不具威胁力了。”即使私底下他也不打算让祖父知晓。
“他们?有几个人意图对你不利?”欧海深蓝眸光一眯,推敲家族中可能的加害者,知道反对蓝斯的几个人,却无法果断认定主谋。
“爷爷不需操心这种事,只要对我的能力有信心便可。”蓝斯淡淡一笑。
面对日后复杂的家族人际关系与集团繁重的事务,他会一步步深入核心,慢慢解决。
“对那个阙南璇,你是认真的?”撇开家族公事,欧海追问孙子的感情私事。
“再认真不过。”蓝斯神情笃定道。
“你跟你爸有许多物质相似,聪明内敛,让人捉模不定,不过感情观倒是截然不同,他对婚姻的善变遗传自我,而你却只想找到唯一的伴侣。”欧海神情变得和蔼。
“我才说一句话就让爷爷看透了,怎么会让人捉模不定?”蓝斯自我调侃。
“要看透你内心的想法不容易,不过你从台湾回来后,感觉有些不一样,心中出现牵挂的人了。
“在商场上,你很理性冷静,凡事不愠不火,但这次对于感情倒不刻意隐藏心情,不只我察觉,就连你的贴身特助也早看出异样。”欧海不禁呵呵笑道。
“从台湾回来后,我在忙碌之余,确实常不自觉记挂起她,不过是在无人小岛相处后,我才真正认定了她。”想起阙南璇,蓝斯的眼眸满是温柔深情,薄唇勾起的笑意充满幸福之意。
“能让你有这种表情的女人,我真想会一会。”欧海语带欣慰。第一次见到孙子这么自然无伪的温柔神情,那是不同于面对家族亲人时温和却淡然的客套笑容。
棒天上午,蓝斯前往JanVermer美术馆,没见到阙南璇,却是被一堆记者包围采访。
匆匆应付完媒体,他忙离开展鉴场,驱车改往阙南璇住宿的饭店。
踏进饭店大厅,询问柜台她住宿房号,搭电梯上楼,才走到她房门口,准备按电铃,门却突地开启。
阙南璇拖着行李箱才踏出房门,便被眼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来做什么?”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你要去哪里?”见她打包行李,匆忙要离开的模样,他惊诧了下,万一他慢个几分钟,岂不跟她错过。
“回台湾。”她别开脸冷淡道,不想被他看见她哭到红肿的眼。
“为什么?展览不是还没结束。”她说过会一直留到展期闭幕。
“我想回去就回去,不须向你交代,还有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扯进你的绯闻里。”拉着行李箱,她转身跨步便要离开。
“南璇,我不准你走。”蓝斯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脚步。
她转头,一双美目怒视他,见了她红肿的双眼,他心揪了下。
“你因那份报导生气、难过?”他伸手探向她脸颊,眼神充满不舍。
阙南璇别开脸,他觉悟的眸光教她心扯了下,只能用怒意掩饰伤痛,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臂,执意离去。
“为什么不给我解释机会?”蓝斯身体一转,整个人挡在走道上,不让她离开。
“没什么好解释。”她动作粗鲁地想推开他,他却是不动如山。“让开!”她气嚷道。
他一手拉住她手臂,一手拉行李箱,用脚推开房门,将她带回房间内。
“你做什么?”他强势的行为令阙南璇恼怒不已。
“我要娶你,不准你逃走。”蓝斯直接道。原本见面要和她好好详谈未来,但她负气想离开的行为教他心急了,直接便说出决定。
“什么?!”阙南璇骇住,瞪大一双眼瞅着他。
“那份八卦是有心人杜撰的,Sara不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娶的对象是你。”他语气笃定。
“你……开什么玩笑?”她被他出口的话惊吓到。
“不是开玩笑。”他神情认真,一双黑眸紧锁着她。
“你凭什么说要娶我?”他们才认识相恋几天,而那短暂的恋情,在返回现实世界后便无法再延续了。
“你有可能怀孕。”蓝斯轻声道。
“什么?!”她再度被他的话骇住,一双眼张得斗大。
“你忘了,在岛上我没有做避孕措施。”
她心惊了下,她确实被情人迷昏头,忘了可能的风险。
“就算……不小心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不须你负责。”是她没考虑后果,放任自己沉溺在中,她会自己承担一切。而他竟为她可能怀孕就决定要娶她,这想法未免太过草率,令她难以苟同。
“就算你没怀孕,我仍想娶你。我做事不会没考虑后果,明明没有,却仍决定顺从,便已有娶你的决心,即使不小心怀孕也无所谓。”他不会只为一时激情,忘了可能的风险而放纵自己满足私欲,从他搂抑她那一刻,便已在心里认定她。
“不管我有没有怀孕,都不可能跟你有结果。”他的解释稍缓她的怒意,却仍心生落寞。
“为什么?”他浓眉微拢,感觉到她的逃避。
“因为,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两条平行线,原就不该有交集。”他的身分与背景令她倍感压力,完全无法想像与他并肩而站的情景。
蓝斯沉默两秒,拉起她左手,在她掌心画下下个符号。
她怔了下,抬眸看他,内心颤抖。
他画下的,是无限大“∞”的符号。
“从我们结合那一刻,我们就不再是两条线。”他深深睇凝着她,柔声道。
“跟你上过床的女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压下内心因他话语而起的悸动,她故做冷然。
他的家世令她却步,他的感情也令她怀疑,无法放心信任。
“虽然我们不是彼此的第一个对象,但这神圣符号及完美的公式,我只给你一个人,一个我觉得值得拥有的女人。”他语气温柔,深情款款。
她望着他深幽的黑眸,却是轻摇螓首。
“我愈来愈不了解你。”她幽幽说着。“撇开你的家世不谈,对你的人,你的心,我看不透,无法相信你的甜言蜜语。”望着他的一双美眸感觉酸涩,莫名盈上泪雾。
她心口闷痛着,他的话语令她动容,她想相信他的感情,却觉有道纱缦阻隔,令她迷惘与矛盾。
必想从初识他到现在,在台湾平凡相处的那几日,分开之后对他莫名的惦念,重逢后的心劝,一起被困无人岛的快活,回到文明世界,得知两人悬殊的身分……
他在她心中突然变出很多张脸孔,令她捉模不清,心忻摧徨。
她一方面希望他无情,对她只是一时的短暂风流,她痛哭过后,可以选择潇洒忘怀。
另一方面却又期望他的真心,对她所言全是专一真情,但即使如此,却只会更令她心酸难过,因为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谈那么复杂的感情。
“我知道,现在说结婚确实太仓促,若不是谨慎细思过,我不会随口提这种大事,也许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我很肯定我要的是什么,而你便是我要找的对象。”蓝斯握着她双手,语气真挚。
“你是商人,是精算师,也许可以轻易洞悉利益,算计得失,但我不是商品,不是你要收购的对象,更对你没有任何利益可言。”此刻的她心绪紊乱,不想继续这份模不清对方,复杂不定的情感,她只想快刀斩乱麻。
“你认为我把你当商品,在评估算计?”她冷然的话教他惊诧。
他对她说出前所未有的情话,不曾给过任何女人的相守承诺,而她,竟对他的真心真情,选择全然否定?!
“是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想过回我原有的简单生活。”他让她也愈来愈看不清自己,变得举棋不定,落寞怅然,难以果断,难以率性。
“你要放弃对我的感情?为什么认定跟我在一起就会生活复杂?”他揪起眉,直视她的眼眸。
尽避故意说出冷漠的话,但她黯然的眼神装不出真正冷漠,她湿润的眼眶令他心生不舍。
“你的背景庞大复杂,你的头脑思维复杂,跟你在一起,不可能简单过活,我不想要一份看不透,模不清的感情。”她语气决绝,眼角不自觉淌下泪珠。
他紧拢眉心望着她的泪颜,伸手揩去她的泪滴。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让女人这么没有安全感。”他无奈轻叹。“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感情?”她的泪滴轻易扎痛他的心,在温和冷静的外表下,他内心早为她激动澎湃。
“你不用做什么,只要不再来打扰我就行。”她摆开他手臂,抹抹脸上的泪,故做无谓。
她讨厌在他面前轻易落泪的自己,讨厌因感情多愁善感的软弱。
“我明白了。”蓝斯一双黑眸阴郁,声音落寞。
他转身,打开房门,黯然离去。
“蓝……”她开口想唤住他,声音却卡在喉咙,只能看着门板缓缓阖上。
他走了就好,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他说的是真情或假意都不重要,她只想结束这份错误的感情,结束两人不应有的交集。
为什么看见他落寞的背影,她意如何心痛,难以克制地不断掉泪……
“恒阳,帮我办一件事。”离开饭店,蓝斯在车上立刻打电话给特助曹恒阳。“把这个月飞往台湾的所有班机空位全订下来,全部,包括头等舱,一个位置都不能剩,派个人随时跟机场瘪台做联系,任何一家航空公司,一旦有人取消机位,立刻买下空位。”
她临时要离开,只能去机场订票或等候补,既然她想逃,他便让她走不了。
她想跟他撇清关系,他就更让她卷入复杂中。她的退缩心态激起他的强势作为。
他的温和深情无法得到她的信任,他只能采取另一种方式追捕她。
“另外,帮我联络媒体跟JanVermer美术馆,告知这项消息……”跟特助交代完,他要司机送他回公司。
“什么?没有机位!”阙南璇搭计程车前往机场,询问几家航空公司柜台,竟是一位难求。
因为与蓝斯的绯闻,怕影响到弟弟的参展,加上自己心情受挫,让她昨晚便决定今天要返回台湾。
现在并非寒暑假晒季,不会班班客满,而她早上还打电话问过机场树柜台,确定有机位才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虽然蓝斯来饭店找她解释,说了一番感性情话,但她仍选择拒绝他的感情。
尽避内心难受,她仍想尽快离开美国,离开有他的地方。没想到,匆匆赶往机场,竟然无法顺利离开。
“小姐,抱歉,今天机位全满,只能等候补。”
阙南璇转而询问隔壁柜台,得到相同结果。
“明天、后天也全满,一直到月底,飞往台湾的班机,不论直飞或转机,全部额满。”柜台人员一边敲键盘,一边看着荧幕向她报告。
“怎么可能?会不会电脑有误?”阙南璇不敢置信,问了数家航空公司,全得到相同结论。
“线上资料是这么显示,建议你明天再过来询问。”对这怪现象,柜台人员也有些纳闷,即使在旺季时段,也没有这么热门过。
阙南璇在机场苦等了大半天,感觉候补机会渺茫,不得已,她只能拖着行李箱,搭上计程车返回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