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连威烈在西境狩猎时,不慎受到邻近小柄派出的刺客暗算,肩膀中了箭伤。
蚌性好强不服输的他,亲自加入搜索队伍,非得靠自己的力量揪出胆敢暗算他的刺客不可。
折腾了一天,再加上没有好好地处理箭伤,他的伤口发炎流血,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服。
他不以为意,喝了几瓶烈酒后,大步来到褚寒水的寝殿“烟水阁”。这座烟水阁曾经是宋晨烟的寝宫,现下,由她的外孙女来住,似乎是理所当然。
对于他出其不意地出现,褚寒水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无法适应。
“你似乎很害怕见到我?”他径自往内走去,大刺刺地在她的床榻上落坐。
褚寒水戒慎恐惧地盯着他,不自觉地拉紧衣襟,深怕他又做出想强行占有她的事来。
见他高大的身躯落坐在她的床上,整张大床瞬间看起来变小了许多。
“整座皇宫都是属于你的产业,你爱来就来,我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她冷言回道,故意别开脸不看他。
他的身上带着酒味,肯定喝了不少酒。至于,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喝酒,她压根没兴趣知道。
“看来,你已经认清事实,知道自己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他的语气带点轻快,不再一字一句都带着刺。
原本,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烦闷,来到烟水阁见到她之后,心中的郁闷竟然一扫而空了。
他不是应该憎恨她那张脸的吗?怎么反而迷恋起她那张酷似宋晨烟的脸?
“我听宫里的太监说……你被刺客暗算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她将视线移到他的肩膀上,赫然发现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你这是在关心本王,还是幸灾乐祸?”他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半响,他自嘲一笑。“本王根本就百问了,不用想也知道你希望本王死。”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落寞,但随即隐逝。
这世上,希望他死的人很多,会为他担心的人,却一个都没用。
褚寒水默不作声,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刻的她,怎么回答都是错,不如不要回答来得好。她对他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到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
片刻后,她慢悠悠地道:“身为一国之君,本来就会面临许多危险的事,若想国家长治久安,必先以仁德治民。”
言下之意是,他尚武轻文,终会导致民怨沸腾。
“难得你今天有兴致陪本王聊治国之道。”他似笑非笑地说。“莫非,你是想借此转移本王的注意力,让本王忘记该让你成为本王的女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逐渐由白转红的白皙脸颊。
她的双颊染上诱人的红霞,令人心荡神驰,差点迷失了心魂。他伸出手,想触碰她软女敕的双颊。
“不要!你的伤口——”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凝在那又渗出血珠的伤口。
他现在受了伤,不该随便乱动,万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痛的是他自己。
她为自己竟然担心起他的伤势而吓了一跳,更害怕在这种心情不被他碰触。她怕自己被他一碰,会连心也跟着沦陷,终究成为他真正的女人,一生都待在他的身边,再也离不开他。
她的心,应该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才对。
但是,她越来越觉得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怕一旦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他,就会完全的偏向他。
到那时,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要趁着一颗心还没沦陷的时候,努力坚持住自己的意念。
此刻的她,还无法确实的执行国王交付的任务。
“看在你对本王还有一点关心的份上,本王今夜不会碰你。”他的嗓音嘶哑,眼神涣散,思绪仿佛飘得老远。
“你保证?”她实在无法相信,他会突然间良心发现,而且,他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
“今天是晨烟的忌日,所以,本王不会碰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眼底眉梢带着淡淡的愁绪。
他来烟水阁,不是想强行占有她,也不是想找她发泄怒气,他是来缅怀宋晨烟的。
老实说,那女人虽然背叛他,伤了他的心,但他还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连她已经死了,他都还是无法将她忘怀。
闻言,褚寒水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心口的跳动越来越急促。
难得他今夜肯对她说出自己的内心话,让她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来。
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又文武全才,像他这么充满霸气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名背叛他的女人而伤感。
“陛下……已经原谅姨母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偷觑着他脸上的表情。
明知不该问这种禁忌的问题,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表面上,他对晨烟姨母恨之入骨,但事实上,他说不定还爱着她,否则,他怎么会来烟水阁缅怀她。
罢连威烈难得没发脾气,只是以深邃又神秘的黑眸直直地望着她。他那带着眷恋的深沉眼神,让她恍然有种错觉,仿佛他将她错当成晨烟阿姨。
“原谅?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非三言两语就能道尽,我恨她,但我也……忘不了她。”他坦白告知。
也许是因为有点醉意,所以今夜的他变得坦白许多,卸下冷漠狂暴面具的他,其实只是一名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罢了。
“陛下,你、你的……”她朝他走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他的伤口好像在流血。
她该对他释出善意吗?
正在犹豫的当口,赫连威烈踉跄地来到她的面前,大手一伸,直接揽住她的脖子。“晨烟,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黑眸转深转沉,大手一使力,将她拉向自己,薄而暖热的唇倏地封住她因为惊讶而微启的红唇。
一阵酒气直扑而来,再加上他身上独特的男人气息钻进鼻端,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时间脚步不稳,小手不自觉地揽住他的脖子,寻求支撑点。
她主动揽住他,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狂吻着她。
他的吻像狂风暴雨一样,肆虐着她的唇舌,让她毫无招架的余地。她的唇舌,被他一遍又一遍地品尝,他那又湿又热的舌尖,搅和得她头晕目眩。
她用尽力气推了他的肩头一把,却不慎触碰到他的伤口。
他闷哼一声,倏地放开她柔软芳馥的身子,一手按压在肩膀上,渗出鲜血的伤口让他痛得龇牙咧嘴。
“该死!你分明是故意的。”因为疼痛,他的俊脸变得有点扭曲。
褚寒水有些无措,但一想到他对自己无礼,便不愿同情他。“谁教你无缘无故地吻我,这叫做报应。”
无意间的小小报复,让褚寒水心情豁然开朗,愉悦的银铃笑声不自觉从她的红唇中逸出。
她的笑靥就像春天盛放的花朵一样,迷人又娇艳。
他出神地盯着她的脸,瞬间忘了伤口的疼痛,也差点忘了改怎么呼息。
褚寒水被他盯得双颊染上霞色。
她轻咳了声,暗斥自己不该幸灾乐祸。就算再怎么很他,也不该无视他的痛苦而置之不理。
她放缓语调劝道:“你的伤口流了不少血,最好赶快让御医看一下,万一发炎可就不好了。”
“你在关心我?”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虽然醉了,却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我只是提醒你。”她纠正他的说词,然后别开脸,故意不看向他。
即使是醉了,注视着她的那双黑眸仍然深浓得让她心跳紊乱,呼息急促。
“你明明是在乎本王的。”他边说边朝她靠近。
褚寒水不停地往后退去,直到退至桌边,退无可退时,小手往后抵着桌角,却不慎将一张宣纸拨到地下。
她掩嘴惊呼。“糟了!”
那张宣纸上,有一首她刚才亲自写上的诗词。
罢连威烈察觉出她神色有异,便弯,将宣纸捡起,嘴里诵读着纸张上头的诗词。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李煜的长相思。说!你在思念谁?”他咬牙迸声怒问,气愤地将宣纸揉成一团,重重地丢弃在地上。
她是属于他的女人,心中怎能有其他男人?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我在思念谁,你管不着。”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坚决而笃定地宣示。“不管在你心中的男人是谁,你最好赶紧忘了他,因为,你迟早会是本王的女人!”
不管她张口想再说些什么,也不管肩上伤口的鲜血滴落而下,他气怒地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褚寒水捡起被揉成一团的宣纸,贴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对国主的思念,岂是一厥词可以表达的。
淡淡的喟叹声自她口中逸出,她好怕,怕自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心爱的男人一面。
罢连威烈到北方领地视察,坚持要褚寒水待在他的身侧,以方便他随时召唤。
适逢雪季,道路及两旁都积满厚厚的冰雪。即使待在屋里,都会冷得直发抖,更何况是在天寒地冻的外头。
一路上,待在马车里的褚寒水都异常地安静,而赫连威烈骑着花鬃马在前头领路,无法分心注意她的状况。
他只当她是在与他赌气,并未发现她的异状。
一抵达领地后,她就因为太寒冷而病倒了。她不停地发抖,全身虚软无力,脸色及双唇皆苍白而无血色。
夜晚,在帐篷里,赫连威烈命人搬来火炉,她却还是无法清醒过来。
他气急败坏地吼着,焦急得连额际都冒出汗水来了。“来人!再搬来几个火炉进来。”
长年待在北方,他早就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但他没想到,褚寒水从南方来,压根无法忍受北地冻寒的天气。
她的个性刚烈,即使身子不适,却什么也不说,她这样顽强的个性,实在会害死她自己。
他们两人的脾性相似,碰在一起,只会硬碰硬,谁也不肯先向对方低头认输。
只是,这次她真的太过火了,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褚寒水,你醒过来!本王命令你马上醒过来!”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女人如此挂心及不舍过,唯独对她,他首次尝到心疼及心痛的感觉。
她宁愿死,也不肯向他开口求助吗?
她想死,他偏不让她死。
“出去,你们全都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他愤怒地低吼。
随行的军医抖着声劝说:“大王,褚姑娘她……”
“本王自会处理,你们全都出去,本王不会让她死的。”他的双眼发红,下巴紧绷,双拳握得紧紧的。
当一干人等都离开后,他的大掌捏握住她的下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本王一定要救活你!”
他虽然气红了双眼,但力道却又轻又柔,不敢弄疼她。
难道,她真的如此厌恶他,厌恶到不想活了?她就真的这么不甘愿待在他的身边?
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越来越大了,先前失去宋晨烟,已经让他痛心疾首,如果再失去褚寒水,他肯定会疯掉的。
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顿时慌了,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情急之下,他突然灵光一闪,开始月兑起自己的衣服。
“你等一等,本王马上让你暖和起来。”
月兑完自己的衣服之后,他又开始月兑她的衣服,然后,赶紧用毛毯将两人的身子包裹住。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紧到两人之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要用自己的体温暖热她。
片刻后,褚寒水眨动着羽扇般的长睫,微眯着双眼,想看清楚眼前的男人。
“冷……这里……是哪里?”她气若游丝地问。
“你醒了?咱们在帐篷里。”他温声回答,双眸直直地盯着她,暗自庆幸,她终于醒了。
“帐……蓬?”
她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箝制住。低头一看,她倒抽一口凉气,心跳漏跳了一下。
他们……怎么全都没穿衣服?
原来,压制在她身上的一堵坚硬又暖热的墙,是他结实的身体。
她不敢往下望,视线飘忽,双颊飘上红云。
他怎么……没穿衣服抱着她?难道……他趁着她无力反抗时,想强行占有她?
意识到此种可能性,她困难地蠕动着身子,却发现自己压根动弹不得。
罢连威烈感觉到她的挣扎,猜出她的小脑袋瓜在胡思乱想,他沉声劝道:“别动,本王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趁人之危,只是你再继续乱动,考验本王的定力,后果自负。”
他的嗓音暗哑,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美人在怀,他当然会有及反应,但眼前最重要的不是享受,而是让她的身子赶快温暖起来。
“我、我已经没事,陛下可以起身了。”她的小手推着他坚硬的胸膛,他却一动也不动。
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怎么会这么硬?
虽然想挣月兑他的怀抱,但她却不自觉地贪恋着他带给她的温暖。她有股冲动,想将他抱得更紧。
她真的好冷,冷到脑子都无法思考了。
她甚至觉得这只是一场梦,赫连威烈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他可以完全不管她的死活的,他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担心她吗?
意识到此种可能,她的心跳因为激动而倏然加快,胸口涌上一股喜悦之情。
“你想死,本王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他神情肃冷地警告。
她的身子才刚暖和起来,如果接触到外头冰冷的空气,肯定又会冷得直发抖,他当然不能冒着失去她的风险而放开她。
“我、我没有想死的意思,我从来都没用过这种念头。”她垂下眼,身子不再乱动,安静地待在他的怀中。
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虽然口气不善,面容凶恶,但她感受得到他霸道的语气之下所表现出来的柔情,以及写满关怀及珍视的眼神。
他火热的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着,隐隐透露出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
“没有最好,若让本王发现你想以死逃避,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他严厉地警告。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她回答的口吻坚决而笃定。
她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以牵连他人来威胁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断然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私心,而拖累无辜的人。
她可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美人,凡事都会经过深思熟虑再做决定。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他冷嗤一声,深邃的黑眸看起来复杂难解。
“陛下,我已经够暖和了,你可以将我放开了。”她扭动身体,在他的怀中挣扎着。
越是依偎在他的怀里,习惯了他身体的温暖,她越是不想离开,甚至对他产生莫名的眷恋。
她知道自己不该产生这种安心、依赖的念头,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依然贪恋着他灼热的胸膛,不想移动自己的身子。
罢连威烈默不作声,只是定定地盯着她。
大手在她的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模着,动作自然而流畅,好像她是属于他的所有物一样。
她安静顺从地躺在他的怀中,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已经拥有她了。
他对于此刻温馨平和的气氛感到满意。
如果,这份美好的感觉能一直延续下去,不知道该有多好。
褚寒水回望他,迷失在他充满哀伤而复杂的眼神之中。
她思忖着,他在想些什么?
他跟她是否有一样的感受?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吗?
“你不了解失去的痛苦。”他突然有感而发。
当年,他为了扩张北越国的疆域,长期带兵打仗。父王为了顾全与他的父子亲情,忍痛将宋晨烟赐死。当他回国的时候,得到的是宋晨烟自杀的消息。
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那时,他当场崩溃。
绑来,他继承皇位,多方打听之下,才从宫里的老太监口中得知,她是被父皇处决了。
自此以后,他痛恨父皇,更痛恨有人背叛他,或者自杀。因为,这些事都会让他想起宋晨烟,想起过往痛苦的回忆。
褚寒水见他黑眸中似乎隐约闪动着泪光,她知道他陷入回忆当中。
原来,他是一名重感情的男人。
他曾经被伤得遍体鳞伤,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吧!
他伸出手,想触碰他线条紧绷的脸庞,却又觉得不妥而收了回来。
卸下冷漠面具的他,其实并不可怕,甚至带着点可亲的特质,对他的恐惧感也一点一滴地消逝。
罢连威烈正了正心神,嘶声说:“你必须喝一点东西。”
“我不喝……”
才想拒绝,他已经一把将放在一旁的酒壶拿起,仰首灌下一大口。
她在心里咕哝着,原来是自己想喝酒,还以为他是体贴她,要拿水给她喝。
正在出神的当口,他俊美的脸庞朝她逼近,大手一伸,揽住她的颈项,她被迫仰首,承受他以口哺喂她喝下烈酒。
他哺喂的动作很慢,让她不至于呛着。
烈酒夹带着他口中的温热气息,带来一股奇异的感受,醺得她两颊开始染上红晕。
眼前的一切,变得暧昧而不真实。
她不知道他喂她喝了多少酒,只知道,由他亲自哺喂她喝酒,酒中多了一分温暖与甘甜。
“睡吧!懊好地睡一觉,明日,咱们就启程返国。”他的大掌覆上她的眼睫,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窝在怀中的柔软身子,让他舍不得放手。
“可是,你的视察行程不是还没结束?”她疑惑地盯着他莫测高深的脸庞。
他是为了她,才打算提前返国的吗?
“北方领地这些小柄尚不成气候,没什么好担心的,谅他们也不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作乱。”他嗤哼一声,态度高傲而不可一世。
然而,他冷峻的脸庞却没有吓着她。
她反而语带笑意。“多谢陛下。”
她实在一刻也不想待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只是,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提出什么要求。
他的决定,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谢什么?本王并不是为了你才做出这个决定。”他板着冷脸驳斥。
他可不会为了女人,而耽误正事。只不过,她对他来说身份特殊,为了她,他做了许多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女人如此挂心过,她是第一个。
“我很感谢陛下今夜为我做的事。”她由衷地道谢。
她虽然也是顽强的脾性,却还懂得感恩图报。还有,她今夜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觉得很惊奇。
“啰嗦!快点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他口气不善地斥道,不习惯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温馨和谐。
他要的,可是她的臣服及畏惧。
褚寒水不再答腔,只是将身子往他的胸膛再偎近。
与他如此亲密地搂抱着,她可以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声,与他胸膛上下起伏的有力节奏。
她感觉到自己突然与他更加贴近了。
就在坠入梦乡前,她听到他含糊的话语。
“明早,把本王的狐裘穿上吧!免得又冻昏了。”他沉声叮咛。
她微微勾唇一笑,陷入更深沉的梦境当中。
必到北越国后,赫连威烈一连数日都在忙着处理国事,没有余暇理会褚寒水。
某日深夜,赫连威烈梦到了宋晨烟,她泪流满面地向他赔罪,忏悔自己不该贪慕荣华富贵,背叛他,投向赫连天齐的怀抱。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他磕头认错,无论他怎么叫唤她,她就是不肯停下来,她的额际留下鲜血,脸色变得苍白,却仍是一直磕头。
他被梦魇纠缠住,痛苦地吼叫着。
最后,他挣月兑梦魇惊醒过来,直起身子睁大眼,全身冒着冷汗。他俯额低叹,并且大口喘着气。“是梦?”
他自我解嘲。“宋晨烟早就死了。”他低声提醒自己。
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褚寒水了,一股想见她的渴望油然而生。
他随便披了一件外袍,匆匆来到烟水阁。他要守卫噤声,不要通报他的到来,放松脚步来到褚寒水的寝室。
她已经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她的睡容恬静安详,像孩童一般天真单纯,又像不沾染尘世的仙子一样,出尘又月兑俗。
他伸出大掌,想抚模她的脸庞,却又犹豫着会不会不小心吵醒她。
他的内心在挣扎着,想碰她却又不敢碰。
罢才的梦境太真实,引起他内心潜藏的恐惧感。他深怕她会像宋晨烟一样,猝不及防地突然离开他。
思忖良久,他终于还是顺从内心的渴望,大手轻抚着她的面颊。
他的动作轻柔,眼中写满柔情与珍视,内心更是涨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就在他的眼前,看得到,也模得着。
褚寒水嘤咛一声,眼睫眨动了几下,便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
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她惊吓地几乎弹跳起来。“陛、陛下?”
他来做什么?为什么神情看起来不太对劲?
她满心疑惑地盯着他,小手往上抬起,想触模他写满哀伤的脸庞。
他的黑发有点散乱,胸前的衣领敞开一大半,眼神有点涣散,神情复杂地望着她,瞧得她不自觉地别扭了起来。
“陛下……”她鼓起勇气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关怀之情。
她对他感到好奇,更想知道此刻他的想法。
他沉默不语,盯着她的眼神更加复杂难解。
她想再次伸出手触碰他,他却突然伸出大手,猛地一把将她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大掌抚着她的头发及肩背,一路往下,动作顺畅又自然。
她虽然想推开他,却又眷恋着他温暖的怀抱,只能一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抱着,甚至想伸出手回抱他。
“陛……”
卑未竟,她的声音就被打断。“别说话,让本王抱一下。”
她噤声不语,感觉今夜的他似乎不太对劲。
他到底是怎么了?
“陛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她看出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他的眼神一向肃冷,且夹带着霸气,此刻,他的神情却带着一点茫然与迷惘。
他轻叹一口气,那声音非常细微,若不是因为寝殿够安静,她可能会听不出来。
只是,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叹气?
他在烦恼什么?
“我……梦见你跪在地上,一直向我求饶,你不停地磕头,即使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来,我一直阻止你,你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飘忽而幽远,听起来不太真实。
“我没事,我一直待在寝殿睡觉。”她轻声解释,内心更加疑惑不解。
若只是恶梦而已,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幸好你没事……”他如释重负地轻喊。“晨烟。”
大手仍然在她的背上轻抚着,唯有抱着她,才能让他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息。
听到“晨烟”这两个字,褚寒水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将她错当成宋晨烟了。他梦到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宋晨烟。
意识到这个事实,她的心中居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里空空洞洞的,好像用什么东西都填不满似的。
她不停地说服自己,他将自己错当成晨烟姨母很正常,只是,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坦。
她不喜欢被人当成替身的感觉。
她倏地推开他,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陛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宋晨烟,我是褚寒水,请你看清楚。”她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楚地说着。
她的小脸因为微温而涨红,只可惜,烟水阁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经由她的提醒,赫连威烈突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罢才,由于太过心急,他居然将褚寒水错当成宋晨烟。
懊死!他怎么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他将自己的错误归咎于褚寒水长得太像宋晨烟,还有,其实烟水阁已经弃置好几年,但里头的摆设,完全没有变动。
因此,他才会一时错乱,误将褚寒水当成宋晨烟。
“我……我最近大概是忙昏头了,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他随口搪塞。
当他转身欲走时,突然瞥见桌上有一双男人的鞋子,鞋子上头还绣上青龙的图案。褚寒水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赫然发现,自己忘了将要送给太上皇的鞋子收好。
此刻要收,恐怕会显得欲盖弥彰了。
她懊恼地拧眉,闭上双眼暗自喊糟。
“你在绣鞋?应该是要送给本王的吧?”他挑眉询问。
大跨步走到桌子旁,在她想收好鞋子前,快速地一把将鞋子给夺下,他拿起其中一只想套上,却发现尺寸太小。
他怒拍了一下桌子,还褚寒水差点惊跳起来。
“这双鞋子,是做给哪个男人的?”他将鞋子用力地丢到地上。黑眸中的怒火在跳跃,神情却冰冷得有如千年冰山一样。
她顿时感觉四周的气息瞬间变冷了。
“我……”她支吾其词,不敢说实话。
“快说!如果你敢说出一句假话欺骗本王,本王就马上把你赶出北越国,再也不让你踏上北越国的土地!”他的话语严厉而决绝,浓密的眉毛紧锁,黑眸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褚寒水没想到自己居然又惹他生气了,她根本无意这么做。
她怯怯地回答道:“这双鞋,是要做给……太上皇的,因为,他的鞋子又旧又破,堂堂一名太上皇,却穿着旧鞋,岂不是要被人……”
“看笑话”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赫连威烈就恶狠狠地截断她的话。
“你真的不怕死!本王曾经三番两次告诫你,要你别在本王的面前提起赫连天齐,偏偏你每次都明知故犯!”他怒拍着桌子。
桌子震了一下,差点被他的力道给劈成两半。
她蓦然察觉到,他真的很生气,甚至气到想杀死她吧?
“是你要我说的……”她无辜地垂下眼,小小声地辩解。
“住口!不准回嘴,不要以为你长得像宋晨烟,本王就会一再纵容你。”他直视着她,眸中写满愤懑与不满。
不管是宋晨烟还是褚寒水,心里都只有太上皇,根本没有他的存在。他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比不上赫连天齐?
“陛下,请息怒,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实在是因为,太上皇真的需要一双鞋子。”她柔声解释。
“为了他,你就肯低声下气地跟本王说话?”他冷哼,挑眉昵着她。
她从来不肯在自己的面前示弱,却肯为了一名无足轻重的老人求情。
“陛下,我并非故意触怒龙颜,我对你也是存有敬畏之心的。”她将头垂得更低。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跟他吵架。更何况,今夜的他,少了一分霸气及狠戾,让她莫名地感到有点亲切。
她不想破坏两人之间难得的和谐气氛。
见她态度恭敬,丝毫没有挑衅的意味,他敛下脸上的愠色,吁出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想每次见着她,都要发火,他想看的是她的笑容,不是她戒慎恐惧的模样。
“本王……要你也做一双鞋子送给本王。”当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做了无理的要求。
他是王,要什么没有,何必向她索讨一双鞋?
“陛下——我做的鞋哪有工匠做的鞋舒适?”她婉转地推辞。
“本王就要你做的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做。”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除了生母之外,还没有人亲手做过任何东西给他。
他只是觉得新鲜而已,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他绝对不是想得到她的关注。
褚寒水低头抿唇,隐忍着笑意,不敢笑出声来。赫连威烈此刻的样子,还真像名讨不到糖吃的孩童一样。
她突然有点感慨,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高傲自负,妄自尊大,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取笑他。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还是闭上嘴巴比较好。
罢连威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想亲手替他做一双鞋,他沉下脸,表情相当难看。
身为帝王,他拥有比一般人还要强的自尊心,无法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请求。
只有褚寒水,能够让他破例。谁知,她一点都不顾虑他的尊严,选择以沉默代替拒绝。
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
“大王,我……”她张口欲言。
罢连威烈却急急地截断她的话。
“算了,你若觉得为难,本王不想勉强你。”他绷着脸,眼中逐渐笼罩着一道阴霾。
“不,不是,我没……”
她急欲解释,赫连威烈却像一阵风似的,瞬间消失无踪。
她垂下眼,心中感到怅然若失。
他一定是误会她了,否则,不会这么急匆匆地掉头离开。
她好怕自己的迟疑,害他会错意。她不是存心要伤害他的。只是有点不知所措而已。
他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伤心,甚至开始冷落她?
她的心头充斥着浓浓的不安感,不停地猜测着他的想法。
但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