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步入热夏,该是教人因为酷暑而心绪烦闷的季节。
站在霍少棠面前,卢行远这般冷静沉稳的男人,每每也要因他阴冷的态度而吓出一身冷汗。
从窗外看去,占地近百坪的花园里笼罩热气,几品娇贵的花儿被晒得娇弱不胜,连爱暑的绿色植物也开始垂头丧气了。
窗户里是一间华丽的书房,宽敞的空间被满满的橡木书架包围,木质已因年代久远而变成深黑色。
濒少棠就坐在这片深黑之中,墨色的眸子眨也不眨,一径瞅着他,等待确认的回答。
卢行远可以确定自己在衬衫底下的汗衫,已濡湿一片,“霍先生,我不懂……”他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骤然的转变,教他一时慌了主张,忘记自己方才报告的内容。
“你说她现在住哪里?”霍少棠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连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纪小姐目前暂住童家。”再搞不清楚状况,就该卷铺盖走路了。
他的回答很简短,因为关于纪碧落的一切,不只他倒背如流,相信霍少棠亦是。
纪碧落所有档案、她的交友情况、求学经过,只要霍少棠一个指示交代下来,他就必须负责查明,且非得到详尽无误的答案不可。
简言之——他是霍少棠的特别助理,私底下的。
他的工作内容无关奇石集团的运作,唯一必须掌握的,即是纪碧落的一切行踪及消息,不许有任何的差池与遗漏。
“你上次回报的内容,似乎不是如此。”音调深藏危险。
卢行远不敢再有分心,专注聆听他的问题,戒慎的回答:“纪小姐拗不过童容蔚的好意,最后还是答应了……”
“没有主见!”他低斥,不悦堆上眉间。“她打算住到何时?”
“我想依纪小姐的个性,应该多住一逃诩不自在,但童容光在这当下自告奋勇帮忙找房子,让纪小姐信以为真,是以注意力全副转移至寻找新工作上头……
纵是心细的人难免也有不设防之时,纪碧落忽略了童氏兄妹对她引君人瓮的那份心机。
濒少棠冷哼嘲弄,“他倒是很积极!”
“回霍先生,童容光对找房子丝毫不积极,他的样子似乎巴不得纪小姐永远在他家住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霍少棠怎可能不明了他的心思?
“可能吗?”扯着唇角,他冷冷问道。
卢行远赶忙摇头,“纪小姐极度渴盼知道,这些年来赞助她的匿名人士的身份,不可能在童家住太久的。”
在霍少棠手下做事那么多年,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经验测试,他已模索出该有的应对态度。
如此年轻又有成就的男子,上扬的嘴角明明与生俱来,合该是个爱笑的人,却总是挂着深沉的笑意,看起来无害,却教人由心底打颤。
濒少棠话锋急速一转,换了话题,“她找到工作了?”
“还没,不过面对自己感兴趣的职缺,纪小姐的态度相当热情积极。”神情不禁洋溢着欣赏。
必于纪碧落,他的想法与感觉多数皆属正面评价。
虽然学历不高,但头脑清晰加上在校成绩优秀,懂得毛遂自荐必须掌握的重点,简介报告表现极为出色,寄出的自荐信函深受大老板肯定,不少公司正有意延揽聘请。
他暗中观察她已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这个女孩纯真、没有心机,坚毅的个性令人激赏佩服。
“你对她的个性掌握得倒挺透彻的。”霍少棠盯着他,眸心霍地掠过一抹精亮。
卢行远隐约嗅出话中藏有影射意味,忙不迭收敛心神,转趋保守拘谨。
“这是霍先生的吩咐,也是我的分内职责。”果然,言多必失。
伴君如伴虎,对于这句话,他的亲身体认与经验,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濒少棠有副古怪性子,情绪好坏的转变,往往只在瞬息之间,教人猝不及防。
没人能从他的表情窥探真实情绪,尤其那对深不可测的眸子,更是不曾泄漏一分一毫。
业界在背后称他冷血魔鬼,其来有自。
他是看来毫无防备,然淡然处事之下,却蕴藏着无穷的魄力,不容小觑。
“她去了哪些公司应征?”
“皇华企业和富丽实业。”
濒少棠剑眉微挑,置疑问道:“这两家公司最近应该不缺管理人才。”
“呃……”
卢行远顿时哑口,困顿在说与不说的窘境里。
他的犹疑助长了霍少棠心底缓慢成形的怒火,直勾勾地瞪他。
倏地,只见他立刻垂下头,颤着声音答复:“纪小姐是应征人事职缺……”
这正是霍少棠教人折服的地方。
一逃邺十四小时,对很多每天醉生梦死的人而言,或许稍嫌漫长了点,然霍少棠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见过他行程表的人,无一不感到窒息。
他忙得似乎没时间换气。
但这样忙碌的他,依然没有忽视生活上的任一环节,例如哪家公司的求才广告,或别人看来无关痛痒的消息,他全将之纳入脑海里。
这样一个认真的管理者,奇石员工怎能不心甘情愿臣服?
眉心聚拢了一道危险光束,自霍少棠口中释出的声波,冷得没有温度,“人事?”
书房里骤升的压力令卢行远感到心慌,手心开始汗湿。“是的……”
“很好!”
不,一点都不好!纪碧落就要遭殃了。
卢行远不笨,自然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几年来,霍少棠暗地里对她施予多少磨练,他比谁都清楚。
纪碧落一直被规划在培养管理方面的才能,其他的领域皆不准多做涉猎,如今听到她竟热衷人事交际,霍少棠焉有不气的道理?
不过若说生气是因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他倒不很确定。
濒少棠的心态很诡异,即使扮演他与纪碧落之间的联络桥梁那么多年,他仍不懂这一切的出发点。
有关霍少棠的流言,他是听了不少,虽然一直没人可以明确证实,但他愿意相信其中不乏可信度。
传言霍少棠那对严重缺乏责任感酌双亲,因为尊崇人生以享乐为目的,不惜遗弃尚在襁褓中的亲生骨肉,两人携手同心双宿双飞,自此音讯全无。
因此,霍少棠是在祖父的羽翼保护下长大的,只是霍老爷工作繁忙,加上模不着孙儿的性情,两人之间存在着不小的隔阂与代沟。
有人说,父母的弃养与祖父的力不从心,绝对是促成今日霍少棠孤僻冷绝的主要因素。
时至今日,他的心思还是个谜。
他的情绪依然影响着每个靠他吃饭的男女,即便长年为他做事、见过最多霍少棠私底下样貌的自己,一样和他人一般不懂他。
“霍先生,我想纪小姐只是贪鲜,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这当下只能想办法多帮她说好话了。
贬不会有很多人欣羡纪碧落的际遇,他不晓得,不过他则不,他很同情纪碧落往后势必要承受的身心压力。
他有种预感,一旦来到霍少棠眼前,见过他的样子,她,将不再是之前的自己。
“我会让她明白她所获得的一切,不是不劳而获、并非我的善心之举,她必须贡献所学,在未来的日子里!”陡地,向来少言的霍少棠竟然说了一段话,然而内容却是那样的令人凛然抖瑟。
愣了愣,“相信明白事理的纪小姐,一定能够感受霍先生的苦心。”卢行远字字斟酌,语调婉转。
倘若纪碧落有对顺风耳,听到这段谈话,那么是否可能放弃心底对霍少棠的所有期望与等待?
“我要的不是用心感受,而是实质回馈。”霍少棠回以冷嗤,不讳言地指出自己的野心与目的。
他不做负报酬的投资,当他砸下了相当的心血培养另一个自己,她就必须像他——绝对相似!
看到她等于见到自己,这是唯一也是绝对的要求!
“将她带来见我。明天!”
“是。”
双手按住左胸,感受着不住用力鼓噪的心跳,碧落一再尝试调匀气息,几度觉得自己就要休克昏厥过去。
今早,简单梳洗过后,很自然的带着报纸求职广告,到速食店认真研究,搜寻适合自己的工作。
正当她嘴巴啃着蛋堡,眼睛盯着报纸,一位中年男子突然上前搭讪。
原本她打算来个相应不理,教对方自认没趣主动离开,然他动也未动、寸步不移,一开口便带来了令人惊撼的消息——
“纪小姐,你好,我是卢行远,霍先生的私人助理。容我解释,霍先生即是赞助你多年学费、生活费的幕后人物。”
一开始碧落只觉得他的自我介绍相当唐突,但随着他的声音往下听来,初时的纳闷便豁然开朗。
濒先生……原来她的长腿叔叔姓霍……
丙然如她预料,他真的主动来寻她了!
一切皆如她的想像一一发生了,她是否不该如此激动?可是无法抑止的,她抗拒不了内心的激荡喜悦。
靶激老天的成全、对她的厚爱,她一定是听见她的殷殷期盼,所以让她的想望成真!
踏在他居住着的土地上,呼吸着与他同一空间的空气,她雀跃得无法安顿自己的情绪。
“纪小姐,请跟我来。”
“卢先生……”碧落情难自禁地唤了声,自己都未察觉。
“有事吗?纪小姐。”他立刻停下脚步回头。
“我的长腿……不,霍先生就住在这里吗?”他的旋身教碧落惊觉自己的失态,忙着掩饰,无奈一时反应不及,差点闹出笑话。
长腿叔叔?霍先生若知晓她私下这么称呼他,不知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她兀自想着,浅浅的笑窝在颊畔漾开。
“这个家除了佣人之外,只有霍先生。”卢行远不敢泄漏太多,连忙补上一句,“不过你来了之后,这里应该会热闹许多。”
败多事情,还是由她自己探索,霍少棠向来厌恶喜道是非的好事者。
“这里好漂亮……”
碧落并未分心细究话里深层的蕴意,拂过脸颊的微风,隐约挟带一抹淡雅花香,迷人舒服,让她好想立刻躺下来,接受和煦温暖的阳光洗礼。
偌大的别墅位于阳明山深处,面对一片翠绿色,视野之内看不到其他房舍,外围由五十坪的庭院所围绕,室内有上下两层,平地面积大概七十来坪……她的长腿叔叔就住这儿。
“是呀!”漫不经心应道。老实说,每回匆忙来去,他总是如履薄冰,根本没有心思观赏别墅四周的景色。
“我真的能在这儿住下吗?”好美的住所,倘若只是作客,她担心自己会流连忘返。
人眼只有一片青绿色调,在夏天日光未炽时,别有凉透心脾的舒畅。
风清飒而来,她仰头一望,晴天如洗,远方的山岭上飘浮着一朵朵的白云。
这里的环境如此清幽,莫怪她的长腿叔叔有宽阔的胸襟,不问回报地付出。
“当然,这是霍先生的吩咐。”
听他口口声声唤着霍先生,言辞透露着敬畏,令碧落更加迫不及待地想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
上了二楼,走过长廊,揣着欣喜又惶恐的心情,在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房的门前停下。
“纪小姐,霍先生就在里头等你,请进。”
望着他,碧落陡地陷入恍惚,耳朵听不见外界所有波动,只见他的嘴开开合合。
仿佛有着自我意识,左脚跨了出去,短短的一步距离,她的双眼却接收到了不同的视界——
仅是一个跨步,她看清楚了书房内的布置,当然,还有坐在桌前的那名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好看男子。
“卢先生……”长腿叔叔呢?转身无助地看着卢行远,她想这么问他,可是声音哽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霍先生,纪小姐来了。”卢行远向书桌后的男子打了招呼。
闻言,碧落身子明显一震。如此简单的告知,更是加深了她的激动。
“他是……”惊惶的眼飞快瞥过眼前一径拿着冷眸锁定自己的男子,寻求解惑的视线再度睇住卢行远,掩着嘴巴,却掩不去惊愕神色。
她的心中鼓噪着各种声音,忽大忽小,时急时缓。
“你在慌乱什么?”眉心深蹙,霍少棠冷不防启口,不悦的喝斥,不满她的失神无主。
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席卷而来,碧落鼻酸抿唇,贝齿深陷唇办,停不住的微晃着头。
眼前的一切,教她无法自己。
“卢特助,你确定她是教你赞不绝口的纪碧落?”鄙夷的眼瞅着她,表情和她有着天壤之别。
“纪小姐……”卢行远困在两难的境地里,不知如何处理现下两边迥升的气氛——女的惊喜,男的震怒,他则无所适从。
他能理解纪碧落的心情起伏,哪个人见到想过千遍万遍的男子,内心能不波涛汹涌?怕只有霍少棠吧。
因为他不是一般人,在他脸上除了面无表情,只看得到象征危险的冷笑与暴风雨前兆的怒气;绝大部分正常人可能有的情绪,他都没有。
在他心里,这些或许都是多余的吧。
“他就是……长腿叔叔吗?”碧落细若蚊鸣的喃语,怔仲了好久好久。
眼前一切好不实际,好似一场梦。
她见到长腿叔叔了……可当幻想十多年的男性脸孔,顿时出现眼前,她却陷入不可预期的迷障里。
她在台中的育幼院长大,也在台中完成十二年的国民基本教育,至于攸关未来人生去向的大学,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位于台北的学府,原因无他——她认为资助自己的长腿叔叔,肯定就住在这座热闹扰嚷的城市。
她是如此奢望,却从不敢让自己有着过多的期待。
“纪碧落!”霍少棠终于扬起了火气。
反射动作般,碧落倏地抬头,像小学生一样立正站好,“是!”
“你能专心听我讲话吗?”捺着性子问道。
向来能够主宰自身情绪的他,这当下竟教火气牵着鼻子走,散射的怒火教每个人都感觉得到,除了震怒当头的自己。
碧落心虚地垂下脸,怯懦的说:“我可以……”
大橡木桌立在落地窗前,他就坐在桌后,背景衬着温暖祥静的蓝天白云,可充满威逼的气势却朝她狂扫而来。
“把你的腰杆挺直!”
“是……”她试着抬头挺胸,但目光一对上他,立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看着我!”下一个命令随即扔来,“书房的地板上有钞票可以捡吗,值得你移不开视线?”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这会儿碧落果真像个服从的小学生,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眸。
这一眼,再度沸腾了适才尚未完全缓和降温的心。
她的长腿叔叔呵……总算教她等到了,皇天不负苦心人,不枉她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的想望。
意外的是,他好年轻啊!
他的黑发修剪得整齐,白衬衫、金色的袖扣、西装裤、同色系的背心……一切完美无缺,挑剔不出缺点的合宜恰当。
然而不知怎地,她心底有股奇异的感觉,为他如此绝对无瑕的形象。
濒地,脑海不期然浮现一个影像——建筑公司盖来供买主参考观赏用的样品屋!
是的,他的外表过于端正,让他看来就像一间装潢完美的样品屋,美则美矣,却不似人住的。
但尽避讶异他的年轻与俊美,她心下仍是抑制不了的激动。
驾驭不住心跳速度,可以感觉它在喧噪、在吵闹,由她的眼瞳呈现出他的影像传递至她的思想,进而告诉她的心,她好感动!
然后,眼眶四周酝酿好久的泪水,终于坠跌而下——
濒少棠始终没有调开视线,盯视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当第一颗珠泪落下,他神色骤地大变。
“哭什么?擦掉你的眼泪!”
傲无预警的叱喝,吓着了碧落,眨动眼睫,一并甩落了晶亮的泪珠。
“我在你身上的投资与训练,允许你动不动就抽抽噎噎的吗?”瞪着由她颊畔折射出的晶莹水光,霍少棠愤而起身质问。
“我……”他一站起,一股莫大的压力立时笼罩下来,不是身高的关系,而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
碧落仓惶且茫疑地退了两步。
究竟,他在生气些什么?
“这几年的教育,将你训练成现下唯唯诺诺的样子?”置疑的语气中清晰可辨的是浓浓的不满。
站在他身前的娇瘦身影,肩膀被这凝肃的气氛压得沉了沉。
他的眼神好冷,教人只能嗅到绝情的气味。
“对不起,我不知道……”碧落急慌了,无所适从的惊恐,一波接着一波掐紧她的喉间、紧迫她的心脏。
不知怎地,在他面前的自己,思绪杂乱无章,平素的冷静,此刻竟不翼而飞。
“给我镇定下来!惊慌茫乱,成何体统!你有成大器的准备和认知吗?”
碧落哑口承受着那双浴别眼瞳不断放射出的怒气,高温的瞪视灼烧了她的神经,令她无法抗辩,也不敢挑战他的底限。
一连串的强烈指责,纷乱了她的自信,脑海里那些属于他的认知,更是遭到了严重扭曲。
懊模糊也好深奥,关于他的这段话——
她为何要成器?生平无大志的她,今天以前,只有亲眼见他这个心愿而已啊!
“卢特助,你怎么解释?”目标转移,霍少棠瞪向一旁的男人。
被点到名,卢行远心里暗叫一声惨。
“霍先生……”硬着头皮上阵,顶着一头的雾水,他不知道自己能解释些什么。
“你回报的消息和资料,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是五岁的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初一从爷爷手中接任对她的管教命令权后,自此她过的不再是放任教育,生活中奉守的行为准则,皆是经过他有计划的安排。
这般处心积虑的盘算,岂知竟换来一个不成材的结果!
碧落呆杵一旁,初时无法确定他们交谈的内容,任由他们像检视牲口一般,谈论自己;然后,渐渐清楚的是,原来霍少棠掌握她的个性及所有生活细节,全来自于卢行远给的资料,而卢行远是他聘请的……
说的明白点,近几年来,她在他面前形同赤果!
他知道她的一切,她却只能努力猜测他……
多讽刺啊!
一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而她一年也拍四次相片,四张冷静从容却没有笑容的生活照,这是那位隐身暗处的长腿叔叔的要求。
败诡异的条件限制吧,之前她苦思不解,为何他不想看见自己的笑容?现下,她约略明白了。
他不爱她的脸上有着太多的情绪表情,不喜欢她将心底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他似乎很讨厌人性阳光的一面……
“霍……先生,请你不要责怪卢先生,如果是我惹你生气了,就是我的不对,不关他的事……”
“你想替他说话?”霍少棠突然扯出一抹讥刺的冷笑,“你都自顾不暇了!”
“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我哪儿做错了?”他要她认罪,她却仍是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遇到状况无法处变不惊,你认为自己符合我的期望?”冰刀般寒冽的嗓音自线条酷绝的嘴角逸出,教人感觉到的只有冷漠两个字。
她急着辩白:“我只是很惊讶……”
“我不接受任何理由,也不听任何解释!”
十指无助的互绞,目光对上那双冷得令人禁不住颤悸的眼眸,碧落委屈地缓缓垂下头颅。
面对他给的难堪,她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即使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有错。
卢行远暗暗叹着气,感慨万千,现下发生的一切,一一应验了当初的预测。
纪碧落不该对他心存遐想;而初次见面,霍少棠面对她的态度,教他不得不为女主角的未来操心。
虽是如此,但他们将发生的所有状况,他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绝不可能帮上任何忙。
将纪碧落带至霍少棠眼前,也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抬起你的头!”霍少棠再度严厉怒斥,“你不是小媳妇,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影子,我不许你再有任何委屈可怜的表情或动作!”
一身黑白色系的衣裤,让她看起来平淡无奇、朴素得紧,唯一出色的,大概只有那头扎在脑后的直发吧,乌滑滑、水亮亮的,稍微显出一点精神与生气。
以前透过照片与暗中拍摄的影带看她,知道她有副小巧匀称的骨架,杏仁型的眼睛甚是清澄,圆圆的鼻头偏向可爱,小巧圆润的嘴形也非常讨喜,虽然称不上美艳,却极为清俊灵秀。
而今日直接以目光揽摄她的样子,他发现了其他的……
没错,是气质。
照片里,那对清澄的眸子可以作假,为了符合他的要求而伪装镇定冷静,但现实生活中,在他炯热的注目之下,她的所有情绪与反应唬不了人。
“影……子?”影子?她吗?她是谁的影子?
“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愈听愈糊涂了,她的思绪变得更加模糊。
“你是我霍少棠的影子,如果今天外界能在看见你的第一眼,直接联想到我,你就及格了。”
聚精会神听着他的解释,当他话落,碧落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一股悲伤汹涌地滚上喉间,苦涩无处掩藏。
影子?原来他要的是影子……不是她。
他知道影子……没有生命吗?
他宁可要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嘴角缓缓往上扬起,她笑了,咧开一个没有声音的苦笑弧度。
他对她好,不是因为她,而是他自己,他只是想要将她训练成另一个自己……
“明天搬进来住,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公司人事室报到,人事经理会告诉你负责的职务内容。”霍少棠径自叮嘱注意事项,然后离开她的视线。
碧落疑惑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游移,当他步出书房,她只好寻求卢行远的解答。
“卢先生,他说到公司报到是什么意思?”她听得一头雾水,脑袋一团乱,完全模不着头绪,“他……帮我找到工作了?”
“奇石集团,你一定听说过吧?”卢行远给了回答,今天这些一个接着一个的震撼,真够她受的了。
“奇石集团?”怎么可能?”可是我既没投履历过去,也没听说他们有缺人啊!”
几分能耐做几分事,碧落一直清楚自己的能力,对于奇石集团的高标准要求,她自认才疏学浅,无法胜任。
撇开这些不谈,残酷的现实层面一样摆明了不可能——奇石,台湾的经济指标,怎是平凡如她可以自由来去的地方?人家征才条件严苛得很呢,凭她一个大学毕业的小学士,哪怕是挤破了头,也穿不过排在前方的竞争人墙。
“霍先生是奇石集团第一、也是唯一的决策者——霍少棠。”语气仿佛每个人都该知道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而事实确实如此,因为碧落震撼得无法动弹。
卑落的当下,她的眼神变了,慢慢失去了专注的焦距,她的视线仿佛飘到某个教人寻不着的定点。
只有自己知晓,她没有恍神,也非傻了,只是他那再肯定不过的神情,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我送你回童家整理行李吧!”卢行远不免替她担忧。
他喜欢纪碧落,希望她可以过得很好,因为她有好性子,良善谦卑,不会有坏脑筋,这种万中选一的好女孩,当然有资格获得幸福的眷顾。
如果霍少棠便是她的甜蜜归宿,该有多好?
然,霍少棠心里的想法,恐怕不是外人所能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