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居的日子,堂堂迈入第八天了。
星期日,是乐乐上数学课的日子。如同上个礼拜,她还是没去上课,因为屈湛青的数理程度,的确比补习班的老师来得高明,他的教导方式,不会让她听得一头雾水,左耳进右耳出。
嘟……嘟……电话铃响。
“喂?”
“乐乐吗?我是阿贤,你还记得我吗?”
“阿贤?”乐乐差点将手中的话筒如烫手山芋般甩了出去,她根本忘了自己还有这支专线。
这几天,一下子住屈湛青的房子,一下子窝回她的窝,她已经好久没听到这支电话响了。
也许是因为那些男人太没耐心了吧,打了几次没人接后,就失去了耐性,不过这个阿贤如此努力不懈,真令人刮目相看。
“我这几天一直打给你,可是都没人接听,你是不是很忙啊?但我想再怎么忙,星期天也得休息,所以就拨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家!”
“是啊,我最近真的有点忙,好久没接乐乐专线了……”乐乐好不容易才答了一句,就看见朝着她走来的男人,脸色宛若笼罩着暴风雨,让她看得只能呆坐着,嘴巴不敢动,身体不敢动,连心跳都暂停了。
“谁准你再接这支电话的?”屈湛青简单的几个字,构筑成极冰、极冷、极寒的问句。
“乐乐,怎么不说话,我好像有听到男人的声音,那是谁?”
卑筒里不停传来的喳呼声,更加慌乱了乐乐的镇定,“他……我……”
屈湛青夺过她手中的话筒,对着话筒大吼,“我是乐乐的老公,以后别再打来了,乐乐专线从今天起废除了!”
“这位先生,乐乐今年才十八岁,怎么可能已经嫁人了?在她还没结婚之前,就算你是她的男朋友又如何,大家都有机会公平竞争!”阿贤没被他严厉的声音给吓得屁滚尿流,相反的,还吊儿郎当的戳破他的自以为是。
屈湛青无法容忍自己还得和其他男人一起竞争她的芳心,手臂青筋暴凸,再次大吼,“我看你没有这支电话,怎么和我公平竞争!”他发疯似的拔掉电话线,将特制的电话设备用力甩至墙壁。
“屈湛青,你干什么?”乐乐惶恐的看着他暴力的发泄情绪,缩在沙发里不敢接近。
“你居然背着我偷接电话?”屈湛青眯起眼,阴凉的寒意穿透过空气,传导至她周身的每一寸。
“这是我这几天来接的第一通……我根本不知道他会打来……”她着急的想辩驳,双手不停的扭绞着,但在换了口喘息急促的气后,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必要向他解释什么。
“你凭什么骂我,我又为什么不能接电话,这是我的工作,我们同居之前你就知道了!”
“我不准你再继续!”
“我在赚钱!”乐乐回吼,“和你这个专使威胁伎俩的男人住一起,我什么都怕!说不定以后又搬出那一套威胁我,逼我拿钱出来倒贴你这个小白脸……你说我不想办法存钱,行吗?”她不会让他为所欲为,而自己逆来顺受,她不会!
她所让步的还不够多吗?若不是方才的那通来电,她真的忘了自己这几天的时间全被他霸占,生意没做、甚至彻底忘了还有乐乐专线这支电话。
不过几逃邙已,她已经决定恨他一生一世。可是,他却拥有一种奇特的影响力,不管他如何激怒她、惹恼她……只要两人一靠近,她就觉得晕眩,她的心脏就以新的节奏跳跃、她的血液以倍数奔流。
屈湛青闻言几乎无力,怒气硬生生被折断了一半,“我不是小白脸。”他踱回自己的公寓里搜出几本存折、定期存单,还有几十张股票外加两栋房子的所有权状递给她。
“我绝非无所事事,我只是在休息,几年来第一次可以好好放松自己的身心……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圆月食品,现在圆月的董事长是我的伯父,自从我留学回来后,他就不断游说外加威胁的要我回去接管家业,可我对食品实在没啥兴趣,因此一直跑给他追、让他找不到我……”
他又续道和好友之间的赌约,“因为不想结婚,所以,我亲手断送了自己一年半的自由,之后又不甘心做牛做马,只好不负责任的逃走。”他静静的说,仿佛正向一个小阿子解释事实一般。
他不想结婚……冗长的一段话里,乐乐只得到这个结论,一颗心活像绑了船锚似的直往下坠。
可是他却告诉她的父母、对她承诺,他会娶她——虽然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明白那不过是他为达成目的而使出的一种甜言蜜语手段罢了……但现在从本人口中听到实话,却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
“乐乐,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养你一辈子。”这几天,家务就像一个不需要他帮忙的陀螺般顺利地运转,他真的爱上家里有女主人的感觉了。
“我不需要你来养,我能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她冷漠的应道。
不,她才不要依赖这种以嘲笑他人为乐的人,她也不是弱者……她从来不曾觉得自己需要依附别人。
“好啊,那你就回去乡下让你父亲养吧!”她的固执虽然教人生气,但不讳言的,却是相当的可爱。
乐乐全身的细胞怒张着,“你以为我会一直因为这点,让你吃得死死的吗?你真以为我没反抗的能力?”
“你说呢?”屈湛青不正面回答,反问着她。
“你去死吧!”她磨着牙迸出声,因为除了任由他威胁,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真的翻不了身了,除非那些三姑六婆全搬家,否则她绝不回去住在台南。
原想躲回书房看书不理他,但肚子实在饿得咕噜叫,她睇了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可恶男人。
“不要这样!”她握拳捶着两旁的抱枕,又恼又窘。
“不要怎样?”扫了眼挂钟,屈湛青大概能明白她为何而喊叫了,合该是她肚子饿的时刻到了。
这妮子体内有个平常人没有的吃饭时钟,时间一到,就会饿得头昏眼花,且食量还大得惊人。
“净坐在那里,好像你昏迷不醒似的,太阳已经下山了!”
“而我好像应该做些事?”他不是老王,当然不会夸自己卖的瓜甜,不过从她每每将他烧的菜,收拾得碗盘朝天来看,不难知道她对他的手艺上瘾了。
“当然。”
他懒懒地一笑,又靠回沙发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要让我妨碍你。”
这回乐乐纳闷了,“妨碍我什么?”
“妨碍你去想我应该做什么。”
乐乐顿时气血逆流,扬起了一个抱枕掷向他,但却不偏不倚的落入他的双掌之中。
“屈湛青,我们说好了,三餐该你负责的!”因为她想证明自己有能力,所以硬不接受老爹的好意,逞强的将他的金融卡寄回家,现在可好了,这阵子一点收入也没有,为了省吃俭用,她不得不三餐都回家吃饭……
懊啦,她承认,老男人的手艺好的没话说,这也是她不想吃外面的原因之一。听说,曾在国外念过书的学生,都会变得很擅长厨艺,由此点来看,她多少可以相信他真的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
“女人啊!”他脸上闪过一丝了解,“开会的时候,总站在那儿喊着男女平等、女人比男人优越,等把她放到荒岛上,女性至上的小姐就开始要男人做所有的事了。”
乐乐假装没听见他的贬论,“你想说话不算话吗?”倘若她会煮饭,早自己下厨了,干嘛还要在这边看他的脸色!
“去念书吧,一会儿就可以出来吃晚餐了。”
“算你识相!”睨了他一眼,乐乐才放心的回房温习功课。
只是不知不觉中,她仿佛又让步了一项,又成功的教他收服了本是因他而生的锐气。“西施槟榔,卖槟榔的女孩长得像槟榔西施,嘿,名字取得好喔!”一个从酒店出来的中年男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乱叫。
“大老板,你很有眼光喔,我的朋友绰号就叫西施耶!”向来负责招呼客人的方昭盼,指了指总是杵在一旁当花瓶假笑的乐乐。
“真的吗?”男子邪邪的笑着,“不过西施啊,在这里卖槟榔能赚多少钱,酒店小姐不是赚的比较多吗?如果你肯下海,我保证你一定立刻与酒国四大名花齐名……”
“对不起,她不卖槟榔了,也不可能下海去当酒家女!”无声无息地走来,屈湛青像标示所有权似的,揽住乐乐进自己的怀抱。
“乐乐,你和他……”方昭盼的视线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就搂靠在好友胸脯上方的男性手指。
“屈湛青,你放开我!”发觉死党无法置信的背叛眼神,乐乐忙着挣月兑。
她和小盼约定过,重考期间不谈恋爱、不交男朋友的,若让她知道自己甚至背着她,和屈湛青发生过关系了,她肯定马上和她划清界限。
“你马上和我回去!”屈湛青拉起她的手,转身就走。
他不过上大卖场一个多小时,哪知回家后,已不见该在书房复习功课的她。一看到她留下来的字条上写着:我到名流酒店做生意。他一刻也不敢懈怠,开了车就追过来。
酒店,看到这个名词,他的思绪便无法归定位,只能不断怀疑她究竟到酒店做什么生意。
结果一找到名流酒店,发现站在门口卖槟榔的她,他得拼命压下怒气,才不至于将她吊起来打——她的衣着性感却不暴露,火红的衣料紧裹在身上,强调出她丰满的曲线,但是并未让人有种的感觉,反而看来仿佛带着一丝纯真无邪的味道。
而就是那抹气息,教经过的男人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焦着在她身上,迟迟不肯移开!
本是他专属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
“我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乐乐在好友的热切关注下,用力甩开了他的掌握。
因为小盼最近缺零用钱,约了她再到酒店外卖槟榔,她们向来合作无间,所以利润颇为可观,只要没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赚钱方式即是这个。
屈湛青恼怒她在这当口还与他闹别扭,“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待在这种龙蛇杂处的酒店外,成何体统?人家会用什么眼光看你?
“你凶什么,我还有小盼作伴!”
一辆轿车在酒店前停下,“西施,小盼,你们做完生意了吗?要不要过去了?”唐尘恩自车内走出,踏入了有些吊诡的气氛之中。
“他是谁?”屈湛青打量着年轻男孩,冷然的戒备。
“西施,他是你大哥吗?”唐尘恩被他的目光瞧得全身发颤,但为了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强自振作的说:“施大哥,我叫唐尘恩,是令妹补习班的同学,我这次模拟考成绩第一名……我想请你同意我和西施交往。”
屈湛青的眼底霎时射出利箭,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乐乐……”方昭盼趁着他不注意,吁出憋在胸坎的那口气,有些惊怕的唤着好友。
乐乐的邻居怎么变得这么可怕,在她印象中,他是个很温和的男人啊……
“你们要去哪里?”屈湛青按住了乐乐的双肩,逼问着。
“模拟考刚结束,我们要去PUB玩……”乐乐甫开口,身子就被用力摇了起来。
“你还敢去玩,你知不知道自己考得有多差?除了数学有进步之外,你的各科成绩根本惨不忍睹,你爸爸花钱给你补习,不是让你浑噩堕落……凭你这种成绩考得上大学才有鬼!”
瞧着他的唇,一张一阖,一阖一张,她语出冷冽的话句,“放开我!”乐乐扳着他的手掌,挣开他,她不喜欢他像凶狠的恶魔般对她吼叫,她也不喜欢被人家这样抓起来乱摇。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有何资格管我这么多,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我爸根本没有赋予你这么多权利!”
她生气了,因为他的污蔑。
成绩退步,都是她的错吗?他难道一点责任也毋须负担?
每次只要一翻开书,满脑子就出现他的身影,甚至倒映在书本上。即使他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还是会想他……她根本无法专心看书!
而她的数学又怎能不进步?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让他明白她并非不可雕琢的朽木,为了听到他的称赞,她用心的听他解题,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数学上头,逼得自己不再那么讨厌已经恨了好几年的科目……
他什么都不懂,就只会责怪她的不是!
自那晚他告诉她,他爱她后,已过了两个多礼拜,他不曾再重复那叫人难信的宣告,她知道那是他在情热时分说的激情语句,在那一刻或许是真的,但过了那一刻,其涵义便在的热力中烧尽。
她告诉自己并不在乎,可是每次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好难过……
屈湛青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一张脸冷得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该说你天生就喜欢被男人轻薄、调侃,电话中玩玩还不过瘾,干脆跑到酒店外头来钓男人,顺便让人家吃免费的豆腐?”
啪!
乐乐一扬手,一个耳光便烙在他的脸颊上,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
他们像两块兜不上的拼图僵在那里,男的阴狠,女的决绝。
“屈先生,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让男人玩,我天生就是犯贱,否则早该在你威胁我的时候,就收拾东西回南部去,而不是留在台北让你轻薄、调侃、吃豆腐!”他什么都不懂,若不是她愿意,没有男人可以像他这样,对她为所欲为!
“唐尘恩、小盼,我们走,不是还要去PUB玩吗?”一坐上唐尘恩的车,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没有人敢和她说话,因为谁也不曾见过她如此凶悍却又脆弱的一面。我是乐乐,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留言,我会尽快回复。?乐乐,是我,对不起,我刚才口气太冲了。
乐乐,回来吧,我道歉,我是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些话,请你原谅我。
乐乐,还是我,你开机好不好,我不想再对机器说话了,难道你真的不肯接受我的道歉?
乐乐,体谅我一下好吗?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女朋友被其他男人过度注意?我是被嫉妒冲昏头了,我真的不喜欢你和我以外的男人在一起……
乐乐,相信我,我是因为爱你才会说出那么重的话……
夜色渐渐四起,捱到了七点钟,屈湛青仍旧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客厅里抽烟、喝酒,不知道她的人影在哪里。
当他再度燃起新烟,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她回来了!他倏地起身,看到了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便移开的女人。
“乐乐,我有话跟你说……”他跟着她走入了书房,受不了这样凝窒不说话的她,“原谅我,乐乐。原谅我的醋劲,我真的不是故意对你说那些重话……只是想到你瞒着我打算和朋友出去玩,我荒谬的居然有种被你抛弃的感觉……”
头一回爱上一个女人,没想到居然搞得自己一身狼狈,他的行径和时时追踪丈夫行踪的怨妇何异?他自嘲的想道。
也许他是算计了好友,但至少成就了一对美眷,老天爷不该给他这种责罚吧,让他的情路走得如此不顺遂!
“乐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屈湛青试着靠近她,发现她没有拒绝,于是放胆的吻上了她的后颈。
“不要——”乐乐惶然的将身子贴向书桌,躲开他双唇的温度。
灼烫的吻、诚恳的歉意,攻占了她心头最后一处柔软的隅角。
心仿若跌到了谷底,冷入骨髓,屈湛青神情落寞的问:“乐乐,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
“对不起……我明天还有小考,我得准备功课……”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昨晚住在小盼家里,今天也没去补习班上课,但她知道他在找她,而且找得很慌、很急。手机里有他的十多通留言,她听到了他拼命赔不是的声音,感觉到了他的诚意与歉意。
而这让一切都乱了,因为他又说了一次他爱她的话,他搅乱了她的心。
她接受了他的道歉,但在听着他的诺言时,她仍感觉到某种不安。
他是年长她许多的三十岁男子,阅历丰富又有权势。当她还在读小学时,他已经只身到国外念书,留下了足迹;当她高一时,他已在商场纵横,而这样的男人真的会喜欢她这样的黄毛丫头吗?
在他眼中,她是不是就只是一个任性、没教养的小女孩,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好?昨晚她也有错,是她把气氛弄得更僵凝的,她其实没有答应要到PUB玩,她宁愿在家里算数学,就待在他的身边……
是她一直用话在刺激他,那些因为害怕他、害怕自己所引起的反应,而爆发出来的话。她应付不了这种情况,倾靠在他身上的太过强烈,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念头。
他说他爱她,不是用认真无比的方式说出,几乎像是为了道歉而临时编出来的甜言蜜语,但那却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一句话。
屈湛青对她冷漠的反应显得有些心伤与黯然,“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打扰你的时间了。”他郁闷的离去,走到房门口时却开口询问:“吃过晚饭了没?”
他体贴的关心话语,教乐乐紧咬下唇,不敢让感动的声音逸出。
她想摇头告诉他,说她一整天任何东西也没吃,因为方妈妈煮的菜不合她的胃口,她还是喜欢他的手艺、她吃惯了他的手艺……但她终究没这么做。
“我去煮饭。”他叹息的将空间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