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们分手,从今以后你想爱谁就爱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她只留了一张纸条给他,然后就飞往法国。
当他看到纸条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在飞往巴黎的班机上。席蒲月紧紧地握住那张纸条,心中其实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即赶到巴黎去向她解释清楚,然后将她带回来。
但是,他迟疑了。
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把年轻的小笙绑在身边,局限了她未来的无限可能?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新奇的事等着她去体验、去尝试,她有权去拓展自己的视野,增广见闻充实自己。
就算会有比他的条件更好、更优秀的对象出现。
就算未来的某一天,她可能突然发觉对他的感觉只是小女孩对大哥哥的崇拜迷恋,而不是爱。
就算她会爱上别的男人……他都应该放开手让她去翱翔、去历练。
只要她能幸福就好。
所以他抑下冲动,忍住想念,慢慢地松开手。
小笙不喜欢念书,但是她有服装设计的天分,到时尚之都巴黎去学习、去进修磨练,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有出色亮眼的表现……
脑海里的场景下一秒忽然变换了——
他坐在小笙租屋处斜对面的露天咖啡座里,等她回来。
小笙见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是高兴?是惊喜?还是错愕?
她会不会还在生他的气?她想过他吗……
天色从昏暗到夜幕低垂,周遭从喧哗到安静,彷佛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看见小笙的身影。
她从一辆拉风的跑车里出来,坐在驾驶座上的金发男子随即也下车,拉住她说了几句话,而后俯低脸,深深地吻住她。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会撞见她和别的男人接吻这一种。
时间彷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那样漂亮唯美的画面却刺痛他的眼,划破他的心。
虽然早在他决定放手让她去翱翔、去历练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失去她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预料到真正面对时竟会是如此痛苦难受。
那个金发男子看起来器宇轩昂、风采迷人,俨然就像是从杂志中走出来的时尚男模。
小笙喜欢他吗?
席蒲月随即失笑。若是小笙不喜欢他,又怎么会让他亲吻她?
他,应该会好好对待、珍惜小笙,只要她能幸福快乐,他愿意祝福他们,以一个大哥哥的身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的存在显得很多余。
他的出现只会为难了她。
漠视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抽痛,席蒲月长身而起,提起随身的行李袋,悄然地转过身离去。
这一趟法国行,他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她,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却不小心将他的心遗落在巴黎街头……
“医生……请你、请你一定要救我五哥,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花再多的钱都没关系,你一定要救他……”她泣不成声。
这个声音好熟……有抹清亮的嗓音穿透层层迷雾,串起席蒲月飘浮在半空中的意识碎片。
“小姐,救人是医生的天职,我们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条宝贵的生命,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地救治每一个伤患……”但是,医生也是凡人,不是万能的神。
他的意思是五哥没救了?连一丝丝的机会也没有她冲上前,凶狠地揪住对方的衣襟,“谁准你诅咒他的!五哥不会死的,我不准,你听到没有?”
果然是小笙。他的意识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回笼。
“华小姐,请你冷静一下,廖医生真的已经尽力设法抢救席先生了。”一旁的护士小姐赶紧帮忙安抚。
“我要你把他救回来!要是救不了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睁开眼,席蒲月完全清醒了,只是头还有些痛、有些晕。
他可以体谅包容她失去至爱至亲的悲痛,不会把她的恐吓放在心上。廖医生语重心长的道:“华小姐,请你节哀顺变。”
他,死了吗?
他只记得车祸发生当时的巨大撞击力,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唔……人死了之后还会有知觉吗?为什么他还会感觉到头痛和头晕?
“他不可以死……我还没告诉他,我最爱的人是他……”华笙悔恨不已。
小笙最爱的人是他席蒲月伸手模向额际的动作一顿,有股暖流注入他的心中,传向四肢百骸。
“小笙……”
是五哥的声音!她居然听见五哥在叫她是幻听吗?“五哥?”华笙急切地抬起眼四下梭巡着。
他微微撑起身体向前拉开帘子,“我在这儿……”
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怎么也瞧不清眼前人的脸,她胡乱地抹去眼泪。“五哥,是你吗?”
“是我,我在这里。”
“五哥——”她立即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体温,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席蒲月”
“你是席蒲月?”
医生和护士异口同声地问。
“我是。”
然后廖医生再一次替他检查伤势,护士小姐详细地询问了许多个人资料,约莫又折腾了近半小时,他才被送到普通病房去。
因为他有脑震荡的现象,必须住院观察一天。
期间,华笙一直都紧紧地抱住他,要不就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心底的恐惧和不安表露无遗。
他轻拍她的背,“小笙,我没事了。”
她的全身仍在发抖。“五哥……手、手机……”一开口,声音就哽咽,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了解她想问为什么他的手机会跑到别人的病床上,但是他也不知道。
车祸当时或抢救过程中肯定是一片混乱,或许是忙中有错,或许是阴错阳差,真相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哇……”她索性放声大哭,哭得很凄惨,哭得惊天动地,哭到值班护士开门进来一探究竟,她仍毫无所觉。
他微扬起嘴角,歉然地向护士小姐点点头。
护士小姐了然地一笑,又把门关上,离去。
他认识小笙那么多年,就算她被打得再惨、伤口再痛,他都不曾看过她哭成这样,让他的心也隐隐作痛。
从她眼里流出的泪水,彷佛悉数淹进他的心底,泛滥成灾。
他轻声叹息,“你再继续哭下去,我的心就要溺毙了。”
“不要说……那种话。”她真的很怕失去他,很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我不说。”看来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好久不见了,让我好好看一看,看你有没有变漂亮。”
“我现在一定很丑……”她刚刚哭得淅沥哗啦,眼泪鼻水都流了一堆。
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你哪里丑了?”只是脸上的淡妆花了而已。
“眼睛一定肿得像核桃……”
他面不改色地道:“你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辰那样晶亮璀璨。”只要不去看下眼睑晕开的黑色眼线就好。
“红通通的鼻子像小丑一样可笑……”
“你的鼻子很正常,哪里像小丑了?”他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她总觉得不太对劲。“我去一下洗手间。”
“呃……”他来不及阻止。
“啊——”华笙尖叫一声。她的脸一整个狼狈,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其实你的脸没那么恐怖……”他仍试图安慰她。
她的声音伴着水流声从洗手间传出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四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以让人从青涩变成熟,从毛毛虫变成蝴蝶。
她本想选蚌最适当的时机用最完美的一面去和五哥见面,让他惊艳、让他动心,哪知道计划跟不上变化,她先是被吓得差点心脏病发,然后又哭花了脸,她的蜕变、她的美丽、她的成熟、她的气质全都丢进焚化炉里,灰飞烟灭了,当场被打回原形。
她懊恼得无以复加。
华笙在洗手间里简单地梳洗完毕,却迟迟不肯出去。
他扬声叫唤,“小笙。”
“干么?”她故意又打开水龙头,捧起水往脸上拍。
“再洗下去就要破皮了。”
“我还没洗好……”
“小笙,快点出来。”他不舍得她再继续蹂躏她的脸。
“不要。”
他故意大大地申吟了声,“那我只好拖着受伤的身体,亲自进去把你揪出来了。”
“不可以!”下一秒,华笙就乖乖走出洗手间了。“你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可以乱动,我出去就是了。”
他看着她就停在洗手间门口,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过来。”
她仍是不动。
他也不罗唆,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
她立即冲到病床旁制止他。“你别起来。”
“我有事想问你。”他拍拍身旁的位置,她只好乖乖地坐了上去。
“什么事?”
他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脂粉不施的清秀脸庞。她的头发长长了,也比两年前更漂亮、更增添了不少女人味。
“我听见你说我是你最爱的人,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是那句话让他确定了她的心意,再无一丝怀疑,也让他有了不顾一切,再次将她拥入怀里的勇气。
她的脸蓦地涌上热气,“是……真的。”她想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再一次去争取他的爱。
就算会被拒绝也没有关系,至少,她为自己的爱情努力过。
但是,她该怎么开口?华笙烦恼极了。
她还能够霸道地要求他接受她当他的女朋友吗?不行,那样的说法太没有长进了。
五哥,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华笙摇了摇头。那太别扭了,也不符合她的风格,她说不出口……
他像是与她有心电感应似的,开口道:“那你是不是愿意再当我的女朋友?”
她好不容易飞回来,他不想再松开手,让她飞到别人的怀里去。
华笙反应不过来,怔怔地问:“五哥,你说什么?”
“你愿不愿意再当我的女朋友?”他又问了一次。
狂喜瞬间涌入她的心中。“愿意、愿意、我愿意……”
原来他的心一直空着,不让别的女人进驻,是为她保留位置。“我们重新开始。”席蒲月的眼色温柔似水。
这一回,他不会再放手。
席家的成员除了末叶以外全员到齐,声势之浩大,几乎要将病房挤爆。
而且,每个人都是盛装打扮,男的英俊、女的娇美,霎时在医院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误闯某个上流社会的Party了呢。
在确定席蒲月的伤势没有大碍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大伙也才有了调侃闲聊的心情。
席桐月正经八百地问:“蒲月,一加一等于多少?”
他丢去一记白眼,“三哥,我是有轻微的脑震荡现象,不是痴呆症。”
席桐月笑得可乐了。“差不多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耶!”
差得可远了,好吗?他拒绝回答那种三岁小孩都会的简单问题。
席辜月斜倚着门,“五哥,你有驾照吗?”
“我拿到驾照的时候,你还在包尿布呢。”
“咦?”杜戎衣在心中推算假设蒲月一满十八岁就去报考汽车驾照,当时辜月也已经十二岁了耶。“真的吗?”
席辜月的肩膀一滑,很无力地望着她。“大嫂,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那个时候他都已经上小六了,若还要包尿布会笑死人的,好不好!
“呃嘿嘿……”杜戎衣不好意思地笑笑。
“哈哈……”
病房内顿时爆出一阵阵大笑。
大伙才在病房内待了十几分钟,周涵便以伤患需要时间休息为由,把所有人都赶回家,想让小俩口多一点时间独处。
其实他的伤势——额际被划了道五公分的伤口和轻微的脑震荡现象,算是那场连环车祸里,最轻微也最幸运的伤患了。
原本医生也只要他住院观察一天,确定情形好转就可以出院回家,但是华笙却很坚持,非要他在医院多待两天不可。
为了让她安心,也因为有她陪伴在身边,所以他才勉强同意在医院多待上两天。
第三天早上他想洗头,但是小笙担心他弯腰低下头冲水时会头晕,还会弄湿包扎伤口的绷带,便自告奋勇地要帮他洗,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会帮人洗头发,技术好不好,可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意,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将椅子搬进洗手间,要他坐下来仰起头往后靠在洗手台上。
他依言而作。
她用毛巾覆盖住他额际伤口的绷带以防被水溅湿,打开莲蓬头,将水温调好才往他的头发上冲。“先生,这样的温度怎么样?”
她以为她是理发店的洗头小妹吗?“刚刚好。”他望着她,暖热的眸光里盈满温柔和宠溺。
挤上洗发精,她动作轻柔地帮他清洗头发,柔软的指月复轻轻地在他的发丛间穿梭、在他的头皮上跳舞,感觉很舒服,只要别去理会此刻正沿着衣领流淌到他身上的泡沫水就好。
“还有没有哪边觉得会痒?”
那红艳诱人的唇像樱桃,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没有。”他索性闭上眼睛,但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却钻进他的肺叶里,撩拨着他血液里蛰伏沉睡的猛兽。
她不由得边洗边偷偷打量起他来。
五哥一如四年前的斯文俊美,而且更增添了一股成熟迷人的男子气概,他的仰慕者肯定不会比学生时期少。
她想,只要是女人就很难抗拒他的魅力吧。
“头还会晕吗?”她时时刻刻注意着。
“不会。”
“现在我要帮你冲水了。”
他没有异议,“好。”
她专注地帮他将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才拿起毛巾仔细地擦干他的发丝。“好了,我的功夫不错吧!”她可得意了呢。
“是不错,只不过有个美中不足的小缺点……”席蒲月说得很含蓄。
他是很享受她的服务,不过幸好她不是洗头小妹,不然洗头洗到把泡沫水往客人的衣领里灌,肯定早早就要回家吃自己了。
“什么美中不足的小缺点?”她不解。
他站起身,让她瞧见他背部湿了一大片的衣服。“我得再洗一次澡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华笙先是一愕,而后很努力地隐忍住胸腔内翻腾的笑意。五哥的样子又无辜又狼狈,让她忍不住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
听着她开怀的笑声,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的一颦一笑。这匹野马终于奔回他的身边了。
席蒲月悄然地逼近她。“嗯,我倒觉得你很有整我的嫌疑。”
她止住笑,发现他靠得极近,呼吸不由得一窒。“我、我哪有!”
“做错事的人应该受到惩罚。”俯低脸,他在她的唇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浅浅地交错出暧昧的氛围。
“惩罚?”她呐呐地道。
他顺应心中的渴望覆上那红艳诱人的唇瓣。
她只能被动地承接那火热而需索的吻,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体内彷佛有团炽烈的火焰在闷烧。
他及时抽身,结束这个差点擦枪走火的吻。
真不知那个吻究竟是惩罚了谁?
华笙还有些晕头转向,茫茫然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忍不住又轻啄了她一下。
她的喉咙干渴,声音沙哑。“先生,你都是这样惩罚不小心犯错的洗头小妹吗?”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诱人、太甜蜜了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像她这样笨手笨脚的洗头小妹,天底下大概找不到第二个了。“那么你记取教训了吗?”
华笙噙着笑,双手主动环上他的颈项。“唔……还不是很明确耶,我能不能要求再来一次?”
“乐意之至。”他再次吻住她。
席蒲月的呼吸浊重,他得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
现在确定了,被惩罚的人是他。
她的气息紊乱,浑身发烫。“五哥……你不可以像这样亲吻其他女人哦!”
“我不会。”一直以来,他想吻的人、想要的人都只有她。
念头一起,又蠢蠢欲动了。席蒲月迅速地拿了换洗衣物进洗手间,“我先去冲个澡,把衣服换掉。”
以前,五哥从不曾这样吻她。
每次亲吻总是像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温柔如水地点到为止,没有热情如火、没有冲动失控,所以……才让叶子蓉有机可乘吧。
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吻她,就好像她在他眼里终于是个女人了,一个能让他情生意动、失控的女人。
华笙的心暖暖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