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窜过平抒衡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逃。
他不敢回首瞧,深怕映人眼里的“证据”会让他无处可逃。可现下他的情况也好不上哪儿去,他只敢僵直着背,动也不动的任那熟悉的气息袭来,溜入他的鼻间,缠住他的心,却什么也不敢做。
逃不逃?能不能逃?
他前来洛阳之际,压根儿没想到会遇见她——他几年前留在此地的元绿袖。
笆美的酒香四溢,楼内的气氛沉窒,不只是平抒衡动弹不得,其他人亦然,之中该躲的全找好地方躲,该离开的也早在桌子自二楼砸下后冲出去。
“元……元大人……”是布政史詹庆仁身边的护卫、洛阳地方帮派联会的龙头之女元绿袖。
她那不会错认的蒙眼娇容是洛阳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标记。
“你们何不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呢?”元绿袖放低声音,不愿动干戈。她“看见”这些人体内有着一团黑气,而适才他们分明仍把酒言欢,瞬间却起了争执,于是料想也许是黑气的缘故让他们变得如此。
城内有黑气盘踞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近几年,每当她回洛阳省亲或是跟随大人回来办事,城里的黑气即更为凝聚,她虽不知这些是什么东西,但也知这对洛阳并非好事,只是无力阻止它们愈扩愈大,而人们对它们视若无睹,仍是按着步调生活。
也许“看不见”是一件好事,很多事情“看透了”反而是种阻碍。
“我同他没啥好谈的!”争执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彼此互瞪一眼后,同时抡起拳就朝对方门面击去,却在下一刻惊觉一道剑气迅疾如箭地朝他们两人而来。
两人一慌,猛地顿住择举攻势,改进为退,一个重心不稳,分别跌于地面,而中间的桌子则是让凌厉剑气刻下一道深痕。
众人愕然,只见一抹流光闪过眼前,止于元绿袖腰上的剑鞘。
“若两位仍执意如此,在下也只好将两位带回衙门,请大人做公断。”元绿袖这一手已让人心生惧然,那不怒而威的清冷面容,加上微抿的红唇,即便她说自己没动气,人家也会断定她已动怒。
偏生那两位跌倒在地的人仍不识相的起身,只不过这回矛头一指,全指向元绿袖。
“当官的了不起啊?”
“就是啊,你这分明是仗势欺人,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只盲眼狗……啊!”侮辱的话尚未说完,即被两道劲风给打得两颊红肿,痛得只能申吟。
“你你你……”另一人话还没说全,整个人一轻,只见他化作一道弧线飞出酒楼,惨叫声不绝于耳。
众人一觑,才发现动手的人并非元绿袖,而是同在酒楼中一名身着锦袍的贵气公子。只见他合上折扇,邪美黑眸盈满冰冷怒气,瞪着被他打倒在地的男子,严厉的喝道:“莫怪乎人常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这句话会在你身上还污辱了狗!”
平抒衡一听有人胆敢出言侮辱元绿袖,什么迟疑全都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要教训这些嘴巴该被撕掉的人。
绿袖儿可是在他优良的教育之下长大,她是一只美丽优雅大方的……咳,总之,他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羞辱绿袖儿!
“你……”那人才逸出个字,胸前即被那贵公子大脚一踏,嘴里喷出血来,再无力开口。
平抒衡眯起妖魅的眸,硬是踩昏那人,连他发出的申吟也不愿听。
元绿袖侧过脸来躲避那贵公子全身散发的白光,适才专注于闹事的两人身上,加上他们身上的黑气使她没有注意到这人,现下此人一出手,立刻掩不住他的光芒。
那白光将酒楼的黑气整个驱离,甚至将黑气逼至洛阳上空盘旋,元绿袖的“视界”中只余下这贵公子的光芒,再感受不到其余的人。
元绿袖的心强烈的跃动着,沐浴在此人耀眼的光芒之下,她竟有种亲密的熟悉感。
她“看见”那人未执扇的手一提,将被他踩在地上的男子体内的黑气抓出,在他掌心灰飞烟灭。
即使看不见他的容貌,但元绿袖的脑海即自动勾勒出一张带笑的面容,五官模糊,她却知道他总是笑着,笑得让人心生厌恶……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丢下我!”
“没这回事。”
“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有事——”
“有事没事你都会丢下我一个人。”
“绿袖儿——”
叭!元绿袖摇摇头,想甩开这如影随形的怪梦;没想到她醒着也能做白日梦,而洋溢在心中那令人不快的厌恶未曾消失,反而因此加重。
她来不及细思为何会对一名初识之人滋生负面的想法,元绿袖将全副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人身上,希望他多说些话、多提供些线索,让自己能够拼凑出他的模样。
平抒衡将酒楼的黑气全数驱散后,因听闻人们辱骂元绿袖而燃烧的满腔怒气终是平息。
“雕虫小技敢在本大爷面前使,不要命了!”说着无人能懂的塞外语言,平抒衡肆无忌惮的笑着,然而背后的视线让他一僵。
完了!平抒衡只想得到这两个字,原本想着只要压抑住气就不会被发觉,却因有人辱骂元绿袖而失去理智的动手,过于冲动的结果是教元绿袖发现他的存在。
他不敢回头,只任那芒刺般的眸光穿透他的背,迟疑着要走不走的当口,一抹锐利的寒气已悄然架上他的脖子。
“你是何人?”元绿袖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个男人,却不知为何不喜欢。
“啊……大人……”平抒衡慌然一笑,眼睛东飘西晃,就是不敢正视元绿袖,“小的……小的……古有佳酿“俪人甜”,取最丰美的谷粱发酵而成,其味甘爽甜美,是为——”
“我问你何人,你答酒名做啥?”元绿袖沉下容颜,剑锋一转,“跟我回衙门。”
“大人,小的只是路过的无名小卒啊……”平抒衡呼天抢地的哀叫。
“闭嘴。”元绿袖没听过一个大男人的叫声可以刺耳到如斯地步,不禁皱眉命令。
“大人——”
“一切等回衙门再说。”元绿袖掏出一个银元宝给掌柜,当是赔偿损失,剑仍架在平抒衡的脖子旁,一刻也不松懈。
“冤枉呐——大人——”平抒衡就这么被元绿袖给架出酒楼,叫声响彻云霄,活似元绿袖是逼良为娼的老鸨。
“吵死了!”元绿袖不耐烦的点了平抒衡的哑穴,让他只能渐响呀呀的发出单音,无法成句。
平抒衡再不想见元绿袖,也因被她拿剑托着而瞧得分明。他的绿袖儿长大了,不是外表的转变,而是气韵少了之前的幼稚,多了几丝成熟冷静。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跟前跟后、随性现出原形、总是说“别丢下我”的绿袖儿。
他心头的空缺因这一面而填满,当初决定将她送到洛阳来是对的,平抒衡这些年来常常想,若是当初让元绿袖跟在自己身边,又会是怎样的景况?
所幸他没有让她跟,现下才能见着有所成长的绿袖儿。
平抒衡抬起手来碰触她的颊,元绿袖因颊上的轻暖触感而一怔,只有一会儿,她便觉颊上的轻暖逸去,霎时,她的心房落了个空缺。
平抒衡握拳收手,克制住想拥抱元绿袖的冲动,眯起眸,微微一笑,“大人,我们上哪儿去呀?”
他暗暗告诫自己,现在的元绿袖不再是之前的绿袖儿,即使他再不舍,也不能破坏她的生活。
“衙门。”元绿袖回答后才发现平抒衡解了她点的穴,大惊失色,“你……”
他何时解开穴道的?元绿袖估计她至少能让平抒衡安静两个时辰,却未料她连两刻钟都不得安宁。
“衙门啊……真是对不住,小的尚有要事,不能随大人回衙门去,你就自个儿去呗!”
“少耍嘴皮子,哪容得你说不去便不去?”元绿袖眉头纠结,忽感剑势一空,只觉那人像是教黑气给吞没般地光芒尽敛,教她无法依光的去向锁住他的行迹。
她四下张望,凭着他留下的残余光芒追了过去,没多久她脚步一个颠簸,只见一大片的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聚拢过来,而属于平抒衡的白芒老早消失在她的“视界”里,教她无处可追。
四周人声鼎沸,扰她心神,她无法静下心来追寻平抒衡离去的方向,好一段时间,她只能呆站原地,任喧哗的人声淹没;她像个存在的个体又似融人了人群之中,心头却空了一大块缺,灌人寒雪,冷得她直打哆索。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纷乱不已的思绪中捉住一缕清醒,勉强将自己的心稳住,原本欲侵入她身子的黑气被“含光”的剑气逼开,可黑气的味道却让元绿袖恶心连连。
她满头大汗的喘息着,满腔的不舒服全是因那男子以及黑气。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如此的讨厌一个人。
收剑人鞘,元绿袖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感受到日阳的照射却打了个寒颤。她回到酒楼前,那儿什么也没留下,恍似那人的出现只是雪泥鸿爪,风一吹,什么也不存在。
“元护卫。”一名捕头带着数名捕快到来,见到元绿袖,连忙停住脚步行礼。
“听这声音可是李爷?”元绿袖清清喉咙,勉强笑笑。
“元护卫好耳力,咱是听闻酒楼这儿有人闹事,才前来看看。”李捕头瞧了瞧酒楼,里头一片杯盘狼藉,掌柜正使唤着伙计整理。
“在下适巧在现场,一切已然解释清楚。”元绿袖不愿节外生枝,且生事的两人并非自愿,而是受到某些怪矣讷西的影响。
“哦,那就好,真是麻烦大人了。”
“哪里,只是凑巧,逾矩之处还望李爷见谅。”
“哪儿的话,大人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洛阳城里,这事层出不穷,我们几个刚自另一条街处理完一件争执,即闻这头又一件闹事,真不知现在人是怎么想的?唉……”身为掌管洛阳治安的
辟门中人,无一不为近来洛阳多起“人祸”而疲于奔命。
元绿袖“瞧见”李捕头肩上有块黑雾凝结,不由得抬手,准确无误的拂落那团成形的黑雾。
“大人?”李捕头莫名万分的看着元绿袖,想挥开她的手又碍于她的身份而不敢妄动。
“啊?对不住,我以为有什么东西在……”元绿袖收回手,随意扯个借口。
虽明知元绿袖眼盲,但李捕头等人也没胆当着她的面揭穿她的谎言,只能尴尬不已的干笑几声。
“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元绿袖与他们行个礼便匆匆离去。
“慢走。”李捕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教人声给抹去。
元绿袖一直走到洛水河畔,人声渐远,纷扰亦减之时,才缓下脚步。
坝流的味道溜进她的鼻息,凉凉的风夹带水气而来,让她心平气和。她伫立于桥头,出神凝思。
封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出闸,占满元绿袖的思绪——“你根本不是出自真心的……”
“你才几岁就学会说这种话了?是谁教你的?”
“你床底下那些戏曲传奇教的!”
“我教过你乱翻东西吗?当心我把你丢——”
“丢掉是吧?我就知道你很想这么做。”
“绿袖儿,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反正我讲不讲道理,你还是会丢下我一个人……”元绿袖低喃。
蚌感颊上湿凉。扬手一碰,才发觉自己流了泪。
“怎么流泪了?”她自问,指尖沾上的泪珠因风而于,不留痕迹。
挺直背,抹去脸上的湿意,傲然地迎风而立,风吹高她的衣摆、发梢,却吹不走她心底的阴郁。
蓦地,风中传来阵阵的低语——
““它”来了……”
““它”为什么来?怎么会来的?”
“不知道,只知道“它”一来就让不少东西死掉。”
“废话,谁能跟“它”比啊?我们靠近“它”,连力量都会被削弱,何况是那些无知小物想要攻击吞噬“它”。”
“洛阳会不会因为“它”的到来而转变?”
“洛阳早就变了,不,不只洛阳,全天下都变了……”
“是啊,变了,你们也无立足之地了。”
“你……啊……”
“救……救命啊……”
白光乍显即敛,那阵低语随着白光的起落消失在惨叫中。
平抒衡舌忝了舌忝指尖的血腥,残虐邪佞地扬起唇角,玉般的俊容有着冰削般的冷酷,朗朗清音说着无人能解的塞外语言:“哎呀,我怎么一到洛阳就大开杀戒?”
他的自语隐没在风的吹拂里。
“这样是不对的,我得先办正事才行。”平抒衡眸光落至在桥上发愣的元绿袖身上,透着些许难解的复杂光芒,再三顾盼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身影消逝在风中。
元绿袖一脚踏进布政史官邸大门,即感到那强烈的白光自大厅透出,心一惊,提剑飞身冲进厅内,“含光”出鞘,剑锋直到白光刺去。
“铿”的一声。那人面对元绿袖的突击不过是将展开的扇合起,手腕一转,扇骨与剑锋相抵,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似轻盈的一击,实则将元绿袖这一剑的气全数化尽,元绿油只觉自己的真气一空,未能补足之时,那人的扇子夹带真气缠上元绿袖的剑,与之缠转了几圈后,以一个突来的横向之姿,将她的剑连撞带扫地往旁一带,而元绿袖的身子也跟着剑势往旁横去,一个踉跄,剑落人倾倒,在跌坐地面之前,有个力道捉住了她的手,让她免于出糗。
“放开我!”元绿袖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扶持。
“大人,咱俩真有缘,又见面了。”他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饱含笑意的话语听在元绿袖心底只有火上添油之嫌。
“你是何人?为何在大人府中?”不等他回答,元绿袖甩开他的扶助,跃离他一大步,朝外大喊:“来人啊!”
“绿袖。”有人赶在元绿袖命人动手拿下他之前出声阻止,“平公子是大人的客人,不得无礼。”
“赵师傅,他——”元绿袖逸去话尾,狠“瞪”一眼平抒衡,才挥手要听命而来的手下离去。
“我来介绍,这位是平抒衡平公子。平公子,这位是大人的护卫,元绿袖。”赵仁之与元绿袖同为詹庆仁的左右手,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元姑娘。”平抒衡朝元绿袖行礼,笑意盎然地问道:“敢问元姑娘为何蒙着眼?是否有伤?”
“与平公子无关。”元绿袖冷冷回道,别过脸不愿接触他散发的白芒,听他语间含笑,她莫名地觉得生气。
“绿袖。”赵仁之对于元绿袖的无礼皱眉轻斥。
“赵师爷,无妨,元姑娘有如此真性情,实为难得。”平抒衡好人做尽,这番话倒数落了元绿袖不懂礼数,连带地也损了让他久候不至的詹庆仁。
平抒衡不在意元绿袖的无礼,反正她为何蒙眼他清楚得很,会问出口不过是下意识的想逗逗她罢了;倒是赵仁之唤元绿袖的名字让他脸泛不悦。
这老头子都几岁了还想在口头上亏人家丫头?平抒衡眉一扬,邪眸微眯,险恶的瞪着赵仁之。
当初他将绿袖儿带到洛阳来,可未曾期待她会长得如此标致,更未曾预期她能独当一面,即使在他封锁了她的记忆,使她成为普通人后,她仍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美丽、强悍。
同元绿袖低声说话的赵仁之感受到平抒衡的视线,不由得脸色一变,可再朝他望去时,只见他笑容浅浅,好似适才的恐怖眼神是他看错,他虽说服自己是错觉,可残留于心上的那份恐怖却是久久不褪。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绿袖,你同平公子聊聊,我去请大人,大人大概又看公文忘了时间。”
“赵师傅,我——”同他没啥好聊的。元绿袖话没说完,赵仁之老早溜走,整个大厅只剩下在门口站岗的家丁巴他们两人。
“元姑娘的性子真直爽。”平抒衡笑望元绿袖垮下的嘴角,扇子悠闲地扇呀扇,他周身的白芒也跟着他扇扇的动作而有所变化。
“你能不能别再扇了?”元绿袖看不见平抒衡的模样,只看得见他发出的白光,那白光的闪烁严重影响她的心情。
“咦?你知道我拿扇子呀?”平抒衡像是要确认元绿袖真的看不见似的,更加大力的扇着扇子。“元姑娘的眼睛是受伤吗?好端端的蒙着眼多不便呐!”
“平公子,在下的眼睛不劳公子费心。”元绿袖莫名的心烦气躁,想对他来个“眼不见为净”,偏生她得留在大厅当陪客。
“元姑娘。”平抒衡终是停止捉弄她,正色唤道。
元绿袖不作声,候着他的下文,却久候不得,只好开口,“有事?”
“元姑娘是否对在下没有好感?”平抒衡见她气息紊乱,明显是因心绪浮动而造成。
元绿袖结舌,好一会儿才找到话,“平公子太过敏感了,在下与你初识,只是君子之交,何来没有好感之说?”
“喔……”平抒衡凝视着元绿袖阴晴不定的容颜,想着她应该完全忘了自己才是,可她显露出来的厌恶如此明显,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当初封住的记忆是否有宣泄的疑虑?“元姑娘除了适才在酒楼,可与在下见过面?”
“没有。”元绿袖思忖着才没那么倒霉先前就与他打过照面。
“那元姑娘是因——”
“平公子别再唤元姑娘,在下听得陌生,很少人如此称呼在下。”元绿袖打断平抒衡刻意的称谓,莫名地觉得憎恶。“公子直呼在下的名字便行。”
“绿袖儿?”平抒衡试探性地轻叫。
元绿袖身子一战,心惊不已,全身的鸡皮疙瘩掉满地,顾不得礼节地喝着:“姓平的,你刚刚叫的那个恶心至极的名字是谁允你唤的?!”
绿袖儿听得她打冷颤,全身无力,一把无明火直冲上脑门,当下她什么理智、冷静、临危不乱、谈笑风生全包成一团丢到不知哪座山去了,只想着如何将平抒衡大卸八块、煎煮炒炸、清蒸红烧……
脑子里打转的全是将平抒衡处以极刑的想法,但她却不知这些想法从何而来,她又为何如此讨厌平抒衡;只觉一遇上这个人,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这种失控非她所愿,她害怕这种反应。
“绿袖你呀。”平抒衡忧虑地看着元绿袖对“绿袖儿”这三个字的反应,暗想极有可能是他的封印出了问题,才会让不该对任何有关于他的事起反应的她,对一些两人曾共处的琐事起反应。
“若在下没记错,方才是你要我直呼芳名的。”
此趟前来洛阳,有更重要的待办,而与绿袖儿的相遇,是意外,却也是个令人欣喜的意外。平抒衡目不转睛地凝望元绿袖覆眸的容颜,有个冲动想拆下她的蒙眼巾,瞧瞧她那双灵动百变、总专注地看着他、诉说着内心掩不住情感的蓝眸……
他扯动唇角,为自己这个突生的念头感到好笑。那是不可能的。
“没错,”元绿袖缓下剧烈的呼吸,“是我要你直呼我名。”
可刚才他明明不是唤她“绿袖”,而是另一个带有亲呢感的名字,那让她打从心里发寒,下意识排斥的名字,她连想起都不愿意。
“还是在下称你为元姑娘,你会自在些?”平抒衡神色自若地看着元绿袖抹去额上的冷汗、唇儿轻颤、惊疑未定的模样,眉头紧锁。
他没想到才几年,自己的封印竟开始失效,若非此次他因“要事”前来洛阳,遇上她,再过几年,封印岂不自行解除?
到时平抒衡不敢想像到时的元绿袖会做出什么事?
但他下的封印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解开,除非他死……
这事暂且搁下,同詹庆仁谈的事较为紧急,平抒衡在心中做了先后顺序的调整。
“不,这样我会更不自在,公子还是直呼名字来得好。”元绿袖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大松口气,起身说道:“我想是赵师爷带大人来了,在下先行退下,嘱咐厨房做些茶点送上,告辞。”
接着,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离开大厅。
平抒衡尚来不及应声好,她的身影已隐于回廊间。扬起唇角,扯出个淡淡的笑痕,折扇轻摇,邪眸微敛,一派地悠闲自在,预备打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