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伫立的是一名明艳亮眼的东方美女,她的身高约莫一七○,铱纤合度的身材包裹在今年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下,外套同牌的风衣,让她看来高光惹眼。
她先是张开双臂,等着辛济清回应。
辛济清被动的上前与她拥抱,轻轻的、礼貌性的,属于久未见面的友情式拥抱。
“来出差。”她轻道,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拥抱,望着辛济清的眼神有着浓情荡漾。
幸好小耀和水倾染在外头,否则她的到来不只会让小耀反感,更可能为他与水倾染之间纠葛的相处情形投下变数。
他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辛济清无视于她的眉目传情,侧过身让她进屋。“你想喝什么?”
“咖啡,谢谢。”她走进屋里像走进自己的家里一般自然,月兑下风衣,打开玄关镶嵌式的柜子,挂上,然后取出室内鞋来穿。
她径自坐上沙发,看着电视,“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你对棒球有兴趣。”
辛济清从咖啡机中倒了两杯咖啡,回到客厅,对于她的话语只淡淡回应,“那是水水的最爱。”
他口中的水水是水倾染的昵称。
她闻言脸色一变,借由喝咖啡来掩饰她的不悦。“水水失踪六年了。”
“我知道。”辛济清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已经找到她了。
“也许她已经死了。”水逸灵放下咖啡杯,黯然神伤的看着辛济清。
“也许,也许不是。”辛济清面对水逸灵,他多年的同学兼家中世交,又是水倾染胞姐的她总是止乎于礼,从不逾矩。“我都这么希望着,你是她姐姐,难道不这么希望?”
“六年了,我早就放弃希望了。”水逸灵抿了抿涂着红色唇膏的唇,在提到水倾染时没有亲人的口吻,仿佛在谈论一个陌生人。“同样的话,我也该丢还给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何况,水倾染根本没死。
水逸灵闻言好风度的笑笑,“真好玩,六年来,我每次来,每次与你的话题都只有水水。”
“因为她是你妹妹,而我是她丈夫。”辛济清三言两语即划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有没有可能……”水逸灵起身坐在他身边,身子挨得很近、很近,辛济清呼吸的空气都带有她身上的香味。
辛济清偏过头,不带任何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有没有可能让我代替水水照顾你和小耀?”这句话她问了六年。
“逸灵,你知道的,小耀不喜欢你。”辛济清也用这句话回了她六年。
水逸灵闻言,有些伤心的看着辛济清,“我努力过。”她真的努力过。
“我知道,但是请你明白,我向来是以小耀为主的。”辛济清不是不知道水逸灵对自己的执着,只是不明白为何她会对自己投注如此深的情感。
六年,就像他对水倾染的情感维持了六年一般,水逸灵对他也是如此。
“我一直很爱你。”水逸灵每回来一次,就必定会向辛济清告白一次,她的手抱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逸灵。”辛济清抽回自己的手,温和坚定但残酷万分的说:
“我爱的是你妹妹,高中时就是如此,在她失踪六年后仍是如此。”
“但是她不在你身边,我才在你身边啊!”水逸灵不信,不信她比不过失踪了六年的水倾染。
她比水倾染还早爱上辛济清,可为何,为何到头来嫁给辛济清的会是水倾染而不是她?
他们结婚生子,她认了;可为何,为何就连水倾染平空失踪了六年,六年的时间她还是无法进入辛济清的心,辛济清的生活?
“逸灵……”辛济清平静的唤着有些失控的她,“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么,我必须请你回去,冷静下来。”
每一次,面对水逸灵,他总得如此应对。
“还有另一件事。”水逸灵以笑重新找回自制,“为什么你还是如此甘于平凡呢?明明新加坡那儿有大笔的事业等着你去继承……”
辛济清是新加坡有名的进出转口贸易业大老辛伦的儿子,在新加坡是十分有能力和权力的家族。
“逸灵,我志不在那儿,我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也不是能勉强自己做自己没兴趣的事的人。”辛济清很了解自己不是从商的料,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试过,只是结果总令他以及父亲失望。如果我父亲将事业交给我,我只有败光它的本事。““我可看不出来你有哪点不适合当商人。”
辛济清微牵唇角,他只甘于平凡,但他知道水逸灵不会了解他的渴望,而她也不会知道他花了多久的时间才“变成”平凡人。
“时间很晚了。”他下逐客令。
“我才下飞机,很累。”水逸灵接手家里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即使全球经济普遍不景气,她也守得有成,是一位商业女强人。
“你该去的地方是你常待的饭店。”辛济清直言的打翻她想留宿的念头。
直觉告诉他,现在还不是让水倾染和她见面的时候。
“你一直拒绝我留宿在这儿,可是阿向和凡恩却可以,不公平,尤其是凡恩,他比我晚认识你们,你们却跟他比较要好。”水逸灵修饰整齐的眉纠结,频频倾倒自己的不满。
“那是不一样的。”水逸灵本来就跟他们几个人不太搭调,只是因为她喜欢他,才会成为一挂。
“有什么不一样?我和凡恩都是人。”水逸灵最气的就是连凡恩在辛济清心中的地位都比她来得高。
辛济清淡淡一笑,不语,看着水逸灵像看着胡闹得不到玩具的孩子。
反倒是水逸灵发现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我可能太累了,才会口不择言。”
她费尽心思,就是无法突破辛济清的心防,而她妹妹,只用了一个笑容就收服辛济清的心,让他至今仍为她倾迷。
她不懂,水倾染有什么好的,足以让辛济清神魂颠倒?
“没关系,你的司机在外头等你吗?”
“嗯,我知道小耀在,你晚上不会出门的。”这点自觉她有,也不会想要在这上面强求。
只因这会让她离他更远。
辛济清送她到门口,远方传来两道属于车子的灯光,转进屋子的车道,他们的注意力同时被那辆车子给吸引。
一台银色的LEXUS停在屋前,驾驶是凡恩-林克,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也是辛济清和向湛云的挚友。
“凡恩?”水逸灵一见下车的人,大皱其眉。
若说她与向湛云是井水不犯河水,与凡恩则是对头仇人,这不只是因为辛济清,更是因为凡恩背后的林克集团与他们家集团在商场上的捉对厮杀。
本来生意上的事,不该同个人牵扯在一起,但在水逸灵的观念里,没有公私分明这四个字。
“阿济,我又被我家老头赶出来了。”
凡恩一身轻便的朝辛济清打招呼,锁好车子后走上门廊,这才发现他身旁的水逸灵,金色的眉微拢,蓝眸那抹轻松自在隐去,很不想开口说话,但基于自小受的礼貌教育,凡恩还是强迫自己开口,“水小姐,你要走啦!”
“我要走不走与你无关。”水逸灵对辛济清之外的人没理由给好脸色。
“逸灵,夜深了,到了记得打通电话来报平安。”辛济清没有给两人争吵的机会,先行打发水逸灵。
“嗯。”水逸灵闻言又不甘地瞪眼凡恩才肯离去,但在离开之前,她出奇不意的扑进辛济清怀里,强吻他,来去快如一阵飓风,吹得辛济清和凡恩措手不及。
“我过几天再来。”
“啧啧,她真热情。”凡恩摇头咋舌,转头看辛济清时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阿济,你还好吧?”
“嗯。”辛济清不悦的用手背擦去水逸灵留在他唇上的口红,单调的回答让凡恩肯定他在生气。
“别气,别气,她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水逸灵只要从新加坡来一趟美国就会惹得他们几个人不痛快,偏偏她又没有自觉。
“但我是第一次觉得厌恶。”在他唇齿间还留有水倾染的味道时,水逸灵的吻竟显得如此难以忍受。
“真难得,你会有感觉。”凡恩睁大蓝眸,觉得辛济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和阿向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
“你不是画设计图、监工就是睡觉,再不然就忙着跟你爸吵架,有什么事你当然会最后一个知道。”辛济清扬高眉,好笑的说。
“可是我还是很关心你们耶!”凡恩一听,有些生气的辩解,但随即一想,笑开了。“没关系,我虽然最后一个知道,但现在我有空啦!”
辛济清捶他肩头一拳,开怀的笑着,“每回你都是被你爸赶出来才会想到我们。”
“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可怜,回家没得睡就得在办公室睡,可是最近天气好冷,在办公室睡了会冷醒只好来投靠你们。”凡恩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没得睡觉。
辛济清习以为常的要他自己进屋去,“你的房间没动过。”
“谢啦!”这幢两层洋房当初凡恩在设计时,规划了七间房。
三间客房在楼下,两间小阿房、一间主卧房及兰间书房在二楼,外加阁楼,之中这三间客房只为方便他和向湛云可以方便进住,而考虑到辛济清与水倾染的生育计划,因此他多设了间小阿房。
不过水倾染生下辛起耀后失踪,另一间小阿房形同虚设,但凡恩尚未知晓的是,那间小阿房现在成了水倾染的房间。
“对了,我该知道什么事吗?”被睡意捉住不放的凡恩用仅存一丝的清醒问着站在门口好像不打算进屋的辛济清。
“等你醒了再说。”辛济清看出凡恩的心老早飞到床上去,微杨唇角,轻笑。
“好,晚安。”凡恩不再多问,飞也似地冲进屋里睡觉去也。
“晚……”辛济清的话还没说全,凡恩即不见人影,他笑了笑,拿了外套穿上,关上大门,往屋后头走去。
“好漂亮的地方。”水倾染被辛起耀带到屋子后方不远的一座温室。
温室因夜晚的到来而自动亮起晕黄的灯光,在黑夜中看来格外温暖,推开门进去,水倾染只能发出一声赞叹。
温室里像个小小的花园,有涧涧流水的小水池,上头飘着浮萍,水面下有鱼儿悠游。
水池的另一边,是刻意隔离出来的小空间,周围以玫瑰花丛作为屏障,有一组画具和铺有软垫的长形躺椅,画画完可以在躺椅上休息。
而小空间更里头则栽植着一些可以用来泡茶的花草。
“是呀,这个温室是爸比、克劳还有凡恩叔叔做的,很漂亮呵。”辛起耀一进温室便月兑下外套,往躺椅坐去,两脚悬空,晃呀晃的。
“嗯,真的很漂亮。”别致且有心思的空间,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心情,有种待在这儿就可以不必面对世间险恶的感觉。
水倾染坐到辛起耀身边,将他随意月兑下的外套跟自己的放好,伸手模模自己的双眼,冰冷的手与眼的肿热相触,感觉很舒服。
“这个躺椅我也有做哦,这个脚脚是我用砂纸磨的。”辛起耀胖胖的小手指着躺椅的一只脚,得意的说。
“小耀真厉害。”水倾染笑看着辛起耀,原本因辛济清而剧烈起伏不定的心情,渐渐平息。
“我现在不厉害,因为我还很小,等我长大以后,就会变得很厉害,要厉害到赚很多很多的钱给爸比,让爸比不用那么辛苦。”
水倾染一愣,心情很复杂的听着辛起耀的话,不知如何接话。
“阿姨,你知道吗?”辛起耀说着说着,抬头看着水倾染,发问。
“知道什么?”水倾染抚着他的头发,宠溺的问。
“我没有妈妈。”辛起耀的语气很平常,但水倾染听得很心痛。
至于为何心痛,她也不明白,只知道辛起耀这样说,让她很难过。
“所以我要赶快长大,不让爸比那么辛苦,要一直陪着爸比,不让他一个人。”
辛起耀语间对母亲的情感很浅淡,对父亲却敬爱有加。
“小耀的妈妈在哪里?”水倾染几乎是哽咽地问着。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辛起耀看着水倾染,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阿姨你又哭了,没有妈妈没关系,我还有爸比。”
“小耀不想要一个妈咪吗?”水倾染揪住胸口,觉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有没有妈咪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因为我有爸比还有克劳跟凡恩叔叔,现在还有Sunny.”辛起耀六年的人生中,过得并不寂寞。“还有阿姨你啊!我很喜欢你,你跟那个老是来缠我爸比的女人不一样。你会在家里等我回来陪我,不然我都是要去爸比工作的地方的。”
水倾染轻颤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到现在,她才深切的明白,为何辛济清会如此待她,为何他会对她如此忽冷忽热,为何她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对他如此重要。
“阿姨,你别哭啦!我带你来这边不是要让你哭的耶!”辛起耀一见水倾染眼泪掉得凶,有些慌张的说:“哭会变得很丑就不漂亮了,真的,我哭的时候就很不帅,所以我很少哭,阿姨你本来很漂亮,哭了之后也会不漂亮……”
“小耀……”水倾染好难过、好难过,好像辛起耀会没有妈妈全都是她的错;事实上,她几乎是如此认为了。“如果我能想起所有的一切就好了,那小耀就不会没有妈咪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辛起耀的亲生母亲,假如是,那她……她该怎么办?怎么办?这比知道自己是辛济清的妻子还棘手。
“阿姨,你说的话好难懂。”即使聪颖如辛起耀,他还是有不能理解的时候,就像现在,他完全不了解水倾染边哭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水倾染发现自己今天失态失得很严重,先是被辛济清搞得晕头转向、伤心不已,现在又因辛起耀而哭。
她不是这么爱哭的人,但自从被辛济清带回来后,她的泪腺就突变,变得发达不已,动不动就掉泪,完全管不住。
“不要哭,不要哭,只有小阿子才会哭的。”这是他“最后的绝招”,要是水倾染还是哭个不停,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辛起耀的安慰让水倾染一震,空白一片的记忆深处好像……好像有人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这么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很好听……
“我不是小阿子……”水倾染中邪似地回话。
语气不对,她回话的语气……还要更……更……
一股尖刺的痛楚贯穿她的脑袋,让她痛得不得不中断思考,曾经一瞬间变得清晰的记忆扉页又重新笼罩着大片迷雾。
她双手捧着头,摇了摇,想要摇掉那份痛楚,但那份痛,跟心上的痛一般,如影随行,怎么也甩月兑不掉。
“阿姨,你怎么了?”辛起耀见状,很担心的想要拉下她的手,看看她的情况。
水倾染喘着气,眼泪直落,分不清是心上的痛还是头痛让她落泪,但她听见辛起耀关怀万分的询问,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勉强撑起唇角,放下手,笑了下,泪眼迷蒙的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想睡觉……”
这是谎言,可辛起耀却十分认真的对待。
“那阿姨你睡,这个躺椅很舒服哦,爸比说过因为这是我和他一起做的,所以睡起来特别舒服。”他跳下来,把整张躺椅让给水倾染要她躺下来。“等我一下哦。”
然后他小小的身子跑到花丛后不知道做什么,等到他再次出现,手中捧抱着折成四方形的毯子时,水倾染才知道他是去拿毯子来让她盖。
“睡觉的时候要盖被子,爸比说的。”辛起耀笨拙的替她从脖子到脚全用毯子盖住,“天气很冷,要盖好被子才不会生病,好了。”
“小耀……”水倾染自毯子下伸出手来抚模辛起耀的脸颊,“你要不要一起上来睡一下?”
辛起耀偏头看着水倾染,蹙起眉,“我没有跟女人一起睡过觉。”
他的话让水倾染一笑,“我也没有跟小阿子一起睡过觉。”
辛起耀只考虑了一会儿,“好,那扯平,符合公平原则。”
说完,他爬进水倾染拉开一角的毯子底,窝进她怀里,不自在的扭动着身体。
“好奇怪。”辛起耀咕哝,但没有抱怨。
“的确很奇怪。”水倾染胸口一窒,觉得在怀里的辛起耀似乎是她身体空缺的一部分,与他相抱在一起就像是少了几块的拼图找回一块般。
“但是很舒服……”睡意渐渐袭来,辛起耀逸去话尾,沉沉入睡。
“是呀……”水倾染漫应一声,也跟着入睡。
一大一小就这么在温室中睡着,直到辛济清找来。
他伫立在躺椅前,看着他们的睡容,胸口涨满了不知名的感动。
这是他的儿、他的妻,假如没有那六年的空缺,他们会是平凡又幸福的一家人。
假如水倾染没有突然失踪的话……
他眼眸一黯,弯身探手轻拂去水倾染沾在颊上未干的泪痕,心疼不已的看着她哭肿的眼,情不自禁地以拇指轻抚她肿起的眼袋。
她没有醒。
水倾染向来不是浅眠之人,所以辛济清很喜欢看她的睡颜,因为那是一种享受,会让他忘却一切烦忧的解药。
而今,他发现间隔六年,她的睡颜仍对他有这种影响力。
他还爱她,他知道……他知道自己是那种一生只会动一次情的人。
而他的心,就这么遗落在水倾染身上……
但他也恨她!
稗她突然失踪六年,恨她现在的失去记忆,恨这六年来只有他一人如此难过痛苦,恨她忘了他们之间的情……
他真的……真的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想亲近她,又想推拒她。
到底……到底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