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看这节的晚间新闻,我是主播应採宓,首先为您播报今晚的头条新闻──”
专业的态度,高贵的形象,甜美的微笑,还有服装公司供应、不虞匮乏的高级套装,珠宝公司送来的佩戴饰品,使一位女主播能在电视观众面前,永远呈现最光鲜亮丽的一面。
这还不是身为主播最感荣耀的事,对每一位新闻媒体人而言,事业上的成就感才是人生价值所在,除了能将自己规划的报导亲自说给观众听之外,主播这个位子也代表了地位与影响力。
然而,并非每个记者都能当上主播,除了不俗的相貌与嗓子之外,还得靠百分之六十的努力,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就得靠运气了。
论努力,每位记者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对手,努力的程度自不在话下;至于运气嘛,除了主动制造机会外,还得祈求幸运之神给点小小的眷顾。
当了三年的记者,应採宓终于等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让她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主播台。
啊……她不是在作梦吧?
就算是梦也请不要醒来,让她好好享受这美丽的时刻吧!
“採宓。”一只手推了推她。
不是说过了不要吵她吗?讨厌。
“採宓。”推她的手更用力了点。
应採宓咕哝几声,发出微微的抗议。
“别吵……”
“应採宓!”
“啊……有!”
从瞌睡中惊醒的她,想也不想地起立,主播美丽的梦境消失了,睁开眼对上的,是正前方讲台上表情凶悍的新闻部总编辑杜芝蓉,正横眉竖眼地瞪着她。
惨了!她又在早晨会报上睡着了!
四周传来其他同事们隐忍的窃笑声,而她身后的纪芸真,则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已是採宓第三次被抓到打瞌睡了,总编辑杜芝蓉比刀锋还要锐利的目光扫在应採宓心虚的脸上,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让她不禁为同事捏了把冷汗。
“应採宓大记者,你最近好像很忙是吧?”
“呃……是的,我最近在忙着做採访。”她小声地应答。
杜芝蓉眼睛一亮,颇有兴趣地询问。“听起来好像是个不得了的採访。”
“是独家採访,别家电视台绝对没有的。”难得杜总编对她的採访有兴趣,她目光熠熠,有些兴奋地回答。
“访问外星人吗?”
杜芝蓉的一句话引得全部记者哄堂大笑,应採宓这才听懂了杜总编的冷嘲,羞赧之余,只能尴尬地低下头。
“我实在想不通,负责家庭版的你,既不必赶政治新闻和股市新闻的时效性,也没有跑影艺新闻那么高的困难度,连社会新闻的忙碌都比不上,会忙成这副德行?”
应採宓的头压得更低了。“对不起,我会改进……”她愧疚地道歉。
被训斥一顿后,早晨会报继续进行,众人的焦点移至前头,很快遗忘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
在这俊男如林、美女如云的新闻部里,像应採宓这样容貌出众的大有人在,如果易地而处,也许她的长相是很出色,但到了人才辈出的新闻部里,她只是个平凡女子。
当了三年的记者,她始终只能待在最平凡无挑战性的家庭休闲版,再这样下去,别说离主播之路越来越远,少得可怜的薪水恐怕会让她饿死。
“我一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应採宓信誓旦旦地宣告,早晨会报结束后,她坐在公司的员工餐厅里,大大地咬了一口总汇三明治。
与她同桌的,还有三位姿色各有千秋的美人同事,分属不同的新闻部门。
“採宓你也真是的,睡成那样,叫也叫不醒。”念她的人是纪芸真,负责跑美食新闻,与家庭休闲版一样,同属新闻部里最“凉”的两个组。
“你再这样下去不行,新闻部竞争这么激烈,不加油的话你一辈子只能当个插花的小记者。”说教的第二位女子则是政治组的叶茵,人美,企图心也强。
“谁都知道,只要被杜芝蓉盯上,要想出头可就难了,偏偏你被她盯了三次,我看你要倒大楣喽1”专跑财经新闻的佟婉婉向来直来直往。
这三人的美各有不同,纪芸真生得秀丽娇柔,叶茵高贵而典雅,佟婉婉则是兼具干练与智慧的美艳类型。平常表面上三个女人交情不错,私底下其实视彼此为竞争对手,目前大夥儿能相安无事,主要是尚未有任何利益冲突,虽然彼此心知肚明,总有一天为了自己的前途势必会对上,不过在此之前保持良好关系也是不错的,因为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至于应採宓嘛,她是四个女人当中唯一最不具威胁性的,除了长得还不错外,记者所必须具备的反应灵敏、言词犀利、行动迅速等三大条件,她一项也不符合,还状况频出。
真要说她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可供茶余饭后消遣。与她在一起会衬托出自身的优越感,所以喽,她们很乐意跟她在一起。
应採宓一派乐天地说道:“没关系,我会再接再厉。”
“你还想当主播呀?不可能的,咱们电视台的主播都是跑政治新闻出身的,除非先调到政治组才有可能,而要成为政治组的记者除了学历高,IQ高,反应更要快,光是后面这两项条件咱们就不符合,所以才会被分配到最闲的组别里,甭作梦了。”纪芸真挥挥手,一副早已看开的模样。
“没错,一山还比一山高,我应该也是没什么希望了,看来我们之中,最有机会成为女主播的就属叶茵了。”佟婉婉心口不一地笑道。
“那可未必,在新闻部里是讲求实力的,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恐怕等到头发都白了也轮不到我哪。”叶茵表面推託,心里可是藏了几分志得意满。
这四人里头,只有应採宓没嗅到瀰漫在四周的火药味,还好心地提醒。“有机会的,有机会的,官总监说过,谁能拿到风彻的独家採访,谁便能坐上主播台。”
一扯上如此敏感的话题,各人脸上皆闪过不为人察觉的诡诈神色。
纪芸真呿了一声。“原来你指望这个啊?”
应採宓天真地点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耶!”
“别傻了,官总监只是说说而已,哪有这么好康的事,亏你还当真。”
佟婉婉也附和。“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我们,谁不知道风彻最重视隐私,行踪神祕的程度跟蝙蝠有得拚,连最厉害的周刊狗仔队都无法探知他的私生活,还记得日本朝日新闻来台採访的那一次吗?风彻连这么有名的电视台都拒绝採访,哪里会甩我们这些小记者。”
“是呀,像我老早就放弃了,与其浪费时间寻找他,还不如多培养自身的实力,劝你还是死心吧!”叶茵道。
天晓得,自从拥有主播决定权的官青痕总监许下了这么个承诺后,她们三个各自偷偷卯足了全力明查暗访,深怕被别人捷足先登。既然是偷偷,当然不会让人知道了,为了寻找神出鬼没的风彻,她们表面上佯装不在乎,私底下可是拚死拚活,只可惜到现在仍一无所获。
应採宓呐呐地道:“我知道,可是……”
“就算找到了风彻,可是在採访他之前,我看就会被闻风而来的记者群给踏扁。”
“没错,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行业,你想想,若知道某人找到了风彻,其他人会不眼红吗?”
“就算偷拐抢骗、不择手段也要阻止他採访成功,所以还是实际点吧,别作白日梦了。”
三人一搭一唱一地附和,让应採宓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原先想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不敢告诉她们自己不但找到了风彻,还当起他的管家。
嗯……她还是暂时保密好了,改天遇到官总监,再跟他确定是否得到风彻的独家专访后真的能当主播,免得自己做白工,又落得被人当笑柄的地步。
对,就这么办。
“臭风彻──”
大老远的,那鸡猫子鬼叫的声音就传到风彻的书房里了,正在凝神写稿的他,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听到她发飙的声音,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他鬼祟地往门口瞥了一眼,正好瞧见应採宓咚咚咚地冲到他书房里,气呼呼地质问:“冰箱里的蛋糕是不是你吃的?”
风彻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决定来个死不承认。
“不是。”
“还敢说不是!这房子里就我们两个人,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
“可能是鼠兄又来拜访。”
“是喔,老鼠自己开冰箱,把蛋糕放到桌上,还会用叉子!”
“……”大眼瞪小眼,诡谲的沈默瀰漫在两人之间。
他故作思考状。“奇了,到底是谁吃的?”
“还装,就是你!”
这只死猩猩,真是被他打败了!
“不过是一块蛋糕,有什么大不了的,赔你就是了。”他双臂环胸,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
“我又不是气你偷吃蛋糕!”
喔?不是气他偷吃?早说嘛,害他心虚一场。
“既然不是心疼少一块蛋糕,这么激动干么?”这会儿他的腰桿挺得更直了。
“不激动才怪!你吃完为什么不收拾?弄得桌上全是蚂蚁!”
“呃……”
“你说呀!说呀!”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有管家的架势了,他才挺直的腰桿子这会儿又心虚地矮了三公分,在她气势如虹的责备下,理不直气不壮。
“分一些给蚂蚁妹有什么关系。”
哇咧,她真想海扁他一顿,连这种话也挂得出口!
懊!既然如此,她也有对付他的办法。
“今晚吃泡麵。”
“什么?这怎么行!”他忙大声抗议,冷傲的神情开始松动。
他现在最大的享受就是吃她煮的饭菜,也不知这妞儿是在白米饭里下了什么药,让他一吃便上瘾,以往他向来荤素不忌,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全百无禁忌,反正吃到肚子里拉出来都一样。
但现在不同了,胃口不知不觉被她养刁了,非她煮的不吃,每天盼的就是她施展好厨艺,不料这女人现在竟说要吃泡麵?!
“没办法呀,我得去收拾残局,没空煮饭炒菜啊。”她凉凉地说着,果然看到那冷硬的表情霎时变得不知如何是好。
斑,除非他道歉,否则她的气不会消!她打定主意甩开脸,下巴翘得高高的,故意不理他。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
懊死的!他竟然连半点表示也没有,就这么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要当雕像也不是这种当法。
她很想乾脆就走开不理他,让他今晚饿肚子算了,但偏偏又硬不下心肠。
应採宓好奇地瞄了他一下。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一张“不知如何拉下脸”的表情,因为不知道如何拉下脸,所以僵在那里,有些儿滑稽。
一肚子的怒火,因为这股想笑的冲动而消了几分。
这男人啊,想必是孤僻惯了,遇到这种情况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果然是大老粗一个,不懂得讨女人开心。
唉,算了,就原谅他吧!
“算啦,这次就原谅你,下次再犯就让你吃一个礼拜的泡麵,听到没?”
“嗯。”
他,仍是维持双臂环胸、理直气壮的动作不变,但僵掉的表情,却彷彿如释重负似地松了口气,令她看了又气又好笑,只能安慰自己那“嗯”的一声,八成已是他低声下气的极限了。
今晚的菜色仍是五菜一汤,这男人食量之大,令人叹为观止,照理说夏天时人的胃口会差一点,但对他好像没差。
咻咻咻──
一盘蒜泥白肉,两三下被一扫而空。
唰唰唰──
铁板牛柳炒豆腐,吃得一乾二净。
本噜咕噜──
酸菜猪肚汤,灌得一滴不剩。
前前后后,他把菜汤扫光的速度不超过十分钟。
锵!风彻将饭碗重重地放下。
“吃饱了!”他粗犷地抹去嘴边沾上的残渣。
酒足饭饱,爽快极了!
应採宓怔怔地瞪着他,自己碗里的饭不过才吃了二分之一,对面那只台湾黑熊已经将五菜一汤全扫光了。
“干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哼道。
“你……都直接用吞的吗?”
“我又不是怪物。”
谤本就是好不好!她忍不住惋叹起自身悲凉的命运,白天辛苦採访写槁,晚上还得来这儿洗衣煮饭做牛做马,如果面对的是俊男就算了,起码会舒服点,偏偏是个野蛮未开化的大老粗,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事先挟了些菜放在碗里,否则别说一口,连一块肉或一根菜叶都沾不到。
不由得联想到电影“美女与野兽”的场景,她就像美女贝儿,受困于野兽的牢笼里,不过人家野兽最后会变成王子,而他呢?抬起眼看了看那个正拿着牙籤剔牙的大老粗,禁不住再次同情起自己悲苦的遭遇。
“干么唉声叹气的?你大姨妈来了啊?”
应採宓气得嘴角抽搐。有教养的绅士才不会这么口没遮拦,这人果真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你一定要问得这么直接吗?”
“不然怎么问?”
强压下骂人的冲动,她弯起两边的嘴角,很有耐心地教化这个野蛮人。
“你可以含蓄一点,比如说“你身体不适吗?”或者“你是不是不方便?”这样人家女孩子才不会尴尬。”
“你也会尴尬?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迟钝!”她又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他想了下,问道:“你有搾西瓜汁吗?”
突然插入的问话搞得她一脸莫名。
“你又没叫我买西瓜,哪来的西瓜汁?”
“笨蛋,我指的是你的月经来了没?”
她听得差点没喷饭,立刻又气又羞地大声抗议。
“哪有人用西瓜汁来形容的!”
“是你说要含蓄,红色的西瓜汁不挺像的?问了你又听不憧。”他边叹气、边摇摇头。
她不服气地抗议。“没有人会用西瓜汁来形容啦!都嘛是用小办莓汁!”
“你喜欢用小办莓?”
“当然啦!用西瓜汁俗毙了!”
“那么请问小办莓汁搾好了没?”
“当然没有,还早呢!”
“了解。”
她蓦地怔住,瞪着风彻邪气的笑意,这才发现自己竟像个傻子一样在回答他的问题。黑线佈满她半张脸,为什么她会跟一个大男人在餐桌上讨论这种极度蠢笨的问题?
应採宓沈默地坐回椅子上,懊恼地埋头吃饭,忍不住自我嫌恶起来。
“既然小办莓没来,干么臭着一张脸?”他问。
她没答话,摆明了不理他。
“怎么不说话?”
对!她就是不想跟他讲话。把他当隐形人,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真的生气了?
风彻不放弃地盯着那百看不厌的可爱怒容,瞧那细长的月眉紧紧皱起,以及那翘得老高的樱花子邬,正负气地把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不过为了自己晚上的宵夜,还是哄哄她比较好,免得她又拿泡麵来威胁。
“你泡的咖啡很好喝哩!”
现在才甜言蜜语,来不及啦!脸蛋往左边一甩,她哼!
“不知今天喝哪一种口味的?好期待哩。”
脸蛋改往右边一甩,她呸!
不知怎么的,他体内的劣根性又忍不住犯贱。
“其实改喝小办莓也不错……”
啪!
筷子被她怒火熊熊地折成两半,瞪他的目光就像要喷出火来。
风彻僵硬地微笑,这玩笑似乎开过头了,她现在的样子好吓人。就见她气沖沖地站起身,高举碗盘,那气势连他也不免为之胆寒。
“喂……你想做什么?”问话的同时,他已做好备战姿势,准备随时闪躲她的碗盘攻势,被砸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他料错了,没有预见的空中飞盘和刀叉,她突然越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去哪?”
这么问好像有点鸡婆,果然得到她狠狠射来的目光。
“去洗碗!”惯愤地回了一句后,应採宓大步地朝厨房走去。
不理他了!那个杀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