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太阳早已下山,锦绣署也早已过了办公时间,正门早已关闭。这个伍士康竟选在此时此刻前来,究竟有何用意?
不仅这个时间点令人起疑,他的身份更令人不解——一个戎卫京畿的都督将领,一个再过不久即将尚公主的准驸马,怎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锦绣署?
从书房走到正厅,沈力恒不停思索着此人此时前来可能的动机,愈想愈不对劲,或许因为怀疑,脚步跟着加快。
他们过去并无深交,甚至可说是素未谋面。伍士康是武将,而锦绣官是文官,先别说别的,文、武官的差异,让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况且锦绣官在朝中确实没什么地位,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他虽见过许多皇室要角,甚至包括皇上,但没参加过朝会,更别提与文武百官见面、对话,因此在此之前,他根本不可能与伍士康有任何交集。
所以,伍士康前来,所为何事?
越过庭院,前方就是锦绣署正厅,沈力恒没有踟蹰往前走,反倒是沈一虎有点担心,先拦下了主子。
“少爷,您要去见他吗?”
点头。
沈一虎还是有点担心,“可是谁知道他要干嘛?会不会有危险?”
“总要见了面才知道,毕竟来者是客,我不能置之不理。”他沉稳说着,“况且这里是锦绣署,他能怎么样?”
一句话让沈一虎安心了一下,但还是决心跟着沈力恒,不能进正厅,至少也在外头等着,随机应变,真有什么事发生,也好冲进去帮主子的忙。
沈力恒步上台阶,直接越过门槛,进入正厅;沈一虎不能进入,只好在外面等着,看情况行事。
等在正厅里的伍士康,看见有人走进,如此堂而皇之,毫无畏缩姿态,即便素未谋面,也当下了然,此人必是他此趟前来锦绣署所想见到的人——锦绣官沈力恒。
两人过去毫无交集,这趟前来,加上伍士康心理想要问的问题确实显得很唐突,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得问……“你就是沈大人?”
“正是小辟,伍将军您好。”
“不敢,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确实惊讶,本以为这个锦绣官大概是个脂粉味颇浓的男人,整天在锦绣堆里打滚,碰的净是些针眼大的事情,很难成为一个心胸宽阔、慎谋能断之士。
如今一看,大出所料,这个沈力恒竟如此器宇轩昂,身形强健挺拔,面貌英俊深邃,目光炯炯有神,顾盼自如,年方二五,远小于他伍士康,却毫无退缩畏惧之色,自信神采跃然于双目眉宇之间。
这样的沈力恒,确实超乎他原先的想像……
托他前来之人嘱他非走这趟问个清楚不可,他原来以为好笑,一个锦绣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怎么能左右江山,撼动天下?
如今,亲眼见到此人,心中不免多了几许“难怪”……
“伍将军,请坐,来人,奉茶。”
“谢过。”
伍士康坐在堂下,沈力恒坐在堂上,主、客间谨守分际,更可以说显得疏离,毫无亲切之感。毕竟完全陌生,更不知来人用意,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不只来人打量着他,沈力恒也打量着伍士康。也许出于夺爱之恨,也许出于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伍士康。
身为武将,他自是高大挺拔,即便卸下戎装,一身燕服,目光之间依旧充满攻击性。但最让他不舒服的是,虽为武将,他却散发着不正的气息,毫无光明磊落的感觉。
包或许想起皇上就是要将紫心下嫁此人,他更是难以咽下这口气。他并非自大之人,自幼教育让他根本做不成自大狂,但他此时此刻确实自认,倘若紫心跟他,肯定也好过跟着这个伍士康。
既然没有好感,那就毋需迂回,有话直说。
下人奉上茶后,沈力恒一口也没喝,直接问道:“伍将军这趟前来锦绣署,不知有何贵干?”
伍士康有点讶异沈力恒的直接,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力恒笑着,笑意却不曾达到心底。“若是为了礼服与驸马服饰,此事小辟不能擅做主张,尚须向皇上禀报……”
“本将军前来,并非为了那档子事。”语气里对与公主的婚事满不在意。
“那是为了什么?”
伍士康放下茶碗,尽避茶香再浓、茶汤再甘醇,他亦无心享用。这趟前来,另有正事,尽避荒谬,也要开口。“本将军有要事请教沈大人。”
“请教不敢,有话请说。”
看着这宽阔的正厅,想起这沈家锦绣事业名扬天下,“这沈家有着锦绣天下的美名,各色针法,均了若指掌,可以说,沈家掌握了所有的织锦刺绣技法,对否?”
“可以这么说。”
“请问沈大人一个乡野传说。”
听闻“乡野传说”四字,沈力恒心里隐约有谱,也不禁严肃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接招。“什么传说?”
“传闻沈家传有一种针法,只要出现传世子孙学会这种针法,并织成一图,则代表……”
“代表什么?”反问,他当然知道代表什么,但就是装作不知。
伍士康笑着:“代表江山即将易主。”
沈力恒看着伍士康,沉默半晌,随即开怀大笑,笑声朗朗,传遍正厅,甚至连厅外的沈一虎都听到了。
“沈大人笑什么?”
“伍将军,本朝的太祖爷打天下费时十三年,损耗百万兵力,破费的银两更是难以估计,尚且辛苦创立国朝。倘若我沈家有此针法,轻松就能决定谁坐江山,则太祖爷的辛劳,魂断战场的兵勇,岂非笑话?”
伍士康一愣,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沈力恒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铿锵有力,令人难以回驳。“可是这传说……”
“传说只是乡野间取乐编造出来的故事,这国朝体制,岂能与乡野传说混为一谈?”
伍士康声调上扬,“难道沈家几百年传下来,真的没有这套针法,或者是曾经用这套针法织成什么东西吗?”
“确实没有。”沈力恒声音平稳,“如果有,我身为沈家唯一传人,理当知道,倘若连我都不知,则传世之说便毫无意义。”
心急了,“所以你不会这套针法了?”自以为的推论。
沈力恒摇头,“不只我不会,沈家往后的子孙也不可能有人会,因为没有这套针法。”
站起身,似乎有点怒气,“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没有?”
“没有。”气定神闲,仿佛对方所言净是笑话。
不知怎的,伍士康反应很强烈,似乎带着焦急,他竟然当堂开始来回踱步。
沈力恒看着他这样,随意一问。“伍将军不像是会相信这种乡野传说之人,小辟想知道,将军怎会问这个问题?”
这乡野传说,朝中确实曾经传言,但大家都一笑置之。毕竟当处盛世,天下安乐,烽火民怨不生,江山天下哪有危难?稳的很,自然也不会作联想。况且沈家一再否认,这几十年来,已经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
伍士康大叹,“还是不是燕王爷……”
此话一出,沈力恒浓眉一皱,门外之人也跟着一惊。
伍士康原本还兀自思索,想着他虽不信,但该怎么将沈力恒的答复回报给还颇信此道的燕王赵本义。
但他突然惊醒,发觉自己已将托他前来之人的身份公开,着实一吓,讶异这个沈力恒竟如此会问话,眼神恶狠狠瞪向他,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本将军还有事,先告退。”
“……”
才走出一步,立刻回头,“希望今天前来拜访之事,沈大人可以丝毫不透露,否则后果沈大人自负。”说完就走。
不速之客已远,沈力恒始终坐在正厅常上;沈一虎奔进门,看见主子安好,担忧的心这才放下。
“少爷……”
但沈力恒却满是忧心,几乎写满了他的脸。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恐惧到几乎作呕。窗外早已日落,不见天日,似乎接下来的日子,也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伍士康与燕王有何关系?他怎会跟赵本义有关?他不是皇上挑中的准驸马,是皇上想要拉拢的人吗?怎会跟燕王有关?
他是帮燕王来问这个问题的吗?
燕王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万龙针法?万龙御天图?江山易主?于他燕王何事……
那一晚,一整个晚上沈力恒都在想这个问题,甚至彻夜难眠,不是因为想不通,而是因为愈想愈通,也愈想愈忧心。
然而,答案在隔天就揭晓了……整个消息先从御书房传出来,向整个宫内扩散,顿时全京城都知道,包括锦绣署。
当时,赵紫心离开开阳宫,一心只想向父皇坦白她不愿嫁给伍士康,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反抗父皇、母妃的安排,想要走自己的路。
她其实好怕——自幼,她何曾这样反抗过?母妃对她的教养极严,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岂容她反抗?想必母妃如果得到消息,知道她不愿意嫁,肯定暴跳如雷,指责她不孝,不能分君父之忧;如果再知道她心里早就有了别的男人,更会骂她不知羞,不知洁身自爱。
其实她好怀疑母妃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女儿,在不在乎她的幸福?还是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遗憾,因为没能生下皇上的遗憾?
停在距离御书房不远处,赵紫心很紧张。平儿顾客着,也不敢说话,更不知能给什么意见,毕竟她只是个宫女,只是个奴才。
“公主……”
“不行,我不能怕……”很小声,似乎在告诫自己不能退缩,不能害怕,都走到这里了,岂能空手而回?
说是这样说,站在公主背后的平儿却可以看见她隐约发抖,不禁心疼,稍微走上前,安慰公主。“公主,您如果害怕,咱们回去好了,看您这样,平儿也难过……”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去试试看。”
赵紫心走上前,平儿跟着,不敢跟太近。她毕竟只是公主的随身丫头,若非公主,她根本不能靠近御书房。
御书房外站着一群公公,每个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凝重,似乎也充满不解、疑惑。
一人看见赵紫心,赶紧低声请安。
“奴才给公主请安。”众人跟进,跪了一地。
“诸位请起。”
“请问公主有什么事?”他们都是在御书房当差的太监,任何要进入晋见皇上,当然要经过他们,连公主也不例外。
“我想晋见父皇,有事向父皇禀报。”
“公主请在此稍候,万岁爷在里头接见军机大臣,正在商讨大事,交代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是我……”再不说,勇气都没了。
“公主请稍安勿躁,别太大声吵到万岁爷。”
赵紫心无奈,只能站在门口,努力沉淀情绪,同时也不断鼓励自己鼓足勇气,不能因此而退缩、不能因此而放弃。
一开始,她心神专注,想着自己待会儿该怎么跟父皇开口,但没多久,立刻听见御书房内传来声响,是父皇的声音,似乎充满怒气。
众太监不敢多说,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只敢守在宫外,等候传唤,里头的狂风暴雨,他们一步也不敢靠近,甚至也知道这一次不只狂风暴雨,甚至是天崩地裂。
“该死——该死的赵本义……”
赵紫心听着,心里的疑惑更加愈高。就在此时,御书房似乎有人扔掷东西,撞上紧闭的门,众人一惊,全部跪倒在地,低着头猛发抖,不敢起身。
她也吓一跳,若非平儿赶紧上前拉过她保护她,一时间还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呆站在现场。
“公主,我们要不要先回去,万岁爷好像很不开心……”小声说着。
“可是……”
就在此时,元妃娘娘也来了,她看见这跪倒一地的太监,又看见自己的女儿,心里既紧张,也有点不解。“开阳,你怎会在这里?”
赵紫心所有勇气瞬间消失,嗫嚅着,话也说不清,嘴里嘟囔着,元妃听不清,有点不开心。
“说话清楚点。”
“外面是谁?”御书房内传来大吼,是皇上的声音,众人跪地没人敢说话。
元妃只好开口,“回皇上的话,是臣妾,还有开阳。”
“紫心……”声音一阵茫然。
此时,皇上竟然开口,要赵紫心进来,“紫心,你进来,其他人在外面守着,不准擅闯。”
元妃还说:“皇上,臣妾可以进去吗?”
“你也在外面等着。”
“是……”瞪着女儿,似乎在警告她,放机伶一点。
赵紫心赶紧走上前,打开御书房紧闭的门,走了进去,再将门关上。一回头,就清楚看见房内的状况。
笔墨纸砚、书画饰品散落一地,方才传来的碰撞声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温和到有点温吞的父皇会这样在大动肝火、愤怒不平?
笔上虽然把赵紫心叫进来,却没理会她,看着御案上的东西,依旧气得浑身发抖,随即又痛苦不已的呢喃。“朕错了,没听你们的话,三番两次放了那个畜生,简直是纵虎归山。”
眼前的几个臣子都是力主撒藩,削弱各地封建亲王势力的人,可惜这些强硬以对的建议,在没发生事情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听进去。
至少皇帝就是如此。
这几年,赵本义的势力不断扩大,甚至还结纳了许多能人死士,一掷千金收买人心。前一阵子传出铸造兵器,皇上便因为几个在朝中支持燕王的人帮着说项,耳根子软、心也软,想想毕竟有血缘关系,没有一次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如今,赵本义真的起兵叛变了……
一名大臣说:“皇上,赵本义此次起兵,朝中未必无以因应。这天下兵马尽在京师重镇,若倾巢而出,全力讨逆,未必不能成事。”
另一人说:“是的,皇上,伍士康将军的态度非常关键,臣两日前与伍将军深谈,伍将军已表达了效忠朝廷的决心。”
“是啊!笔上,这逆贼的兵力不过三十万,咱们单单朝廷的官军有二十万,加上各地的勤王兵力,远远超过逆贼,毋须害怕。”
一番话让皇帝稍微稳住心神,不然此时此刻,皇上完全拿不定主意,方才接获消息至今,阵脚早已大乱。
这个皇帝就是这样的个性,几个支持削藩的大臣,以前早就知道,不然这些年皇上也不会被那些暗中支持燕王的大臣牵着鼻子走,一再容忍姑息。
“好!让伍士康全力讨逆,平乱之后,朕论功行赏。”
“请皇上放宽心,臣等必当全力以赴,讨逆必成。”
赵紫心一直站在角落,动都不敢动。她听着,再笨也听懂了,燕王爷起兵造反,天下要乱……
此时此刻,为什么一定要起兵?
这些年,各地百姓也不好过,身为女儿不能批评,但父皇确实没有做好;可是这个燕王选在这个时候起兵,究竟为什么?
终于有大臣想起一旁还有公主,“皇上,公主还在这儿。”
笔帝看向赵紫心,“紫心,你也听到了,现在局势不稳,天下就要大乱,你跟伍士康的婚事得缓一缓。”
“……”
“别担心,等局势稳定,朕一定让你们举办个盛大的婚仪。”
赵紫心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呆立在现场。情势瞬间大变,变化莫测的程度让她讶异至极。
这人生怎么掌握?第三次下嫁,又成了一个笑话。
但是至少她暂时松了口气,尽避,心头一直沉甸甸的,仿佛马上就要天崩地裂,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赵紫心的第三次下嫁确实依旧落空,而且皇上也没有机会为她安排第四次下嫁了……
那天出了御书房,赵紫心松了口气,元妃则是大哭,又骂了她一顿,说她恶命一条,当什么公主,连要下嫁都一波三折。
可是知道这是因为天下大乱,燕王起兵,谁能意料。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忍耐,等待平逆那天来临。
沈力恒当然也接到消息了,但他没能立即进宫。京城已经因为燕王起兵叛乱而戒严,所以城门已经全部锁住,宫门更是深锁,闲杂人等不得进出。
甚至他还得透过飞鸽传书,与大江南北各地的织造局联系,信差与驿马早因战事而不往来。
令人震惊的是,各地战局竟然愈打愈差,官军竟然节节败退,其他封建亲王迅速倒戈,甚至传出许多大城主动开城门迎燕王。
民心之向背,一望即知,这些年,皇上光忙着处理朝中要安抚燕王,不审打压燕王的不同意见就焦头烂额,根本无心其他政事,如各地的灾荒与民不聊生,让民心思变。
尽避皇上本性不恶,仅是软弱无能,却依旧难避其实。
现在,关键在伍士康。沈力恒原来一直想将那晚之事告诉皇上,可他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害怕伍士康的威胁,而是因为那家伙表现得很正常,全力讨逆,一点异样也没有。
伍士康甚至还矢言,必要取下赵本义的项上人头。
这番义愤填膺的话,众人皆信服,甚至称赞伍士康忠君爱国;沈力恒看着,一时也不敢直接提出质疑,怕自己误会了、怕自己多想了。
可是最后证明他的直觉为真——他没有误会,不是多想,光看这场战事走向,就知道那个伍士康有鬼,跟燕王绝对有勾结。
丙然……
战事愈为愈糟,燕王军队步步近逼,甚至来到了距离京城仅剩一百里处。一路下来官军溃散得快,多是投降输诚,少数不愿投降坚持效忠朝廷,因数目难以相比,也遭到屠杀殆尽。
接近京城,即将与伍士康的部队正面交锋。本以为会是一场硬仗,最少两败俱伤,毕竟戎卫京城的官军人数众多,燕王长征而来,肯定疲累不堪,谁输谁赢,尚在未定之天。
但谁知道伍士康根本不想打仗,且战且走,后撤的时间比交战的时间多,表面上是打不过先逃走避风头,实际上是在让燕王可以顺利靠近京师。
直到燕王军兵临城下,伍士康的真面目这才显露,果然如沈力恒所料,伍士康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认真打,他与燕王勾结,或是给予荣华富贵,或是封王封爵,让伍士康愿意悖逆朝廷。
听说,燕王之所以要起兵,就是传言皇上要在紫心婚宴当天,邀赵本义前来观礼,然后乘机逮获。
虽然沈力恒一直心存怀疑,觉得很难置信,一向温吞懦弱的皇上,身边又净是替燕王说话的人,会有此胆量?但事情发展到最后,也已经无法证实了。
在伍士康的帮助下,燕王军队攻进京城,竟势如破竹,虽小遇抵抗,几个将领不愿听从伍士康指挥,与燕王军作战,但迅速遭到歼灭。
内城门金川门破了,大批的燕王军,混杂着伍士康所率领变节向燕王投降的官军,直扑皇宫而来。
一路上,燕王告诉官民,只要投降,不会为难;若执意顽强抵抗,终遭歼灭。于是包括大臣与子民均迅速倒戈,一路下来没有遇上太多阻挡。
笔宫大门深锁,宫内乱成一团,除了几个支持朝廷的大臣外,几乎所有大臣都不敢进宫。
毕竟现在,优胜劣败已经很明显了。当朝皇帝算是败得一塌涂地,燕王直取京城而来,态势已经非常明显,就是要夺下皇位。连握有京畿军力的伍士康都靠向燕王,其他文官再抵抗也没有意义。
况且就算是燕王当皇帝,那也是他们赵家的天下啊?谁当皇帝还不一样?何必在这个时间点强出头,装什么忠臣啊……
此时,皇帝正在御书房内,全身上下衣冠不整,整个人心思昏乱显然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近臣就在身旁,各个都是文官,此时兵临城下,拿不定主意。众人你看我、我望你,一筹莫展,只能坐困愁城。
就在此时,外头有公公闯入,大喊,“万岁爷不好了,进宫里了,逆贼打进宫里了……”他不敢说,是几个与燕王交好的太监下令开的宫门。
笔帝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仿佛大限已届;皇后站在一旁,泪眼婆娑;元妃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心死,“朕败了……”
看向众臣,“你们离去吧!”
笔帝满心感慨,最后留在身边的竟然都是这些一直以来劝他要强硬对待燕王的臣子,这么多年来,对这些臣子,他始终不信,没想到这种种告诫、种种警讯,都是真的。
转身往内室走去,有人要跟进,被皇帝喝退;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内室传来痛呼声,是皇后与元妃的痛呼。
“万岁爷——”
笔帝仰药自尽——手中失了天下,无言面对天下百姓、臣子黎民,只能以死谢罪,去向列祖列宗谢罪。
笔后与元妃见状,也决定殉死,当室就悬梁自尽;平日奴仆环绕,此时连个劝阻的人也没有,众奴仆都不见踪影。赵紫心待在里头,不知外面的消息,尽避焦急,却不能不奈着性子等。
这里是深宫,外头怎么样没人传讯,她根本不会知道,只能等,不管要生、要死,她只能等……
这时,平儿奔进门,边哭边喊……“公主——”
“平儿,怎么样了?”
泪掉个不停,浑身发抖,赵紫心见状,心下也感到不妙。“到底怎样,你说话啊……”
“燕王的军队进宫了……万岁爷还有两个娘娘都自尽了……”放声大哭。
赵紫心浑身一颤,眼眶里泪水迅速累积,浑身痛得发抖,不敢相信事情会演变至此。
“啊——”她放声大吼,痛不欲生,整个人跌坐在地,抱头痛哭;平儿也跪地抱着她,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声音哑了,泪水却不断,赵紫心的一切都毁了,整个世界崩裂了,她只是不想嫁给伍士康,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她没想要这样啊……即便此生最痛苦的事就是在这里当公主,但她也没希望事情会变这样……
“公主……听说大公主,还有二公主也自尽了……”赵紫心的两个姐姐早已下嫁,想来跟着也殉死了,“宫里几个忠心耿耿的公公护送着四皇子出宫,逃难去了。”这是皇室唯一的根苗,当然不能断。
平儿也不停哭着,“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赵紫心摇头,尽避泪水不停,但脸上却笑了,苦涩悲凄的笑。“平儿,你走吧!逃难去吧……”
“咱们一起走,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摇头,她站起身,不要平儿的扶助,身体颤抖,摇摇蔽晃的往内室走去。外头喧嚣声五更为愈近,那惊人的打杀声响仿佛已经近在耳边。
“公主——”哭喊着,又不知所措。
平儿跟上,想知道公主到内室要做什么,却发现公主躲在房内,上了闩,不让人进入。她心急,用手戳破了门上的纸,想看清里面的状况,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心魂俱裂。
鲍主抛了一条白绫,越过顶上的横梁,打了死结。整个人站在矮凳子上,洁白的颈项已经穿过绳结……
帮国已灭,双亲俱亡,她这一身荣华再也没有意义。就到这里吧!不管是赵紫心,还是开阳公主,一切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