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无畏在深夜回到了永乐府。
一下马车,他脚步不停的直接回到清风阁。
最近,无论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心头总有个人影牵绊着他——
是白灵。
而离她愈远,他就会愈想她。
白天,他不会打扰她写药典,他会在深夜来到清风阁伴着已睡着的她,亲吻着她。
一进清风阁,屋内不似以往会留盏油灯;他迅速点起一盏,看见桌上的饭菜没动,他连忙从书房来到她的房里。
白灵缩身在床角,双手环抱过双膝紧抱住自己,眼神显得有些空洞,却也有着些许惊骇。
以往,总要在打雷下雨的天气里,她才会想起母亲死时的片段,可今天一句阴阳至毒,就教她陷入了那已然模糊、只余恐惧的记忆里。
“灵儿,你怎么了?”鄂无畏把灯放在案上,上床将一副无助模样的她拉进怀里紧拥着。
他终于来了,她盼了他好久好久!白灵双手环着他的身体,紧紧地抱着他,渴望着他的呵护。
“灵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会这么晚还没睡?”鄂无畏在她耳边轻柔地问着。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让他的心跳带着她的心跳渐渐地趋于正常。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拥着,他的气息平稳了她惊恐不已的心;但也在平静之后,她想起了裘倩倩的话,突地推开鄂无畏。
“灵儿?”
白灵摇摇头,手指着房门,意思是要他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鄂无畏浓眉微微一蹙。
白灵还是摇摇头,手依旧指着房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鄂无畏再次问道。
白灵知道这样下去两人只会僵持不下,因为她不会说话,根本无法表达复杂的情绪;就算用写的,只怕写到手酸纸尽,也无法完全表达心中的想法。她索性下床,把鄂无畏拉出了房。
白灵转身想关上门,鄂无畏却挡住了门。
“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把话说清楚!”
把话说清楚?她就是没办法说话呀!白灵哀伤地瞅着他。
“该死!”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灵儿,我的意思是想知道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写药典太累了?”
她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推拒我的关心?”她从没真正拒绝过他的关心,可自从回府那一天起,他就有种被她推拒的感觉。
白灵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巴爹爹在不医岛时,他们的生活是那么的单纯,她从来没有过无法表达的心思;可现在她的心思乱得连自己都理不清,更遑论还要想办法表达了!
她也想要和他做夫妻,可偏偏自己又是个哑巴,她不能让他为她犯上什么抗旨之罪。
“灵儿,把你为什么推拒我的关心,表达给我知道。”鄂无畏鼓励着她。
白灵沉吟了半晌,终于跨出房门。
鄂无畏紧随着她。
来到书案前,白灵提笔写下——男女授受不亲,日后当以兄妹相称,免得毁损你的声誉。
“毁损我的声誉?”鄂无畏注视着她,“我不怕毁了什么声誉,况且,我想与你成亲。”
白灵摇摇头,指着纸上那句“……日后当以兄妹相称”。
“日后当以兄妹相称?”鄂无畏第一次对白灵大声说话,他受不了她的拒绝。“你不喜欢我抱着你、疼着你、护着你?”
白灵先是垂手歛眉,然后咬着牙点点头。
“你该死的口是心非!”他怒吼道。
白灵再下笔——若不能以兄妹相称,写完药典,送我回不医岛。
她在心里补充了句:还有,给我一个孩子。
鄂无畏把她写的纸撕成碎片。“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你说过你要跟着我的。”
白灵再下笔——白灵是个哑巴,配不上你。
“不,你配得上,绝对配得上,你是我心中的仙子。我已捎家书向我父母提我要和你成亲的事,只等他们一点头,我会马上上书皇上,请皇上为我指婚,你不要拿自己是哑巴当藉口逃避!”
白灵抬眼看着他,眸底尽是惶恐,她没想到他已经有动作了。
鄂无畏手撑着书案,把脸凑到白灵眼前并凝视着她的眸,浓眉轻轻一挑道:“你会是我的妻,你等着。”
白灵跌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摇摇头。
两人此时情绪紊乱,鄂无畏根本无法平心静气地去感受她的心思,又见她摇头拒绝他,他简直快要疯了。
他走到她身边,抱起她走回她的房间,与她一同躺下,然后便立刻吻了她,并在她耳边安抚道:“我要你当我的妻,不离不弃。”
唇瓣相贴的感觉,竟与梦里一样的甜蜜,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灵根本无力反抗他,还很快的沉沦在他的气息中。
鄂无畏瞅着她蒙胧似醉的眸,满足一笑,带些邪气,像是魔魅降服了仙灵。“灵儿,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也要我对不对?”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未等她点头,他便低头再度吻住她,深深地、重重地、扣人心弦地……
今儿个是初一。
按例,每月初一这天是鄂无畏到永乐府附近各药铺及商家察看的日子,同时也成了裘倩倩和她相公固定碰面的日子。
鄂无畏的马车在天蒙蒙亮时就出了府,这样才能赶在黄昏时分回府。
而马车一出了府,便有两道人影潜进风月阁。
“爷,有邱记药铺的消息传回来了,还有一封公主的家书。”鄂福将马车驾出树林后说道,接着把信递进车帘内。
鄂无畏接过信先收进袋里,他现在得要关心邱记药铺的事。“告诉我有关邱记药铺的消息。”
“邱记药铺在十几年前就让我们的鄂府药铺并购了,现在我们在秦淮那里的药铺就是以前的邱记药铺。”
“十几年前?难怪我不知道。鄂福,知道是怎么并购的吗?”他知道他们鄂府有些并购手法会引来报复。
“据说是邱老爷子想继续扩充邱记药铺,便拿邱记药铺向我们鄂府的钱庄抵押借钱,后来由于扩充太快、经营不善而倒闭,鄂府自然是接收了所有抵押的邱记药铺。”
“那查到邱家的人了吗?”
“只查到邱家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邱良,次子叫邱德,至于去处,事隔十几年,人海茫茫的,要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鄂无畏沉吟了半晌后,隔着车帘问道:“鄂福,你认为邱老爷子有可能毒害灵儿的娘吗?”
“爷,属下想法粗浅。”
“没关系,说说看,我想听听看你的想法。”
“是。爷,属下认为好像不太可能,白神药和邱老爷子是同门师兄弟,邱老爷子是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跟白神药也扯不上关系……”
“你说到了重点。”鄂无畏突然打断了鄂福的话,“邱老爷子经营不善,就得想办法让药铺的生意好起来,而关键就在药典。”
鄂福被主子的话一点,原先的想法由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是啊!有了药典,就可以医遍疑难杂症,也可以像爷所想的制成成药贩售,生意一定好,就可避过倒闭的危机!”
“没错。”
“可爷,他们师兄弟的感情那么好,邱老爷子要买药典或借药典应该不难,犯不着毒害白夫人吧?”
“这就是谜底,也就是要追查的地方,连白神药自己也不解;而白神药会怀疑邱老爷子,应该是有原因的。”
“爷,那黑衣人呢?会跟邱家人有关系吗?”
“他是不是跟邱家人有关系我不确定,我能确定的是,他跟我永乐府一定有关系,才会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
“爷,府里会武功的家丁、护院我全查过了,当天全都在场,绝对是没有问题;至于药铺里的人,会知道爷行踪的就只有那些管事了,那些管事不但没有一个会武功,而且年纪也都大了。”
鄂福的调查看来像是巨细靡遗,可鄂无畏知道,他一定还遗漏了什么人,且是最不可能的人!
他沉默了。
马车此时也进了城。
行至城中,在鄂府药铺前停下,药铺的管事立刻出门迎接鄂无畏。
“铺内情况还好吧?”鄂无畏问道。
“一切良好。”管事回道。
“裘良呢?”鄂无畏反问。
“舅爷出去了,说是去看一批药材。他明知每月初一爷会来,却总在初一出去看药材。”管事有些不满的回道。
总在初一出去看药材?鄂无畏浓眉轻轻一蹙,“药材的供应情况正常吗?品质如何?”
“药材?药材……”管事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鄂无畏向来是不容手下有事不照实禀报的,他厉声追问:“药材怎么了?把话说清楚!”
“回爷的话,舅爷最近几次进的药材,品质没有以前的好,有的甚至有发霉和长虫的情况。”
“最近几次?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爷请息怒,最近爷都不在府里,加上……加上……”管事吞吞吐吐的。
“加上什么?说!”
“加上舅爷是爷的舅子,属下、属下不敢说。”
鄂无畏冷眼瞪着管事,“把所有有问题的药材处理掉,我不想吃出人命!惫有,你知道鄂府的做事规矩,我们是就算六亲不认也要顾全鄂府名誉,下次不准再犯,否则自动请辞。”
“是。”管事战战兢兢的回道。
“你说药材的品质没以前的好,有的甚至有发霉长虫的情况,管事,以你的经验,这样的药材进价是不是应该比以往低?”
“回爷的话,以这样劣质的药材,进价应该只有以前的一半,甚至更低。”
然而拿到的帐单却是跟以前一样,鄂无畏心想,裘良不会是仗着裙带关系想坑他吧?那他也太胆了,从来只有他们鄂府坑人,还没人敢坑鄂府的!
“管事,裘良……”鄂无畏突然觉得这个念在口中的名字怎么跟邱良很像!“裘良回来让他马上进府见我。”语罢,他举足跨出药铺。
邱良和邱德进了风月阁。
邱良立刻问道:“娘子,问到了吗?”
“问到了。”裘倩倩接着把她从鄂无畏那里问到有关白灵的事说了一遍,没有一句谎话。
“大嫂,你说白灵哑了?”邱德听完裘倩倩的话,讶异的反问。
他朝思暮想的仙子,竟然哑了!
“小叔,这样你还要白灵吗?”裘倩倩问邱德。
“当然要。”邱德肯定的回答。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该如何全身而退?”邱良说道。
“那还不简单?白灵就是本活药典,我们不用再等鄂无畏交药典了,挑个时间,你带着大嫂、我带着白灵,说走就走罗!”邱德轻松的说。
“说走就走?万一白灵记得她五岁时的事,不把药典写给我们,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五岁耶!大哥,你算是顶聪明的,你还记得你五岁时的事吗?”
邱良怒视了弟弟一眼,“我是不记得,那是因为没有让人刻骨铭心的事好记,可白灵遇上的可是母亲惨死啊!”
“相公,小叔好像很喜欢白灵,你就成全他吧!”她一定得让邱良两兄弟把白灵带走。
她以为她去过清风阁之后,白灵会和鄂无畏保持距离,岂料鄂无畏反而不进风月阁找她了,所以白灵势必得走!
“我没说不成全,只是要小心。万一她真是记得清清楚楚而不帮我们写药典,那不就完了!”
“相公,就算白灵记得,也肯定记不清楚了,否则白神药早就找你们邱家报仇了,哪还会躲到不医岛去?”
“是啊!大哥,大嫂说得有理。”
邱良抚着下巴思考着妻子的话。
“相公,挑个时间就赶快走了,免得夜长梦多。”停了一下,她接着说出她的计谋:“相公,白灵不见了,鄂无畏一定会到处找,我先留下来做内应,等风声过了再跟你们会合。”
等风声过了,她便不走了;届时邱良一定在忙着他好不容易重新开业的邱记药铺,也一定不敢再回来找她。
“等风声过了再跟我们会合?”邱良重复着她的话,眼睛也因这句话眯成一条线,充满着危险。
裘倩倩退了一步,偏头闪避他的目光。“我是怕……是怕若我们都走了,鄂无畏就会把白灵的消失怀疑到你头上。”
她实在是怕邱良。邱良太阴沉,让人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也怕鄂无畏,可她怕的是鄂无畏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势。
“大哥,大嫂顾虑得很周全,我们就照大嫂说的做,愈快愈好。”邱德迫不及待要娶白灵为妻。
裘倩倩勇敢地抬眼看着邱良,“相公,难道你不相信我?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失去你的信任?”
这句话讲到了邱良的痛处。“就是因为不要你继续为我委屈下去,我决定大家一起走。”
“相公,大家一起走一定会被鄂无畏抓到,那我不是白白牺牲了?邱记药铺也别想再重见天日。”
又说到邱良的痛处,邱良沉默了。
“相公,你得赶快作决定,巧儿就要起床了。”裘倩倩催促着,有意扰乱他的思绪。
而裘倩倩话刚落,就听见巧儿上楼的声音。
“让我再想想。”邱良丢下这句话,掠窗而出。
邱德紧跟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