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桑家的豪华独幢别墅的客厅里,令人发狂的拌嘴声不绝于耳。
“都是你这狐狸精,勇先才会这么早死!”美艳的二妈移动棋盘上的“皇后”。
“你才是白虎精,如果不是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不甘示弱的三妈出动“骑士”。
“才怪,杰斯是我的儿子。”二妈也以“骑士”迎战。
“你少臭美,杰斯才不会认你这狐狸精当妈,他是我儿子。”三妈挑眉讪笑,也发动皇后。
“你这白发魔女,看我不跟你拼了。”
“你才是天山老妖,看我不吃了你。”
“我才想咬你……”两个老女人继续用口水火拼对方,在棋盘上厮杀,声音贯穿二楼。
二楼阳台外,十九岁的桑杰斯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风中,一双墨黑的眸如同暗夜般深不可测,镌刻般的俊脸冷酷至极,浑身散发着早熟世故的气质,令人无法触探他的内心世界。
其实此刻的他像颗定时炸*,随时有“发疯”的可能,他很想对楼下传来的斗嘴声充耳不闻,但宁静的夜却让那些谩骂更形清晰,且刺痛他的耳膜!
他的世界原本好端端的,虽然母亲去世,他还有个经营银行、事业相当成功的父亲,但十年前父亲竟一口气娶了两个继母进门。
“小杰,二妈很擅长做菜,三妈天生洁癖,会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父亲私底下对他这么说。
“做菜和整理房子交给菲佣就好了。”当时的他完全弄不懂父亲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有引狼入室之虞。
丙真他和父亲平静的人生自此被扰乱了!
二妈和三妈虽对他们父子的生活起居颇为照顾,但两人却时常吵嘴,无论行住坐卧都在吵,吵得人头痛欲裂、精神错乱!
三年前父亲去世,她们闲闲没事吵得更不像样了,令人恨不得在她们的嘴巴贴上防水胶布。
其实二妈、三妈心地不恶,就是嘴巴坏了点、毒了点,两人半斤八两,一个属天山老妖,一个属白发魔女,而他早就想月兑离这妖魔鬼怪的世界!
因为她们的存在,使他确信——没有女人的世界是彩色的,有女人的世界是黑白的。
“少爷,行李收拾好了。”仆役走上阳台向桑杰斯禀报。
“嗯。”桑杰斯应了一声,走进房内,提了行李,下楼。
楼下的二妈、三妈见她们“钟爱的儿子”在深夜提着行李往屋外走,两人立刻住嘴,惊愕万分地跑过来问他。
“小杰,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天山老妖一脸狐疑。
“是啊,是啊!”白发魔女也觉得奇怪。
“我要找个清静的地方,让我的耳朵休息。”
“什么,这个暑假你还没休息够吗?你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天山老妖急急拉下他的头,仔细检查他的右耳。
“是啊,是啊,出了毛病可不好!”白发魔女忙看他的左耳,二十根手指在他耳朵上好比群魔乱舞。
呃———杰斯受不了地拉开两位继母的手,“请你们放开我,我要走了。”
“什么,你要去哪里?”天山老妖怪叫一声,霎时收手。
“是啊是啊!”白发魔女无辜地应和。
“你别老在那儿是啊是的,你看不出小杰要抛弃我们两个老母亲了吗?”天山老妖斥喝白发魔女。
“小杰,万万不成啊,勇先死了,我们就只剩下你了。”白发魔女这才用力地补充说明。
杰斯甩甩被她们弄乱了的头发,根本不想解释只想快快拂袖而去,但他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口一步,就被两位魔女……不,是两位继母,张牙舞爪各据一方地拉住手臂。“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们两老!”她们同声哀叫。
“二妈,三妈,请放开我。”杰斯忍耐地说。
“不,不放、不放。”两人耍赖,像牛皮糖死紧地粘着他的手臂。
“唉!”女人最麻烦了,说道理是没用的,杰斯径自往前走。
“别走、别走——”两人见拜托无效,只好死命地将他扯住,突然噼里啪啦的声响大作,令她们诧异地住嘴。
杰斯定住脚步,炯然的眸睨了一眼“月兑臼”的衣袖,终于隐忍不住开火。“你们别吵了,放开我!”
两人应声放手,眼眶忽红地看着儿子,他难得一脸铁青,真是吓坏她们了。
杰斯瞬息间收敛怒容,再怎么受不了她们,好歹她们也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他十年,父亲死后她们也都安分地在家里拌嘴,从来没有红杏出墙过,这点让他勉强忍耐她们到今天。
“你得说说你要去哪里啊、何时归来啊?”白发魔女掬了一把眼泪问。
“是啊,你考上的那个H大体育系又还没开学!”换天山老妖唱合声。
杰斯轻喟,甩去两只掉落的衣袖,走出大门,只留给她们一句:“没有妖怪的地方。”
“啥?”两继母完全悟不出杰斯的话是何涵义,但杰斯已开着跑车出了别墅大门,远离这一切。
“施主,施主……”
天色蒙蒙亮,沉睡在车里的杰斯听见有人敲他的车窗,一睁眼发现窗外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巴尚正对着他笑。小巴尚拿着扫帚和畚箕,似乎正在清理道路。
杰斯开了车门,下车去舒舒筋骨,问道:“小师父,请问这里是哪里?”昨晚本来预定到中部,但一下高速公路交流道后就迷路了,没想到竟然开到荒僻的山上来,天又黑,只好把车停在山路边小睡一下。
“云间禅寺啊!”小巴尚说着,指指高耸在山路尽头的禅寺。
杰斯顺着小巴尚的手指望过去,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这里离中部远吗?”他问。
“这里是中部的一个县,离市区有段距离呢!”小巴尚笑了一笑,问道:“施主要到市区吗?”
“是啊,去看看我将来要上的大学。”杰斯俯瞰在缥缈云雾中的山下风光。
“时间还早呢,雾气好浓,开车危险,不如等我扫完路上的落叶,随我回禅寺用斋饭吧。”小巴尚好意地说。
“禅寺里都是和尚吗?”杰斯迟疑地问。
“是啊,也有两位男施主在禅寺挂单,他们是城施主和司徒施主,两人是义父子关系,常上山来参禅。”小巴尚态度亲切,红扑扑的小脸甚是可爱。
杰斯露出难得的笑容,看来他已远离“魔障”。
“好吧,小师父,不过上山前我帮你扫扫这些落叶吧!”
“谢谢你了。”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清理完山路上的落叶后,便一同上了云间禅寺。
禅寺的斋堂里众和尚正诵经,庄严肃穆,杰斯被安排坐在长桌的末端,他注意到对坐两名器宇不凡的俗家人,他们也跟着诵经,神情庄重,其中较年轻的那位发现他的注视,抬眸瞥了他一眼,淡笑。
杰斯心底蓦然一震,他发现这男子虽比他年长不了多少,但深炯的眸却慑人至极,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力量,令他深受撼动!
饭后,离开斋堂,那名男子主动找上杰斯。
“你好,我叫司徒野,随义父上山参禅,怎么称呼你?”司徒野伸出友谊之手。
“我是桑杰斯,路经此地。”杰斯握住司徒野的手,感觉他的手掌笃定坚实,似乎有股凛然正气隐隐传来。
“你马上就要走了吗?”司徒野问。
杰斯没想过要留下,但却也不是非走不可,距离开学还有些日子,而他已在短短的几分钟就被司徒野身上散发的如同磁铁般强烈的力量所慑服。“我可以多待几日。”
因此,杰斯在禅寺中留了下来,和正要远赴英国深造的黑道新生代老大司徒野结下不解之缘,两人更以兄弟相称。
“我父亲在世时希望我读银行管理,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好把我名下的银行交由专业经理人管理,将来也不打算自己接下。”杰斯盘腿坐在大树下,司徒野坐在他对面。
“其实企业并不见得一定要靠第二代子女承接,你可以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江山。”司徒野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我的理想是经营保全业。”杰斯道。
“那好,等你四年后毕业了,我大概也回来了,到时我航运公司的保全业务就交由你负责。”
“大哥这么说,小弟一定鞠躬尽瘁。”杰斯坚定不移地说,颇有雄心壮志。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豪情的笑意在两人唇边泛起,对未来充满新希望。
这一年,一九九三年,桑杰斯的人生因司徒野的几句话,而有了莫大的转变。
同一年——
日本伊豆温泉乡,三月三日唐泽茵茵十岁那年的女儿节。茵茵的母亲山口卉卉把她叫到房里,告诉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茵茵,其实你并不完全是日本人,你的亲生父亲是个中国人,我怀着你时,你的外公逼我嫁给你现在的父亲。”山口卉卉有张美丽的瓜子脸,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在茵茵的心目中是温柔贤淑的最佳代表。
“啊!你是说,我不是欧豆桑的孩子吗?”茵茵跪坐在榻榻米上,不安地蠕动,精巧灵秀的小脸充满疑虑,可爱的单凤眼因惊讶而不断眨动。
“没错,你的爸爸是我在美国留学时候的教授,他是知名生物学家,名叫黑克强,专门研究野狼生态,常远赴偏远的非洲大陆,经年都不回家,你外公外婆很反对我们在一起,怕我和他聚少离多不幸福,可是我真的好爱他啊!”山口卉卉眼中流露着倾慕之情,茵茵却听得似懂非懂。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十年前,他从非洲到日本来看我,他晒得好黑,满脸胡子,粗犷又不修边幅,真像是快被野狼同化了。”山口卉卉掩着嘴笑,陶醉在年少时爱恋的相思之情中,可是茵茵一点也不了解,小小的心灵十分震撼——
她真正的爸爸已经快被野狼给同化了?
那不就成为狼人了吗?那她就是狼人的后代了!
茵茵颤动的眼珠子明显有着不安,她问妈妈:“欧豆桑知道吗?”
山口卉卉摇摇头,“你永远别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他向来疼爱你,但那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孩子;你知道唐泽家在古代可是将军世家,欧豆桑天生就有大男人主义,他不会接受的。”
茵茵想到偏厅柜子上欧豆桑收藏的那把武士刀,不禁吓得瞪直了双眼,浑身颤抖。她从小有个怪癖,一害怕讲话就结结巴巴。“不……我……不会……说的!”
打死也不说啊!她绝不告诉任何人她的爸爸是狼人,包括班上的小朋友!她们若知道一定会吓死的,那就没有人和她玩扮家家酒了……
“我今天说的都是秘密,千万别说出去。”山口卉卉执着女儿的手亲吻。
“我……我会……记住的。”但茵茵有个小小的心愿——“您有没有爸爸的照片?我……好想看看爸爸是什么模样。”最好是还没变成狼人的!
“有,我怕你欧豆桑发现,埋在后院老榕树下,用一只锦袋包着,都十多年了,大概也化成土了吧!”山口卉卉一脸遗憾。
不,那怎么可以!茵茵扁起嘴,清秀的眉紧紧纠成一团,说什么她都要见见父亲啊!殷切的企盼在茵茵心底转着,她突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
月黑风高,欧豆桑和妈妈都入睡了,佣人们也休息了……茵茵悄悄地到地下室的仓库找了一把小铲子、一支手电筒,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院,可是老榕树有一整排,她忘了问妈妈是哪一棵了。
“糟糕……”她欲哭无泪,不知要从哪一棵下手才好,心急之中,突然——“哎哟!”老榕树下,盘根错结的树根绊得她扑倒在地,睡衣脏了,铲子和手电筒都甩了出去。
“呃……”她急急地爬起身,正要拾起手电筒时,发现它的光线亮晃晃地照在平坦的土地上,心想不如就从这里开始吧!
她捡回铲子当下决定开挖,挖呀挖发现土还挺坚实的,生来就金枝玉叶的她怎堪做这粗活啊,还没几分钟就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
但她不想放弃,就在她挖了大约十公分深的时候,铲子好像接触到某种不明物体,她听得出声音不一样了,她停止挖掘,取饼手电筒往小洞口一照,赫然发现有包黑鸦鸦的东西在里头,还嗅到有股异味。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锦袋,里头装着爸爸的照片?
她颤抖地伸出满是泥土的手,有些心惊,又有些期待地拾起来。
“呜……好臭!”一股腐烂的气味冲进她的呼吸间,她差点呕吐。
这是什么东东啊?拿手电筒看个清楚,呕——原来不是锦袋,而是一只纸袋,里头装的是她好久之前没吃完,却被狗狗“臭皮”叼走的章鱼烧!原来它把它埋在这里。
呃——欺骗她的感情,害她差点感动得流眼泪!
茵茵扔了章鱼烧,有些负气地转移阵地,但她几乎费了一整晚的时间,东挖挖、西挖挖,没挖到锦袋,却挖出了一堆臭皮的“私人收藏品”,有鸡骨头、铁钉、欧豆桑的袜子、她的铅笔……
噢!妈妈一定没想到后院不只她埋过锦袋,臭皮也来“掺一脚”;埋锦袋的地方说不定早被臭皮破坏过了,锦袋也可能被它撕毁了。
茵茵气馁地放下铲子坐在地上发起呆来,怎么办呢?
她猜想自己一定挖不到那只锦袋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不,那不成啊,她很想看看呢,不如再挖一次吧,就最后一次。
她想清楚了,找上最尽头那棵榕树,用她仅剩的力气奋力地往下挖挖挖,好不容易挖了三十公分左右时,锵、锵、锵!铲子好像碰到了树根,不,不对,这好像是敲击金属而发出的声音,该不会是臭皮把废铁都埋进来了吧?
哎!茵茵莫可奈何地取饼手电筒一照,只见黑黑的泥下有着一块块橙黄色的不明物体,她拨开泥土,发现那些物体是块状的,且成堆地埋在里头,它们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亮澄澄的颜色,令她眼前一阵炫目!
她取出其中一个巴掌大长条状的物体来看,但左看右看仍看不明白,心想——好吧,就留下这一块明天逼问臭皮。
茵茵把那个不明物体收进口袋里,正要把土盖回去时,她忽然看到洞口的左侧露出一个像是绳结的东东,她把手电筒凑近一照,果然是个绳结。
她真想作罢,不过她还真好奇臭皮究竟还有哪些“宝藏”,于是使劲拉出绳结——居然是一只快烂掉的锦袋!
茵茵瞪直了眼睛,从残破的织线纹路看出,这和妈妈柜子里的布料很像!再模模……里头好像有着类似纸张的东西……
这一定是妈妈所说的锦袋!天啊——她找了一个晚上,终于找到爸爸了!
茵茵兴奋得几乎要欢呼了,她急匆匆地打开绳结,取出里头的纸片,灯光一照——
“嗄!”茵茵惊吓得脸上血色尽失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照片飞了出去,“这……这……”天啊!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的爸爸浑身黑黑的,脸上全是毛,她咬着下唇,害怕得浑身发抖。
“看……来……我的……爸爸……真的……被野狼……同化了!”原来她是狼人之女……茵茵惊惧得说话都结巴了!
怎么办?满月时,她会不会变成狼呢?
她仰望着夜空,小小的一颗心陷入惶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