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雪算算日子,已有一个星期没见到老公大人了。
他似乎从那天起就更晚回来,她就算等到凌晨一点都不见他人影,而早上就算她六点起床也遇不到他。
他总比她更早起,更早出门。
他是故意在躲避她吧!
她好闷,周汉铭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就算她有十八般武艺都使不上力。
但她没有因此失去信心,她要让他看到,她好端端的活着,乐观地等着他。
于是她天逃诩拿着相机在周家外面的院子四处摄影,自己打印照片,生活并没有失去重心。
而且周家占地很广,院子像公园一样辽阔,她天逃诩有新的作品出炉。
逼昏时分,她打印懊一堆照片,又背着相机要出门……”少女乃女乃,妳今天要出去摄影吗?天气不太好呢!懊像快下雨了。”年长的女管家好意地跟她说。”没关系,给我一把雨伞就行了。”她坚持要出去,不想闷在家里。
避家拿了一把雨伞傍她。
季深雪把伞贝在手臂上,走出户外,循着绿地走向后院的大树林。
周家的院子里有三栋洋房林立,周爸住中间那幢,她和老公大人就住左侧这幢,右侧那幢是大哥周汉杰和嫂子的住所,但她打从嫁进来至今都没见到大哥和大嫂。
听管家说大嫂是和大哥到泰国度蜜月的时候失踪了,大哥不放弃,一直在找她。
她觉得他们的爱情真是浪漫又伟大。
为什么这伟大的爱情就不能发生在她和老公身上呢?”唉……”她自叹弗如。”小深雪,妳还在摄影?晚上有个家族聚餐,妳不去准备准备吗?”周老太爷在后院散步,看见媳妇,扬手唤她。”爸,你说什么聚餐?”季深雪朝老人家走去。”今晚我们周氏有个重要的家族聚会,汉铭没告诉妳吗?”周老太爷慈祥地说。”没有啊!”她糗了,这是件大事,那个人竟提都没提。”我们周家最注重家庭伦理了,你们夫妻一定要一起出席,这次的聚会是要讨论周氏家族十年一次的旅游大事,这回轮到妳大伯公主办,到时他会宣布行程,大约七天出国去旅游,很有趣的。”
季深雪心里很感伤,猜想她的老公大人说不定不要她跟去,所以才没提的。”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我待会儿会先出发去餐厅,妳就跟汉铭一起出发。”老太爷交代好,安步当车地走回他的屋子。
季深雪觉得很为难,周汉铭连提都没提,要她怎么跟他一起出发?
她心事重重地走开了,突然漫无目的,不知自己要何去何从?”少女乃女乃,家里有妳的电话。”一名女佣跑来跟她说。”是谁?”她无精打采地问。”是少爷打回来的。”
老公!
她双眼一亮,整个人恢复朝气,飞快地往屋里跑,跑得喘吁吁,心里直呼——”要等我,别挂断电话,千万别挂断电话啊!”
她一路奔回家,双手握紧话筒,喘着气接听。”喂……””怎么那么喘?”周汉铭不疾不徐地问她。”怕……怕你挂掉电话嘛!”她胸口急遽起伏地说。
他不为所动。”听好了,七点整妳开车到远企,穿得体一点。””好,是家族聚会对吧!””妳怎么知道?”他有些诧异。”我是女主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当然知道。”她就不告诉他,她是如何得知的。
他不吭声。
季深雪不知他是否同意她自称女主人,但她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会准时的,到时候见了。”她温婉地说。”嗯!”他没说再见,挂上电话。
她放下话筒,笑弯了眉,再打通电话问姊姊路要怎么走,她虽然已有驾照,但因为才回台湾不久,有的路并不熟。
姊姊热心地指点她走快速道路比较快。
她记下路线,欢喜地上楼去梳洗更衣。
六点钟左右,下起大雨,天色迅速暗沈,她在雨中开车出门。
她按照自己画的路线到了快速道路前,没想到整修封路,她只好绕道,在陌生的路上开了半个小时,发觉好像愈开离台北愈远。
她心惊地沿着路开,看四周荒凉,急坏了,而雨愈下愈大,连路标都看不清了。
她赶紧停车,拿手机打给老公求救……手机空响好久,她惊慌得快死掉。”快接啊!可别不听……””喂。”他听了。”老公……我好像迷路了,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什么?妳留在原地别动,先看附近有什么路标?”
她小小地感到惊喜,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并非漠不关心,反而是讶异担心的。”有……我在新……店。”她倾身往挡风玻璃外看,看到新店的字样。”怎么会混到那里去?我去带妳,妳留在车上别下车。”
她受宠若惊地急道:”你不必自己来啊,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像妳这种傻瓜,不去带妳很容易走丢的,给我等在那里,车门上锁,别下车,别再乱跑。”
他开骂了,匆匆挂掉电话。
她看着手机,想着她的老公竟然要亲自来带她,她把手机按在胸口,止不住狂跃的心。
而她明明被他骂,心里竟然觉得甜甜的,感动莫名,她多盼着他来啊!
接到季深雪的电话时,周汉铭正离开公司在前往远企的路上,一听见她迷路,马上要司机调头,开到台北县去找人。”开快点。”他催促司机,坐不住地朝车窗外看路况,雨大车多,何时才到得了?万一那丫头擅自离开,或遇到坏人……
呃!他真不敢想象。”是。”司机从没见过老板如此着急的模样。”周先生,照路线看来,这样去远企会来不及。””没找到她,我不会去。””是,我尽量快……周先生和太太新婚燕尔,一定很为她担心。”司机自以为知道老板的心情,加速绕小路,抄快捷方式。
周汉铭有片刻的怔然,他有那么担心吗?连司机都看得出来……
是的,他承认自己的一颗心为她而悬在半空中,甚至还急得冒汗了,只想要尽快找到她,今后说什么也不让她一个人出门,太可怕了。
约莫四十分钟后,季深雪听见有人敲她的车窗,她一看是老公来了,立刻摇下车窗。”坐过去,我来开车。”周汉铭发现了她的车,冒雨下车朝她跑来,示意他的司机先行离去。
季深雪眼看他头顶淌着雨水,肩头都湿了,快快伸长腿,移到旁边的坐椅,把驾驶座让给他。
他坐了进来,关上车门和车窗。”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她赶紧打开车顶小灯,拿面纸替他擦去脸上、发上和西装上的雨水,迭声地道歉,感动到眼睛红红的。”迷路而已,有什么好哭的?怎么开都在台湾,除非掉到海里。”他冷斥。
她忙碌的小手僵住了。”难道不是吗?”他好整以暇地问,全然不肯让她知道他沿路找她时心里有多担心。
她好气馁,还以为他关心她呢!看他的表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和她的想象有极大的差距。”你……怎么这么坏,给一句安慰又会怎样吗?”她羞恼地往他的胸口一阵用力乱擦。
他内心波澜四起,身子僵住,及时扣住她造次的小手,甩开了。”我本来就是这样。”他硬声道。
你不是,你不是……她在心里吶喊,不争气的泪快泛滥成灾。
他在她泪涟涟之前,伸手关上车顶小灯,让她的模样陷在暗沈中,随即把车开走,他不想看她可怜的泪眼,也不让自己再有迷失的机会。
他坚持对她不为所动,他相信自己办得到。
车上静默得只剩雨声,她没有哭,怔望着街道,任凭街灯在泪眼里交错成复杂的光影,心里有着浓浓的惆怅,他的人就近在咫尺,心却遥远得让她难以捉模。
她其实很感谢他解救了她,却无法说出口……她又一次的失败,深深地感到挫败。
到了餐厅,他们足足迟了一个半小时。
现场席开二十桌,周氏家族的大伯公正在台上讲得口沫横飞。”怎么这么晚?菜都出完了。”周老太爷指着桌上的水果和甜点说。”爸……”季深雪想解释。”塞车。”周汉铭很快把话带过,坐定了。
周老太爷不疑有他。
季深雪无奈地在老公大人身旁的位子坐了下来,肚子饿得咕噜叫。”为了团结家族的力量,这次十年一次的家族之旅我安排去日本,总共七天,日子定在暑假,有孩子的家庭一定要带着孩子一起出发,没有特殊理由不能缺席,我们周氏家族十年才一起出国旅游一次,这七逃谠于大家的感情联结很重要,现在开始登记,好让旅行社办护照……”大伯公要助理把表格发给每个人。
周汉铭和季深雪也拿到表格……她看了他一眼,怀疑他会去吗?这七天他们可要同房?在亲戚面前和她演恩爱夫妻,对他而言犹如酷刑吧!
丙然,他立起身来发言了——”各位长辈,恕我不能同行,公司正进行合并案,我忙得分不开身。”
季深雪的心沈到谷底,他的借口是那么冠冕堂皇,没有人看得出,他不去其实是不想跟她在一起。
大伯公精神奕奕地走下台,到他们这桌,亲自回复——”汉铭,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主办这十年一次的家族旅游,你怎么可以不去?大伯公知道你为了公司很辛苦,结婚后都没有空带新娘去蜜月旅行,据我所知合并案很顺利,没有什么问题,你何不就趁这机会带深雪同行,当作是去度蜜月,小深雪难道不想去吗?”
大伯公转而问季深雪。
季深雪心跳怦然,要害他就趁现在了,她不想错过能和他在一起的良机。”我想啊!”她望向他,而他的眼神像恨不得宰了她。
她可不管,她发下宏愿,要坚持爱他,不放弃他。”对啊,工作再怎么忙也要休息,带新娘子去玩嘛!””公司人那么多,哪有都要总经理亲自忙?””新娘子那么可爱,带她出来让大家跟她混熟嘛!”同桌的婶婆、叔公们全都七嘴八舌地劝进。
周汉铭再怎么强悍,在长辈们面前也不得不给面子。”来,乖,年轻人,快写好表格,你逃不掉的。”大伯公笑呵呵地说,按着周汉铭的肩要他坐下填表。
周汉铭坐了下来,不情愿地在大伯公的监视下,写了表格。
季深雪也低头填表,她顽皮地以很小的声音学大伯公的语气说:”要乖乖写喔,你逃不掉的。”
他冷酷地扫了她一眼。
她闭了嘴,对他甜甜地笑,用在场人士都听得见的音量说:”老公,我写好了。”
他也写好了,扔出表格,瞪向她,眼中满是森寒之气,立起身向大伯公和同桌的长辈道别,先行离去。
季深雪诧然,他椅子都没坐热就要走了?这下她完了,他不能公然对她发作,一定是打算要跟她”私了”了。
她硬着头皮,跟着他起身,向长辈们道别,随着他一起离开。
上车后她静观其变,他竟没有疾言厉色地痛斥她,而是铁青着脸不说话,一张脸冷到冰点,车上的气氛也冷到冰点。
她最怕他这样了,他简直就像座大型冷冻库,让人都跟着结冰了,很难不怀疑现在到底是不是夏天了。”你……不想跟我去对吗?”她憋不住地问他。
周汉铭不语,他怕自己一开口可能会吼人,他怎能跟她去旅游,他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旅游七天要同床共枕,他怎能跟她共处一室,好让她有机会骚扰他?”你……在害怕对吗?怕我对你使坏啊?”
他面容僵住。”你怕……受不了我的引诱而爱上我吗?”她乱猜,胆小又爱闹他。
终于他瞪过来了,仍是不吭气。”否认可以用说的啊,干么瞪人?很恐怖耶!”她怕得手指都打颤了。”到时候后悔的人恐怕会是妳。””什么意思?”她不禁想起他令人惊心动魄的吻,手脚一阵阵酸麻。”缠着恶魔,不会有好下场。”他口吻森然,眼神却是灰涩晦暗的。
他是怕自己爱上她没错,或许他本来就有点喜欢她了,否则他不会见她掉泪就心软,因为她迷路而着急担心。
他已尽力避免和她见面,他不给她机会对他示好,他不要彼此间产生无法收拾的情愫,他将危险降到最低,就为了放手时更容易。
这些……她竟然完全无法体会?”什么意思?”她诧异地看着他鑴刻般的冷峻侧脸。”妳干么要起哄?妳才刚从日本回来,又想去日本?””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家里也无妨,可是……你都那么晚回来,又一早就出门了……”她说出心里的痛苦。
他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话并没错,他们之间的差异就在她认定了自己是他的老婆,但他无法认定她是他的人。
他更无法告诉她,他不能爱上她的原因是因为……一触及爱,他的心不是甜蜜而是痛苦和愧疚。
他害怕一旦深爱上她,她也会像他的未婚妻、他的前妻一样死去,像她这样可爱的女人,他怎忍心让她有同样的下场?
也许这样的理由听在别人耳里可笑之至,但对他而言,确实如此。
没有承受过这种绝望般的痛,是无法体会他心口的伤痕有多深。
他真的怕了。
怕到极点。”你有……听到我说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告诉妳,妳省点力气不必来讨好我,我预计在半年后等合并的公司一稳定,就跟妳离婚。”他预告这是迟早的事。”什么?”她震惊得小嘴微启,心都打颤了。”妳忘了吗?我们会结婚是因为商业上的利益。””不——”是因为她爱着他。”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下结的婚,离婚也不会有痛苦。”
不!她会痛苦到死掉。”我不会亏待妳,我会给妳房子和可观的金钱。””我……不要。”她哽咽,泪盈于睫。”那妳要什么?”
她要他的爱,其它的她都不要……可他非但不给,还打算要休了她。
他这次真的伤透她的心了。
她的泪成串地滚落,双臂紧环住自己,心碎而痛楚。”妳可以开出条件,我全都会答应。”他直视路面,不看她也知道她正哭着,她好像挺爱哭的,此刻是为什么而哭他就不明白了。
他要放走她,她应该是如释重负才对。”我就要一辈子缠着你。””妳……什么?”他诧异地瞥向她。”我不会离婚,你在定契约时并没有说要离婚,就算要离婚,也应该是我主动提出才算数。””等妳无法忍受的时候吗?”
他的话像剑刺中她的心脏,没有女人能永远忍受没有老公的疼爱,更不会有女人笨得在没有爱的地方孤单地守一辈子。
虽然她没把握是否可以得到他的爱,但却决定这一辈子都要爱他。”对,就看谁撑得久。”她负气的话,不经大脑就说了。
他心情暗涩,不明白她这么固执是为了什么?
说真的,他不懂她。”为什么?”他该明白她的理由。
她怎能对他说,因为她是那么的爱他?在他没爱上她之前,她的爱根本是卑微的,他不屑一顾,说出口,可能只会得到他的冷笑。”就为了我的……自尊,赌一把。””随妳。”他苦闷地回道。
两人得不到共识,她失魂落魄,他心情郁结。
就像两条并行线,完全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