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地过了一年半,眼看回台湾的日子近了,雷斯野和裘朵儿的关系毫无进展。
雷斯野待在研究室的时间变多了,回家的时间变少了。
他刻意地回避着裘朵儿,一回到家只要她在客厅,他就到书房,等她回楼上房里,他才愿意下楼。
他心头的火完全无法消除,硬逼着自己对她视而不见,然而这却教他痛苦万分,但对一个无心的女人,他又该拿她怎么办?
除了尽量不要见到她,把时间和体力花在研究室里,他实在毫无办法可言,总不能逼着她来爱他。
爱情是无法勉强的,尤其是对她,他不想勉强她来爱他,更不会用身分地位压迫她,他想得到的是她的爱,不是女佣般的依顺。
唯一能做的,仍只是想办法拴住她,把她留在身边,他就永远有机会。
朵儿能够了解他的情绪,他不想见到她,是在压抑自己,因为他怕再受伤……有时候,她也很害怕自己把持不住,会想突破他们之间冷淡的关系,可她百般压抑,也把时间都用在面包师的课程上,尽量避免和他见面。
她相信保持距离是好的,他们就快回台湾了,到时她会想办法离开雷家,以后彼此都不会再有牵系。
夏末的午后——雷斯野研究所毕业那天,朵儿也得到东京制菜学校的面包师结业比赛大赏。
她兴冲冲地背着奖座,骑着单车回家,正巧雷斯野也拿到毕业证书,开车回到家,两人难得地在院子里遇上了。
雷斯野锐利的目光一眼就看见朵儿背着闪亮的奖座,但他问也不问,直接下令——
“去收拾行李,晚上回台湾。”朵儿收敛喜悦的神色,低声应道:
“是。”雷斯野下了车,甩上车门,心里很呕,这女人,摆明了就只想当他的女佣,这一年半以来,除了只会回答“是”,什么话也不跟他多说,又老是站得远远的,生怕他会咬她似的,看他回台湾后怎么收拾她。
朵儿见他进了屋,把单车停好也进屋收拾行李,心想……是时候了,她终于要离开雷斯野了。
她打算一回台湾就去“快乐面包工厂”,找提拉米苏她们,她要去当面包师,她终于要解月兑了。
台湾雷家——雷爸和雷妈两人在院子里喝下午茶,心情愉快地等着儿子归国,他们已经两年没见到儿子了,很想念他。
“月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我们的儿子好像一直都没有交女朋友?”雷爸问雷妈。
“他那么忙,一直都在充实自己的专业领域,哪有空?从小到大我看唯一跟他感情最好的就只有朵儿了,他挺喜欢逗着她玩的。”雷妈笑着,以小夹子拿了一片柠檬,放入高级的瓷杯里,再注入英格兰红茶,端起来喝了一日。
“我正是担心,这样下去会出问题。”雷爸提出自己的看法。
“什么问题?”
“你没听过日久生情?”
“这倒是。”
“这次斯野回来,一定得设法让他交个女朋友才行,朵儿虽然是个好女孩,但是我们要的媳妇必须是对儿子事业有帮助的人才行。”雷妈放下手上的杯子,想了一想:
“你说得有道理,他们长期相处在一起,久了是会有问题,而且他们都大了,不再是小阿了。”
“我很中意香港连家的千金,我上个月去香港出差跟连富贵提起过靳野,他很赞成让芬妮来台湾做客,让两个年轻人试着交往看看。”雷爸顾虑地说:
“但朵儿那方面该怎么安排?”
“这简单,就让我替朵儿说媒。”雷妈也有好主意。
“那就说定了,我就替儿子安排,介绍连芬妮给他。”两人达成共识,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没什么不好。
☆
晚间十点整,雷斯野和裘朵儿风尘仆仆的从日本回到久违的台湾。
雷爸和雷妈喜孜孜的在厅堂迎接他。
“明天就到公司,总裁的职务就交给你了,今后公司就看你的了。”雷爸欣然地把雷氏地产的事业交给儿子全权负责。
“没问题,爸、妈。”雷斯野胸有成竹。
一旁东叔和琴婶久没见到朵儿,心情也是喜不自胜。
“回来后有什么打算?”东叔接过女儿的行李箱,问她。
朵儿都还没回答,雷斯野就替她说了。
“说好了,回来就得当我的私人秘书。”朵儿讶然地望向雷斯野,他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自信的双眼炯然如炬地直盯向她。
“我……只会做面包。”她当众拒绝了他,也看到他脸上风云变色。
“说得也对,朵儿去日本读的是面包师资格课程,和秘书的工作一点也不相干。”雷爸认为朵儿所学不合适当秘书。
“当初我没有逼着她不能在日本学做面包,是因为秘书的工作和女佣没什么不同,学一下很快就懂,她绝对有那个能力。”雷斯野不放过她。
“朵儿,当秘书穿得漂漂亮亮的上班,总比在闷热的烤箱前工作好得多,还下快答应了。”琴婶真不知女儿是怎么想的,雷氏地产总裁的秘书难道会比面包师差?
“我……”朵儿看着在场的众人,当她接触到雷斯野那双漾着冷笑的眼,喉头竟挤不出一丝声音来。
“依我看朵儿是比较想当面包师吧!这样好了,我常和朋友去喝下午茶的Rosa蛋糕店有个年轻的老板,他也是做面包甜点出身的,店里很多糕点都好吃得不得了,经营了三家分店,可说是事业有浅呢!他母亲何太太跟我很熟,都是公益团体的成员,她啊,要我帮着替她儿子物色媳妇,我看朵儿很适合嫁个面包师唷,这样一来就是志趣相投了,我来安排双方见个面,先交往看看,呷意的话再论婚嫁。”雷妈说得眉开眼笑,而她此话一出,简直让雷斯野冒出一身冷汗。
他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老妈在这时候搅什么局?他怎能容朵儿去和别的男人交往、甚至出嫁?绝不行!
朵儿毫无心理准备,从没想过要交男朋友然后嫁人呢!
可是……这说不定就是她能顺利月兑离雷家,远离雷斯野唯一的机会了。
她可以先答应,让他以为她乐意和那位面包师交往,乐于出嫁,那她就可以搬出去自立门户了,这样一来就不会被逼着当他的秘书兼女佣了。
一举数得,她就要重获自由了。
“我愿意,夫人。”雷斯野眼中的锐芒转而幽暗,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我明天立刻就打电话给何太太,朵凡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质挂保证的好孩子,他们一定会喜欢的。”雷夫人乐在其中,一点也没有发现儿子的脸色有多骇人。
“谢谢夫人的好意。”东叔和琴婶也不反对朵儿和事业有成的面包师交往,乐意让她一试。
“我回房去了。”朵儿见局势已定,先行退下。
她拿了自己的行李,避开了雷斯野的目光,匆匆走出厅堂,她似乎听到雷先生在对雷斯野说——
“你要秘书很简单,我将我现在的杨秘书派给你用就成了,他对秘书的职务驾轻就熟,一定能帮着你……”她没有回头,更不知雷斯野是否同意了他父亲的建议,心里隐隐感到难过,但她相信这会是她和雷斯野之间最完美的结局了,她该庆幸自己终结掉这女佣生涯。
逃也似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她躲进自己的房间,打电话给提拉米苏。
“噢!懊朵儿,你总算回台湾了,还不过来帮忙,我们“快乐面包工厂”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除了门市生意,还接了一堆网路订单,明天一早要宅配出货,还在赶工呢!”
“我现在马上去,我会先拿一部分行李过去寄放在你家。”这次她没那么笨,她一点一点地搬,没有人会发现。
“没问题,我现在和可颂,还有阳光沙拉她们都为了面包店而搬到店的楼上住了,你来就更热闹了。”提拉米苏大表欢迎。
“太好了。”朵儿没有久留,这次她用小型垃圾袋装了一部分的日用品,也很有良心的打老妈的手机交代说:
“我出去找朋友,晚点回来。”
“好。”琴婶没有戒心地同意。
朵儿快快就从后门溜出去,骑着摩托车到快“乐面包工厂”去和好友们会合了。
☆
棒天晚上——雷妈安排好了时间,自己作东,请了何太太一家人到家里来做客,共进晚餐。
朵儿则由自己的爸妈东叔琴婶陪同来赴约,她一进雷家餐厅,就发现雷斯野并没有在席位上。
他不在家吗?已经七点了还没有从公司回来?一定是刚接任公司总裁职务很忙吧!
“你好,我叫何家荣,听说你刚从东京制藁学校学成归国,我也曾到日本的专业学校修业呢!看来你是我的学妹了。”何家荣有五年的面包师经验,人长得白白胖胖、高高壮壮的,笑起来有些孩子气,人很好的样子。
“那是我的荣幸。”朵儿配合剧情演出,出走计划正完美的进行着。
其实她并没有喜欢上何家荣,双方能聊的就只局限在面包、甜点,他聊起他新作橙汁女乃酪派,她问他的Rosa蛋糕店愿不愿意和快乐面包工厂技术合作?
他听了觉得很有意思。
“改天约个时间去你们的快乐面包工厂。”时间稍晚,何家荣和他的父母回去后,雷夫人和东叔、琴婶还意犹末尽地讨论刚才的超完美饭局,他们都很喜欢何家荣这孩子。
朵儿见父母完全没有发现她的计谋,心底乐着,她没有留在客厅,预备再偷运行李去快乐面包工厂,她一路蹦跳地回小屋。
“看你这么开心,一定是对男主角很满意了。”暗沉的夜色下,雷斯野的声音突然从树下冒出来。
“大少爷……”朵儿惊诧的看见了他,月光下他背倚着树干,一手勾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口袋,目光危险而冷峻,她的一颗心忽然感到无助和慌乱。
“回答我的话。”
“他是个好人。”
“好人?”他不以为然地冷哼。
她一阵心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讲话需要站那么远?”他苦闷地问,多希望他们能和以前一样此彼没有芥蒂。
朵儿禁锢着自己,并没有因为他这么说而移动脚步去接近他。
“你刚回来吗?”
“回来好一会儿了。”他一进家门就听到餐厅里笑语如珠,他没有进去,远远地看到里面的景象,那个姓何的,是个看起来挺老实的家伙,而她跟他有说有笑,一副很投入的样子……他心情坏透了。
“你……今天很忙吗?”他突然的沉默,害得她的心又是一阵紧窒。
“嗯。”
“那……你吃过饭了吗?”他摇头。
“厨子都下班了,我去煮东西给你吃。”她自告奋勇地说,急急地要往雷家大屋的后门走去,都已经九点了,在日本时,她可从来没让他饿着。
“别忙……”他长臂一伸,将她环住。
“大少爷。”她心惊,他已从她背后紧紧抱住她。
这是第二次如此的贴近他,朵儿感受到他烫人的体温,精实的胸膛……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灼人的呼吸透露着一丝苦涩。
她相当震惊,虽然没看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是痛苦的,他是怎么了?
“别这样……”她颤抖的手指想掰开他紧紧缠绕在她腰际的双臂……蓦然间,他松开了她,她以为她被释放了,但不是,他扣住她的双肩令她转身面向他,唇压了下来。掳住她微启的小嘴,吻了她。
他炙热的吻缠住她的舌也一并交缠着她的心,他的舌柔软湿润,激烈地探索着她,她身子发颤,两腿失去力气快站不稳,双手软绵绵的,连抗拒的力量都没有。
“嗯……”她摇头,不停打颤,深怕守不住自己的心。
他更紧密的抱她,不肯放开她,他的原则是不勉强她来爱他,但他并不是圣人,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女人。
那种即将失去的痛苦,教他更强烈地想挽留她,她必须是他的人,他雷靳野的老婆。
她紧倚着他的胸怀,发现他的身体也在打颤,她的脑子卡住了。一片茫然……细心地去体会,他的吻充满了感情,她的心狠狠地被打动了,阵阵地绞疼着,她突然好想哭,为什么她不敢接受他的爱?
为什么她只是个女佣?她分明也很爱很爱他,可惜门不当户不对,没有人会赞成他们的爱情。
别人会说是她这小佣人勾引雷氏总裁,而她的父母肯定头一个反对,他们一生都是认分的人,禁不起人们的闲言闲语。
她心底好苦,身子青涩地瑟缩着,手指颤抖地揪住他的衣角,泪默默地流下,滑入两人口中……雷斯野尝到她的泪水,停止吻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雷斯野情急地扔了手上的外套,有力的双臂将她腾空抱起,她的双手反射地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没人碰过你对不对?”他的低语温柔如风。
“只有你……你……”她虚弱地喘息,欲言又止。
“我怎样?”
“你不该这样,我们不适合,快放我下来。”
“谁说的?我们是天生一对。”他就是不放开她。他从来不认为他们不适合。
“告诉我,你为什么又哭了?”
“我害怕……”
“怕爱上我?”他说对了一半,她早就爱上他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朵儿摇摇头,也许有一天当她有成就,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配得上他时,她会大胆地说爱他。
但……不会有那一天。
雷斯野不再问她,他一直担心她的心里没有他,但答案已经很清楚,他一吻上她就已经知道,她对他很有感觉。
一个女人如果对男人没感觉,绝不会要求他……不要停。
她是爱他在心口难开吧!
对这个新发现,他有说不出的惊喜,她注定是他的人,等他搞定公司的业务,他会娶她,他要定她了。
那个姓何的只准靠边站,他不让他称心如意。
“放我下来,我去帮你煮东西吃。”
“好吧,你可以去煮,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哭。我会很心疼。”他百般怜惜地吻她酡红的脸颊,抱着她朝雷家的厨房后门走去。
她怔怔地,眼眶好热,他说他会心疼她……她感动得快哭了,可她又不忍他心疼,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在厨房的后门轻柔地放下她,打开门让她进去。
屋子里亮晃晃的,她不好意思看他,低垂着头走向电子锅,检视里面还有饭,就走到对开式大冰箱,拿了食材,替他做咖哩烩饭。
雷斯野坐在餐桌旁的椅子,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纤柔的身影,她害羞的样子真可爱,他很想再抱抱她、惜惜她。
而要是她愿意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也许会发现他其实另有心事。
昨天,一回到台湾,他的那双父母就分别向他和朵儿投下震撼弹。
在朵儿拉着行李回小屋后,他爸竟然也吃错药似地提起,要在他的上任的晚宴上,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名嫒给他。
“她叫连芬妮,是香港地产王连富贵的女儿,我邀她到家里来小住几天,你好好的接待她。”
“我没兴趣,叫她滚回去。”他火山爆发,二话不说地拒绝。
“我又不是要你立刻娶,只是交往,要是出尔反尔恐怕会得罪连家,连富贵是我在香港很好的朋友,两家公司也有案子合作,你这样叫我怎么跟人家说去……”雷爸好说歹说就是要那个叫连芬妮的女人来家里。
“随便你了。”他在不让父亲为难之下,敷衍了事地同意接见那位千金,到时他理都不会理她。
坦白说,除了朵儿,他心底容不下别的女人,没有人比她单纯可爱,他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有人可以得到他的心、他的爱。
“咖哩饭好了,我回去了。”朵儿把色香味俱全的咖哩饭端上桌给他。
“别走,我有话跟你说。”雷斯野留住她。
她终于抬起小脸看着他。
他瞅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打趣地说:
“既然你那么喜欢做面包师,你把你那些朋友带来家里,后天晚宴的饭后甜点由你们负责。”
“什么晚宴?”
“总裁上任的晚宴。”
“你真的要我和提拉米苏她们仿晚宴的甜点?”
“当然,大约两百人份,你得和你朋友花点心思,做些特别的,我用双倍的价钱聘请你们。”派份工作给她,她就没时间去理别的男人。
“好啊!我要她们把工具全带来。”朵儿脸上漾起甜笑,她想也没想过,雷斯野竟会同意她和她的朋友替他做晚宴的甜点。
雷斯野也笑着,提醒她。
“怎么没说恭喜我接任总裁?”
“恭喜你大少爷。”她甜甜地说。
他拉下她的头,烙了一个吻在她甜笑的唇上。
“别再叫我大少爷,记住了。”他随即放开她,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美味的咖哩饭。
她小脸火红,手指无意识地抚着热烫的唇,他竟趁她毫无防备时偷袭她。
她悄然离去,经过刚才跟他拥吻的树下,发现他的西装外套掉在地上,捡了起来,拍拍灰尘,忽然间刚才在大树底下发生的事,如同电影情节般浮现在她脑子里。
他的吻、他的怀抱,既强悍又温柔,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爱、他的情意。
要是能大大方方地拥有他的爱,该有多好呵?
她把他的西装外套抱在怀里,轻嗅他的味道,她的心逐渐迷惘了,明知他是她不能爱的人,却悄悄地对他怀有遐想。
这样的表里不一还能维持多久?
她心底居然不再有明确的答案。
她走向洗衣间,替他把西装外套贴上送洗的标签,走回小屋,坐在台阶上,望着月亮发呆。
她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