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清冷的空气,加剧着四周气氛的压抑,仿佛昨夜的激情只是一场梦,黎晨远和杜邦云,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一个坐在靠树林的岩石上胡思乱想,一个涉水到礁石附近,眺望天边隐约浮起的雨云。
通讯器坏了,卫星定位仪受了潮,无法联络外界,杜邦云很担心,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暴风雨,会让海上救援队更难找到他们。
本来这里岛屿众多,海岸线曲折,救生员易被茂密的丛林迷惑,杜邦云轻声叹气,转回头的时候赫然听见“啪!啪!啪!”一连串巨响。
“枪声?!”黎晨远不由从岩石上滑下,神色紧张地望向杜邦云,“你听见了吗?”
杜邦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之前几次查探丛林,可以确认这是个无人居住的孤岛。
杜邦云小心又迅速地走到黎晨远身边,不动声色地拉住他的手,“我有个感觉,这种地方,这种装备,来者不善。”
“哎?”黎晨远不由得一凛!
枪响的地方离他们不远,稀少鸟雀飞起,可见他们不是在丛林深处开枪,他们应该也在沙滩附近,不过方向相反。
杜邦云犹豫着,他该不该绕过丛林到西南的浅滩去,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砍着枝哑相树藤,往这边走来了!
草棚是新建的、篝火的余烬猩红点点,杜邦云觉得,两人即使逃跑,也会被抓住。
“你到丛林里去,不过别跑太远,”杜邦云压低声音对黎晨远说,“如果他们只是些“装备精良”的猎人,你就出来。”
“如果不是呢?”黎晨远的心脏怦怦直跳,急促地问。
“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如何,要小心。”杜邦云推挤着他,“快走!”
“你呢?”黎晨远费力地转过头来,他终于明白杜邦云只是让他一个人躲。
“不用你担心!”杜邦云冷漠地低喝,一把将他推进丛林,密密匝匝的热带灌木,巧妙地掩去了黎晨远的身影。
“等等……”还未从这一连串意外中回过神来的黎晨远,只能怔怔地跌坐在灌木丛后——
来者果然不善!
那些装备,有先进光学战斗瞄准具的狙击步枪,一看就知不是猎人!
斑高大大的欧洲人身躯,高级的皮靴和规整的黑色风衣,一个上了年纪的矮胖老人走在中间,手提一金属密码箱,他们在走出丛林的刹那,看到蹲在篝火旁边的杜邦云,脸色大变地架起枪!
办外线准星对着额头,杜邦云不做任何多余动作地站起身来,沉着冷静地盯视著老人浑浊的蓝眼睛。
“你是谁?”老人开口了,美式英语。
“杜邦云。”
“……很耳熟?”老人迟疑地说,似在回忆。
“我是纽约杜氏财团的总裁。”杜邦云坦言道,因为这种时候,撒谎反而糟糕。
“哦?”身价百亿的大富豪,老人眼底露出贪婪的光,但很快被戒心代替,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飞机失事,通讯仪器坏了。”杜邦云摊开双手,言简意赅地说,“我在等海上救援队,差不多两天了。”
“你一个人?”老人不放松警惕地环视周围,几个手下亦会意地迈向草棚。
“是的,机师死了,就埋在北面的沙滩。”杜邦云镇定地回答,眼角余光一次也没有瞟向身边的丛林。
“是吗?呵呵,我想……我们就是救援队。”眼角堆起的皱纹抽搐着,老人不怀好意地勾了勾手指,立即有两个大汉大踏步上前,一左一右地牢牢挟住杜邦云的胳膊。
“不过救援的费用可能贵点……带他走!”老人冷森森地喝令,手下们不敢怠慢地迈开脚步……。
眼睁睁地看着杜邦云被他们绑走,黎晨远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匍匐在灌木丛里,一手不住揩抹着额头的冷汗,一手紧攥脚边的枯木枝,该不该冲出去?理智告诉他,对着这么多把机枪,他闯出去只能送死!可是……可是……
一艘白色的船载小艇,摇摇蔽晃地从北面的崖角行驶出来,穿行在几片礁石之间,当看到那小艇上,扎花呢头巾,科扛着枪,一副走私犯般打扮的人后,黎晨远的心也更拧紧了!
怎么办啊?就这样让他们带走杜邦云的话……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一夥人明显在逃亡中,遇到杜邦云是意外,他们一旦拿到钜额赎金,会毫不犹豫地射杀他吧?!
“我……”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啊!黎晨远惶急地嗫嚅,“就算被你讨厌,还是……要说啊!”
死了的话,一切就……
这么想的当口,黎晨远已经冲了出去!
咻咻咻!不用说,前方的一梭子弹风驰电掣地向他扫来,冷血地直逼要害,他怔怔地停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背后推倒,天旋地转地滚了好几圈!
“Shirt!是警察!”
“快走!”男人们一边押着杜邦云闪进旁边的丛林,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吼!然后又是一溜子弹——
乒乓!全打到了一块青苔斑驳的岩石上。
“哎?!”陌生的胸膛,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和香烟味,黎晨远惊疑地想要挣开他,却被毫不留情地喝斥,“别动!你这笨蛋!”
他立刻冒火了,倏然回头,这次看到了男人的脸,不由一愣。
清雅端正的五官,漂亮得如诗如画,丝般柔软的黑直长发扎成辫状垂在背后,让人心生赞叹,可这副有些女性化的尊容,眉宇间的杀气却锐利得骇人!
黎晨远既而看到他敞开的夹克下的枪肩带和警徽,眼睛一亮,他是警察的话,杜邦云就有救了!
谁知道,三、四个响彻云天、硝烟弥漫的回合之后,这警察男人“喀”地退掉银灰色的弹匣,向外丢出空空的手枪。
“你做什么?!”没枪还怎么救人哪!黎晨远激动地揪住他的夹克,“你神经病啊,他们有人质!”
男人很光火地瞪著他,骂道,“一把P7手枪对付得了十几把狙击步枪吗?!白痴,你不突然冲出来,我也用不着冒险!”
“我怎么知道有警察在后面……哎?”黎晨远睁大眼,喃喃道,“难道你……”
“我追这夥毒贩一年了,掌握了至少能关他们一个世纪的罪证!我本来想暗地跟踪,等他们和海上那些“气走鬼”会合,来个一网打尽,没想到全被你这笨蛋破坏了!”
男人说完,仍显恼火地耸了耸肩膀。
“我坚持躲着就没事吗?可他们手有人质啊?”黎晨远惊诧地问,更紧地揪住他的衣裳,难不成他是太冲动了?!
“你不觉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他们现在要多两个人质了吗?”
男人不快地拉开他的手,话音才落,就听见丛林传出野兽似的吼叫,“滚出来!条子!”
“混蛋!”男人皱了皱眉,指骨关节发出“咯吱”的响声。
“我们出去!”黎晨远坚定地说,他担心杜邦云的安危。
男人带刺的目光盯他一眼,然后慢腾腾地站起身体,费解地嘀咕,“七年不见,怎么倒要人担心!”
“呃?”黎晨远不明白地看着他。
“呦,晏大刑警,千里迢迢从旧金山追到这里,你的脚力还真好啊。”看到两人举着手走近,老人皮笑肉不笑地从丛林里踱了出来,一个黑人挟着杜邦云,面容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十几人一字排开,冰冷的枪管齐刷刷对着黎晨远和警察的脑袋,黎晨远脸孔微白,紧张地咽着口水。
不过幸好杜邦云没事,还以为刚才的枪战伤到他了呢!黎晨远关切询问的视线停驻在杜邦云沉默的脸上,急切的看着,可杜邦云像没感觉到似的,一次也没有回应他。
“他在看什么呢?”如此全神贯注的视线,黎晨远疑惑地追寻,终于发觉……
竟然在看警察?!他长得很漂亮不假,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心情?!黎晨远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气炸了,他忿忿地咬住嘴唇,凶恶地瞪着杜邦云。
绑者眯缝起眼睛,仍旧执着地注视着那漂亮的长发男人,尔后,忽然地,他低唤道,“子殊。”
“……我把头发留长了,”晏子殊闻言,松了口气似的垮下肩膀,“才认出来么?我可是老远就认出你了。”
“那是因为你变了许多,”杜邦云喃喃地说,表情仍有些意外,“一点都不像在感化院时……”
也许觉得不该说这个,他蓦地住了口。
黎晨远却注意到了,什么感化院?他质疑的目光在杜邦云和警察之间徘徊,两人却很默契地不动声色,嘴唇微抿着。
杜邦云一定隐瞒了什么!黎晨远越打量越窝火,他和这个男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正好印证了黎晨远的猜疑——
“七年来我们总是碰不到面,有句话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就是——我并不是叛逆才那样做的,我的心从没改变,再重演几次都一样,我还是只喜欢你一个人。”
男人的眼神咄咄逼人,语峰尖锐,黎晨远的四肢登时僵硬了,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说出口的话,这个男人能这样轻易而又坦率地说出?
“子殊,”杜邦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你这样说我会为难,而“他”会生气,你不是被他在奥地利的城堡关了两年?”
晏子殊的脸色立刻变了,有些惊惶,“你、你怎么会知道?!”
杜邦云没有答话,第一次看向黎晨远,他颇担心,可坚持着没表露出来。
“原来你们两个是朋友啊,那太好了。”老人终于看出些端倪,迈上前冷冷一笑,“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吸引力录入
“我不觉得你有这本事!”杜邦云立刻凌厉地瞪向老人,他很想这么说,可一看到瞄准着黎晨远的那几杆步枪,就生硬地咬咬牙关,忍了下来。
黎晨远还以为,杜邦云那罕见的忍气吞声的表情是为了晏子殊,他铁青着脸,胸口仿佛被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痛得呼吸都困难!
“三个人太多,需要处理掉一个。”老人冷血地说,举起枪,出人意料地对准黎晨远。
“我?”黎晨远蓦地瞪大眼睛,可以感觉到太阳穴突突抽风似的跳动。
杀掉一个累赘的人质而已,对这种连同伴都随时可出卖的人,要他开枪,简直像点烟一样容易,杜邦云死死的盯住老人那深陷在皱纹和色斑里的蓝眼珠,肌肉绷紧,仿佛一头就要暴走的猛兽!
“你干什么?!”在一旁押住杜邦云的男人,察觉到那直逼出来的,骇人的气势,慌忙举枪抵住他,“别乱来!”
杜邦云连头都没抬,径直迈出一步。
“喂!邦云!”晏子殊紧张地喊道,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十几年的以理智着称的朋友。
杜邦云一语当,他疯狂愠怒的如火在急剧燃烧的眼神,让周围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加恐怖,仿佛他们正走于悬崖之边。
“哼,”千钧一发之际,老人却收起了枪,很轻松地检查了下枪准星,好像刚才只是一个玩笑,“罢了罢了,人一老眼睛就花,还是年轻人好。”
他深沉的略带威吓的视线扫过杜邦云,低哑地说,“所以,年轻人应该珍惜生命,对吗?”
杜邦云默而不答,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黎晨远却已经是冷汗浃背,膝盖发软了。
“老板,不杀他吗?”站在老人对面,一个斜背子弹带的矮个男人问道,枪口指着黎晨远,“那小艇一个人也多装不下了。”
“分两次登船不就行了?我押他们两个先走,你押着警察垫后。”老人吩咐道,一边很快地分好了两队的人员。
没有任何人质疑,他们挟持着各自的人质,一队走进丛林,在小艇回来之前隐蔽起来,另一队,就是那狡黠的老人,笑眯眯地从他手下那里,冷不防地拽过黎晨远,用力地抬起他的下颚,两人的嘴巴近得几乎碰到一起。
“我有比子弹更好的礼物给你,”老人“和蔼”地说道,手指摩挲着黎晨远因惶悚而胀红的脸,“为了保证我十亿的进帐。”
倏然松开黎晨远,老人目光炯炯地盯住杜邦云,意思像是说,往下不需要我解释也该明白了吧?
杜邦云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顺从地接受了身旁男人的捆绑。
☆☆☆☆☆
小心翼翼地登上停在浅滩的小艇,像海底游鱼一样穿梭于礁石和一些零星的山丘般的孤岛间,小艇在两公里外,无声无息地靠近一艘停泊在海面的红底货船。
懊货船既不高,也不长,栏杆锈渍斑驳,很像改装自八十年代的客船,白色的船首悬着几面旗帜。
埃风和煦,万里无云,却不是悠闲垂钓的日子,杜邦云和黎晨远被挟持上船后,一路被押到机器隆隆颁鸣、昏暗拥挤的轮机船。
在最里面的角落,绑匪们解开杜邦云的绳索,请他背靠铁管坐在箱子上,却牢牢反剪住黎晨远,还强迫他穿上一件有很多导线的紧身背心,背心矩形的搭扣上,有微型的数位键盘。
这件神秘的“衣服”,不用说就是老人给黎晨远的“礼物”,黎晨远惶惶地瞪着那红色的引线,一股凉意从脚底直攀脑门,这……该不会是电影里常演的定时炸弹吧?!
被枪指着,杜邦云什么也不能做,眼睁睁地看黎晨远被绑起来,他握紧拳头,漆黑的瞳仁燃烧着可怖的怒火。
“真可怕的表情啊,”老人模模下巴,阴鸷地盯着杜邦云,威吓道,“你敢动一下,我就让它爆炸,给我老实地坐着!”
“啊!”黎晨远惊悸地看到,杜邦云咬紧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来!然后,他的眼神,不那么狂暴了。
“这就对了,冷静点没什么不好,”老人不冷不热地一笑,“我会打电话给杜氏财团,十二小时内赎金没到帐,他还是会被炸死,别想玩花招!这个炸弹很敏感,你弄错一根线,他就……”
老人夸张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然后带着手下,穿过狭小的通道往货舱甲板去了,他没有派人看守,可能以为这种情况下不需要防备。
除了机器的轰鸣,一片寂静……黎晨远抬头看着杜邦云,杜邦云定定地看着黎晨远,两人的眼睛里,似乎都闪烁着火花。
“我不会丢下你的。”杜邦云眯缝起眼,呢喃道,“我一定会救你。”
“是我自己倒楣!不用你可怜!”黎晨远忿忿地说,倏地别过头,他可没忘记,那警察情人的事。
杜邦云站了起来,刚踏出一步,就被黎晨远很大声地喝住,“你别过来!!”
“晨远?”杜邦云微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真这么讨厌我?”
“讨厌到想掐死你。”黎晨远负气地沉下脸。
“是吗?”杜邦云干涩地低语,走回箱边,但未坐下。
一阵仿佛能让人窒息的沉默,黎晨远一边在想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一边又担心身上的炸弹,他如坐针毡,焦躁不已地扭动着被捆住的手。
“也对……”许久,杜邦云沉吟道,微垂的脸孔神色黯然,“只要回想,就会发现我们总是在吵架。”
黎晨远没吱声,因为说的是事实——
摩擦不断,就像夹满沙砾的石辘。
“果然八字不合吗?”杜邦云谓叹着,低哑的嗓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黎晨远也注意到了,他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可是,杜邦云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眼睛空洞而冰冷,让人起毛。
蚌然地,他迈开脚步,径直向黎晨远走来。
“喂!我叫你别过来!”由于动作过于突如其来,黎晨远惊诧得差点跳起来。
杜邦云默不作声地蹲下,手臂“砰”地撑开在黎晨远肩膀边的墙壁上,黎晨远不由挺直背脊,死死地瞪着他,“你想干嘛……”
卑还没说完,身体就被纳进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胸膛,脸颊霎时绯红了,黎晨远的脑袋有些发胀,但那是甜丝丝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讨厌。
杜邦云更紧地抱住他,脸孔贴着他的。
“有炸弹啊!笨蛋!”黎晨远慌忙提醒。
“不碍事,”杜邦云沉寂地说,闭上眼睛,“让我抱着你,就现在。”
“哎?”黎晨远怔怔地想转过头,后脑却被杜邦云的大手托住,“不要动。”
“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连耳根都火辣辣的,黎晨远尴尬地咕哝。
可是杜邦云没有答话,他又开始沉默了,一动也不动,表情阴郁而严肃,仿佛在做什么斗争,尔后,他睁开眼,月兑口而出,“对不起。”
“什么?”黎晨远胡涂了。
“我们到底不应该发生关系,把它忘了吧,晨远。”相当认真的语气。
“你放开我!!”黎晨远火爆地大叫,刺痛杜邦云的耳膜。
杜邦云不得不放开他。
“你、你把我当一夜的对象吗?!”黎晨远激动地嚷嚷,气得话都结巴了。
“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晨远……”吸引力录入
“别叫我!”黎晨远倏地咬住嘴唇,喉咙很痛,干涩得仿佛噎着石砾,胃部痉挛了!
杜邦云无法靠近黎晨远,只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又吵架呢。”
“以后不会了。”黎晨远冷冷地接过话,“再也不会了。”
并不是特别的,一想到自己在杜邦云眼里,只是某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公子哥,黎晨远就愤怒得不能自制。
心脏,慢慢抽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残酷地蹂躏,呼吸急促,鼻翼抽动着,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滴到膝盖上了。
“晨远,你哭了?”杜邦云睁大眼睛,万分震惊。
黎晨远缩起腿,排斥地侧转身体,不顾胳膊抗议似的痉挛,就在这时,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
船剧烈震动着,钢板嘎吱吱剌耳的尖鸣,水从船月复的撕裂口气势汹汹地冲进轮机舱,卷起白色的水花,一路跌跌撞撞,活像月兑缰的烈马,瞬间盈满整个船舱!
黎晨远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船撞上暗礁,要沉了!
杜邦云摇摇蔽晃地攀住最近的铁管,想移到黎晨远身边。
“邦云!你在哪里?!”急切的叫喊,夹杂着“乒乒砰砰”激烈的枪声,然后铁梯上,快速地奔下一个人来。
是晏子殊。他娟丝一般的头发凌乱地散着,脸颊和嘴角,都有发紫的瘀青,看来他被绑匪“教训”了一顿。
“我没事。”杜邦云大声地回应他,松开铁管,一个箭步跨到黎晨远旁边,
“可是这有麻烦!”
晏子殊闻言加快步伐,水漫到小腿了,波动的水面上,烟盒、纸、毛巾等杂物打着旋儿从他身边荡过。
“晨远,你有没有伤着?”等待晏子殊过来的间隙,杜邦云弯下腰,担心地扶住他的肩膀。
黎晨远冷漠地避开,暗想道,“老情人都来了,还管我干嘛!”
受到冷遇,杜邦云难免地现出哀伤,可他是不会丢下黎晨远的,愈到危急的时刻,他就愈体会到,自己根本、从来就是视黎晨远为第一的。
“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如果可能……我真想说……”杜邦云的表情,无限哀痛和苦闷,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失态,因为一旦说出口,一切都将完了——
黎晨远会以怎样的眼神逃开他呢?
“邦云,你没事吧?”晏子殊终于来到,他抓住杜邦云的手臂,忧心地看着他,黎晨远的头更低了,让人只能看见他的后颈。
“我没什么,子殊,我记得你懂怎样拆弹,”杜邦云定了定神,拉着晏子殊蹲下,“我等不及外面的救兵了,你快帮我。”
晏子殊的神情有些讶异,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救兵?”
“刚才的爆炸,明显是鱼雷,以前你不是常说,做诱饵和卧底最刺激。”过往的时光在几秒内,随言语倏忽闪过脑海,杜邦云不由失神片刻。
“你还记得,我真高兴。”晏子殊绽开笑容,转而全神贯注地研究面前的炸弹,“我一定能拆除的,你放心。”
“谢谢。”
晏子殊的手停了一瞬,低吟,“真幸福呢,他……”尔后,不再说话了。
如果不是身上有炸弹,又被绑着,黎晨远已经暴走十万八千次了!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瞪,就算船甲板上流弹四射,他都要冲出去!
“受不了!受不了!”比想像中更让人难以忍受,原来看杜邦云与别人“亲密”,是那样痛苦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背心上的金属搭扣,还没有解开,不敢贸然尝试输入密码,晏子殊选择钳断连接计时器和炸弹的导线,可是,衣服上至少有二十几根线,排除作为障眼法的,余下四根。
赤、橙、蓝、紫,选哪一个颜色?
看着这四根线,晏子殊手的特制钳子,微微颤抖着,一抬头,看见杜邦云,额角已渗满冷汗。
他是很少这么紧张的。
“蓝色,”杜邦云以视线选择了颜色。
晏子殊回头,盯着那几根线,然后,他用力地剪断了红线。
啪!金属搭扣弹开了,三人一阵虚月兑,晏子殊小心而快速地帮助黎晨远月兑下“背心”,杜邦云则接过晏子殊递给他的小刀,割断绳索。
“知道我为什么选办色?”收起炸弹,晏子殊压低声音问杜邦云。
“知道。”杜邦云亦压低声音,“你生气。”
“对,我不喜欢你和他之间的红线。”晏子殊看着手臂上的炸弹,“现在舒服多了。”
可话音刚落,就看见金属搭扣上,一个数位飞快地倒退着,马上就要到零。
“糟了!”晏子殊脸色大变,杜邦云一把抓过他手上的背心,然后拉起黎晨远,推给晏子殊,“你带他走!”
黎晨远一下懵了,晏子殊也微怔,“你疯了!”
“没时间了!”杜邦云边喊边往通道那边跑,他要爬上梯子,到上层甲板,把炸弹扔掉。
可是海水已涨到大腿处,他无法像平常那样快跑。
“杜邦云!”黎晨远大叫,挣开扶着他的晏子殊,因激动而呼吸急促,“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真的?”
杜邦云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这紧要关头,黎晨远竟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他着急地喊,但是杜邦云已经牢牢抓住铁梯扶手,“铛铛”地用力蹬上去了。吸引力录入
奋力攀登的背影倏忽即逝,黎晨远的心霎时悬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
“讨厌我没关系,你爱别人我也认了!但是,这次一定要一起回去,一起……”黎晨远仰高头,失神望着杜邦云消失的楼梯口,忽然地,简直像旷野里的炸雷,轰隆一声巨响,钢板都震动了
“邦云?”双双因爆炸冲击力而摔倒在地,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
黎晨远二话下说,抓着铁管爬起来,就要往冒出火光的楼梯口冲!
“你站住!”晏子殊一把死死地揪住黎晨远的手臂,喝道,“不许去!”
黎晨远侧过身体,在极度悲愤的情况下,猛地抡拳反击!
晏子殊以右掌接下那足以致人昏迷的一举,咬着牙说,“你别以为我阻止你,是为你好,我只关心杜邦云,所以,我绝对要守住他的愿望。”
黎晨远怔怔地盯着他,似明白又疑惑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你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晏子殊定定地说,腕力大得几乎要折断黎晨远的手。
黎晨远震惊得连语言能力都失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某处迟钝而诡异的“嘎——吱!”鸣响,一股滔天的巨浪,从冒烟的通道,轰然倾泻了下来!
仿佛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台接一台的机器劈啪走火,墙壁上的铁管接连扭曲、断开,喷出炙人的白雾,船舱似乎要被撕开了!
“呃?!哇啊!”刚迈出两步,躲避不及摔落下来的不钢灯,黎晨远一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