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清丽的早晨,红霞、云彩、炊烟袅袅的浮在晴空。
在铁穆尔怀里,尹天翊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铁穆尔焦急的、布满血丝的眸子,轻轻一笑。
“天翊!”铁穆尔激动万分,搂住尹天翊,声音发抖,“你吓死本王了!”
“铁穆尔……”每说一个字,心口就疼得厉害,眼泪就掉下来,“我在做梦吧?”
“天翊,别哭,”铁穆尔用拇指擦去尹天翊的泪珠,轻轻吻着他,“瞧你,眼睛都肿了。”
尹天翊痴痴地望着铁穆尔,分离了近半年,好不容易又能在一起,他想伸手,又不敢伸手,就怕一碰,重逢的喜悦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铁穆尔抓住他悬在半空、犹豫不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天翊,本王回来了。”
掌心发烫,触模到的,是真实的铁穆尔,尹天翊终于回过神来,呆呆地,怔怔地,突然抱住铁穆尔,大嚷,“铁穆尔!我想你!懊想你!”
思念得快要发疯,尹天翊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呼唤铁穆尔的名字。
“本王知道。”铁穆尔任由尹天翊大叫大嚷,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尹天翊深深依偎在铁穆尔怀里,幸福满溢胸膛,睫毛颤动着,“好爱你……
“只想和你在一起……”
贪婪地感受着铁穆尔的体温,那宽阔厚实的胸膛,和温柔地低语……
依偎良久,尹天翊想起宝音,还有其它被囚的大苑侍卫,急忙道:“铁穆尔,宝音、巴彦……他们还在地牢里!我们快救人!”
“宝音和巴彦在纥尔沁,他们都受了重伤,本王命他们留在纥尔沁疗养。”
“咦?”
“天翊,”铁穆尔叹息,似乎不想告诉尹天翊事实。“除了宝音和巴彦,其它人……都已经被杀,本王派了一队伏兵,一是想查探你的下落,二是寻找俘虏,但是在地牢里,只发现一堆白骨……”
“全被杀了?”尹天翊失魂落魄,五百多条人命啊!是他─把他们带来蒲离,他们也应该和他一起回家才是!怎么会……
尹天翊痛心彻肺,脸色苍白,铁穆尔紧紧地搂住他,“天翊,这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自责,若本王早些打下塔塔尔,早些到你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尹天翊魂不守舍,但是铁穆尔的话忽然提醒了他,抬首道:“楚英要害你!你怎么能进宫?快走!”
尹天翊慌张地下床,团团转,“现在天色还早,我想想办法,制造点骚动,你快拿上剑!北边的侍卫比较少。”
铁穆尔坐在床上,纹丝不动。
“你还发呆!”尹天翊急得要命。“这里是龙潭虎穴啊!”
“为了你,地狱都敢闯,何惧龙潭虎穴?”铁穆尔这个时刻,还在开玩笑。“天翊,本王最近,也开始学成语了。”
“你是要气死我!”尹天翊怒瞪他,“算我求你,快点——”
尹天翊突然住口,因为殿门外隐隐有人走动,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是许多人,也就是说……
铁穆尔微微苦笑,“昨夜,楚英就已经重重包围凌云殿,所以我们现在出不去。”
“你这笨蛋!”尹天翊气得大吼,“你昨天就不该管我!楚英不会要我的命,可是,他会杀了你!你怎么这么傻!”
“天翊,”铁穆尔下床,拉起尹天翊的手,那纤细的手腕上,捆绑的痕迹又青又紫,触目惊心。“你认为本王,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尹天翊低头,咬着嘴唇,若铁穆尔没来救他,结果就是被楚英强暴,尹天翊会十分痛苦,甚至会想咬舌自尽。
他也是有自尊的,绝不会在暴力前低头。
“天翊,”铁穆尔十分温柔地抱住他,“傻的人,是你……”
殿门砰地一声,被蒲离侍卫粗鲁地推开了,跨过门坎走进来的人,是大官司。
“奴婢见过可汗,”大官司毕恭毕敬地行礼,拿出一张烫金请帖,“陛下有请,邀可汗与殿下,至凤凰殿共进早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尹天翊有些害怕,更靠近铁穆尔。
铁穆尔有力地握住他的手,“天翊,别怕,本王不会放开你。”
“嗯……”我担心的,是你啊!尹天翊琥珀色的眼眸,忧心忡忡。
“走吧。”铁穆尔拉着尹天翊,跟随着大官司,行若无事地走出宫殿。
清晨的雾气早就散尽,蓝天放碧,红日高悬,更衬托出蒲离的好山好水,那起伏的山岭,空旷的崖谷,清幽的竹林,都美不胜收。
虽然凤凰殿还是那样空旷优雅,充满异国风情,尹天翊却如坐针毡,手心里都是汗。
他坐在铁穆尔身边,抓着铁穆尔的手,不敢看楚英。
凤凰殿地理位置独特,它沿陡峭的崖壁而建,出入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崖谷幽深,掉下去必死无疑,而现在,台阶上站着一排蒲离侍卫,钢刀皆已出鞘,那凛冽的寒光,令尹天翊脊背发凉。
“蒲离,一直以大苑马首是瞻,可汗今日能赏脸,是朕的荣幸。”楚英笑里藏刀。“请用茶。”
爆女端上一壶茶,两个玉杯,轻盈地倒茶,茶水的颜色像琥珀一样暗红。
尹天翊觉得这杯茶肯定有问题,拉拉铁穆尔的手,警告他别喝。
但是铁穆尔却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单手把玩着玉杯,“是好茶,只可惜茶叶藏得太久,多了铁锈味,浪费了。”
铁穆尔伸手,就把尹天翊面前的茶倒了。
楚英脸色一变,冷笑道:“寄人篱下,还摆汗王的威风?”
“龙生龙,凤生凤,生来是老虎的人,变不成猫。”铁穆尔稳如泰山,反唇相讥,“生来是猫的人,弒兄弒父,也变不成老虎!”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尹天翊瞠目结舌,铁穆尔的金阈语,是进步神速呀!
楚英气得重重一拍案几。突然,他又笑了,看向尹天翊,“天翊,昨天半夜,侍卫在城门外截到一位贵客,这个人的身分是尊贵无比,可汗也太见外了,竟然不带她来见你。”
“什么贵客?”尹天翊疑惑,转头看着铁穆尔,铁穆尔眉心蹙起,脸上阴晴不定。
“可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楚英更是得意,一字一顿道:“你也太贪心,如果是我,得到他,就不会要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楚英在说什么?尹天翊更不明白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著红色绣花长袍,束腰带,蹬马靴,大苑装束的少女被押了上来。
“啊?吉玛?”
乌勒吉玛风尘仆仆,可是依然昂首挺胸,目空一切,她的气质变了,装束也变了,红色的锦缎长袍,是公主或是妃子才能穿的。
紧接着,尹天翊又注意到,乌勒吉玛不再扎着麻花辫,她挽起了发髻,戴着华贵的红宝石额箍,手指上也戴满了戒指。
乌勒吉玛一看见铁穆尔,就急切地迈前一步,“可汗救我!”但是,脖子上很快架上钢刀,她无法再开口了。
乌勒吉玛害怕钢刀,求救的目光投向铁穆尔,瞥见尹天翊时是冷冷一瞪。
尹天翊愕然,询问铁穆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吉玛……”
铁穆尔无法回答,他最怕的就是伤害尹天翊,可现在正是他让尹天翊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
“这位是汗王新纳的妃子,”楚英察言观色,落井下石。“听说已有身孕,天翊,待她生下小王子,就能升格为大妃,几乎与你齐肩,这样的身分是不是很尊贵?”
尹天翊惶然地睁着眼睛,铁穆尔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是……真的吗?”尹天翊的嘴唇在颤抖。
“……是。”
尹天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相信,铁穆尔竟连一句辩解也没有!
“你太过分了!”眼前朦胧一片,心,也碎成一片片,连呼吸都变得痛苦……
尹天翊站起来,但是身体摇摇欲坠。“天翊!”铁穆尔想抱住他。
“别碰我!”
尹天翊站稳,面无血色,那虚弱的模样,令铁穆尔握紧拳头。
尹天翊急促地呼吸,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走出宫殿。
石阶很长,脑袋里天旋地转,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但是彷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是啊,他想去哪?他能去哪?
扎心的痛,浑浑噩噩,气力流失,石阶越来越扭曲,尹天翊脚一软,就要摔倒。
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人,是─楚英。
尹天翊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如当初,那病重的模样。
“我扶你去寝宫休息。”楚英温柔地低语,尹天翊没有拒绝,实际上,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铁穆尔怔怔的,像一尊石雕一样坐在原位,可细心的人可以发现,那乌木椅子的扶手,早已被铁穆尔捏碎。
“殿下,喝口水吧。”
爆女端来凤凰水僊茶,茶水有着天然的花香,尹天翊没有喝。
“殿下,该用膳了。”
也是金阈厨师做的美食,从八珍乳鸽到各种宫廷点心,尹天翊依然不吃。
“怎么办?昨天,殿下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又不吃不喝……”
“要不,撤下去,再换别的上来?”
“我看没用。”
“我去找陛下。”女官重重一叹,匆匆步出内殿。
尹天翊坐在卧榻上,抱着双膝,宫女们的话语他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许久以前的画面,那时候他才六岁,背着父皇,偷偷地去看他的母亲。
冬天的冷宫是一派萧索,窗格上糊的白纸大多已经破了,北风一吹,纸片就像雪花一样飞扬……
她的母亲,一身布衣,头戴一根木发钗,在白皑皑的积雪中,修剪一盆枯萎的兰花。
“娘……”他冒着危险,趴在高高的宫墙上,怯怯地叫,他的母亲连头都没有抬。
他只好笨拙地,又叫了一声,“娘……你走过来点,好不好?”
他的母亲嘴里念念叨叨的,摆弄着花草,尹天翊仔细聆听,才知道她在说:“我的翊儿该摆满月酒了……瞧,拨浪鼓,你的父皇多疼你啊。
“翊儿,你看,父皇来看你了……”母亲活在过去的时光里,她不愿面对冷宫的生活。
以前,尹天翊不理解,他的母亲怎么能视一盆兰花为婴儿,却不认活生生的他呢?
如今,他明白了,当年有多恩爱,被拋弃后就有多痛苦,人是脆弱的,她的母亲对帝王已经绝望了,她的心结了冰,崩溃了……
眼泪一滴滴掉下,尹天翊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楚英站在殿外正想推门进去就听到尹天翊在哭,他的哭声令楚英五内如焚,肝肠寸断,想了想,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蒲离皇宫,北边一偏僻的小屋,乌勒吉玛忐忑地坐在屋内,她的不安一是由于她太大意被楚英俘虏,不知道楚英会如何对待她,二是因为─尹天翊竟然没有死?
乌勒吉玛大失所望。炼金术,是骀蒙族药师的秘密技艺,她通过炼金术,再加上五种毒蛇的唾液、穿肠草、汞,这些毒物秘密炼制的慢性毒药,竟然没效?
尹天翊还真是命大!
不!乌勒吉玛站起来,她才不要和一个男人分享铁穆尔!
但是……眼皮不停地跳,心慌得厉害,窗是锁着的,门也是锁着的,乌勒吉玛又累又饿在简陋的屋内来回踱步,尹天翊被救,铁穆尔会不会追究下毒的人?
虽然这种毒药很罕见,即使碰到银制餐具也不会变色,但是……毒发的时间,毒药的性质,铁穆尔那么聪明很快就会知道,她给尹天翊喝的补汤,有问题!
毒害王妃是什么罪?
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不仅如此,整个骀蒙族都会遭殃,这是灭顶的大罪啊!
乌勒吉玛这才清醒,她有多不小心,冷汗直流。
再找一个机会,去杀了尹天翊?
不行!铁穆尔那么保护尹天翊,下慢性毒药,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乌勒吉玛模上自己柔软的月复部,惶惶不安。“如果再被人知道……我没有怀孕……”
锁住的门扉,突然被人打开了,乌勒吉玛一惊,撞上茶几,茶水倒了一地。
楚英站在门口,睨视着乌勒吉玛,冷若冰霜。“我要你去让他死心。”
乌勒吉玛无力,扶着茶几,不懂楚英的话。
“我不想看他那么难受,如果他对铁穆尔死了心,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楚英冷冽地说道:“我要你对他说,你和铁穆尔是多么恩爱,说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你做得好,我就格外开恩,放你走。”
“可汗呢?”乌勒吉玛紧张地问。
“真是一对狗男女!”楚英讥笑,“他在地牢里,吃了软筋散,一身武功都用不上!你想陪他,我就送你过去。”
乌勒吉玛当然想和铁穆尔在一起,可是,谁不怕死呢?就算铁穆尔和她双双获救,下毒的事情东窗事发,铁穆尔也不会饶了她!既然,横竖都是死……
她不能便宜了尹天翊!
“好!我答应你。”乌勒吉玛站直身体,认真道:“你真的会放了我?”
“君无戏言。”
乌勒吉玛深深吸气,眼神中,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嫉恨。“我不会让他……得到铁穆尔!”
早上是晴空万里,中午过后,天边却多了浮云,云絮低低地聚拢,风也越来越大,繁茂的庭园里,树叶乱飞,飒飒作响。
尹天翊转头看着窗外,他的心,也似外面的景色,灰蒙蒙的,乱乱的……
“殿下,你有听我说吗?”乌勒吉玛虽然仍尊称尹天翊为殿下,可那语气中已俨然大妃姿态了。
从小,她就希望荣华富贵,仆役成群,她讨厌荒僻的山沟,讨厌被人看不起,被流民营掳走的时候,她更痛恨自己地位的卑贱!
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铁穆尔出现了,率领精锐铁骑,踏平流民营!
雪山里,狼图腾的旗帜迎风招展,一身戎装的铁穆尔,是那样威风凛凛……
可是他怀里抱着的,却是一个男人,一个她万万想不到的,会是大苑王妃的男人!
乌勒吉玛不能理解,这样毫无姿色的男人,究竟有哪点好?值得铁穆尔这样宠爱?
值得铁穆尔义无反顾,就是带着伤,也要来蒲离吗?
“殿下,”乌勒吉玛抬头,恨恨地瞪着尹天翊,“你对可汗来说,只是一时的冲动,他心里没有你,他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前王妃塔娜。在可汗失去塔娜,内心空虚无比的时候,你才有机可乘,若塔娜还活着,你说可汗会看你一眼吗?”
尹天翊脸色微变,有些头晕。
“就算可汗同意和亲,那也是逼不得已。有塔娜在,他根本不会碰你一下,你对可汗来说,就是一件摆设,也许,他会施舍你一点东西,马匹,雕鞍,弓箭,那也是看在你是王爷的面子上,可这一生,他都不会爱你!”
尹天翊脸色苍白,但仍不说话。
“最好的证据就是,”乌勒吉玛走前一步,气势逼人。“他接受了我,温柔地对我,他对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柔情蜜意,你以为可汗,真的稀氨你那瘦骨伶仃的身体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看到尹天翊面无血色的样子,乌勒吉玛忽然又一笑,“就是家族里的长辈们,也都嫌弃你!说实话,我都替你害臊,大家那么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要赖在纥尔沁?”
“因为……”尹天翊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暗哑,“我爱他……”
乌勒吉玛冷笑,“你爱他,你爱得起吗?他是汗王,能帮他传宗接代的人,只有我!”
几乎是咆哮着说完,乌勒吉玛转身,大步走向殿门。
“等等。”尹天翊叫住她。
乌勒吉玛站住,不耐烦地转过身体,瞪着尹天翊。
“他……对你好吗?”尹天翊的声音十分之轻。
“你没听见吗?他对我非常好!”乌勒吉玛怒气冲冲。
“是吗?”尹天翊低头,他的表情是苍白,是无奈……
“吉玛,”乌勒吉玛刚想伸手去拉门环,尹天翊就说道:“楚英说我生病……是因为中毒,下毒的人是你吗?”
乌勒吉玛大惊,神色慌张,“你胡说什么?不要血口喷人。”
“吉玛,”尹天翊的目光,十分平静。“不要告诉铁穆尔。”
尹天翊担心的是那些无辜的骀蒙百姓,谋害王族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在大苑也是如此,尹天翊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
“你傻了吗?我才不会告诉——”乌勒吉玛突然收声一脸尴尬,她这样说,不是在承认,是她下的毒吗?
尹天翊竟然如此狡诈,乌勒吉玛心里打鼓,斜眼偷偷打量尹天翊,尹天翊什么表情都没有,依然是那副沉默的样子。
乌勒吉玛松了口气,擦去一头冷汗,定了定神,就拉开朱门殿门,出去了。
尹天翊浑噩地坐着,已经碎成一片片的心,被人重新拾起来……狠狠踩踏。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铁穆尔爱着塔娜,他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是铁穆尔的初恋,怎么可能忘得掉?
“呜!”晕眩突然强烈,尹天翊一手抓着床沿,心如刀绞,眼中浮现泪光。
可是,就算如此……
惫是很爱他……
尹天翊蜷缩起身子,把所有的痛苦,掩埋在无声的哭泣里。
乌勒吉玛被侍卫押回小屋,痛骂尹天翊一顿她也觉得解恨,拿起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呸。”蒲离皇宫里,竟有这种劣等茶叶,难喝得要命,她砰地把茶杯放下,坐在硬邦邦的酸枝椅子上。
椅子还没坐热,楚英就走进来了。
乌勒吉玛看见楚英,站起来道:“你说过,君无戏言,我可以走了吧?”
楚英点头,往旁边一站,一列带着绳索和麻袋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
乌勒吉玛脸色大变,惊声尖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楚英!你这骗子……啊!”
双手、双腿被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嘴里塞入布巾,头上极快地套上麻袋。
已经完全被制住了,乌勒吉玛还在地板上拼命地挣扎、扭动。
楚英冷笑着,“你说得没错,君无戏言,可是,让他伤心的人都得死,这个誓言,我立得更早。”
楚英弯下腰,讥讽道:“你太得意忘形,忘了隔墙有耳,你下毒害他,我更不能让你活!”
乌勒吉玛呜呜叫着,挣扎得更加厉害。
楚英目光冷酷,语气充满鄙夷。“你就和你肚里的野种,先走一步吧,明天晚上,我会叫铁穆尔下去陪你,不过,让他知道是你下毒害天翊,还会不会理你呢?”
楚英大笑,让乌勒吉玛活着,日后生下王子,就等于埋下火种,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让铁穆尔最后一点血脉自动送上门来。
乌勒吉玛脸色煞白,是有口难言,那天晚上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是故意月兑光,躺在肩膀受伤、沉睡的铁穆尔身边,天亮后,又假寐,故意让涂格冬看到,让所有人都以为,可汗宠幸了她。
一些下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服侍她,铁穆尔之后也没有澄清什么,大概是吃了药,记不清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一步登天,就每天吃一种特殊的药草,假装自己有了身孕……
可是,她没有怀孕啊,她不想为这个死啊!乌勒吉玛哭着,呜呜地喊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拋上岸的鱼,惊恐万状地挣扎。
但是,楚英已经下令,“拖下去,乱棍打死,尸体放火烧了。”
“是。”侍卫毫不含糊,立刻扛起麻袋下去了。
摈棒重重地打在麻袋上,发出钝响声,没多久,院子里就升起一股青烟,楚英走出屋去,看着那染血的麻袋,侍卫在麻袋上浇上了桐油,所以火势猛烈,都无法靠近,那人似还在挣扎,楚英露出一抹冷笑。
一炷香的工夫后,尸体几乎烧成灰烬,楚英命人洒上石灰,将院子冲刷干净。
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就是弄脏了地板而已。
现在,楚英抬头,察看了一下天色,该去逼迫铁穆尔交出兵符,只要有了兵符,城外的两万大军,也就归他指挥了!
暗如萤火的油灯,恶臭的地牢,角落里摆满骇人的刑具,炭火盆在燃烧着,岩石墙壁因染上前人的血污,已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铁穆尔被四条粗铁链子牢牢拴在墙壁上,武器已被搜走,盔甲也卸下,他的身上徧布鲜血淋漓的鞭痕,手臂上也有被其它刑具刺穿造成的窟窿,殷红的血,一滴滴的,掉到岩石地板上。
堂堂汗王何时这样狼狈过,楚英站在那里,背着手,仔细欣赏着,彷佛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别开生面的景致。
抽打到手臂酸涩的狱卒,将沾血的九节鞭递给楚英。
楚英拿在手里,啪啪把玩着。“你说现在,谁是猫,谁是虎?”
气势凌厉的一鞭,铁穆尔的胸口就是七、八道可怕的伤口。
铁穆尔不禁吸气,可那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就犹如生铁浇涛一般,那么稳重、沉着。
“给我兵符!”楚英恶狠狠地,“我就让你死得爽快点!”
“哼,”铁穆尔的双眸迸射着尖锐的光芒。“把天翊还我,或许,本王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笑话!”楚英嗤笑,大声道:“身陷囹圄,凭什么和我争他?”
“就凭你这个冒充的皇帝,不配拥有他!”
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愤怒,又让楚英狠狠甩了一鞭,不过,铁穆尔的话也提醒了他,楚英思忖片刻,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把兵符给我,我就不再逼他,等他心甘情愿之时,我再抱他,怎么样?”
铁穆尔沈默,楚英知道,铁穆尔是不会交出兵符的,因为对元帅来说,交出兵符就等于交出性命,铁穆尔又不是傻瓜,会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
“好,兵符给你。”
“什么?”楚英一呆。
“只要你不伤害他。”铁穆尔目光灼灼,注视着楚英,说出收藏兵符的地点。
楚英睁大眼睛,还在震惊当中,这是那个“金御座,可汗装,战无不胜”的铁穆尔吗?难道是别人伪装?
鼎鼎大名的铁血可汗,竟为一个金阈人交出兵符?
楚英仰天大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他很快就会爱上我,但是……情人之间,偶尔的温存还是要的。”
铁穆尔愠怒地一动,锁链震响。
楚英无所畏惧地瞪着铁穆尔,哈哈笑着,转身大步离去。
暮色像半透明的纱,灰蒙蒙地罩着一切,烟水茫茫,人茫茫。
爆女们缓缓步入,点起莲花灯。竹筒饭、莲香鸡、鲜女敕清香的焐鲈鱼……丰盛的晚膳,又摆在乌木矮几上,被隆重地端上来了。
尹天翊一整逃诩没有吃东西,女官想,他也该肚子饿了。
女官守在旁边,等了又等,尹天翊就像一尊雕塑,老是这么个表情:冷漠,淡然,一言不发。
知道尹天翊在王上心里的地位,女官也不敢催,最后,菜全凉了,她轻叹口气,只好命宫女全撤下去。
近半夜,楚英命厨子煮了燕窝粥等宵夜,来看尹天翊。
“就算你不吃不喝,他也不会心疼,你这样折腾自己,又是何苦?”楚英端起冒着热气的燕窝粥,走到尹天翊面前,“吃吧,你大病初愈,不能饿。”
尹天翊摇头。
“天翊……”
“不用特别优待我。”尹天翊低语,他有一点点虚弱。
“嗯?”
“我知道,他在地牢里,他是俘虏,我也是俘虏,你不用给我送吃的。”
楚英暴跳如雷。“他负了你,你还要这样向着他?”
尹天翊轻轻一笑,“他没有负我,无论吉玛怎么说,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在凤凰殿,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心痛……”
“乒!”滚烫的粥碗被楚英砸到地上,尹天翊微微一颤,但是,没有逃走。
楚英狂暴地抓起尹天翊,眼神是难以置信的。“他是皇帝,我也是皇帝!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天翊,我要你忘了他!”
“对不起,我做不到。”尹天翊毫不犹豫地说:“我的心,只爱他一个。”
楚英气极,“啪!”狠狠煽了尹天翊一个耳光,尹天翊被打得向后歪倒,眼睛发黑,嘴里流下血来。
看到被单上的血迹,楚英才发觉自己是疯了,竟打得这样重。
但是楚英的自尊又不容许他认错,一阵咬牙切齿后,他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铁穆尔身上,都是铁穆尔的存在,才让他得不到尹天翊!
“起来!”楚英抓起尹天翊,捏住尹天翊的下巴,捏紧,再捏紧,粗暴地吻他。
尹天翊脸色煞白,他很想吐,嘴里的血腥,和楚英的味道,都让他反胃。
楚英猛地放开他,尹天翊没有力气,一个踉跄,又跌回床上。
“明天中午,我会在祭司塔前,腰斩铁穆尔。”
猛擦着嘴的尹天翊,听到这句,蓦地抬头,瞪圆眼睛。
“别妄想替他求情,铁穆尔─我是非杀不可!”楚英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杀了他,我会自杀。”尹天翊斩钉截铁。
“你自杀,我就要城外两万多大苑士兵给你陪葬!”楚英阴冷地盯着他,“我还要火烧大苑,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处死!”
“你无耻!”尹天翊急红了眼睛。
“那也是为了你,”楚英凝视着倔强的尹天翊,发现他的下巴也被他捏得青紫。“好好考虑清楚,怎样做才是最明智的,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想伸手抚模一下尹天翊的脸,那么多伤,他下手太重,有些愧疚。
但尹天翊流露出锐利的、愤怒的眼神,笔直地瞪视着他,根本不让他碰,无奈,楚英只好收回手,讪讪离开了。
这一晚是那样痛苦。尹天翊焦急难耐,心里像火烧着,像水淹着,又像是石头压着,他神色憔悴,一宿未眠,千方百计想救铁穆尔,但是……那密密麻麻的守卫,根本不许他走出内殿一步。
天亮了,女官照例领着宫女,伺候他洗漱,尹天翊急不可待地说,他要见楚英。
女官面露难色,下跪说:“陛下说过,殿下只要安心待在寝宫休息,陛下午后,自会来见殿下。”
午后……看来楚英是铁了心,要杀铁穆尔了!
尹天翊突然坐不住,整个人往后倒。
“殿下!”宫女急忙扶住他,吓得要命。
“我没事……”尹天翊摆摆手,艰难地说:“你们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是……”不敢违抗尹天翊的命令,女官带着宫女,静悄悄退下去了。
尹天翊没有站起来的力气,甚至好象连流泪的力气都失去了,他注视着庭院,不可思议的平静,彷佛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尹天翊屏息着,脸色比纸还白,他的目光中是一种可怕的茫然,一种椎心泣血的茫然。
尹天翊趴在床头,吐了血,意识……便开始迷离了。
毙惚中,他听到宫女的尖叫,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也听到……午时的钟声。
眼泪汹涌而下,恨自己,竟无法同他一起上路,他不想醒来,他想和他的母亲一样,在美丽的梦境中,和铁穆尔一起在草原上驰马,一起吹笛子,在篝火旁边,依偎在一起……
尹天翊发着高烧,气息微弱,没有生存的意志,可是铁穆尔已经死了,除去了心头大患,大苑垂手可得,楚英是绝不会让尹天翊自杀的!
——他要江山,也要心爱的人!
楚英是大祭司,他有最大的权力可以指挥祭司院,多班祭司会诊,又用针灸,又灌汤药,竭尽全力,到了半夜,尹天翊缓缓睁开眼睛。
“陛下,殿体虚弱,又是伤心欲绝,就算醒来,也未必意识清醒,”一名祭司躬身说:“这个时候,不能惊吓他,需要小心静养,最快,三个月能清醒,最慢……大概要几年。”
楚英拧起双眉,看着床榻上目光毫无焦点、形若木偶的尹天翊,点头道:“好吧,你们要用最好的药,好好照顾他,有一点动静,立即来告诉朕。”
“遵旨。”如今,楚英是蒲离最有权势的人,手握重兵,祭司们哪敢得罪他?
楚英在床榻边坐下,静静地注视着尹天翊抚模着他苍白的脸,天亮了,大官司捧着朝服珠冠急急来找他,楚英就在凤来殿洗漱更衣,吃了早膳,最后不得不上朝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楚英走后,尹天翊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
他也希望自己神志不清,可是,这不是人的意志能控制的,他清醒得很,记得他在哪,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也记得铁穆尔……
不想哭的,眼泪却扑簌簌滚落下来,沾湿了枕头,这样脆弱,怎么装得下去?
最大的痛莫过于生离和死别,祈求上苍,对他仁慈一些,让他的病越来越重,让他早一些,回到铁穆尔的怀抱吧……
被软禁的日子,度日如年,月亮只圆了一回而已,怎么好象已过了许多年?
夜空中,淡淡的弯月静谧地高悬着,殿内的一切景物洒上了银色的雾光。
尹天翊独自站在窗边,那单薄的身影,憔悴的面容,令人心碎。
一个人影在寂静中欺近,尹天翊察觉到身后有人,才一动,一双结实的手臂就从后方迅速地抱住了他,低沉地耳语,“天翊。”
尹天翊整个僵住,眸子瞪得老大。
“你瘦了好多……”言语之间,满是痛惜。
尹天翊慢慢转过身子,在他面前的,是日夜思念,再也熟悉不过的俊颜。
“铁穆尔……”尹天翊呆呆地,身子一颤,几乎要摔倒。
铁穆尔紧紧地抱住了他,好象其它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只是抱紧,再抱紧,身体颤抖着,湿了眼眶。
“天翊,对不起,竟丢下你这么久……”
“铁穆尔……你怎么会……”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尹天翊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天翊,那一天,被处死的不是我,是替身。”
“哎?”尹天翊完全不懂。
“在塔塔尔,遇到了许多事,知道你在蒲离之后,本王去找了一个人,就是被楚英流放的公主。”
“公主?”
“对,找到她,就能知道蒲离发生的事。”铁穆尔解释道:“找到她,也能找到地图。”
“什么地图?”尹天翊怔怔地问。
“蒲离皇宫几十处都建在温泉之上,看似牢固的宫殿,其实地底下是汩汩沸腾的泉水,其中有一处接近凌云殿,是最大的温泉,它的泉眼被一块巨石堵住了,若炸开泉眼,喷涌出来的沸水能淹没大半座皇宫。
“当初把皇宫建在危险的温泉之上,就是为了敌人来袭时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张地图相当于皇宫的龙脉,只传给太子,楚英并不是老国王的血脉,所以这张地图在大公主手中。
“只是,”铁穆尔接着说道:“有些泉眼在宫殿正中央,有些泉眼在花园,要准确模清泉眼的位置,准备足够的炸药,需要很长时间查探。
“而且就算能炸开泉眼,让喷泉涌出,但城内城外,不能及时接应,楚英的七万大军,很快能平息危机。”
“所以你是……假装被俘?”尹天翊讷讷地问。
“是,”铁穆尔点头,“为了让那两万大军进入城内,里应外合,只有如此。”
尹天翊低下头,怔怔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突然,他抬起头,“你拿自己做诱饵,万一、万一真的被杀了怎么办?”
楚英那么凶残,极有可能亲自手刃铁穆尔!
“本王已经交代过涂格冬,”铁穆尔微笑,凝视着尹天翊,“即使本王死了,也要救你。”
“傻瓜……”热泪盈眶,尹天翊靠着铁穆尔厚实的胸膛,“你死了,我还有什么幸福?”
“对了,天翊,”想到乌勒吉玛,铁穆尔着急地解释道:“本王和乌勒吉玛,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他们拿汗位逼迫本王,今生今世,本王也不会娶别的女人!”
“我知道……”尹天翊喃喃,“你的眼睛里,写得清清楚楚。”
两人注视着,眼中只有彼此,艰难的重逢,千言万语,都只在深情中倾诉……
“铁穆尔!”砰地一声,殿门被推开,楚英带着大队侍卫,出现在门口。
仇人相见是分外眼红,铁穆尔将尹天翊拉至身后,小心叮嘱,“别离开我太远。”
卑音才落,殿外的几百名侍卫已像潮水般汹涌杀入,铁穆尔的随身侍卫也从暗处现身,奋勇加入战场,一时间,刀光剑影,打斗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楚英的目的自然是斩杀铁穆尔,这一次,他要一刀一刀,亲手杀了他!而铁穆尔,眼里迸射着仇恨的火花,早已迎战上去,反射着寒光的刀刃,风卷残云般撞在一起,激出刺眼的火星。
第一次交手竟是势均力敌,两人再战,在一片血光中,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每一刀,一剑,都残酷无比,彼此都急于置对方于死地。
凌厉的交锋中,嗤啦一声,铁穆尔的衣袖被划破,尹天翊一惊,差点叫出声,就看到铁穆尔一剑,恶狠狠地刺穿楚英的左肩,“这是——本王还你的!”
铁穆尔握住剑把一用力,就看到大量鲜血涌出。
楚英吃痛,就往后一退,硬抽身出来,肩膀上的血更是像喷泉一般。
这时,大地忽然隆隆震动,整座宫殿都簌簌发抖,木制墙壁喀啦一声裂开,糊着灰泥的瓦片,劈哩啪啦往下掉,像天上炸响惊雷。交手的蒲离士兵,吓得全停了手,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趁这个机会,铁穆尔的侍卫又斩杀了几十人,楚英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瞪着铁穆尔,眼中喷出怒火。
拖着受伤的肩膀,两人又激斗在一起,同时,又要避开掉下来的瓦片,铁穆尔担心不会武功的尹天翊,所以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占不了上风。
“水,水来了!”
有人在殿外惊恐万状地吼叫,一堆人拼命往走廊上逃,逃得慢的人不小心跌倒,哧地一声,竟浑身腐烂,露出白骨。
——是绿矾油〈编按:即硫酸〉!
铁穆尔和楚英双双心里一惊,楚英立即施展轻功,跃上较高的书案,铁穆尔一抱尹天翊,也跃上宫殿的横梁。
被摆了一道,没想到,那无色的温泉水,是绿矾油……
爆殿岌岌可危,站在横梁上也不是长久之计,等那绿矾油淹没整座宫殿,谁也逃不了!
底下,汩汩绿矾油冒着白烟,这强腐蚀性的蒸汽让许多人角膜水肿、呼吸道腐烂,脸上的皮肤不停掉落,一步也走不动,十分痛苦地倒下,场面凄惨无比。尹天翊不忍看,转头,躲进铁穆尔怀里。
而这个举动,令楚英红了眼睛,妒火熊熊。
楚英提刀,踩在蒲离士兵的肩膀上,飞上横梁,挥舞着大刀,凶猛杀向铁穆尔。
铁穆尔一手护着尹天翊,一手持剑应战,又站在横梁上,屋顶太矮,铁穆尔有些应接不暇。
“放开我,我会照顾自己。”尹天翊焦急地说。
“不行,掉下去怎么办?”铁穆尔一口回绝。
“我没事的,你就放开——唔!”突然被吻住,虽然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尹天翊仍呆住了。
“天翊,这一次,本王不会放开你。”紧紧地搂住尹天翊,铁穆尔信誓旦旦。
“好!就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楚英气炸肺,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凌厉地劈砍。
泥灰、瓦片还有树叶纷纷落下,楚英一心想杀了铁穆尔,却忽略了脚下。
铁穆尔用力格挡他的刀,力道之猛,使楚英站不稳身子,连退几步,一脚踩上碎瓦砾。
他本来就失去了重心,这一滑,整个人便倾斜着摔了下去。
没有东西可抓,在楚英掉落绿矾油池的一瞬间,铁穆尔遮住了尹天翊的眼睛。
耳边,虽然没有惨叫声,尹天翊依然脸色煞白。
半晌之后,铁穆尔放开手,两人站在横梁上注视着彼此。
两人是一脸的脏污,沾着灰,沾着泥,也沾着血,狼狈不堪,铁穆尔爱怜地擦拭着尹天翊的脸,“天翊,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尹天翊看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