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明亮的晨光从竹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形成斑驳的光影,尹天翊睁开眼睛,恍惚地看着轻纱床帐。
他做了一个不太吉利的梦,梦见自己在练习射箭,却不小心射中了一个大活人……
他还记得自己在梦里大吼大叫、帮那人止血的样子,合上眼,心情有些郁闷,这梦,是暗示着谁将要有血光之灾吗?
呸呸,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铁穆尔在塔塔尔打仗,自己怎么可以尽想些不吉利的事情,也不怕“祸从口出”!
自责地叹息,尹天翊忽然觉得有风吹进床帐,蓦地睁开眼睛,嘴唇被一根手指轻柔按住,“嘘!殿下。”
尹天翊瞠然,反射性地点点头,那人移开手指,轻轻一笑。
“楚英,你怎么进来的?”尹天翊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受了惊吓,有点语无伦次,“不,我是说,现在几时了?不会是下午吧?”
“殿下,是卯时。”楚英莞尔一笑。
“哦,那么早呀,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熟睡了一整天,耽误了正事呢!
“不想惊动女官,所以从那边上来的。”楚英指了指东边那卷起来的竹帘,尹天翊咂舌,这里可是二楼啊。
原来楚英也会武功吗?要是他,可蹦不了这么高。
“在想什么?殿下。”看到尹天翊在发愣,楚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呃,没什么。”尹天翊坐起来,其实有些尴尬,他的睡相并不好,还流口水,头发又乱糟糟的,衣带也全都散开了。
偷偷地拿手抹去嘴角的口水,悄悄地在薄被下拉拢衣带,还要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楚英忍俊不禁,但也没有揭穿,笑道,“殿下,今天一整天,我都要教你登基大典上的礼仪,一步步学起来很花时间,才一早来叫你。”
说着,他拉起床帐,两名在室内值夜的宫女立刻上前,一个送上折迭整齐的衣服,一个跪下递上鞋,个个俯首帖耳,对太子殿下的突然出现似一点都不惊奇。
尹天翊在宫女的伺候下很快穿戴整齐,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宫女们还要给他裹上白色头巾,这不是蒲离的装束么?
爆女退下,去取洗漱用的热水和布巾,楚英走近,替尹天翊拉整头巾上的彩色流苏。
“为什么我要戴这个?”尹天翊抬头问。
“微服私访的话,就一定要了。”
“微服私访?”
“那是体面的说法,通俗一点,”楚英凑近尹天翊的耳朵,“就是带殿下溜出去玩。”
“可、可是登基大典怎么办呢?”尹天翊瞪大眼睛,都结巴了,“我完全不懂呀!”
“那是明天呀,不急。”楚英居然一脸轻松,“先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去吧。”
“可是……”楚英是一直这样偷跑出去玩的?
“殿下不想去蒲离市集看看吗?”楚英引诱道:“有许多珍禽异兽噢,至于登基大典,殿下完全不必担心,回来后还有时间教导殿下。”
尹天翊的好奇心被勾起了,而且在蒲离皇宫里一举一动都被女官、宫女簇拥着,很不习惯,能出去透气当然好了,尹天翊点头,“好吧,不过一定要早点回来。”
“全听殿下的。”楚英十分高兴。
蒲离国都的市集,有一条著名的船街─既然名字为船街,就是和船有关。这条船街在漭水河的东支流上,支流蜿蜒细长,水流平缓,两岸搭建着高矮不一的竹楼,百姓们荡漾着竹排船,沿河流贩卖蔬菜、茶叶、野禽等物。
第一次看见在水面上流动的市集,尹天翊稀奇不已,有些农户的竹排上,拴着猕猴,捕鱼的鸟,还有孔雀、骡子、山猫,甚至还有黑熊仔。
尹天翊太喜欢了,从一张竹排跨到另一张竹排,逗弄那些动物,由于竹排不似船,晃悠得厉害,还渗着水,随行的宝音和巴彦紧张极了,生怕尹天翊掉下河去。
起初宝音是坚决反对尹天翊出来玩的。微服私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一想到尹天翊睡觉的时候,嘴里一直叫着可汗的名字,好象还哭了,心就软了,他知道尹天翊万分思念可汗,一直睡不踏实,出来散散心也好。
“牛角梳子,牛角杯,还有上等的银饰,几位少爷,过来看看吧?”一位扎头巾的商人在卖力地吆喝,尹天翊望见他船上有不少银饰,便想登上去瞧瞧。
这一路,楚英寸步不离他的身旁,自然扶了他一下,和他一同过去。“你想买什么?”
“一个勃勒。”尹天翊头也不抬地说,蹲子仔细看这些银闪闪的饰品。
“勃勒?”楚英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装在蒙古刀上的饰件。”尹天翊拿起一个手工精致的银片,比划道:“不是方的,是圆的,边缘雕刻着苍狼……呃,是狼头,中间还镶着一颗宝石珠子,我不小心掉了……”
楚英不禁在脑海中想象着勃勒的样子,忽然间,像被雷电击中一般,他全身僵硬住了,只听到心脏如惊雷轰鸣,耳朵里也嗡嗡炸响。
尹天翊说了什么?楚英下意识模了模自己肩上斜挂的、红色毛织的花袋,这和褡裢一样,是用来装钱等贴身东西的。
上一次,他化装成商人,和侍卫偷偷潜进大苑,因为不熟悉草原地形,他们遇上了穷凶极恶的狼群,这些恶狼前仆后继,龇出锋利的獠牙,把他的侍卫像纸片一样撕开,鲜血肠子淌了一地。
他的武功不错,也有武器,可一双手怎么敌得过三十多条饿狼,他被迫退到湖里,湖水没到腰部,冰冷刺骨,面前是步步紧逼的狼群,那些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中像团团鬼火,可怕至极。
楚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没有想过放弃,就是死也要杀了头狼陪葬,他张开双腿,稳住身体,手持反射着寒光的长剑,眼光凛冽地盯着头狼。
头狼在湖岸边徘徊,龇牙咧嘴,淌着红色的口水,冷不防拔地而起,猛扑上来,楚英把剑横在身前,奋力割开了狼颈,只看见鲜血喷出,狼头朝右歪去。
狼群被震慑住了,守在岸边低低咆哮,几只年轻的母狼,报复性地跃起,向他进攻。
楚英手起刀落,斩杀一只,但是他的左臂被母狼死死咬住了,另一匹狼在咬他水面下的腿,楚英忍着剧痛,用尽全力刺死母狼,又急促喘着气,划伤另一匹狼的脖子,湖面上顿时一片猩红色。
楚英杀红了眼,狼群开始畏惧,不知是哪一只狼,发出“噢呜─”的吼声,众狼群即刻作鸟兽散,忙不迭逃走了。
由于和恶狼激斗,楚英的两臂沉得像灌了铁,抬不起来,双腿更是深陷淤泥之中,举步维艰,他丢弃了剑,一步步奋力往岸上走去,但是快到岸边时,他突然两眼一黑,摔进墨黑的湖里。
之后不久,尹天翊顺着火光找到了这里,发现了在湖边浮啊沉沉的楚英。
其实楚英被尹天翊救起之后已经稍稍恢复了意识,就是人还不能动,眼睛也睁不开,他知道有个人在拼命地救他,那双手好温暖,轻轻地碰触着他的脸,还把他的头放到柔软的腿上。
楚英心里一荡,那温暖的手臂带着草原的香味,一股难以言喻的舒心感,透过这双手臂缓缓流荡到他的全身,疲惫、恐惧、挣扎,一切全消散了,有的只是那暖融融的温柔……
懊想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看看他是什么模样,但是……他受了伤,好累……又完全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必到蒲离之后,他一直没有忘记那双温暖的手,经常梦见那个人,也派人秘密寻找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就是尹天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楚英简直不敢相信,他一定是在做梦!尹天翊是王妃,怎么会一个人跑去苇荡?而且大官司说,救他的人是一个牧童啊!
王妃和牧童,光是装束就相差千里,大官司怎么会看错?
“对了!”楚英一怔,突然想起一个画面,就是尹天翊在马厩里刷马时的样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王妃,自己极有可能认为他是马僮!
马厩这种又湿又臭的地方,除了尹天翊,大概没有第二个王妃愿意进去。
而尹天翊外貌举止确实不像一个王妃,楚英细想,那天晚上那么黑、那么乱,大官司恐怕都没记清楚尹天翊的脸。
“楚英……这里好象没有,我们去其它船上吧。”尹天翊嘟囔着站起来,没有找到想要的勃勒,他很沮丧,这可是老可汗的传家宝刀啊!到他手里才几天,就丢了配饰。
“那个勃勒,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楚英试探着问。
“很重要!”尹天翊肯定地说:“是铁穆尔给我的,老汗王的传家宝。”
狼图腾是乞沃真一族的象征,楚英想,自己怎么就没早些想到呢?除了乞沃真的贵族外,狼图腾是不可以随便雕刻的,这个勃勒,应该就是尹天翊掉的。
楚英心里已经十分肯定了,但仍然问道:“在哪里丢的?我可以派人去找。”
“在大草原上不见的,”尹天翊苦笑,“大草原辽阔无边,怎么找啊?”
“那就命工匠再打造一个?”楚英似不经意地提议,“翡翠、珍珠、珊瑚,蒲离皇宫都有,若都不合适,我还可以命人去买,听闻金阈连金刚石都有!”
尹天翊不再嬉笑,低下头,认真思忖,半晌才道:“还是算了,东西可以造出一样的,心意造不出来……回去后,还是向他道歉好了。”
楚英不再说话,看着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的尹天翊,忽然抓住他的手,“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哎?”尹天翊被他拉着走,大叫,“别走这么快!我水性可不好!”
“不会掉下去的。”楚英很自信,握紧尹天翊的手,“有我在。”
尹天翊微微一愣,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铁穆尔,“一切有本王在。”结实有力的拥抱,温柔的低语,彷佛昨天,两个人还依偎在一起,尹天翊鼻子一酸,很想哭,但强忍着没哭,“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尹天翊坚信铁穆尔不会食言,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塔塔尔─
没有一丝儿风,也没有一片云,暑气逼人,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曝晒,叶子都卷成了细条。
铁穆尔那一万五千的大军驻扎在塔塔尔山谷之中,呈三面面对塔塔尔的坚固堡垒,形成长久包围之势。
可汗的军帐是雪白色的,外罩蓝色祥云挂毯,涂格冬提着水桶走进军帐,看见赤果着上半身的铁穆尔坐在卧榻上,乌勒吉玛在替他换胸口的绷带。
“脓血已经不黑了,再配上藏红花,祛除剩下的毒性,不出三天,可汗就能完全康复了。”乌勒吉玛笑脸盈盈,乌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情和爱,那眼神完全是一个女人看一个心爱男人的。
铁穆尔面无表情,胸口上的刀痕深可见骨,他却眉毛也不跳一下,冷淡道:“你下去吧,让涂格冬来换药。”
“不,还是奴婢来吧。”乌勒吉玛坚持道。纤纤细指灵巧地碾碎藏红花,温柔地抹到铁穆尔的伤口上,“藏红花,是蛇蛊的克星,可汗中的蛇蛊,在可汗身上已潜伏了二十三日,士兵们中的蛊毒,只是为了压制可汗身上的蛇蛊,让它一旦爆发,就内外交攻,无药可治。”
“蛊毒之间也会相克?”铁穆尔质疑。
“做成蛊的毒虫大概有上千种,这些毒虫被喂以不同的药材,有毒蜘蛛、砒霜、虻虫等等,药性不同,蛊毒间自然也会相克。”
乌勒吉玛抬起头来,有些担心地看着铁穆尔,“可汗,用一种毒虫,牵制另外一种毒虫,制造连环蛊,这个人,一定是用人血养蛊,那得杀多少人啊?光想就可怕……”
铁穆尔脸色阴郁,眉心隆起,心中掀起巨澜。如果照乌勒吉玛所说,要杀许多人才能养连环蛊,那么这个人,必定是有权有势之人,能掌握对平民百姓的生杀大权。
可是,他派去塔塔尔潜伏的细作,并没有说海日古身边有巫师出现,海日古的北郡王府中,也没有任何秘密养蛊的迹象,这连环蛊,一定是从别处得来。
自然而然地,铁穆尔想到了西南方的巫毒之国——蒲离。
集天下各种奇毒奇药的国家,去年还在内战之中,伐木治铁,招兵买马,一场内战打得轰轰烈烈……
两万守军对五万叛军,最后是太子楚英获胜,铁穆尔对此一直存有怀疑,战争并非儿戏,不是说在城墙上说几句话,就能制伏那五万叛军的,更何况,蒲离国的首相原是大将军,比起那初出茅庐的太子,胜算更大才对!
实力相差悬殊,却用两天时间就平定叛乱,这个故事听起来更像是传奇,不管阿希格的报告写得怎样生动,自己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其中会不会另有文章?
蚌然地,一个大胆的假设,令铁穆尔刷地变了脸色,四肢冰冷,若蒲离……根本没有内战呢?
仔细思忖,其实有不少破绽。按阿希格的汇报,蒲离伐木治铁是为了内战,也就是说楚英早就知道有人叛变,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只有两万兵力呢?
第二,大战最忌讳在都城内,七万多人的死伤,生灵涂炭,其它粮仓、民居,肯定也损失惨重,蒲离却从未要求大苑支持粮食、马匹等必需品,两国边境也不见任何躲避战火的难民。
这不是太假了吗?
如果内战是幌子,那么这消失的七万大军,和被五马分尸的大将军,在什么地方?
铁穆尔脑海中浮现出蒲离地图,蒲离的边境线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七万大军隐藏在密林中吗?
他们在等什么?
寻机吞并邻国乌秅?兮犁?
不对……
离蒲离最近的是纥尔沁,是乞沃真。
乞沃真是大苑的心脏,是六十二个部落之首,拥有政权、兵权,相当于国都,蒲离大军的目的,是大苑的国都!
一瞬间,铁穆尔全想明白了,蒲离大张旗鼓的内战,海日古忽然强硬起来的态度,还有这用人血养出来的蛊毒,这些全是有联系的,一步掩饰着三步,这操纵全盘的棋手,是谁?
埃日古?
不,他花甲之年,应是被人怂恿,不然在阿勒坦还当权的时候,他就起兵作乱了。
楚英?在铁穆尔的印象里,楚英是个不问世事、爱好花鸟鱼虫的王子,他能当上太子,也是因为其它王子和王后斗争激烈,或被处死,或被流放,只有他还活着而已。
但是,真的如此吗?
自古,皇权的争夺就伴随着血雨腥风,兄杀弟,子弒父,楚英怎么可能一身干净?滴血不沾?
“可汗……您怎么了?”见铁穆尔沉思良久,脸上乌云密布,乌勒吉玛心惊道:“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铁穆尔不搭理她,乌勒吉玛伸手,轻轻抚模着包扎好的伤口,把嘴唇贴在纱布上面,淡淡的药味透过纱布传了上来,还有铁穆尔特有的,风沙的气息……
乌勒吉玛心动不已,在梦里,她无数次依偎进铁穆尔怀里,在那双结实有力的臂弯里,嬉笑缠绵,但是……她没想到梦境这么快就可以实现,是她不顾生命危险救了铁穆尔,她知道,在铁穆尔心里,自己已不是婢女那么简单了。
一双柔软的手臂亲昵地搂上自己,铁穆尔才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推开她,“本王还有政务处理,你先下去。”
“可汗……”乌勒吉玛的眼神有些幽怨,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及时进退,起身行礼道:“奴婢先行告退,身体要紧,可汗请注意休息。”
铁穆尔点头,乌勒吉玛就收拾了纱布、剪子,走出去了。
“涂格冬。”
“臣在。”
“命人去查探一下,阿希格的家人现在在哪?记住,要秘密查访。”
“是,可汗。”阿希格不是可汗派去蒲离的细作吗?怎么突然要调查他?涂格冬虽然不解,还是立刻去办了。
完全安静下来的军帐,铁穆尔轻声叹息,卧榻里面,是一个檀木盒子,铁穆尔伸手从盒子中取出一把蒙古刀,那是尹天翊的刀。
粗糙的手指细细模索着刀鞘上的花纹,一遍又一遍,睹物思人,怎么也看不够,半晌,铁穆尔闭上眼睛,在蒙古刀上,深情烙下一吻……
“嗯……”尹天翊在摇摇蔽晃的小舟上醒来,看到阳光照射在漭水河上,像碎珠玛瑙在闪闪发光。
一切是那么宁静,宝音和巴彦守在他身边,楚英坐在船头,微侧着身子。
尹天翊盯着楚英看。
那样完美的脸孔,垂下的睫毛深而密,水波的倒影在楚英脸上轻轻撩动,嘴唇似含着笑,他身上有一种慵懒闲适的气质,也有一种无法隐藏的皇族之气,像在自家的庭院里游山玩水一般。
尹天翊看呆了,暗想道,大概只有蒲离的山水,才能养出这么俊美的男人。
尹天翊又想到贺兰隆,还有他的大皇兄青龙帝,上天造人,还真是厚此薄彼。
“殿下在想什么?”
楚英亲切一笑,美不胜收,尹天翊的脸孔腾地红了,不好意思地挠头,“楚英的娘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楚英嘴角含笑,久久注视着尹天翊,由衷道:“我倒觉得,殿下的母亲是个美人。”
“咦?”
“因为殿下很可爱。”
尹天翊一愣,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不是在说反话吧?”
“没有,”楚英微弯下腰,取下尹天翊鞋子上黏着的枯叶,“看人,是看心的。”
尹天翊眨眼,不是很明白,不过应该是褒义吧。
一白发苍苍的老翁在默默橕船,尹天翊见周围的景致似乎越来越荒僻了,古老的树根没在水里,垂下来的藤条纵横交错,河面也越来越窄,又问道:“楚英,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呀?”
“快到了。”楚英温柔地应道。
“什么?”尹天翊转头东张西望,密密匝匝的树林而已,有什么秘宝吗?
蚌然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非常可怕的猛兽吼声,惊得鸟儿振翅飞起,尹天翊也吓得大叫一声。
“什么东西?”
尹天翊惊惶不已,只看见一片树林乱摇乱晃,离他们越来越近,宝音和巴彦立刻拔出匕首,守在尹天翊身前。
突然,这声音停下了,老翁也停下了小舟,楚英从容镇定地坐在船首。
“楚英,那是熊吗?”尹天翊胡涂了,压低声音小心地问,不由自主想往后靠。
茂密的树林又是一阵骚动,接着,一棵树呼喳地倒下去,出现了一头庞然大物,那玩意儿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蒲扇似的耳朵轻轻扇着,瞪着尹天翊瞧。
尹天翊傻住,惊得合不拢嘴,这……这是一头大象!
不,是……是象群,至少有八、九头,打着响鼻,卷起那些倒下树木的女敕叶,慢吞吞地塞进嘴里……
“在蒲离,大象曾是战车,就像大苑的战马,英勇无敌,但是从十一代国王起,蒲离就不对外征战了,著名的象军,也只是一个传说了。”
楚英解说道,仰头看着大象,这些象,是蒲离皇宫养着的,象背上还设有专门的座位和缰绳。“殿下,想骑大象看看蒲离的树林和竹楼吗?”
“好呀!”尹天翊兴奋异常,立刻站起来。
宝音虽然收好了匕首,但是仍不放松警惕,那森白尖锐的象牙在他眼里是可怕的凶器,听说蒲离的大王子就是惨死在象牙下。
但是在尹天翊眼里,大象是悠悠闲闲,非常憨态的庞大动物。
面对猛兽却毫无戒心,尹天翊的天真,令楚英微微一笑。
下了船,顺着象背上的绳梯爬上铺设红色锦墩的座椅,尹天翊的动作就像骑上马背一样利落,也毫不畏惧大象的高度,主动抓住缰绳。
这潇洒无畏的模样,又令楚英目不转睛。
领头的雌象咀嚼着树叶,慢吞吞地迈进更深的森林里去,虽然大象走起来摇摇蔽晃,又不是很顾及背上坐着的贵客,树枝危险地刮过座椅,尹天翊依然兴致高昂。
他坐着的,可是和丹顶鹤一样,象征长寿永合的吉祥物啊。
“殿下小心。”一根斜长的树叉差点刺中尹天翊的眼睛,楚英极快地伸手一揽,尹天翊猝不及防,摔在他身上。
一匹大象坐不下四个男人,所以宝音和巴彦坐在前面的大象上,没有发现后面细微的嫌诏。
尹天翊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竟躺在楚英身上,窘得满脸通红,慌张地想坐起来,但是楚英没有放手。
“哎……”
柔软又湿润的嘴唇,带着奇异的茶香,覆住他的唇-瓣,尹天翊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直到楚英缓缓将他放开,他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