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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恋花街 第一章

作者:米洛类别:言情小说

中国香港,一九九九年——花曲楼,座落在香港最繁华的维多利亚港湾,是一条狭长的明朝园林式长街,长街装饰得富丽堂皇、古色古香,无论是琉璃屋瓦还是方格棱木窗,都是仿照明朝宫廷所建,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奢华无比!

走出花曲楼大门,便可看见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行人车辆穿梭来往的宽阔街道。

报曲楼不是戏楼,而是著名的男娼馆,它是男人销魂的天堂,是盛放在黑夜中的绮丽花朵。

每到六点它就会亮起描龙绣凤的彩灯,辉映着园内香气四溢的桃花,浓艳绮靡的欢声笑语,让富豪们流连忘返,一掷千金。建立了二十馀年的花曲楼并没有获得政府的许可,可它依然存在着,可见花曲楼在黑白两道都有不小的势力。据说花曲楼的老板,是英国殖民时期的贵族私生子,其家族和黑手党都有联系,所以才能随心所欲地开设“红灯区”。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卖进花曲楼的少年,在偿清所有的债务之前,绝没有机会逃走,逃跑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极少有侍童敢尝试。

而今夜,是十八岁的侍童——秦若希的初夜。

在美色如云的花曲楼,秦若希的美貌也是让人惊讶的,他有一头乌黑的丝绸般的长发,皮肤雪白,细长的眉毛之下,是一双乌黑而水润的眼睛,嘴唇不点而红,下颚线条纤细。在他还是侍童的时候,就已经有客人想提前买他初夜。

要“梳弄”一名雏妓,买下他的初夜,就必须同掌班商量妥当,通常是十万到一百万港币,而秦若希的价格,是一百五十万。

出这高价的,是泰国一个五十多岁的地产商人,狎玩男妓是他的嗜好,为了今晚能够尽兴,他不仅在花曲楼大堂大摆宴席,还特地吃了壮阳类药物,准备了皮鞭和道具。

像少女般纤弱的秦若希,最能激起男人们疯狂虐待的,只要不危及到侍童的性命,花曲楼就不会制止。

报曲楼最上等的“紫园”厢房里,秦若希刚刚沐浴完毕,两名十二岁的侍童在伺候他穿衣。

报曲楼的特色之一,就是男妓打扮得极为华丽,他们穿的是丝绸亵衣,和仿古绡制的汉服。而作为正衣的锦缎外衣色彩尤其鲜艳,绣艺精湛,衣摆和长袖上经常绣着花卉和飞禽走兽,正衣不用钮扣,只用绳带系结,显得洒月兑飘逸。

秦若希的衣服是青绿色的,衣摆边缘如水墨画般渲染着山峦和水色,和他光滑柔软的长发是绝配。一名二十出头的优伶正替他涂抹樱花色的指甲油。

“那种客人,看起来很难应付,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听话就可以了。”穿着薄办色鲜丽外衣的优伶,以前辈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小心地察看着秦若希的手指,放下。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等他成为熟客,你就不用每天去拉客那么辛苦了。”

报曲楼是不会让未成年人和客人发生关系的,十八岁以前,不能接客的少年叫作侍童,工作就是沏茶倒酒、打扫厢房、伺候优伶。同时也学习礼仪、汉字、书法等。对新闻报纸一窍不通的男妓会找不到话题,而客人们,总会提起股票、经济、和体育运动。

侍童从十七岁开始学习“房术”,即如何取悦男人,从的技巧到各种各样的床上姿势,还有枕边的甜言蜜语。

十八岁初夜过后,侍童就升格为优伶,他的彩色照片会挂在花曲楼大堂里,供客人指名。相貌出众的优伶,光是预约就应接不暇,要是客人太多,老板就会出面周旋,让排队等候的客人点名其他人。

而人气低迷的优伶,就要自己去大堂外拉客,这是很丢脸的事。花曲楼不是三等的妓院,在酒楼或大堂口“站关”这种行为,会被同行看不起。

每个月业绩最好,赚钱最多的优伶就能成为花魁。现任的花魁是十九岁的楼绮筵,那是个冬樱花般华丽冷傲的美人,秦若希很怕他,因为他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人。

不过,秦若希更害怕的是和陌生人上床。在房术课程上,无论掌班怎么摆弄,他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别说快感,他只感到耻辱和无尽的疼痛。

所以那个冷酷的,像恶鬼一样可怕的老板,才会给他找这么一位嗜虐的客人。

块头硕大的泰国商人,肥厚的下巴垂到泛着油光的胸膛上,下面巨大的肚子努力往外挺着,阿曼尼皮带几乎勒不住腰部。他肥硕的手臂,比秦若希的大腿还要粗。

一想到晚上会被怎样地蹂躏与虐待,秦若希就全身冰冷,手指头也像粘住似的,一动也动不了。两名清秀的侍童替他系好金色垂流苏的绦绳,最后整了整衣襟,拉平拖曳在地板上的长衣下摆,就收拾好梳妆匣,告退了。

从立式檀木穿衣镜中,映照出秦若希苍白的脸孔,他从昨晚起就毫无食欲,甚至连水都喝不下,若不是掌班牢牢地盯着,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窗口!

从来没想过要靠卖身活下去,母亲只是说,让他在家里等着而已。本来,就算破产又怎么样?他可以退学,可以去码头打工,可是,过惯奢侈生活的母亲,把他当作LV手提包一样,卖掉了……

泪水,顺着脸颊泉涌般滚落下来,他是任何男人都可以拥抱的玩物,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呢?心直直地下坠,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天空,永远是黑色的,没有黎明……

房间的角落,穿着黑色西装的掌班皱起了眉头。哭哭啼啼的样子会令客人扫兴,要不是看在客人马上就要上楼,他会把秦若希关起来,狠狠揍一顿!

实际上,因为秦若希的“不听话”,不肯服从掌班和老板的命令,已经挨了不少打,也经常吃不到饭。

“听说绮筵今天又有个包场的客人,是外国明星哦,”察言观色的优伶,为缓和气氛而说着轻松的事情,“真不愧是花魁,就是大明星也挡不住他的诱惑啊。”

报魁?明星?秦若希的脑袋里嗡嗡响着,他只想到一些下流龌龊的画面,感到强烈的恶心,猛地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

“怎么了?”优伶赶紧站起来。

“我……想吐。”从胃部翻涌上来的酸涩感越来越强烈,一松手就会吐出来似的,秦若希的脸都憋青了,额头上浮出了汗珠。

“真麻烦!吃了什么东西啊?”优伶回头看了掌班一眼,后者嫌恶地看着秦若希,不耐烦地点点头,优伶这才拉住秦若希的手臂,带他去洗手间。

“知道晚上要接客,就小心点呀!等等,别吐在衣服上,我陪你去洗手间。”

拖在橡木地板上的锦缎下摆弄脏了就很麻烦,优伶像服侍新娘子一样挽起昂贵的衣服。秦若希的脚步有些虚软,眼前又是一团迷雾。

厢房里没有洗手间,要穿过一条曲折的朱漆回廊,回廊里已经有了一些客人,对秦若希投去好奇的眼色,看到他穿得这样隆重华丽,又不约而同地露出婬色的笑容。

这个少年即将挂牌迎客,不论买家是谁,光看他那张美丽的脸孔,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少年才十八岁,月兑掉衣服后会出男娼特有的纤细而柔滑的胴体,肯定是青涩又楚楚可怜的,强行扳开他白晰修长的腿,插入后会发出什么样的叫声呢?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像烧红的针一样刺进秦若希的皮肤,痛得他全身发抖。用力推开紧跟着他的优伶,秦若希狼狈地逃进洗手间。

砰!

紧紧关上雕花栎木门,慌张之下把铁梢也牢牢插上了,秦若希额头抵着门,猛烈地呕吐起来,身体里像是塞满了腥臭的污物,怎么也吐不干净,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他滑倒在地,无声地哭泣。

“你在干什么?把门打开!”优伶不客气地“砰砰”敲着洗手间的门,压低声音叫唤,“快出来!听见没有?!”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男妓都是不可以锁门的,秦若希急促地抽吸,擦掉脸上的胭脂和泪水,毅然拔下了头上的蝴蝶簪子、手上的珍珠手串和玛瑙戒指。

秦若希的首饰和衣服都是泰国商人花的钱,除了这些价格不菲的珠宝,初夜的客人还要为过夜的“新房”添置整套家俱,这些花梨木打造的雅致家俱,一件就要上万元。

秦若希把全部首饰扔进盥洗盆里,又月兑掉长衣和鞋袜,小心地爬上大理石盥洗台。

洗手间里有一扇不怎么起眼的气窗,一直是半开的,就一个成年男人的体型来说,无法爬出去,而且气窗离地面有三层楼高,即使下面是一排枝繁叶茂的桃树,贸然跳下去,也是会受伤的。

可是秦若希管不了那么多,在作侍童时,他就有过从气窗逃走,躲进厨房的垃圾车里,再偷偷溜出去的想法。

秦若希的身高是一米七二,体重偏轻,如果憋着气,拼命爬出去还是可能的。他“匡”的推开白色气窗,一脚踩在青铜水龙头上,一脚踮起,两手抓住窗台,向外挪动身体。

窗户比他目测得还有些狭窄,爬上去后,手臂被不锈钢凹槽紧紧卡住,很痛,肺部更是被挤压得无法呼吸,秦若希咬紧嘴唇,豆大的汗珠滚下脸颊,脸色又青又白,他不顾一切地往外移动着身体。

窗户下方是一片黑蒙蒙的桃树,现在还不到桃树开花的季节,这里又是一条通向厨房的小路,没人经过,秦若希闭了闭眼睛,往下一跳!

坠楼的一瞬间,心猛地悬了起来,伸手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秦若希尖叫着,重重地摔在桃树上,劈里啪啦折断了好几根枝桠,又滚下了树,眼前是一团火一样的红色!手臂和肩膀,都痛得折断一般!

别红色的液体渗进嘴里,秦若希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血,他动弹不得地趴在泥地上,微微抬头,看到一双别致的桐木屐鞋,雪白的丝绸足衣,一怔,再抬头,便看见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的脸孔。

细长的凤眸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洁如凝脂的肤色令人目眩。楼绮筵是混血儿,出生在日本北海道,那像琥珀一样温润华丽,被客人称之为“精髓”的浅色瞳仁,此刻就像玻璃珠子一般,透着能把人刺伤的冰冷和不悦!

秦若希害怕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心脏怦怦鼓噪,他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样难堪地跪在地上。

“不是这里么?听说从楼上跳下来了!”

“怎么会出这种事?没人盯着他么?!到后面仔细地找!”

楼绮筵以鼻音冷哼了一声,微侧过脸看着灯火通明的庭院,他的五官线条比女性坚毅得多,鼻梁亦是坚挺,嘴唇生得十分秀美,薄薄的上唇形成一个俐落的弓形,紧闭在坚定的下嘴唇上,唇边是让人分辨不清楚的、若有似无的笑靥。

“求求你。”嘴唇颤抖着发出了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一般,秦若希恐惧地哀求,“让我走,拜托,求求你,放我走吧。”

楼绮筵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拉起那滑到肩膀处的锦缎外衣,刺梅的织案像火一样怒放,只是一个很常见的小动作而已,女王般倨傲的气势却压得人说不出话来,秦若希只得噤声。

斑等妓院的花魁身边,通常跟随有四名侍童,两个跟局(男佣),两名保镖,一位已经退休的、管理琐事的优伶,出外应局也好、在花曲楼见客也好,都有“王公贵族出巡”般的阵势。

报魁为花曲楼带来的利润是极高的,所以楼绮筵在花曲楼的地位,仅次于老板庄麟佑,而且有时候,庄麟佑还得放下架子,听从他的话。

在该坐局的时候,楼绮筵却独自出现在这又黑又偏僻的地方,是很蹊跷的事,但是秦若希吓坏了,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密集的手电筒的光束逐渐接近小径,还有搜查矮树丛的沙沙响声,秦若希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受伤的额头和膝盖也火烧似的越来越痛,他逃不了了!

蚌然,楼绮筵月兑下了外衣,哗地遮盖在秦若希身上,然后弯腰,轻松地将他抱了起来。秦若希大惊失色,又蓦地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喊叫出来,浑身僵硬。

“谁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束突然集中在楼绮筵身上,那明亮刺目的灯光让秦若希的血液瞬间冻结,牙齿控制不住的上下磕碰,他紧紧抓住了楼绮筵的手臂。

意外的,那胳膊似乎非常结实,很有力量。

秦若希还以为靠出卖色相赚钱的优伶,有的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体。

绚丽的外衣遮住了秦若希的脸孔,花曲楼的打手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而楼绮筵堂堂正正抱着他的样子,又让他们胆怯,不敢大声喧哗。

“呃……您怎么会在这里?”一个打手走近问道,一边赔着笑脸,“天色这么嘿……这位是……”

手电筒的亮光打在锦缎外衣上,只看见一段雪自纤细的下巴,有点发抖的嘴唇。

“我房里的小侍,刚才扭到了脚……有事么?”楼绮筵静静地回应,他的声音略低沉,但一点都不沙哑,给人一种宁静而魅惑的感觉。

“不,没什么大事,只是客人丢了东西,我们在找。”手电筒的光芒似疑惑地停驻在秦若希身上,不过上去掀掉衣服的事情谁也不敢做,得罪花魁可没什么好处,妓家的仆人都是靠小费过日子的,给小费最豪爽的人,当然是楼绮筵的客人了。

“没事的话可以让开么?我要回去了。”傲慢的样子一如既往,淡金色的瞳仁里闪烁着怒火。

打手们吓了一跳,赶紧让开了路,“当然,您请,您小心脚下。”

手电筒的光束纷纷照亮了泥泞的小路,楼绮筵一言不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秦若希健步离开了。

报魁的房间在花曲楼的东面,可以望见维多利亚港湾辉煌的夜景和波光粼粼的水面,厢房一共分为三间,最外侧的一间是茶室,摆放着扶手椅、螺钿圆桌,永仁春的瓷器和衣架。

侍童和跟局都待在外间,随时听候客人和优伶的差遣,第一次登楼的客人,需要通过熟人介绍,才能见到花魁或优伶,第一次与优伶见面,叫“样局”。

生客登楼后,优伶便命侍童端上茶具招待客人,在旁边坐上个三、四分钟,说几句话就离开。这时候,客人绝不能因为优伶的怠慢而生气,更不能对初次见面的优伶动手动脚,那是很没礼貌的事。

第一次见面后,客人就可以经常去花曲楼坐坐,他可以在一楼的大堂里聊天、喝茶、认识不同的优伶,也可以只是在园子里闲逛,这个叫“茶围”。

茶围的次数是不设限的,但是通达人情的客人,不会没完没了地打茶围,让妓院讨厌,而是尽早定下来,为一位优伶“摆花酒”。

“花”,指的是有倾城之貌的优伶,摆花酒就是在花曲楼的大堂里大摆宴席,为妓院带来不菲的入帐。

酒局和赌局是妓家收入的主要来源,而正式的酒局,每桌要十人,每次至少要十张桌子,不管有没有那么多的好友到场,客人都要付固定的桌钱,此外,还有酒钱和犒赏给下人的费用。

报了几万、乃至十几万后后,客人才算花曲楼的熟客,可以住局——即与优伶过夜。

在一个节度之内(四个月),摆过花酒的优伶和熟客就等同于“夫妻”,规矩繁琐,客人不可以再买别的优伶过夜。

而一旦确定关系后,客人所花的费用就不只是酒菜、小费而已,他不但要满足优伶所提出的各种要求,为他添置衣物、首饰、家俱等物品,连他房内的侍童,跟局,乃至跑腿的,都要打点到。

一个优伶的费用就已经很高昂,而花魁的夜度资更是几倍以上。对一般的狎客来说,花魁就像是青天上的白云,是碰不起的。而花魁的熟客,除了拥有雄厚的财力之外,也很有地位和背景。

凤纹香炉内静静焚烧着檀香,最里侧的卧房,摆设俨然似古代王侯,从黄花梨月洞式架子床、嵌花屏风、到漆绘梳妆奁、着衣镜等等,每一个细节都浸蕴着华丽润艳的古韵之美,住边西式豪宅和酒店的客人,都非常喜欢花曲楼浪漫的东方气息。

报魁的房间有一间四个衣柜大小的更衣室,里面放满了上等的绫罗绸缎,衣物,崭新的床被等物品,秦若希就藏在更衣室里,左右是厚厚一迭纯白的棉被。

天花板上亮着一盏白炽灯,由于太拥挤,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熏香的气味,秦若希不得不伸手,打开一条门缝透气。

楼绮筵正在接待客人,对方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相当英俊的男人,秦若希听说他是明星,可不觉得他眼熟,也不知道他演过什么电影。

“哈哈……您说笑吧?我还差得远呢。”楼绮筵的一笑一颦,言谈举止,简直和庭院里判若两人。

他面带微笑地和客人闲侃,熟练地为客人沏酒布菜,偶尔拗不过客人,自己也小酌几口,然后又和客人聊天说笑。

楼绮筵的衣服已经被客人月兑掉了,只剩下一件柔滑而单薄的亵衣,微微出来的颈项引人遐思,那是一种似雪般的白皙肌肤。

客人伸手,抽掉了他的腰带。

丝绸单衣像流水一样滑到地板上,被当作昂贵商品的身体,将客人迷得神魂颠倒。

“喜欢么……绮筵?我爱你。”

与其说是男人花了大把的金钱寻欢作乐,更像是他在拼命讨好楼绮筵,那粘腻的私语仿佛是最甜的毒药,散发着浓烈的艳香融化在空气里,连紧闭的更衣室里,也不断地涌出这种婬乱的味道。

秦若希紧紧压着更衣室门,急促喘息,指甲深深陷进了胳膊,虽然知道“卖身”是怎么回事,但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或者说听到,仍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四肢阵阵发冷。

脏、差劲、恶心……

这些字眼强硬地挤进了秦若希的脑袋,并且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像敲打铜锣似的发出“匡匡”的噪响,受伤的额头非常地痛!

与此同时,这种疼痛的感觉竟然从头部蔓延到全身,肌肉都抽紧了,冷汗淋漓,秦若希背抵着棉被,昏了过去。

淡淡的晨雾渐渐退下了,庭院里,碧绿的竹闪烁着莹莹的光泽,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水池里留下斑驳的光影。

楼绮筵用一根绣着金线的发带扎起头发,坐在窗台旁边,衣衫单薄,百无聊赖地望着园子。

客人是凌晨四点离开的,说是要赶回美国拍戏,楼绮筵送走他后,回到房间,“啪”地打开更衣室门。

暗淡的灯光下,秦若希昏沉沉地睡着,头发和清秀的脸庞都一片湿润,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凝住了,但是血污很刺眼,楼绮筵皱了一下眉,不太高兴。

居然选在初夜跳楼,他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丑闻么?花曲楼的名声会下降的,要是客人难缠,还会惹上官司,连带其他优伶的生意也会受影响。

看上去挺聪明的一张脸,怎么会这么笨?

就算他跳下楼,逃出去了,也会被黑社会铺天盖地地追捕,没有钱、身分证和护照,他哪里都去不了。

而一旦被人找到,他会被贱卖到最低等的妓院,运气不好的,还会被轮暴!

从某些方面来说,花曲楼的老板庄麟佑是个残酷的人物,对于不听话的男妓,他从来不手软,他的惩罚是严酷无情的,那些敢逃跑的人,誓死抵抗的人,到最后都会跪下来,苦苦哀求他的原谅。

而这个少年,看起来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他瓷女圭女圭一般的脸孔,给捏碎了,他的手指也是那么白晰,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由于两年前的那场金融风暴,不少破产的大家族、大企业,把长得漂亮的少爷、小姐卖进了风化区,天生丽质又出身高贵的孩子,非常受人欢迎。

楼绮筵是自己走进花曲楼的,那时候他十岁,他的父亲是香港一间贸易公司的经理,在已婚的情况下,仍然和他的母亲——一名日本女子大学的学生同居了,生下了他,几年后又将他们抛弃。

失去了收入来源的母亲,带着他来到香港,然后发现,父亲根本不可能接纳他们,因为他是入赘的女婿,在家里没有地位可言,他身上的每一分钱、千万元的住宅,都是他妻子的。

这种情况下,善良的母亲只好带着他离开,租了一间小屋子,在酒吧里作招待。

但是才三个月,母亲就因为营养不良、过度劳累而患上了严重的肺病,住院需要花上几百万元。父亲不想管,拖了几个月,最后只给了他十万元港币,让他们回日本。

母亲已经病重到无法下床行走,酒吧的老板,看到他是个这么漂亮的孩子,就告诉他,去花曲楼可以挣到不少钱。

为了让母亲住进最好的医院,楼绮筵把自己卖进了花曲楼。

对于失去人身自由,成为花街的一分子,楼绮筵没有太难过,因为外面的世界未必更美好些,除了疗养院里的母亲,他对谁都不留恋。

一只灰色的麻雀箭也似的飞进了庭院,在鹅卵石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楼绮筵收回眺望的视线,站了起来。

那个逃跑的、瓷女圭女圭一样的少年,竟能让他沉浸在往事里那么久,不能自拔。

“因为他现在在地牢里的关系么?”楼绮筵暗暗叹气,抬头看着那间敞开的、空空的更衣室。让花曲楼的名誉受损,那个少年——会吃很大的苦头。

“少爷,您今天十点就要出局吧?前面酒楼已经派人过来接您了。”侍童石榴进来说道,他今年才十二岁,长着一张十分可爱的脸。

“我很累,不去了。”楼绮筵淡淡地说,大步走向卧榻。

“哎?!”您不是才起床的嘛,后半句话,石榴不敢说出口,眼巴巴望着楼绮筵躺进床榻里,拉过锦缎薄被睡觉了。

怎么这样……

出局,就是优伶到花曲楼以外的地方应酬客人,地点可以是酒店、饭店、俱乐部、高级酒吧、歌剧院。衣着华丽的优伶出席这样的场跋,可以使男人们饮酒、看戏、牌局等活动有了赏心悦目的亮点。

出局会收到很多小费、礼物,同样跟局的佣人、侍童也会有不少好处费,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酒席上的山珍海味和蛋糕。

不过,要是楼绮筵说不想去,没人敢勉强他,花魁有拒绝客人的权力。

“那您先休息吧,午饭,还是和昨天一样吧?我叫厨房……”

楼绮筵背对着他睡觉,一点声音也没有,石榴眨巴几下眼睛,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