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伴,你听说了吗?城里那个顾家女又遭人退婚了!这次更快,不过三日对方就上门取消婚事。”已年过半百的老翁对这类闲事最感兴趣,说着说着,脸上净是看好戏的笑容。
“别人的事你也能说得口沬横飞,真是!不过这是那顾家女第几次遭人退婚了?”大婶正在休憩,但仍好奇地追问。
“算来好像有五次了。怎么那顾家女真那么不得人缘,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就被人退了回来?老伴,我还真有点好奇,想亲眼瞧瞧这顾家女,究竟生得是何模样,何以总是嫁不出去。”老翁模模下颚上的胡须,边点头边说道。
“这你就不了解,我倒曾听说顾家女生得一张花容月貌,那一颦一笑足以倾倒众生,是个活月兑月兑的大美人呢!”
“我看你八成是道听涂说,这事儿一定不是真的!你想想,若真是长得闭月羞花,那想一亲芳泽的人,肯定早挤破顾家的门槛,何以顾家女会延至今日犹独守空闺,一再遭人退回亲事。”
“说得也是。不过这说来说去,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甭管,休息吧!明儿个不是还有事要办,你早早睡。”大婶挥挥手,摆明不想再提此事。
老翁见老伴一脸不奉陪的神态,只好模模鼻子,自讨没趣的翻身休息。
这是第几次了?
望着窗外的明月,顾莞心不想去计算自己被人退婚的次数。
就算遭人退一百次婚,她仍然得把自己嫁出去,随便阿猫、阿狗都行!
“夜深了,小姐,你还没睡吗?”丫鬟秋怜在厢房轻声道。
“有事吗?秋怜。”
“薛公子又传纸条来了,你想看看吗?”秋怜小心翼翼地说。
“替我烧了。”
“小姐。”
“既然称我一声小姐,就照我的话做。”顾莞心揪住自己的胸口,了解胸口的疼痛将一辈子跟着她,至死方休。
“好吧!不过薛公子有话要我转告小姐,他说——”秋怜正欲转达。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秋怜,你下去吧!我今晚不需要你的服侍。”
“可是——”
“下去!你愈来愈放肆了,秋怜。”
听见自家小姐冷冷的声调,秋怜硬是打住已到唇边的言词,不敢再以下犯上。
“那么秋怜先下去了。小姐,不过你别再呆望着月娘,早早休息。”
“下去。”
“是。”秋怜连忙踩着碎步离开。
但由于太过慌忙,以致原先被她拿在手中的纸条掉落地上,上头清晰的字迹写着:
莞儿,这已经是第五次,你也该适可而止。
彼家大厅里,顾莞心的父亲顾堃平正因女儿再一次遭男方退婚而大发雷霆。
“你这丫头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是不肯死心?”顾堃平站在跪在地上的宝贝女儿面前,几次举起家法又放下,就是打不下手。
若真狠心下得了手,他早在女儿被人二次退婚时,就该狠狠地痛打她一顿,而不是一再放任她,一再让她令他颜面尽失。
“爹,你要女儿如何死心?你总不能将女儿一直留在身边,这样更会令人贻笑大方。”见父亲心疼自己,几度挣扎仍将家法放下,顾莞心缓缓拉出一抹笑容。
然而这笑容里的哀伤,唯有她一人知道,但她不后悔。
“你……这样一再遭人退婚,难道就不丢脸?”顾堃平气得一度说不出话。“再说,你尚未到非嫁不可的年纪,没人逼你非要在这两年把自己嫁出去。”
“我知道,但是我想嫁人。爹,你就成全女儿吧!”顾莞心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恳求的意味相当浓厚。
彼堃平看着女儿好半晌,终于深深叹口气,道:
“爹几时不曾答应你的请求,你说想成亲,爹就立刻替你放出消息,甚至媒人也请来说媒,但你说,为什么对方总是在成亲前退回亲事?”顾堃平焦躁地来回走步。
“女儿不知。”顾莞心肯定地回道,暗暗庆幸父亲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心虚。
“是啊!你不知,身为父亲的我也不知!到底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们,明明我顾某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为什么偏偏就是成不了亲?”顾堃平仰头呼吼。
彼莞心低垂着头,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她也曾问过老天爷,何以要如此捉弄她一个小女子?
然而,一直到今日,老天爷仍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莞心,你就答应爹,暂时别再有成亲的念头,可好?”顾堃平如今唯有如此要求女儿。
“对不起,爹,女儿恐怕要令爹失望了。”捏紧手心,再次忍住胸口的疼痛,她暗一咬牙,回道。
“你——”顾堃平一时气结,怒火攻心,头一次气忿女儿的不听话。
让顾家颜面尽失不打紧,外人更是开始对女儿的贞节操行感到高度怀疑。
包有人一再传言他女儿的身子肯定患有隐疾,才会屡遭退婚。
种种不堪入耳的谣言,在城里传得满天飞,多少人徘徊流连在顾家大门前,仅仅为了想一探传言中的女主角究竟是何方妖孽,怎能在遭人退婚多次后,仍然厚着脸皮,执意为自己找个夫婿?
“爹,你若是不成全女儿,女儿自当出家为尼,免得惹爹心烦。”
“你——居然这样威胁爹?”
“对不起,爹,女儿给您磕头了。”顾莞心说着,同时头已经往地上磕个响头,其声音大得惊人。
倘若能把自己磕到忘却一切,这对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更是一种解月兑。
倘若她真能忘记那种种过往,倘若她未曾瞒着父亲偷偷溜出门,如今或许就不会令她陷入这难以承受的恶梦里,不知几时方能醒来。
三年前若是没和他相遇……
“小姐,这样不好啦!”看着镜中被打扮得俨然是一副书香子弟出身的自己,秋怜几乎傻了眼。
镜中那书生模样,当真是她秋怜吗?
原来她比较适合这种装扮,看来还挺有书卷味呢!嘻!
等等,现下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对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沾沾自喜。
秋怜暗暗痛斥自己一番,这才发现自家小姐也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不由得,她开始感到头皮发毛。
“秋怜,你这样子很好看哦!”顾莞心捧着香腮,盈盈秋水里全是笑意。
“小姐,你不要捉弄我!秋怜再如何好看,也没有小姐的一半迷人。”秋怜故作苦恼地垮下脸。
这是实话,她家小姐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小美人,那慧黠的盈盈秋水,只须眨一眨,必然能倾倒众生,美若天仙犹不足形容小姐的绝色娇颜。
因此每次小姐想偷偷出门,总是需要花点时间伪装,才得以安全地走在街上、大摇大摆地四处逛逛。
但这还不打紧,每次小姐出门自然得带着她一块儿,是以不只小姐得伪装自己,连身为丫鬟的她,也不能幸免。
瞧!这会儿她秋怜不就成为一位百无一用的书生吗?
究竟小姐把她打扮成书生模样,心里做何打算呢?
“你放心,秋怜,这次小姐我绝对不会抢走你的风采。”拍拍秋怜的肩头,顾莞心神秘兮兮地说。
“小姐,你这回又打算到哪儿冒险了?”秋怜本来真正想说的是闯祸二字,但她心里明白真要坦白说出,肯定又要遭小姐遗弃了。
这可不行,不管小姐到哪儿,她都得跟到哪儿,这是她的使命。
“不告诉你。”顾莞心吐吐粉色小舌,愉快地拿出早准备好的书僮服饰。
见那粗布衣衫就摆在自己眼前,秋怜心头更有一股不祥之兆。小姐该不会是……
“秋怜,你知道这书僮装的正确穿法吧?”顾莞心才开口,手上的衣服便教秋怜抢了去。
“我知道,小姐,我马上穿给小姐看。”不管小姐想做什么,秋怜决定先下手为强。
“喂!喂!你给我等等,这不是给你穿的,把衣服还来。”顾莞心伸出手,没去抢。她了解秋怜的性情,永远对她这位小姐唯命是从。
所以她虽名为小姐,可从未亏待过秋怜。出门在外,好吃的一定给秋怜先享用,凡事可先以秋怜为优先。
“小姐。”秋怜口气很无奈,乖乖地交出手里的书僮服。
“快,秋怜,快替我换上。”顾莞心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谤本无力抗命,秋怜上前认命地替顾莞心换上书僮装,然后为了使她的伪装不至于被识破,秋怜立刻巧手替自家小姐梳出书僮该有的发型。
等一切大功告成,镜子里便出现一名个子娇小可爱、双眸闪着慧黠光芒,全身打扮得像书僮的顾莞心。
“还是我的秋怜最厉害了。”顾莞心称赞道。
“小姐,现在你是否可以说出我们的目的地了?”秋怜执意要先得知目的地。
她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被小姐带到赌坊里,差点把主仆二人全押给赌坊。
她更不想再经历上上次的恐怖历程,说什么也不再去夜闯鬼屋,险些把自己的命吓掉。
包甭提上上上次……还有上上上……唉!太多的惨痛教训,说也说不完。
所以她这回一定要先弄清楚,小姐究竟打算带她前往何处。
“奇怪,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顾莞心盯着她一再打量。
“当然是小姐你是小姐。”
“这不就对了。少爷,走吧!”
“可是——”
“对了,这是少爷的折扇,可别忘记了。”将手中的折扇塞进秋怜手里,顾莞心拉着秋怜走出房。
唉!可怜的丫鬟秋怜仅能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终于来了!望着迎春阁大大的匾额,顾莞心眸子为之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小……”
“少爷,你在口吃。”顾莞心莞尔地提醒秋怜。
“我叫子立,少爷。”顾莞心替她接腔。
可怜的秋怜,敢情是吓坏了。
“这里是……”
“是酒楼,是男人买酒作乐的地方,我知道。少爷,你再继续埋首于书本里,肯定会成书呆子。走,进去见识见识。”顾莞心拉着秋怜的手,正要进入热闹非凡的迎春阁里。
“不,这不是酒楼,小——”
“你别再管这是酒楼、还是青楼,快啦!今晚的好戏就要上场了。”顾不得秋怜的畏畏缩缩,顾莞心硬是强拉着秋怜走进人声鼎沸的迎春阁里。
酒楼?青楼?
原来小姐早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秋怜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眸子,任由小姐拉着她,拼命想挤到最前面。
挤啊挤的,突然,前面一空,顾莞心也因此向前扑倒,就这样栽进某个暖呼呼的怀抱里。
“啊?小——”及时咬住舌头,秋怜慌张地瞧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好痛!这里的椅子怎么这么硬,我的鼻子撞得好痛哪!”顾莞心模着自己的秀鼻,抡起拳头正想打椅子出气。
不料“椅子”突然伸出手来,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吓得她又是尖叫出声。
“闭嘴,小子。”薛崛一把将这莽撞书僮扯离自己的身上,厌恶地出声制止他的尖叫。
“椅子”会说话?
耙情这就是今晚要上场的好戏?
难怪一下子就聚集这么多人,“椅子”会说话,的确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奇观。
而这会儿自己就坐在这张会说话的“椅子”上……顾莞心忍不住惊奇的咯咯笑出声。
扒!她算是不虚此行了。
这小子是白痴不成?
见这小书僮低首笑个不停,薛崛开始感到纳闷,正想出声,小书僮却自己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视。
是女人!薛崛突地心头一震。想他闯荡江湖多年,这种三流的小伪装,还瞒不过他的法眼。
而且在他看来,这女娃肯定长得惊为天人。
想他这阅女人无数的多情护法,见过的佳人不在少数,他又岂会分不出女子的美丑。
“啊!你……不是椅子吗?”顾莞心怔忡地望着眼前这被她当作“椅子”看的男子。
这人……是几时冒出来的?
自己居然还把他当椅子的扑倒在他怀里?
天!懊丢脸!
心思打转至此,顾莞心小小的脸蛋上,飞快地染上一大片红霞,连忙甩开他捉着自己手腕的手,急忙忙跑向秋怜。
“小——子立,你没事吧?”秋怜眼里净是关心。
“我没事,少爷。”
“没事咱们赶紧离开这风月场所。”若是教老爷得知她和小姐居然跑到妓院,她肯定又要挨骂。
“少爷,我们还不能走,我还没看到今晚的好戏上场呢!”顾莞心噘噘红唇,才不甘心就此离去。
“可是你看这里人好多,恐怕——”小姐毕竟是千金之躯,哪能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谁说我们一定要和这些人挤,我们可以跟那个‘椅子’同桌。”顾莞心纤手一指,就指向薛崛身旁的空位。
“小——那肯定是贵宾席,你没发现只有他一人独享特权吗?”
“这就奇怪了,他有银子,咱们也有,我就不信我们不能和他坐在一起。我去试试。”
“小——子立,你不要在这儿惹事。”秋怜暗叫一声不妙,连忙追上去。
可秋怜的脚步毕竟没有顾莞心快,因为个子娇小,顾莞心一下子便钻出人群,正欲走向那唯坐一人的贵宾席。
“你这浑小子给我站住!你以为这是哪里?岂能容你到处撒野?要看热闹,行,就站在人群里,这贵宾席不是给你这种要身分没身分的小书僮靠近的。”金嬷嬷吆喝一声,人就挡在顾莞心面前。
“这是何等道理?我是小书僮,可我家少爷有的是银子,凭什么我们不能坐大位?”顾莞心据理力争,偏看不惯这种嫌贫爱富又势利的人。
“就算你家少爷有的是银子,可论身分地位嘛,怕也和薛公子无——”
“金嬷嬷,就让他们主仆二人同我一块坐,无妨。”薛崛饶富兴味地盯着顾莞心。
看这娃儿的言词,可见仍未及笄,难怪稚气未月兑。
“薛公子——”
“你叫金嬷嬷啊!你没听见你的贵宾说的话吗?快让开,我和我家少爷要过去。”顾莞心的表情可耀武扬威了。
“子立,这样不好吧?”秋怜反而有所顾虑。
小姐天真烂漫,她可不能跟着小姐一块胡来。
“没什么不好,少爷,走啦!有大位可坐,你还客气什么。”顾莞心拉着秋怜走向视野极佳的贵宾席,两眼骨碌碌地直打转。
秋怜被强拉坐在椅子,僵硬地向薛崛点头示好。
薛崛回以微笑,笑望着小书僮居然也跟着大剌剌地坐下来,浑然不觉如此之举有违常理。
若是他猜测的没错,这小书僮分明才是主子,那唯唯诺诺、表情惶恐的少爷,反而是书僮的丫鬟。
“这位仁兄,在下看你是一介书生,怎么也对这种风月场所有兴趣?”
“这……”秋怜可说不出自己是被自家小姐强拉前来。
“你管太多了吧?”顾莞心没好气地替秋怜回道。“你自己不也是之徒,休管我家少爷做什么。”
“子立,不要乱说。”秋怜真怕小姐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尤其是眼前这看来俊秀尔雅,却蕴藏一股危险气息的男子。
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小姐这样口无遮拦,哪一天一定会惹上大麻烦。
“我没有乱说,会出现在此,你想会有柳下惠再世的人吗?”顾莞心冷哼道。
“子立。”秋怜倒抽一口冷气,看了看离这儿有一小段距离的群众。
所幸离得远,否则小姐这话不引起公愤才怪。
“彼此彼此,小东西。”薛崛一副她自是清流不到哪去的眼光,向顾莞心下挑战书。
这不知人心险恶、又涉世未深的小东西,就由他来教她看清人性。
耙出来闯荡,还不知死活,简直是愚蠢至极。
“你叫谁小东西?”顾莞心火气全提了上来,人也跟着直立而起。
“坐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你想成为我的人,不是不行,等你及笄后再说吧!”薛崛语出惊人。
“你——”主仆二人双双睁大眼。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伪装,居然让人识破,主仆二人的反应大不相同。
秋怜感到很不安,直想拉着自家小姐离开这是非之地。
彼莞心则备感难堪,她才不相信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伪装,居然教人识破,气忿地瞪直了眼。
“你在胡说什么?”
“你是想要在下当场证明你的身分?”薛崛不以为然的扬眉反问。
“不!不可以!”秋怜连忙大声阻止。
小姐的身分一被拆穿,那惊为天人的娇颜,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尤其是这里的人群众多,这要万一——天哪!她连往下想的勇气也提不上来。
“好啊——”
彼莞心才不信他有胆子这么做,但话还没说清楚,秋怜已先行拉着她,不顾一切的往外走,力道之大,让顾莞心连想反抗也没法,竟被一路拉出迎春阁。
望着主仆二人消失的背影,又见尾随在后的两名鬼祟人影,薛崛微微勾起笑容。看来有人要遭殃了。
“放、放开我!秋怜,你做什么拉我出来!”被拉离迎春阁好一段路,顾莞心终于甩开秋怜的手。
“小姐,你差点闯了大祸,你知不知道?”
“我哪有?”
“还说没有!若是教那人当场证明你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你想我们还能完整无缺的走出迎春阁吗?”秋怜没好气地指出事实。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是女扮男装?”顾莞心噘嘴回道。分明是秋怜老爱大惊小敝。
“唷……瞧瞧!傍咱们兄弟发现什么秘密了?阿虎,你看这主仆二人居然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耶!”两名长相粗鄙的彪形大汉,早伺机在一旁,得此秘密更是笑咧了嘴。
彼莞心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向来人。这一看,她立刻睁大眼,出自直觉地拉住秋怜的手,赶紧往迎春阁的方向跑,心想只要跑到人多的地方,量这两人也不敢再多作怪。
“小姐——”秋怜被拉着跑,就担心小姐的心疾又会因这剧烈动作复发。
“快跑!秋怜,有什么话等会儿说。”顾莞心急急说道,努力跑着,不想自己成为秋怜的负担。
无奈此刻她总觉得迎春阁离她们好远、好远!
“不行!别跑了,小姐。”秋怜见小姐这模样,心知再这样跑下去,恐怕会要了小姐的小命。
但若不跑——
“别想跑,好不容易发现这么可口的羔羊,咱们绝不会让你们给逃了。”两名壮汉紧追在后,一路不放弃。
其中一名甚至赶在她们前方,挡住她们的去路。
主仆二人因此被迫停下脚步,紧握着彼此的手,身子靠在一起。
“秋怜,我是小姐吧?”顾莞心以着只有秋怜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姐,可是我现在的身分是你的少爷,所以你得听我的话。”
“我不管,我命令你丢下我,逃命去!”顾莞心难得拿出大小姐的威严。
她这个小姐当得有多么任性、贪玩,顾莞心比谁都清楚,还时常带着大她两岁的秋怜四处惹是生非。
秋怜是爹买来给她作伴的丫鬟,虽是丫鬟,但秋怜和她情如姊妹,又因心疼她从小身子骨不佳,有好几年都不能出门,使秋怜对她有求必应,凡事都依着她。
因此打从大夫声称她已经可以和其他正常人一样过着正常生活,不必每日待在床上,她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每逃诩想偷偷溜出门,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看这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新奇。
每次她这小姐一溜出门,秋怜总是要提心吊胆,既要担心小姐闯祸,教老爷发现,又要时时抱着一颗大过任何人的胆子,跟着小姐四处探险。
这些年来真的委屈秋怜了,她真是忠心的好姊妹!现在,她得要负起当小姐的责任,放秋怜自由去。
“小姐,我死都不会丢下你!”秋怜紧抱着矮她一截的顾莞心。
小姐的命比她秋怜还重要,当年若没有老爷见她家穷苦,将她买来给小姐作伴,就没有今日的秋怜,更没有家中三餐温饱的弟妹。
老爷的恩情,她终生难忘,小姐是老爷的心头肉,那么也是她秋怜这一生誓言要保护照顾的责任。
再撇开恩情,小姐对她这明明是丫鬟身分的下人,更是好到没话说。
老爷每次请人来为小姐做衣裳,小姐一定会再多做一件相同款式转送给她,更甭提那数不尽的小礼物,还有许许多多说也说不完的好。
总之,这家人对她的好,她无以回报,就算今日她秋怜要命丧在此,她也要先顾全小姐。
“秋怜,我要你快走,你不听我的话了?”顾莞心则用力想推开秋怜。
如果两人之中可有一人得以逃命,就让秋怜替她活下去!她并不是不想活,只是她实在跑不动,秋怜拖着她一起跑,恐怕逃不出生天。
“小姐,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
又来了,每次都来这一套!若非情况不允许,秋怜真会噗笑出声。
但眼前情况紧急,容不得她有些许差池,更分心不得。
“你是小姐。”
“那就听我的,你快走啦!”
“我不走。”
“秋怜,你走不走?”
“不走。”
“你不走?”顾莞心瞪着秋怜,一面留意一旁的两名壮汉,似乎被她和秋怜两人一来一往的话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见时机成熟,她悄悄丢给秋怜一个眼色,秋怜先是一怔,这才会意过来。
“我不走,死都不走!”
“那你就死在这儿,我先走了!”顾莞心一把推开秋怜,一鼓作气跑开。
“小姐,你——”秋怜叫着,却同时往另一方向跑,藉以引开两名壮汉的注意。
见主仆二人突然分别跑开,犹在看她们争执的两名壮汉,这才惊觉被耍了,连忙怒吼出声,大步追赶上去。
阿龙、阿虎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追往同一方向,似乎对个子娇小的顾莞心比较有兴趣。
扁是冲着她是小姐的头衔,就值得捉回去好好讨赏一番。更遑论她那娇女敕的嗓音,及那一双似会勾人魂魄的盈盈秋水,几要令人心荡神驰,飘飘欲仙。
秋怜见那两名坏蛋舍她而追向小姐,连忙打住逃跑的脚步,转身追赶起那两人。
一面追着,秋怜一面在心里痛斥自己,她是昏了头不成?
要不然怎么连她也被小姐的小伎俩给骗了?
明知小姐不能跑太久、也跑不快,根本跑不过那两名坏蛋,也心知小姐那花容月貌,肯定会令那两名坏蛋直接挑小姐下手,她居然还依小姐的眼色行事,误以为这是好机会。
笨蛋、笨蛋、笨蛋!连骂自己三声笨蛋,秋怜知道若是小姐出了事,她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彼莞心拼命喘着气,她心知自己撑不了多久,眼前一片白茫茫,是昏厥前的徵兆。
但她不能昏过去,否则她的一生完了,秋怜也会在悔恨中度过她的后半生。
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她只是比较顽皮,可她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她是好人哪!
步伐渐渐慢下来,在胸口无法再负荷这剧烈动作时,一阵椎心之痛袭来,顾莞心抚住胸口,眼儿一闭,身子瘫软的跌向地面。
一双大手及时接住她瘫软的身子,见她花容呈现一片死白,浑然未见先前那股生气勃勃的活力,手臂主人眼里掠过一抹连他本人也十分意外的疼惜。
“你是什么人?”阿虎可容不得即将到手的鸭子飞了。
“留下你手里的人儿,咱们兄弟就放你一条生路。”阿龙摆出架势,似乎看出此人来头不小。
薛崛闻言扬起一眉。想他堂堂独孤教的土护法,还须别人放他一条生路?
这话可好笑了!依他看,见不到明日太阳的该是眼前这两人。
居然敢在他面前行凶,强掳民女!虽然他并不喜好管闲事,但冲着自己手中这小东西,这闲事他恐怕是插手管定了。
“大哥,你看这人光是站在那儿动也不动,肯定是在装腔作势,咱们不必怕他,上吧!傍他一点颜色瞧瞧。”阿虎蓄势待发,心里急着想将小人儿得上手。
“没错!阿虎,还在等什么,上!”阿龙吆喝一声,立刻和阿虎一同出掌,意在一拳就打死这虚有其表的男人。
不料,两兄弟的掌气非但没有如预期的将薛崛一掌毙命,反而还被薛崛体内的内力一弹,给弹至数尺外,立时口吐鲜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看来离死已不远。
追赶至此的秋怜,正好撞目这惊人的一幕,吓得她脸色苍白,两手捣唇以掩住尖叫声。
龙虎两兄弟双目相继瞪大,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毙命于自己的掌气里。
明明那男子就站在那儿,什么动作也没有,还承受他们兄弟一掌,何以死的人不是他,反而是出招的他们?
龙虎两兄弟就这样瞪着死不瞑目的眼,在断气前仍然想不透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