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翰青自己开了一家小型的贸易公司,从事多角贸易,他正为一个客户的解约忙得焦头烂额,这时他的秘书开门探头进来。“老板!有人要找你。”
“有预约吗?”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没有,不过……”
“既然没有,那就叫他约好再来。”他不客气地打断道。
“大忙人,连一点时间都舍不得给我。”
这声音,翰青猛地抬起头来。“绍霖!”他惊呼道,连忙站起走向他。
“老天!你这家伙死到哪里去,整整五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他兴奋地拉住绍霖的手猛摇。
被他摇得手臂差点月兑臼,但绍霖也很开心地拍着翰青的肩膀。“我没死,活着回来了。”他幽默地说道。
安青退一步打量绍霖,他一身西装革履,眼睛炯炯有神,有着自信而开朗的笑脸。“你看起来棒极了!”他拉着绍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这五年你跑到哪儿去,大家都担心死了。”
“是呀!自从你离……”翰青倏地停住了嘴。
看着翰青局促不安的脸色,绍霖大方她笑了。“怕我受不了离婚的刺激,会想不开?”
安青尴尬地干笑几声。“也不是啦!对了,你这几年到底在哪里?”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绍霖舒服地靠向沙发背。“第一年我到香港,接下来几年则在加拿大和美国。”他开始道出他这些年的遭遇。
背着一颗冰冷的心到了香港,他寄住在父亲的朋友家,在一个机缘下,进入香港第三大广告公司工作,他有着充沛的创造能力,以及灵活的领导手腕,使他深得上司赏视,并给予他更多的发展空间,后来更因此被派往加拿大负责筹组分公司事宜。
在这段期间他没命地工作,像被什么附身似的,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证明给怡-看,他比她所想像的还要强,他要让她后悔离开他!
绑来他无意间踏进加拿大的房地产界,因投资得当,使他累积一笔可观的资金,他善用对国际金融的分析能力,做出正确的选择,很快地就能开立一家公司,并在短短的数年问,成长数倍,这时他才完全肯定自己,于是他决定回国,因为他觉得流浪够久,是该回去的时刻了。
他曾想过回去该怎么面对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怡-抛弃他的那股痛苦,已经渐渐淡忘,甚至会想,若不是有当初的离婚,会有今天的局面吗?在加拿大时,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林黛如,她的温柔体贴像春风似的温暖了他的心房,但是他仍觉得缺了什么,他希望她能更有个性点,不要那么依赖他,她能像怡-一点点……
他曾为这个想法,觉得讽刺不已,可是也没办法,因为怡-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中,拔也拔不出来,让他无法再对其他人付出爱!虽然如此,但是他却贪婪地汲取黛如的付出,他知道这不公平,但就是没法克制自己。
他这次回来,会冷静地面对怡-,并且开心地欣赏当她发现他的成就时会有的震撼表情,他希望她会后悔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然后在确定她一切都很好之后,他便要回加拿大娶黛如,因为他相信他可以彻底将她埋葬在心里。
从翰青那儿,他得知她开了一家企管顾问公司,而且办得有声有色,不过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他早就知道她在工作上绝对会有杰出的表现,不过对她仍未再嫁,却感到不可置信,他不相信其他男人眼睛都瞎了!
“她为什么还没结婚?”他问翰青。“难道没人追她?”
听到这个问题,翰青脸色微微变了。“怎么会没有?只是她都不接受罢了!”他苦涩地说道。
看到他的表情,绍霖明白了。“你还是没放弃?”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翰青喜欢怡-的事,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基于对绍霖的尊重,他没有-矩,至今他依旧单身。
安青摇摇头。“可是她仍不接受。”他大方地承认他的失败。
绍霖默不作声,既然她无法再接受其他人,是不是她没有对他忘情?想到这里,他心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满足,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不可能的!若是她还爱他,就不会跟他离婚!
“对了!我来办个同学会,大伙儿聚一聚,他们都快想死你了。”翰青兴高采烈地提议道,不过他以谨慎的语气问道:“你觉得要请怡-来吗?”
“有何不可?”他泰然自若地笑道。
*****
电话铃声响起,怡-接起。
“喂!”
“喂!我找曾怡-!”
“我就是。”
“我是洪美君!”
怡-愣了一下,她怎么会打电话给她?
“啊!懊久不见,你好吗?”她客气地问道。
“很好,你呢?”
“也是。”
“这次打电话是要问你,你知不知道翰青要开同学会?”
“知道,岚心已经告诉我了。”
“你会去吗?”口气是不信的。
“老同学好久不见,自然要去。”怡-礼貌地没有说出洪美君这些年来一直阻止她参加同学会的事。
“那你也知道,这次主要是为了欢迎绍霖回来而办的吗?”
绍霖!这个名字让她整个人如遭电极般震撼不已,他、他回来了?她拿话筒的手不由得开始颤抖,五年了!整整五年没有他的消息,如今听到他回来了,她……
“你不知道他回来了,对吗?”口气是嘲讽的。
怡-竭力维持语调的稳定。“他好吗?”
这样平静的语气,在洪美君听来却是漠不关心,她不由得火了起来,要不是你,绍霖岂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国外去受苦?现在居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问他好吗?
她尖锐地回答。“他很好,而且是非常成功地回来,打算在国内开一家分公司。”
已经成功了吗?怡-闭上眼睛,既是欣喜又是痛苦的想着,为了这个成功,她付出多少代价!
听她没有回答,洪美君发出幸灾乐祸的尖锐笑声。“唷!绑悔和他离婚了吗?若是当年你没有逼他和你签字的话,今天可就是董事长夫人了!”
怡-平静地接收她的攻击。“我会亲自向他道贺的。”她淡淡地说道。
什么?洪美君不敢置信地想着,她竟还有脸去见他?脸皮到底有多厚啊!“你还是会去?”语气充满了火药味。
“当然!啊!她看到有电话插拨的讯号。“对不起,美君!现在有一通电话插进来,我先接一下,待会儿再拨给你好吗?”
“不用!美君尖锐地回答。“反正,‘同学会’上多的是机会聊天,不是吗?到时见了!”她重重地将电话挂上,十年前她将绍霖让给了她,如今她虽已嫁他人,但是她仍珍视这份感情,她不会再让这个女人有第二次机会伤害绍霖了!
说完另一通电话,怡-的冷静完全破碎了,她手抖得不能拿任何东西,原本以为已经结痂的伤口,在毫无防备下,硬生生地被人撕开,她觉得那股熟悉的心痛又再度回来,而且比以前更甚!他终于回来了!想当初他对她的爱有多少,现在就会有多少的恨还她,她抖得更厉害,可是这不早在她预料中吗?至少他争气得成功,没有一蹶不振,不是吗?她苦笑着,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以爱付出了代价,毁了他的,也毁了自己的。
时间滴答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该来的终究还是要面对,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要再回想过去,因为唯有一直往前,她才能活下去,她会扮演好她的角色,她会以最冷静的态度来面对他,只要他还肯跟她说话,她要将对他的爱继续封埋,只要他能不受约束地继续向前走,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他发现绍安的存在,而这是为了她自己,因为绍安是她目前仅有的唯一!
*****
岚心发现绍霖竟是同学会的主人时,她气得差点掉头就走,她拉翰青到一边去。“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回来了?”她咬牙地问道,一边瞪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绍霖。
安青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忘了!”
“你忘了?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说服怡-来参加,你竟然没有事先知会我?”她真想把他给宰了。
安青赶忙安抚她。“拜托!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惫有什么结不能解?虽然他们两人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但终究是老同学,你总不能要他们一辈子都不碰面吧?与其如此,现在这个机会难得,有何不可?”
岚心差点没气结,不过她发现无法反驳回去,可是……
“怡-完全不知道呀!”她着急地低喊道,她是最清楚怡-想法的人,若是怡-在毫无知悉的情形下和绍霖碰面,她一定会毫无防备地将她最脆弱的那一面暴露出来,岚心已经可以想见其他人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不!怡-知道绍霖会来。”
岚心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怎、怎么知道的?”
“洪美君告诉它的。”
岚心迅速地瞥向正和绍霖谈话的美君。“那……怡-知道后还是要来?”
“是呀!”
她看看周遭的人,都不断地看向门口,似乎是在期待什么似的。“其他人也知道这件事?”她若有所悟地说道。“该死!全都是来看绍霖和怡-之间的好戏!”她大步地走向电话。
“你要干么?”翰青追过去问道。
岚心没理他,她一定要阻止怡-来,开什么玩笑,是她好说歹说,硬拉怡-参加这次的同学会,她不能让她落人这个窘况,可是不一会儿她便颓然地放下电话,因为怡-的父母说她已经出门了。
懊死!她喃喃咒骂道。
*****
饭局进行到一半,有不少抱着看好戏的人感到失望,因为怡-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绍霖神色自若地和其他同学问话家常,他拼命压抑自己想看向门口的渴望,美君的脸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看她只是说好听的。”
不用猜,每个人都知道“她”是指谁。
岚心忍住气,不想因破口大骂,坏了整个气氛,这些同学,怎么都变成这个样子,出了社会,就变得那么势利,一心只想看别人的分合?
“绍霖!你打算在台湾开什么样的公司?”岚心对绍霖说出今晚第一句话。
绍霖看着这位曾在他跟怡-之间份有举足轻重地位、如今却冷漠得有如陌生人的好友,他微微叹一口气。“也没什么,想跟翰青合伙开一家贸易公司。”
“喔!”她正想要问下去时,突然全室安静了下来。
怡-来了!
她停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看到他们,迟疑了一下,然后脸上带着礼貌自信的笑容走向他们。
绍霖僵住了,他瞪着那个原是他妻子的女人,虽然五年没见,但是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让她更加妩媚动人,看她依旧如此自信,他仿佛见到多年前,她在面对歹徒时勇敢的模样,他觉得在心中那般对她的怨慰和恨意都一点一滴地消失了。
他迅速恢复自制,准备应付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情形。
岚心站了起来,迅速地走到怡-身边,两人交谈一下,才一同走过来。
“好久不见了!镑位!”怡-从容地对大家打招呼。
安青率先反应过来,他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说道:“你总算来了,大家都正在念,不,想着你。”
怡-微微笑,没作回答,她将视线定在这里唯一让她在乎的人身上,依旧是那副令人难忘的英俊面容,但最让她在意的是,那股消失已久神采飞扬的气势又再度重现。
绍霖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你好吗?”
“我很好!”怡-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但她只见到平和,并没有意料中的恨,或者爱,她有些许失望,不过她马上恢复过来。“你看起来很好。”
绍霖还没回答,美君的声音已经先响起。“他当然好了,难不成他……”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她老公扯住,制止她继续发言。
岚心为了避免场面尴尬,将怡-拉开,把她拉到她旁边座位坐下。“绍霖说他要和翰育合开一家贸易公司呢!”企图扭转整个注意力。
怡-看同瀚青。“打算扩大?”
一说到工作,翰青整个兴致都上来了。“是呀!趁着九七大限,投资贸易正是好时机……”
绍霖走回位置坐下,看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翰青身上,他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这时怡-发挥她的魅力,她询问每个人的近况,在她坦然的笑容中,大家忘记了她跟绍霖之间的紧绷,很快将整个餐会气氛炒热起来,真正开起同学会来。
巴怡-这么如此平和的会面,令他始料未及,他看着怡-,心里涌起一股骚动,他想要再抱住她、亲吻她,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因为他和她之间已是过去式了,现在不再有爱,也不会有恨。
当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突然叩机声响起,大家停住了谈话,怡-歉然地对大家说道:“对不起!你们继续。”
怡-看了号码,皱了一下眉头,准备起身打电话。
“唷!大忙人!怎么连开同学会都不忘公事。”整晚一直找到机会发泄的美君开口了。
怡-没理会。“是家里打来的。”她不动怒地向大家解释后,便起身离开。一会儿后回来,脸色微微苍白。
岚心见状,担心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怡-只是面色凝重不语,她将东西收拾好后开口:“各位很抱歉!我家里有事,必须要回去处理一下,不能跟你们多聊,有机会再联络了!”
每人都发出惋惜声,除了绍霖和美君。
“该不会是想找借口开溜吧?”洪美君冷冷地说道。
怡-懒得理会,岚心可不行,已经忍耐这女人一个晚上,她再也受不了,开口就骂。“吴太太!”她刻意强调这个称呼好提醒她的已婚身分。“当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少开尊口,免得让自己显得既刻薄又没风度,给小阿做坏榜样。”
“你……”洪美君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怡-连忙扯住岚心,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她设法挤出一个笑容。“下次我再请各位赔罪。”说到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向绍霖,似乎想说什么,后来又作罢,她深深地看他一眼,仿佛想将他烙印在脑海里,然后她对大伙儿点点头,便拉着岚心转身离去。
绍霖目送她们离开,他想追上去,可是身体却动不了,他仍为怡-刚刚的注视震撼不已,她最后想跟他说什么,为什么后来又没说?还有她为什么那样看他?另外岚心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真相”?这些没有解答的疑惑,就像缠绕不清的绳子,深深纠葛着他的心。
*****
在车上,岚心问怡-出了什么事。
“绍安发烧。”怡-一边开车,一边思索该走哪条路才不会塞车。
“怎么会这样?”
怡-自责地咬着唇。“都是我不好,没早点发现异状。今晚出门时,他就一直哭闹不休,说他身体不舒服,我还以为他在使性子,故意不让我出门,谁知他真的……”
她难过得说不下去,她怪自己,为了今晚和绍霖碰面,弄得心绪大乱,竟没有将心思放在儿子的身上,没发现儿子不舒服,她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这下岚心总算明白怡-迟到的原因。“别担心,小阿子生病是常有的事,别太紧张了。”她安慰道。“何况还有你爸妈在,他们带小阿的经验可比你丰富。”
怡-只是摇摇头。“我爸妈年纪都大了,没让他们享福,还让他们耽忧操心,我真不孝。”
岚心伸手拍拍她,默默给她打气。
*****
贬后,绍霖拉美君到一旁。“美君,你能不能不要因为我而在其他人面前那样排挤怡-,好吗?”
“你这是什么话?她那样对你,你还护着她?”她真不明白。
“都过去了。”绍霖发现他已能平静地面对离婚这个事实。
“过去?”美君突然觉得泄气极了。
多可笑!原来这一切都只有自己在气呼呼地为他抱不平,而当事人却说“过去”。这算什么?
“你现在有钱又有权,不怕她会再来缠你?”
再来缠?好奇怪的说法,难道美君一直认为,当初是怡-缠他的?算了!不追究这个,他只希望美君不要让怡-太难堪了,他犹疑了一下,决定要将这件事说出来。“现在,我在加拿大已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了。”他坦白地说道。
美君闻言僵住了,论及婚嫁?当她会过意后,倏地,她有股想狂笑的冲动,真是的,她在期待什么、妄想什么?就只有自己仍紧紧抱着过去的回忆和梦想。
“真的?怎么没带回来给大家看?”她刻意轻松地问道。
“她在那边还有事要处理。”绍霖不想提及他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来的,那是属于他私人,别人都不可以插进来的“战争”,他不想让黛如卷进这场是非,只是他没想到,在见了怡-后,所有的“最初动机”都已消失无踪。
“有好消息时,别忘了通知我们这群老同学。”她突然好想见到她的丈夫和孩子。
“没问题。”
*****
确定绍安烧退后,怡-才离开他的小房间,这时已是凌晨两点。
“幸好是出水痘。”她放低声量对岚心说道。
“你得过吗?”岚心担心地问道,因为成人得水痘的危险性较高。
“幼稚园就发过了。你呢?”
“也是。”
怡-泡了两杯热牛女乃,她端进客厅。“喝完后就去睡觉吧!对不起,害你陪我这样折腾。”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何况绍安是我的干儿子。”岚心不以为意地笑道。
“怡-?”
“嗯?”
“你……不想谈谈吗?”
“谈什么?”
“如今绍霖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岚心单刀直入地问。
怡-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你要不要告诉他绍安的事?”
“不想说。”
“纸包不住别的,尤其让他知道,你没有告诉他怀孕的事就迳自跟他离婚的话,他绝不会善罢干休。”
怡-惨然一笑。“这我早就料到,只是还没想出应对的方法。”她抬头看着岚心。“事实上,在今晚以前,我私下期待着,他会因此回到我身边。”
岚心闻言震惊不已。“你……是想利用绍安?”
怡-羞愧地点点头。“若不抱着他有可能回到我身边的希望,你以为我会采用离婚这种非常手段来刺激他?”
岚心跳起来瞪着她。“他会杀了你!”
“那又如何?你看他不是成功地回来吗?若是五年前,我没这么做的话,他能如此吗?”她面容哀伤地说道。
“怡-!你迟早要为你的一意孤行和固执付出代价的。”岚心难过地看着她,当初她知道怡-离婚的用意是为了让绍霖振作起来,奋发图强,但是她没料到,日后的发展会是如此难解。
“我已经付出五年了,不是吗?”
岚心摇摇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会赔掉绍安?”
“什么意思?”怡-惨白着脸看她。
“若绍霖知道绍安的存在,他一定会不惜一切夺回他,甚至对簿公堂。”
“儿子是我生我养的,他凭什么?”怡-渐渐失去平常客观冷静的判断。
“别忘了!台湾的法律是为男人订的,在亲权争夺战中,小阿的监护权通常会判给父亲的。”
“民法亲属篇已经修改了,法官会判定情况再作定夺,何况我是母亲,又有良好的经济基础。”怡-自信地说道。
“请你记住一件事,你当初没有告知绍霖怀孕的事,他可以告你恶意欺骗,使他丧失做父亲的权利,你想法官会怎么想?到时说不定还不准你去探望孩子。”
霎时,怡-觉得有股寒意直冲上脑门。“若是他这样做,我会杀了他!”她咬牙地说道。
“怡-!”岚心惊呼道。
“为了他,我受的委屈还不够?若他将绍安从我身边抢走,我绝不轻饶他!”她激动地说道。
现在的怡-,就像一只护子心切的母狮子,若有敌人觊觎,她会毫不犹豫地向前扑杀。
真是的!没事把话讲那么重干么?岚心暗骂自己,如果怡-和绍霖能复合,那是最好不过,若是没有,再加上绍安的事。她已经可以预见五年来的平静生活,将会掀起多大波涛,而她势必躲不了,岚心不禁暗暗喊苦也。
*****
夜深人静,绍霖依旧无法入睡,他起身走到酒柜,倒了一杯酒,希望能帮他将睡神召唤过来。
看着那琥珀色的液体,不禁让他忆起上次醉到不省人事的回忆,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真相”!岚心的这句话不断在她的心中回荡,她指的真相是什么?是指他和怡-离婚的事吗?
他喝下一大口酒,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这些年来,他一直困在“怡-鄙弃他”的自怜情结里,而不能自拔,始终没有勇气跳出来探究为什么。
怡-从没告诉他,她坚持离婚的理由,一切是他自己附加认定的,这时他觉得疑惑不已。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但从没像今天这么明确。他承认,从他服兵役后,一直存在的不安感,并未随着娶到怡-而消失,他一直担心,怡-会看不起他,或者她会喜欢上比他还强的男人,因此当怡-提出离婚时,他将之视为意料之中,而将满腔的挫折和不安很理所当然地化成对怡-的怨恨,认为婚姻的失败都是她造成,但是现在他要问自己,应该负起最大责任的人是不是他?
遍后的他就像任性的小阿,一直不愿正视怡-的成就,将之视为对他的挑战,以为藉着不闻不问,就可以让怡-多注意他、了解他,但很显然的,他弄巧成拙,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他闭上睛,若是当初他不是那样,两人若没有离婚的话,今天的情形会是怎样呢?
刺耳的电话声响起,打破他的冥思,伸手接起电话。
“喂!”
“绍霖吗?”熟悉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黛如?”
“是呀!现在哪边几点?有没有吵到你?”
“我还没睡,不过现在是凌晨两点,以后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打。”听到她的声音,绍霖有丝槐疚感,回台至今,一通电话都没打给她。
“好!我会记住……你……有没有想我?”怯怯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紧。
“……有。”他试着忽略说谎时的罪恶感。
“我好想你,我们已经八天又五个小时都没碰面,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她恳求地说道。
“不行!”
那断然拒绝的语气,让另一头的黛如愣住了。“……什么?”
知道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他将声音放柔。“我这边还没有弄好,你来不方便。”
“我可以帮你呀!”
“黛如!我不是来这儿玩的。”他试着劝她打消念头。
“……好吧!”黛如放弃跟他争论,她知道硬争不过他。
绍霖松一口气,他就是不想让黛如这时来台湾,他开始问黛如的近况。
在闲聊中,黛如强忍兴奋,以免月兑口说出她已经订两个星期以后的飞机票,再半个月,她就会到他的身旁陪他,她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
怡-详细阅读资料之后,抬起头来对坐在对面的文杰笑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时正值中午时间,整间商务餐厅坐无虚席。
“真的没问题?”其实他已有九成的把握,但仍客气地询问道。
“有当事人的切结证明,日后责任都已划分清楚,若无其他的变数,这样就行。”
“那就好!”他含笑地看着她,这次好不容易才藉此机会约出她,他得好好把握。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暗自纳闷,为何每次见面,都觉得她比上回都还要美丽?
怡-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开口问:“我能不能请教你几个法律问题?”
“好啊!不过我可要收谈话费。”他开玩笑地说道。
“没问题。”
“开玩笑的,你别当真,问吧!”
“听说你最近离婚了?”
“是的。”对于这场已无感情的婚姻,他很庆幸摆月兑掉,不过为此可耗费掉他不少的心力,所以若想再踏入婚姻这一步,他得要再多加斟酌一番。
“有小阿监护的问题吗?”
小阿?“没有,我跟我前妻都不想要小阿。”
“那这方面的问题你熟悉吗?”
“当然!”他一副受辱的表情。“你忘了我当几年律师?”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关系!你想问什么?”
她清清喉咙后才说道:“有对夫妻,因故离婚,在离婚前,妻子即知道她怀孕,但她隐瞒丈夫,原因为何就别再追究,离婚多年后,她丈夫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那他有资格来争取监护权吗?”
“当然有,因为这个孩子是在婚姻事实仍存在时就有的,所以父亲当然有这个权利。”
怡-彻底失望了,原本以为岚心是说来唬她的,但是专业的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疑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因应之道。
看她脸色发白犹自发愣,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你没事吧?”
他的碰触提醒了她。“我没事。”她给他一个微笑,说完后,发现他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于是尽量不着痕迹地将手“拔”出来,假意要拿东西。
“你为什么会问这问题,是帮你朋友问,或是……你自己?”他好奇地探问。
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最近看到这样的个案,觉得满有趣。总之,谢谢你告诉我。”她拿起单子。“今天这顿由我请,充作顾问费。”
“好像有点不够本喔!”他打趣地说道,突然他脸色变得得有些古怪。“你那个朋友打算要打官司吗?”
“不一定,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可以介绍她一个不错的律师。”
“你自己不就是一个律师吗?为什么还要介绍其他人?”怡-奇怪地问道。
“对于这种女性的问题,那位律师格外拿手,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说不定可以将这个难解的案子打赢,倘若你那个朋友真的想胜诉。”
文杰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因为这次我前妻的律师就是她,我差点被搞得破产,后来是我前妻有点良心只拿走一半。”
虽然他对那个女律师恨得牙痒痒,可是就一个专业律师的身分来看,他不得不敬佩她,并承认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在听完他大略叙述他和其前妻打官司的经过,她对那位律师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心想能让文杰又敬又恨的人,应该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黄舒婷。”
“舒婷?她回国了!”一听到这个名字,怡-不由得惊呼出来。
逼舒婷,这位多年前所认识的特别女子教她更加肯定自我生存价值的女性,她在修完硕士后即到国外留学,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从几张陆陆续续寄来的贺年卡中,可以得知她过得很充实,不仅拿到法律博士学位,也拿到了心理学及社会福利的硕士,没想到她竟已回国。
“你认识她?”他惊讶地问道。
“嗯!”怡-大略说一下她们俩认识的经过。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她的确是的。”她赞同道。
“不错吧!这餐我不仅提供你相关资讯,还让你知道好朋友归来的消息,很值得吧?不!可能还物超所值喔!”他开玩笑地说道。
“的确是的,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再请你以表达我最深的谢意。”怡-笑道。
“我会拭目以待!”
当怡-起身准备付帐时突然看到绍霖就坐在她左后方两张桌子的位置上,她呆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怎么她都没有发现?老天!他听到了刚刚的谈话吗?
事实上,绍霖坐那儿已好一会儿,当他一进来时就看到怡-了,只不过当时她正埋头看东西,没注意到他罢了。
再见到她,仍会产生一股莫名的骚动,他不愿承认那是惊喜,本想过去打招呼,可是看到她那位出色的男伴时,他打消念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
他脸色阴沉地坐了下来,和同事静静地用餐,不过他全然不知他吃了哪些东西或说了哪些话,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右前方那一对上,餐厅内人声鼎沸,再加上音乐,他无法听见他们的谈话,看他们有说有笑,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不知他们说了哪些?当那个男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仿佛要给她安慰似时,他差点冲出去拉开他们。
这时怡-结完帐,和那男的说了几句之后,那人便向她挥手道别,她则转身向他走过来,她眼中防备的表情,让他颇为讶异。
“好巧!你也在这里用餐。”她客气而且礼貌地问道。
“是呀!”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要不要坐一下?”他的同事起身找个借口离开了。
虽然待会儿还有事要处理,怡-还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有片刻,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起头开口,毕竟这不是过去,也不是同学会,没有其他人在场,现在称得上是两人离婚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绍霖率先打破沉默。“出来谈公事?”
“是呀!”她想该怎么打开话题,于是她向他述说有关宜生公司的事,绍霖专心地听着。
听完后。“这倒让我上了一堂课。”他微笑地说道。
“你的公司筹组得怎么样?”
“已经完成入股之事,现在都已渐渐上轨道。”
“公司地点在北部?”
“北、中两地都有,北部环境好,资讯较发达,中部则是潜力无穷。”
“这倒也是。”怡-点头赞同道。
接下来两人陷入沉默,怡-的心开始着慌起来,她猜他应该是没有听到她刚刚和文杰的对话,否则他不会忍到现在都没提。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怡-站起来。
“等等!”
他急切的语气让她停住动作,重新坐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绍霖安静了半晌,他不晓得为什么不让她走,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疑问和话,想对她倾吐,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始。”
“我在加拿大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我把她视为未来的结婚对象。”他从皮夹拿出一张照片。
怡-麻木地瞪着那张相片,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孩,乌黑的秀发直泄而下,美丽的大眼闪动着愉悦的光芒,正对着那位帮她拍照的人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让身为同性的她,也不禁深深被吸引,她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很爱他,但是又有谁能不爱呢?
“她很美。”她好不容易找到声音说道。
但没有你美,绍霖心中默默地说。“她个性很温柔内向,也很喜欢依赖人,和你是截然不同的人。”
她想问他爱那个女孩吗?但是到口的问题硬是说不出来,她勉强挤出笑容,扬扬眉毛,露出挑衅的表情。“怎么可能会有人和我相同?我一直以为我是独一无二的。”
他闻言不禁失笑,他怎么会认为,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傲气和自信会稍减呢?而这不都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吗?“在加拿大她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让我无后顾之忧地往前冲。”
怡-苦笑,他干么要强调这个?是在说她当初因为没有这样做,才让他无法往上冲?喔!去他的!她开始气起来。
“你呢?”
“什么?”怡-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有再婚的打算吗?”他小心咽下那两个字所带来的苦涩感。
怡-玩弄桌上的摆饰,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词。“目前没有。”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听到答案,他松一口气,但是随即对自己有这样的反应感到可笑。“那些追求你的人不都大失所望?”他巧妙地探问道。
怡-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她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让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她笑得很夸张,都笑出眼泪来,但在笑完后,她想哭。她为绍霖有女友这件事,感到伤痛不已,觉得自已被背叛了,这个该死的混蛋!他以为她会那么容易再接纳其他人吗?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重新武装自己,她直直地看着仍一脸莫名其妙的绍霖。“至今为止,我从没有和其他男性有公事以外的交往。”
“难道他们……”
“我不需要任何男性让我无后顾之忧的往前冲。”她扬起下巴骄傲地回答。
听到这话的绍霖,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小男孩一样脸红,她的男性自尊可是受到不小的打击。
怡-深吸一口气,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再伪装坚强,不想再让自尊凌驾一切,她站起来,将椅子放好,定定看住绍霖。“我有事,先走了,不过在走之前,我要让你明白一件事,当初我会和你离婚,从来就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的缘故。”静静地说完这几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就走出去,留下完全震惊、不能动弹的绍霖,兀自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