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群昱再没有跟她联络过,一个月后,是他的毕业典礼举行的日子。
那一天,她刻意打扮了一下,戴上一副几乎可以遮住她半张脸的墨镜,还有草边帽,乍看之下,她只是个毫不起眼的欧巴桑,她没打算让他知道她要参加,她只是想远远看着他,给他最诚挚的祝福。
坐在二楼观礼家长位的最后方,几乎是一下子,就找到了郑家人,群昱的父母还有一些叔伯、堂兄弟姊妹全都来了,阵容相当庞大,还有……孙瑶红、陈立文以及她最敬爱的温美丽老师。
看到那些熟悉的脸孔,她差点拔腿跑开,但谢天谢地,他们全坐在一楼的观礼席。
她可以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因为他是他们的骄傲,是正理村的天之骄子!
不像她,只有弟弟……还有他来观礼,可是在当时,她觉得这样就够了,拥有他们,就等于拥有全世界!
但现在……她却觉得孤单不安。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撑过这一场典礼,当看到他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并代表全部毕业生致词时,她感到骄傲,可当他的家人为他杰出表现,热烈的喝采时,引起全场注目的时候,她凄然地明白一件事,他是属于正理村的,而她却不是,她没有家乡、没有可以归根的地方。
焙缓地,在他们全部站起来唱校歌之际,她溜出了礼堂。
走在六月的烈阳下,却融解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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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昱倏地抬起头,飞快打量周道人群,没有!没有!她并没有在这里。
“你在找什么?”坐在他身旁的雅培轻声问道。
“没有。”他坐正身子,他的心跳突然加剧,不知为什么,他肯定她今天一定有来,至少刚刚她一定在场。
“蒋琦芳今天没来观礼吗?”
“可能有,可是我没看到她……”他阴郁地说道。
一个多月前,他带着所有的家当搬到雅培在外面租的小套房,雅培从他口中,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深深被他们之间的纠葛慑服不已,可以说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不过现代这个罗密欧比较恋家,不会轻易背叛家族,而这个茱丽叶,个性比较悍一点,自尊又极高,不肯轻易放段妥协,难解啊!他为这两人感到惋惜。
“你不打算再见到她吗?”
不想?他想得快疯掉,若非他拼了老命,将整个心思移转到课业上,全力准备考试,他相信自己真的会进疯人院。
“见了又能怎样?就像她三年前所预言一般,问题没解决前,在一起只有徒增痛苦。”他涩涩地说道。
“那你后悔三年来这样义无反顾的和她在一起吗?”
雅培冷静地问道。
三年来的甜美时光清晰地浮现脑海,她的笑靥、她的聪颖慧人,她那不轻易展露的温柔,还有那动人心迫的激情,想起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一夜,他像被魔鬼驱策般,毫无怜惜狂野的占有她,把种子一次又一次喷洒在她体内,或许……下意识,他希望她能受孕,卑鄙地希望用孩子做为他们之间不可切断的关联。回忆令他手心一阵麻痒全身轻颤,他握紧拳头。“不!我不会后悔,无论重来几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你打算就此放弃了?”
他过了半晌才开口,语气充满坚决。“不!”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她想通肯回正理村时。”
“若她一辈子都不肯呢?”
他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痛苦地低语道。
典礼完毕后,群昱被家人团团簇拥着,在校园中四处照相,父亲郑青云神采飞扬向他们述说快三十年前的校园景观是如何,从未来过台大的亲戚们,则笑得合不拢嘴。
“群昱,怎么都没看见你的女朋友?”孙瑶红走到他身边问道。
自从在三年前,群昱清楚拒绝了瑶红的情意表白,这几年,两个人几乎没碰过面,断断续续从家人口中知,她交过几个不错的男朋友,他很讶异她居然会特地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她很忙,所以无法来。”他淡淡地说道。
“你真的有交女朋友?”瑶红受伤、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可是伯父说你没有!”
她的声音尖锐得让他头疼,已经这么久没见,他不好意思对她无礼,只有用一贯的冷淡回应。“我没让他们知道。”
瑶红觉得很没面子,那她今天盛装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做什么?这些年来,都没听说他带女孩子回家过,以为他身旁的位置还空着,满怀希望地在正理村等着,更将一拖拉库交往的男朋友全抛弃了,谁知他竟然……
“郑伯伯!群昱已经交女朋友了,可是他居然一声都不吭,您瞧他有多不老实。”她不甘心地嚷道。
郑青云闻言露出惊讶的笑容。“真的吗?那为什么从来不带回家给我们看?”
群昱吞口口水,该怎么回答呢?他勉强露出笑容。
“因为她的工作在台北,她不太愿意到正理村这种乡下地方,所以若是这个问题一直无法解决,将来会有问题。”
“所以在未肯定之前,你不愿意告诉我们?”青云脸上一片了然,他相信儿子的谨慎。
“是的。”
“唉唷!那种不肯来我们正理村,觉得乡下是个苦地方的都市大小姐不要也罢!”群昱的小堂叔不屑地说道。“我们也不欢迎啦!群昱,你找村子的女孩娶娶就好,你看我们的瑶红,一点都不输给那些都市小姐,而且还比她们都美丽,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闻言都点点头,开始鼓噪要群昱放弃原来的女朋友,改追瑶红。
群昱只有苦笑以对,立文拍拍他的肩膀,无言给他力量。
“好了,各位难得来参加犬子的毕业典礼,我要好好请你们在台北大吃一顿。”青云也过来站在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这项提议大受欢迎,众人欢呼一声,如今填祭五脏庙成为最重要的事,鼓励人变心的事情,则已抛到九霄云外,暂时不再谈起——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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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已经回正理村了吧!
自从他走后,她发现沮丧比想像中还严重,因为她已经付出全部的情感,而更教人害怕的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若无其事的退缩,将自己与世界隔开。
他已经侵入她的身体每一寸,进占了她的心,更渗透了她的灵魂。
当分身离去时,便再也找不到完整。
夜晚突然惊醒,为身畔的空虚,轻泣垂泪,为再也不能偎进温暖的胸膛心伤。
当室内只有电视的声音浮在空气中,她怀念他的笑语,更想念那无数场知心的谈话,他是她唯一的知己。
白天还好,有学生可以让她忘记他,因为他们本身就有堆积如山的烦忧,待她去解决。
一到了晚上,待在这个充满回亿的小窝中,任凭痛苦侵占所有的思绪,藉着想念过去的一切来虐待自己。
她望着窗外的星空,泪眼朦胧的,此刻的他在做什么?
收音机传来了莎拉-布莱曼如天籁般的歌声……
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
我梦见地平线
而话语舍弃了我
没有阳光的房里
也没有光线
假如你不在我的身边
透过每一扇窗
招展着我的心
我那已属于你的心
你施予到我心中
你在那路旁
所发现的光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
现在我将看到与体验
我将与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
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另一边,群昱倚在窗边,这又将是一个无眠的夜,听着由意大利盲歌手波伽利以宽广的音域唱出……
当你在遥远他方的时候
我梦见地平线
而话语舍弃了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我的月亮,你和我在一起
我的太阳,你就在此与我相随与我与我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
现在我将看到与体验
我将与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
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出现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快点回来我身边,我想要紧紧抱住你,不再让你离开,琦芳合起双掌,向远方祈许着。
快点鼓起勇气到我这边来吧!我们将可以突破万难,解决一切事情,群昱在心中大声呐喊着!
莎拉和波伽利完美的和声在室内响起。
我将与你同行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岸
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出现
我将与你同行
我将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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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发现门口放了一双男鞋,兴奋立刻涌上心头。
她飞快掏出钥匙将门拉开,但是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那个男子却不是朝思梦想的那一位,顿时她像泄了气的皮球。
“嗨!姊!”-勋抬起头向她打招呼。
她沮丧的将外套月兑下挂好。“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放暑假了,所以我跑过来住你这。对了,怎么都没看到群昱哥?”
她胸口微微发疼。“他走了。”-
勋吃惊地瞪着她。“你们分手啦?”
“或许吧!”
“为什么?”-勋不敢相信,他们是这么相爱的一对呀!
“他……回正理村了。”-
勋跳了起来。“就为这样而分手?”这太离谱了吧!“难道你们不一起说服他父亲同意你们结婚吗?”在他心中,群昱可是他唯一认定的姊夫。
“说服之后又如何?反正我绝不会待在正理村,他……拒绝这种远距离的相处方式,所以……”-
勋听完后简直要昏倒,他不是不了解姊姊对正理村的厌恶,但为了这点就分手,未免太意气用事。
“回正理村会少你一块肉呀!”
“你不懂啦!懊不容易才逃开,我绝对不会再回去的!”弟弟怎么可能明白她曾受过的伤害,她不想再受一次!
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他最崇拜的姊姊,聪明、才华洋溢,是正理国小有史以来第一位传奇人物,以最高成绩考进省女,最后为了省钱以及实践曾对父亲许下的承诺,以最高的成绩进入师大就读,是他的偶像,更是他效法的榜样,但她在情感处理上,却那么低能呀!
不过,姊弟也不是白当的,念教育心理系已一年的他,多少学会了挖出问题的窍门,他细细注视着姊姊。
“姊,你到底在害怕正理村什么?”
她一颤。“不是害怕,是厌恶!厌恶!”她忍不住提高声量说道。
愈害怕的东西通常都会用怒气去包装,他聪明的没有点破这一点。“OK!正理村有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厌恶’?”他一点都不放松地追问道。
琦芳用双手环住自己。“他们欺负、排挤我们姊弟,视我们为人渣,恨不得我们早点离开,硬逼着我们去承担爸妈做出他们眼中‘伤风败俗’的惩罚!”她开始述说当年刚进正理村的情景,愈说脸色益发惨白-
勋也好不到哪去,他难过地望着姊姊,有许多事他都已没记忆,所以不若她的感受深刻,而且他并没有受到同学的排挤过,甚至还颇受爱戴,可是从她的话语中,他并不觉得那是全部正理村的人对她所做的事,更正确一点来说,应该是……
他走到姊姊面前蹲了下来。“姊,那些都是外婆对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她不断逼你去承担爸妈所做过的事吗?”他轻声问道。
她没有回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
勋心内充满歉疚。天呀!这些年来,在王心湘的魔掌下,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才会造成她今天这么厌恶正理村,而他在大伯蒋琦荣的照顾下,简直是身处在天堂嘛!
“告诉我,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坚持着。这一点,他和蒋琦芳一样顽固,不知道答案,绝不松手。
记忆之门,就这样被打开,当她张口述说时,才发现以为已愈合的伤疤下,原来仍旧流着又臭又黑的脓,正慢慢的侵蚀她,一口一口将她的现在和未来吞噬,让她的生命变得荒芜。
说完后,两姊弟抱头哭成一团。
饼了一小时之后,-勋抬起头,以超过他年纪的成视谠她说道:“姊,你不能再逃避了,你不可以让那个女人继续伤害到你的未来,你必须回去面对她!”
她闭上眼睛。
“姊!你不可做胆小表,为了群昱哥和你的未来,你一定要鼓起勇气!”
必去吧!必去吧!必去正理村!
“姊!不管你原不愿意承认,爸爸、妈妈都是正理人,所以我们也是呀!”
她深深一震,从哪里来就该到哪里去!她眼睛慢慢张开。“我知道了。”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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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她站在小山丘那棵大树下,静静俯望正理村。
当她提着简单的行李从火车站走出来,收票者是个生面孔,他对她露出亲切的微笑,并迭声欢迎,让她相当震惊,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站了。
站在火车站前,看着远方的天空,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的彩霞艳红如橘,好奇怪,在台北就是没法看到如此灿烂的晚霞。
往日记忆袭上心头,七年前她离开王心湘时,也是在黄昏时候,她低头看腕表上的日期。会吗?会有这样的巧合?
她深吸口气将徒然变乱的心跳缓和下来。是的!她正是七年前的今天离开,而现在……她再度回来了。
她踏出第一步,原本以为会有窒息般的感受,但什么都没发生,反正都已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又有何惧?她放胆往前走。
七年未回来,正理村已有许多的改变,有一会儿,差点认不出路来,房子都变得相当新式,相较起来,原先众人所羡慕的林家别墅,反而显得破旧。
此时是晚餐时刻,所以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从一户户人家接连排出的油烟,让人相信,他们正享受着丰美的晚餐。
她慢慢走向正理国小,此时天色渐暗,当她爬上充满回忆的小山的时,已经是千户灯火,和天上的星星相互辉映。
她靠着树干。好!现在她已经回来了,但下一步要怎么做?
她已跟王心湘决裂,林家是回不去了,不过,此行的目的不就是要闯进去,和那个老太婆奋战吗?怎么,突然怯弱起来?连靠近那栋房子的勇气都没有?她暗骂自己。
惫是跑到郑家医院去,去见那个让她瘦了一大圈的人,要他立刻带她去和他父母摊牌。
不过,她有极大的不确定,两人已经四个多月都没见面,连音信都未通,他会不会已经不要她了?说不定,他已经决定选择保护父亲,而决意同她分手?
反正,男人嘛!一旦得到手,就不会再珍措,何况还在一起三年!情侣在一起久了,都会生厌,更别提还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夫妻都有七年之痒,说不定,他也有了……虽然早了点,所以刚好趁这个机会把她给甩了。
尽避知道这样想,是贬低了他的人格,可是没办法,分开了那么久,连一声问候都没,怎能不教她胡思乱想?
愈想情绪就愈低潮,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突然从身后传来车子的声音,两道车灯直直朝小山丘驶上来。
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惊慌,是谁开车上来,不管是谁,她都没有准备好碰面。
她拿起行李,打算溜走时,那辆车却像飞也似的,一下子就来到了她面前,她被那刺目灯光,照得张不开眼。
当车门打开时,她整个呼吸立刻静止了,刚刚一直在她脑海中的那个人就站在她眼前。
两人像着魔似的互望着,全世界好像消失一般,整个地球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真的回来了吗?”他低哑的声音有难掩的激动和兴奋。
“嗯!”看到他的激动,让她无法言语。
天!他怎么像变了个人,眉宇间似乎多了条痕,人也消瘦了不少。
“你瘦了。”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楞了一下,不再犹豫,他们冲入彼此的怀中。
他的唇狂猛地攫住她,她亦以不输给他的力道回吻。
他们像溺水者般紧紧攀附着。
她想开口说些话,他却深深地吻住她,直到两人快因缺氧而昏倒,才松开彼此,大口喘着气。
“我……”她再次试着讲话,他伸出手指轻点住她的。“嘘!什么都别说,只要你人来了就好。”
有多少千言万语想倾诉,可是在这一刻,都没有比在彼此怀中这件事更真实。
清凉的夏晚,他们的身躯却如火般的烫热,蕴藏四个月的相思,瞬间转换成激情,快速、狂野、温柔……将所有的恐惧、不安、怨愤升华,极至过后,留下无尽的深情。
在大树下,他们躲进群昱从车上拿下的睡袋,满足地倚偎在彼此的怀中,望着满天星空。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轻声问道。
“一个小时前,你弟弟打电话告诉我的,我以为自己在作梦,当我冲到火车站时,却没见到你的人影,我差点疯掉,若不是收票员告诉我有个高佻、长发美女来到正理村,才让我松了口气,想你可能会来这,所以就开车上来,幸好,我好怕自己得等到头发白了,你才会想通。”过了好半晌,他才低声说道,用脸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她动了一动,在他怀中找到更舒适的位置。“差点——幸好只有四个月。”
他苦笑。“幸好?这几个月差点没把我逼疯。”
“我又何尝不是?”相思原来是件那么痛苦的事。
“不过若是我一直都没回来,怎么办?”
他静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
“把我彻底忘掉?”一想到这,她就不由得恐慌。
“不!”他搂紧她,低头在她耳边。“事实上,再过两个月,若是你还没有想通,我会冲去台北,将你绑架,用拖的也要把你拖回来。”
他口气中的认真,让她毫无疑虑,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就做到。好险!她暗暗在心中松口气,不过——她偏头作沉思状。“听起来好像不错,我还没被人绑架过!”
他看起来想掐死她。“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每次都是我去找你摊牌,什么时候你主动找过我?”他不开心地说道。
说的也对,打从发现对彼此有情意,都是他主动接近,而她几乎是被动,但又芳心暗喜的欣然接受,在这一点,她的确做得比较差劲,不过她已经有在反省,现在她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不否认,打从下定决心和你交往在一起时,我就相信,将来我们一定会‘分手’,所以当那一刻来临时,我几乎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她用手指轻轻画着他光果的胸膛。
他一听,整个手臂不自觉缩紧。天!这是什么想法?原来她一直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抱着如此悲观的看法。
“我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放了你,也深信自己可以抱着对你的爱和思念,一个人独自的活下去,但我错了!”
她拾起头深深凝望这张挚爱的脸孔。“你早已是我灵魂的另一半,失去你,我根本不能完整的活下去,只能像个行尸走肉,对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感觉……”那种苦涩、虚无,她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尝了。
“太好了!”
什么?她抬头瞪他。“哪里好啦?”
他重重吻她一下。“我还以为这几个月就只有我自己有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发现不是,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安慰。”
她听了哭笑不得,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胸毛。“别瞎说了。”
他吻住她的唇,直到两人差点失控,但现在他们无意再品尝极乐的快感,在这难得的一刻,他们只想好好享受这特殊的亲密,毫无保留地将心底的真实感觉和心情,全盘托出。
“你已经对你父亲说了吗?”她问道。
“没有,就等你回来。”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她已经肯站在他身边陪他作战,他再也无所畏惧,突然他忆起一件事,表情严肃地注视她。“你怀孕了没?”
她惊讶的张大嘴巴。“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没回答,手伸到她的月复部,发现平坦如昔,他不禁失望的叹口气。“你干么呀?”差点没被他的行为弄疯。
“失败了!”他整张脸埋在她胸口,失望的说道。
“咦?”她将他的头从胸部拉起。“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他一脸沮丧。“我离开前的那一夜,做了那么多次,又没戴,想看你会不会怀孕,谁知道居然没有,难道是我的努力不够?”
她掠不可遏。“郑群昱,你太狡猾了吧!怎么可以耍这种小手段?”嘴角忍不住扬起。
“没办法,那时我怕死了,绝望得要命,深怕我们就这样分手,所以才会想要让你有孩子,这样一来,就可以有永远都切不断的牵连。”他一脸无奈地说道,虽然手法有一点小人,但——没办法,谁叫他爱她!
她瞪着他,然后忍俊不住笑出来。
“你还敢笑?在你面前我一点自尊都没有!”他狠狠瞪她一眼。
“Sorry!”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眼中露出一抹深思。
“其实我那时也好希望自己怀孕……”她垂下眼。“所以,在你走后不久,发现月事如期来时,我难过得想死——”她为此还整整哭了一个礼拜,以为一切都绝望了。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们加紧努力,一定可以很快制造出小宝宝。”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那么急着想要有小宝宝?”她从来不知道他会那么想当爸爸。
“没错!因为小宝宝的存在,可让我更容易说服我老爸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
她翻翻白眼。“你想拿宝宝作筹码?太差劲了!”
他摇摇头。“你错了。”他严肃的望着她。“我们的孩子将会是化解上代所有恩怨的关键,将是上天赐给我们爱的礼物。”他突然滑子,整个脸贴在她的月复部。
“说不定今晚会有奇迹,在这出现了。”
爱的礼物,她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的确是如此,一份谅解、一份宽恕。
他回到她的身边。“你可以留在正理村多久?”他想起最现实的问题。
“恐怕会很久……”
他一惊。“那你学校的工作怎么办?”
她望他一下,然后从睡袋钻出半身,没有他的体温,整个人不禁冷得瑟缩了一下,她伸手将她的皮包拿过来,从中抽出一只牛皮纸袋,将它交给他,再重新倚偎进他的怀中。
“这是什么?”他接过后并没有打开来看,现在周遭一片都是黑暗,只有微弱的星光。
“我申请调校了,现在我是正理国中的英文老师。”
他猛喘一口气。“那你、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他惊讶得结巴,本想她肯回来陪他一起面对这一切,就已经够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把在台北的工作给辞掉!
“看样子是了。”这次请调的程序比她想像中坑卩了,或许是因为她是申请从城市调往乡下学校,所以几乎一下就OK了。
“为什么?”他整个人坐起来,全然不顾赤果。
她将外套丢给他披着,她也套上衣服坐起,并肩坐在大树下。
沉默半晌她才开口。“这次,我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回来的。”她抬头望向星空。“-勋跟我谈了好久,帮我找出怨恨正理村的原因,不!包正确一点来说,是帮我找出我内心真正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找到了吗?”他低沉地问道。
她缓缓地点点头,他伸手握住她的,静待她开口。
“是因为我的外婆。”一提到这个称呼,仍会带给她强大的刺痛。“我一直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她的,当我离开正理村时,她就和我毫无关系,我会毫不留恋的将她抛在脑后,当作此生都没有碰见过她的!”说到这,她的语气不禁有些激动。“但是我却没发现,自己对正理村所有的怨恨、排斥、不满,全都是出自于对她的!”
她闭上眼睛。“我之所以不愿意回正理村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根本不敢面对她,我……好怕见到她呀!”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她的恐惧是如此强烈,他吓到了,赶忙搂住她,将他的力量传给她。
“天!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会伤你伤成这样?”他又惊又怒,他很清楚,琦芳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他没有见过比她更有勇气的,可是林老太太为什么能让她害怕成这样?
她的眼神陷入记忆之河,开始缓缓说出,和王心湘碰面之初的事……
“打从我住到王家的第二天,她就把我当成垃圾——一个暂时丢不掉的垃圾,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我的爸妈是犯了多大的罪,而我就是他们的孽种,如今落得不得好死、家破四散的情况,全都是报应!”
群昱觉得喉头涌上一口苦汁,想像当时的情景,她才十岁呀!
“爸爸……他生前一百多万的存款,她将那些钱全交给了我,而我在正理的所有开销,全都从这一百多万里支出,她一毛钱都不会给我,每个月一号按时到我房中向我伸手拿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给多少,这个月就吃多少,她从不让我上桌同她一道吃饭,也不准我碰房子中的任何东西,不准开冰箱、不准看电视,她是收容了我,但那不是个家,只是个监牢,我没有多余的钱买衣服,全是陈叔偷偷拿以前妈妈穿过的衣服给我穿,他说那些是她忘记烧掉的,于是我改一改,除非必要时,绝不穿制服以外的服装。”说到这里她抹去滑下脸颊的泪水。“她注视我的目光,永远充满了怨恨,永远不会忘记骂我一声‘孽种’……”
天呀!群昱快听不下去,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
“当我拿到国语文竞赛第一名时,当我以为找到了可以肯定自己的方法时,她来到我的房间,将那些刊登关于我的新闻的报纸,撕得碎碎,将它用力踩烂,生气的对我说,像我这种有不知羞耻父母的人,少公开露面丢人现眼……粉碎了我所有的胜利感……”她把脸埋进手中。“我曾经那样深切的渴望,当她发现我的表现优良时,会改变对我的看法,会接受我……”她哽咽地几乎说不下去。“她却完全否定我的存在……”
天!他心疼的搂紧她,仿佛这样做,可以保护她不再受到过去的伤害。
再次将过去所发生的事述说,让她再也抑不住,眼泪决堤而出,她在他怀中悲泣,哭得不能自己,自从父母双亡后,她就再也没有如此悲切的哭过,他一直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轻抚她的头发,希望能分担她生命中的一切悲伤。
哭到胸口发疼几乎喘不过气来,在他的怀中渐渐停止。
她哑着声音继续说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害怕回来这里的原因吧!长久以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或许出于本能的排拒这样的自我贬低,因此得不断告诉自己不是,其他人才是真正的垃圾,整个正理村就是个大垃圾场,若不这样想,我一定会疯掉、自杀!因此我要赶快长大,离开这个充满不堪回忆的大垃圾场,过全新的生活,所以请别怪我在你提到回来这里时,我的反应会如此无情、激烈……”
他眼睛有些湿润。“若是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代你承受这一切!”一想到自己不明就里,硬逼着她回来,他快恨死自己了。
“算了,想想这可能是我的命运吧!”许多事情想通了,反而可以更释然。
她摇头不语。
哭完后,她整个人疲倦极了,靠在他的肩窝。
他用衬衫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动作轻柔得令她觉得温暖,她轻声道谢,经过这场哭泣后,她觉得整个人像从被禁锢已久的牢笼挣月兑。
“我现在只要想到自己过去做的一切,我就想把自己给宰了。”他愧痛地说道。
她仰起头,露出温柔的微笑。“别这样说,若是当初你没这样做,或许我今天不会这样,是你的存在,让我不自觉使生命的重心有个寄托——以打败你和孙瑶红为首要任务,那种好胜不认输的精神,支持了我在正理村的岁月,那时都没有发现,现在想来可能还要谢谢你咧。”她柔柔地说道。
他静了一下,默默回想过去,然后轻笑出声。“这下我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联真的很微妙,稍一牵动,就不晓得会将彼此引向何种人生路途。”
“的确是如此。”她衷心同意。
“那现在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他特意用“我们”,意味他没打算让她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嗯,不管是对称父亲或是我外婆,我这次回来,一定会带给他们极大的震惊。”
已经可以想见,正理村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暴。